对啊!
“咱们在外头一拖再拖——”唐景崧说道,“拖到什么时候?难道,拖到他们登上门楼,宣读伪诏为止?”
微微一顿,“这不就是栋星将军说的——‘正正好中了里头的缓兵之计’吗?”
阮知方不由额上生汗,“对!对!是我思虑不周!是我思虑不周!”
“还有,”唐景崧说道,“再拖了下去,哪个晓得,会不会有人对正蒙堂、养善堂不利呢?”
前文说过,嗣德王接受阮知方、张庭桂的建议,将另两个犹在襁褓中的侄子,一个叫阮福膺祺的,一个叫阮福膺祜的,也认作养子,并着手相关的“准备工作”——将两个小孩子抱进宫内,阮福膺祺养在正蒙堂,阮福膺祜养在养善堂。
这两位,可是瑞国公的大位的最直接的竞争者啊!
阮知方脑子中微微“嗡”的一声,额上的汗,流下来了,颤声说道:“我愚钝!我愚钝!亏得两位点醒!亏得两位点醒!”
然后,对唐景崧、郑国魁微微俯了俯身,不再说话,如张庭桂一般,亦远远的退了开去。
唐、郑、阮三人说话的时候,炮手们丝毫没有停下手中、脚下的动作,测距、确定射角、校对数据、调整炮身倾角、装填弹药……待阮知方退开了,掌炮的军官上前一步,对郑国魁举手敬礼,大声说道:
“报告!发射准备完毕!请指示!”
郑国魁的声音,犹如金石掷地,“批准发射!”
阮知方还在转着念头,“这门大炮的炮子,咋是从炮尾装填进去的?”
炮长转身,大吼,“发射!”
大炮的炮口猛然喷出一道长长的火舌,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炮和周边的炮手,立时都被白色的浓烟包裹住了,巨大的后坐力,驱使沉重的炮身向后方猛地滑动了好几米。
所有的人,都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猛的震动了一下。
几乎就在同时,前方紧闭的大宮门的中门,突然间四分五裂,木块、门钉乱飞,未等硝烟散尽,便可看见,门楼等砖石框架结构兀自完好,两扇厚橡木制成的“大宫门”,却已不见了。
好准的一炮!
当然,距离介么近,也没有理由打不准嘛。
这一炮的难点,在于只破宫门,不伤其余,为此,炮身倾角几乎为零,等于平射,这也是炮身后退距离如此之远的原因之一——如果是正常野战,目标距离较远,炮身有一定仰角,炮弹离膛之后,炮身不会后退这么远。
郑国魁喝道:“冲!”
炮长吼出“发射”二字之时,张庭桂已不顾仪态,下意识的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还是被震的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若不是身旁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住,须发皆白的勤政殿大学士,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待他缓过气来,心头兀自“怦怦”直跳,而老眼昏花之中,“钦使护卫团”的士兵,已如一条蓝色的激流,冲进了“中门洞开”的禁城。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事实上,阮知方说的是对的,门楼上的人,看到天朝的“钦使护卫团”源源不绝的开到,最后竟搬出了大炮,早就个个“心旌动摇”了。
这个时代的越南人,对于中国的心态,较之阮朝开国初期,已大不相同了,对于“天朝”的崇敬和畏惧,已经植根心底,何况亲眼所见,天朝兵甲“如斯之盛”?只要略略的“晓之以利害”,包括承诺不追究守门军卫“附逆”的罪行,他们十有八九,就会打开宫门,举手迎降。
这一炮轰了出来,更是轰的人人魂飞魄散,哪里还会有想着“抵抗”的?
所谓“隔绝内外”,是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既无路可逃,除了几个原站在中门之后、给四分五裂的“大宫门”做了陪葬的倒霉鬼外,其余大宫门的守卫,便全部举手投降了。
只跑了一个黄太——跑去给胡威报信了。
瑞国公、杨义、胡威确实是勾连在一起了,其“隔绝内外”的用意,也确实大致如阮知方想的那样:将一向看不惯瑞国公“亲富”、“媚洋”做派的阮、张两位大学士排除在“定策”之外,以便瑞国公顺利登基——待一切计划好了,准备妥了,大局已定之后,再打开宫门。
瑞、杨、胡等人,不是没有想过,清国钦使可能干涉越南的继统承嗣,可是,他们认为,嗣德王无嗣,瑞国公是嗣德王唯一的养子,瑞国公继位,是理所当然的,是有“大义名分”的;待瑞国公登基了,生米煮成了熟饭,清国就想置喙,也没有什么下嘴的余地了。
正蒙堂、养善堂那两位,虽然已经抱进宫里来了,不过,毕竟还没有正式认养嘛——还没有任何正经的名分嘛!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清国的这一“嘴”,不但“下”了,而且,“下”的如此之猛恶——动作如此之快,方式如此之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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