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德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色变幻不定,不过,还是没有斥骂养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喑哑着嗓子说道:“就算你说的有那么点子道理,可是,咱们对清国,最好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照你说的那样‘行非常之事’,清、越两家,可就结下永不可解的深仇了!毕竟,同清国比邻而居的,是越南,不是富浪沙……”
瑞国公心中大大一跳:父皇这是开始动心了!
“回父皇,”他努力做出一副沉重的模样,用一种感叹的语气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就不说缴什么‘投名状’,单说这个‘钦使’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杵着,若不‘行非常之事’,他又如何能够允许咱们‘独立’?”
顿一顿,“至于‘永不可解的深仇’——父皇不必过虑!这一千几百年来,咱们同北朝,大仗都不晓得打过多少场了?也没见结下什么‘永不可解的深仇’嘛!时过境迁,形势比人强,到时候,不论清、越,该‘敦睦邦谊’的,还是得‘敦睦邦谊’!”
嗣德王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叹口气,面色凝重的说道:“可是,你这个‘非常之事’,不容易行的!这个‘投名状’……容易缴不得!那唐维卿,又不是孤身一人,他的下头——单单顺化这里,就有一千大几百人!”
顿一顿,“你去打他,有必胜的把握?”
父皇真是真正动心了!目下所虑者,只不过打不打得赢罢了!
瑞国公精神抖擞,说道:“儿子以为,若正面对敌,咱们确实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又何必正面对敌?”首发..
顿一顿,“咱们在暗,他在明,只要事先筹划得当,突然发难——譬如,将唐维卿等首脑诳进宫来,一网成擒,然后发兵攻打‘钦使护卫团’的营地,清国人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如何可以抵挡?别的不说,咱们的人手,到底比他们多的多!”
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似的?
嗣德王还是颇费踌躇,“咱们的兵,多是多,可是……唉,不管什么大用啊!若一时半会儿的打不下来,就麻烦了!——他在海云岭那儿,还有三千来号人啊!海云岭到顺化,走的快些,也就一、两天的光景!”
微微一顿,“加上这三千人,咱们的兵,可就不够用了!”
“儿子有一计,”瑞国公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可叫海云岭的清国兵,动弹不得!”
“何计?”嗣德王说道,“你是说,要咱们派驻海云岭的人——”
“此其一,”瑞国公说道,“不过,不是最紧要的——”
顿一顿,“最紧要的,是事先和沱灢的富浪沙人约好,咱们动手的时候,叫他们也派一支兵,佯攻海云岭——”
“嗯?”嗣德王一怔,“富军的主力,不是都开到了升龙了吗?富浪沙在沱灢,没留多少人手吧?”
“父皇明鉴!”瑞国公“嘿嘿”一笑,“所以,儿子才会说……‘佯攻’嘛!”
“哦!哦!”
“哦”了两声,嗣德王蹙眉凝思,过了一会儿,突然“哎呦”一声,说道:
“有一件事情,险些忘了!——他还有六条炮艇呢!”
顿一顿,“这几条炮艇,游弋香河之上,上面的大炮,既打得到咱们的皇城、禁城,也能够打的到他自己的营地!咱们进攻他的营地的时候——”
再一顿,“尤其是那‘海晏’、‘河清’二舰——”说着,微微打了个冷颤,“上面的大炮,何其之钜?一炮轰了出来,咱们如何承受得了?”
“父皇且抒厪虑!”瑞国公说道,“儿子都想好了,派人假扮渔民或商船,装作不经意的,慢慢靠近炮艇,贴近了,突然抛出绳索,钩住了,跳上去,白人交加!或者,以‘劳军’的名义,直接登上炮艇——总之,趁其无备,突然发难!”
“呃……”
“这几条炮艇,”瑞国公眉飞色舞,“都不太大,上头拢共没有几个兵,咱们又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近身格斗,他的大炮无所施其技,一定是手到擒来的!”
顿一顿,“将这几条炮艇夺到了手——上面的大炮,不是打得到他的营地吗?很好!就请他尝一尝自己的大炮的味道!——父皇,有了这几条炮艇,咱们进攻他的营地,您就不必担心‘一时半会儿的打不下来’什么的了!”
“哦!哦!”
嗣德王不由点起了头。
“父皇,”瑞国公用很诚恳的语气说道,“富、清之战,明眼人都看的清楚,必定是富胜、清败的!咱们跟着清国一条道走到黑,北圻是一定非吾所有了——南圻、北圻都丢掉了,中圻夹在中间,还能保得住吗?亡国之期,不旋踵而至矣!”
顿一顿,“可是,如果咱们改弦易辙——如果这个‘投名状’缴了出去,咱们就是帮着富浪沙打败了清国!咱们就是富浪沙的盟友!战后,非但之前那四百万的赔款不必给了,南圻,也说不定能收了回来!——北圻无虞,那是更加不在话下的了!”
嗣德王身子向前一倾,紧盯着养子,“南圻也能收了回来?这个话,是你自己想当然耳,还是有人说给你听的?”
“呃……回父皇,这种话,儿子当然不能自个儿‘想当然耳’。”
“唔!……”
不过,俺还说了一个“说不定”呢。
好吧,这一层,暂且不提醒您了。
“可是,”嗣德王踌躇说道,“若是富浪沙人食言而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