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要普鲁士没有主动后退,普、法之间的梁子,就算结下了,之后的进一步“加码”,就有所凭藉。
没想到,西班牙方面,普里姆和塞拉诺为首的摄政团手腕高明,两不得罪,成功的将球踢回给法、普二国,法国人呢,也深知关窍所在,没有过度纠缠西班牙,而是“主攻”普鲁士,终于,釜底抽薪了。
尴尬呀,当事人西班牙还没有退让,普鲁士这个幕后BOSS,倒先缩回去了。
这个“加码”,只好另辟蹊径了。
法子是关卓凡想出来的。
贝内代蒂告辞之后,会谈的相关情形,威廉一世第一时间详电柏林的俾斯麦,关卓凡的主意是,篡改这份电文,使之“感情色彩更加浓烈一些”。
威廉一世的原电文,只是对会谈过程的客观记述,不但没有什么“感情色彩”,还有不少类似于“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的客气话——皇帝陛下的“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的要求,国王陛下没有答应,就属于所谓的“未尽事宜”了。
关卓凡的主意是:
第一,“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一类的客气话,尽数删掉。
第二,加入几句“感情色彩更加浓烈些的话”,譬如,“对于法国人的无理要求,国王陛下断然回绝,拂袖而去;嗣后,派值星武官通知法国大使:贵国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说梦,国王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和贵使谈的了!以后,贵使再有求见,国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绝——贵使如果愿意在门厅‘坐等’,尽请自便!”
拿破仑三世的脾性,最重面子——其实,非独拿破仑三世本人为然,目下之法国,庙堂江湖,上上下下,皆一片虚骄之气——这样一份电文,必叫法国人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同普鲁士人的这个仗,就非打不可啦。
埃姆斯温泉会谈,法国方面,只有贝内代蒂一人与会,没有第三者可为之佐证,就算贝内代蒂力证无其事,别人也不会相信;就算拿破仑三世和其他的重臣们相信了,新闻界和老百姓也不会相信啊。
由谁来篡改这份电文呢?
自然是俾斯麦首相了喽。
别的人,一来,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二来,做出了擅自篡改圣谕的事情,恐怕亦难以见谅于国王陛下,唯有俾斯麦首相,以千古不遇的君臣际遇,可以百无禁忌。
改动后的电文,该通过一种什么途径叫法国人知晓呢?
关卓凡的意见是——记者、报纸。
“埃姆斯密电”,属于政府内部通讯,正常情况下,并没有对外公布的理由,如果由普鲁士政府自行公布,挑事儿的痕迹未免太重,很可能为国际舆论所讥嘲,普法之战,即便法国首先宣战,普鲁士亦难以获得国际社会的足够的同情。
可是,如果某报纸声称通过“某特殊渠道”、“某秘密渠道”得到了这份电文,又或者,“某匿名官员”提供了这份电文,性质就不一样了——政府的保密工作,没有做到家,被人钻了空子,出了一、两个拿政府内部电文去换酒钱的宵小,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嘛!
埃姆斯会谈“纪要”通过这种方式“外泄”,还有另一个好处——对于相关报道,普鲁士政府可以默认,也可以否认,收发由心。
虽然,默认也好,否认也好,对于拿破仑三世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反正,巴掌已经落到脸上了!
普鲁士就算否认,“哎哟,俺打错了!”皇帝陛下也得跳起来,是吧?
再者说了,彼时,法国上上下下,都跳起来了,皇帝陛下身为法兰西第一人,怎么好不跳呢?
这便是报纸的妙处了——既已公之于众,想装傻,便装不了了!只好一个赛着一个义愤填膺,一个赛着一个慷慨激昂,你推着我,我推着你,最终,滚雪球似的,将整个国家,推上战争的不归路。
关卓凡认为,即便有持重者,亦无从着力——事实上,所谓“持重者”,未必就不愿意和普鲁士打这场仗,但他们会有清醒的认识: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
可是,民众等不及了!
届时,法兰西举国上下,必一片激昂狂热,缙绅也好,黔首也罢,都恨不得明天一早,帝国军队就开入普鲁士境内!
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做相关的准备功夫,十有八九,会被视为“怯战”。
法国政府必无法抵抗民众和舆论的压力,就算战备还没有做好,也只能手忙脚乱,仓促上阵,因此,法国人名为首先宣战,实则被动应战,战争之主动权,实实在在,操之于普鲁士。
对于关卓凡的伟论,普鲁士驻华公使李福思大赞“醍醐灌顶”,又说“俾斯麦首相若在座,亦必为之欢喜赞叹”。
事实上,俾斯麦对这条奇计,确实拍案叫绝。
其中“成大事不拘细节”的意味,更是对俾斯麦的胃口——这一招,固然有对国王陛下“大不敬”之嫌,可是,同普鲁士“混一德意志各邦、挑战法兰西欧陆霸权”的雄图大业比起来,这点子“细节”,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双方就这样约定了:瞒着威廉一世,也瞒着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待他们一抵埠欧洲,便发动“埃姆斯温泉密电事件”。首发..
卡尔亲王也罢了,腓特烈王储的脾性,温和而保守,如果给他晓得首相如此乱来,一定大为不安,弄不好,会泄露给他老爸知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