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阔九间?
我看错了吗?
她定了定神,又在心里默默数了一遍。
不错,确确实实,面阔九间。
怎么可能?皇太后正殿的规制,不是七间吗?
九间——这是天子的规制啊!
这不是……僭越了吗?
慈禧的心跳加快了。
她看向关卓凡,低声说道,“九间?”
御姐的声音,有些发涩。
声音虽低,慈安也是听到了的,她愣了一愣,终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目光也立即转向了关卓凡,脸上的笑容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是一副微微错愕的样子了。
“是,”关卓凡清清楚楚的说道,“九间。”
顿了顿,“本来,皇太后正殿,按规制,面阔七间,可是,两位皇太后的功绩,非寻常皇太后可比——如皇上所言,‘女中尧舜’之誉,不为虚谀!因此,臣等公议,皇太后正殿之面阔,由七间加到九间——不如此,不能尽‘崇功报德’之大义。”
慈禧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她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可是,”慈安压低了声音,“九间,不是皇帝的……呃……这不是那个什么了吗……”
“僭越”二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来。
关卓凡却是异常坦然,“两位皇太后放心,再没有僭越之嫌的!”
顿了一顿,“请两位皇太后留意,仁寿殿虽是九间,却是单檐;太和殿——‘天子正殿’,十一间,重檐,同为正殿,仁寿殿较之太和殿——即‘皇太后正殿’较之‘天子正殿’,分际清清楚楚,哪里有什么‘僭越’?”
“哦……”
“还有,”关卓凡说道,“再请两位皇太后想一想乾清宫的规制——九间、重檐,乾清宫为‘天子正寝’,规制是低于‘天子正殿’的,则皇太后的‘正殿’的规制,尚不如天子的‘正寝’的规制——分际如此,何来‘僭越’?”
“这……”
“另外,”关卓凡继续说道,“慈宁宫亦为‘皇太后正殿’——慈宁宫虽是七间,却是重檐,两位皇太后想啊,一个七间、重檐,一个九间、单檐,这不就基本上扯平了吗?——仁寿殿、慈宁宫,其实差不了多少嘛!所以,莫说‘僭越’了,就是‘逾格’,也是谈不上的。”
“这个……好像……是的……”
慈安犹犹豫豫的,不晓得该怎么表态——听起来,关卓凡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又总觉得哪儿还是有点儿不对劲儿?
于是,求援似的看向慈禧。
“姐姐,”慈禧平静的说道,“说到朝章典制,自然是他们做大臣的比较明白些,既然已经过了公议,他们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咱们姐儿俩,既然已经‘撤帘’了,也不好再多啰嗦些什么了。”
“这……呃……好吧……”
慈禧的话风,慈安自然是听出来了,什么“他们比较明白些”,什么“已经过了公议”——慈禧是想要这个“九间”的“皇太后正殿”的。
可是,慈安不晓得的是,慈禧的声音虽然平静,内里却是心潮澎湃,整个人,犹如御风凌虚一般,飘飘然,说不出的满足、得意、痛快!
她清楚的很,九间之于七间,重檐之于单檐,其间差距,如何可比?
九间之于七间的差距,是“质”的,重檐之于单檐的差距,是“量”的,仁寿殿的“九间、单檐”的分量,远远的超过了慈宁宫的“七间、重檐”的分量,较之乾清宫的“九间、重檐”,并不存在本质的区别了!
从天津回銮北京的时候,不过就是把“皇太后仪仗”陈设到外朝,再加了一、两件皇帝专用的“法驾卤簿”如仪象之类,慈禧便激动异常了,亦不能不表示,此为“非分逾格之荣”,对皇帝说什么“今儿个的仪仗,似乎不是皇太后应当应份的,赶紧撤了吧”,云云。
何况眼前的“九间”的“皇太后正殿”?!
这是摆明车马,将她——啊,还得加上慈安——拟之于帝王了!
这座九间的大殿,将她——还有慈安——“超擢”于二十四史所有的“贤后”之上,“女中尧舜”四字,这会儿想起来,竟真的不似“虚谀”了!
这是对她的过往功绩的最高、最大的肯定,或者,用二十一世纪的说法,是对她的“人生价值”的最高、最大的肯定。
她也不打算作态谦让了——这一来,大殿已成事实,再怎么也不可能“赶紧撤了吧”?二来,这里不比回銮之时乾清门前的万众瞩目,身边没有“外人”嘛!
要理解慈禧的惊喜,还得明白:她的惊喜,是“喜上加喜”。
在此之前,虽然已经做了整七年的皇太后,但是,她也好,慈安也好,都不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后正殿”,她的“皇太后正殿”,不过就是长春宫的前殿;慈安的“皇太后正殿”,不过就是钟粹宫的前殿——左不过一座面阔五间的房子罢了!
紫禁城里唯一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后正殿”,是慈宁宫,不过,即便慈宁宫,也是前殿后寝的格局——正殿为“慈宁宫”,寝宫为“大佛堂”,都在一个院子里,彼此面面相觑。
只有皇帝才拥有独立于寝宫的“正殿”。
或许再加上一个太上皇——太上皇正殿是皇极殿,寝宫是乐寿堂,虽然同属宁寿宫区,但可以说是“不在同一个院子里”。
现在,要再加上“我们姐儿俩”了。
颐和园里,自己的寝宫乐寿堂——不好意思,和高宗纯皇帝的乐寿堂重名了;“东边儿”的寝宫玉澜堂,同仁寿殿,都是彼此独立的。
片刻之间,慈禧的心态,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对“他”的多少怨恨、“他”给自己的多少委屈,似乎,都在这座面阔九间的“皇太后正殿”前,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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