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鼎铭行了礼,起身之后,笑着说道,“奏凯不敢说,不过,未辱王命——应该没有叫法国人占了什么便宜。”
“好,好!哦,对了,时已近午,定舫,你大约也饿了,咱们就在这儿随便吃一点东西吧——边吃边聊。”
辅政王虽是好意,可钱鼎铭晓得,辅政王若在军机处用了午膳,乾清宫那头儿,皇帝就得一个人传膳了,自己可不能这么没有眼力价儿啊。
“王爷赏饭,原不敢辞,”钱鼎铭说道,“可是我昨儿个吃滞了,今儿个只好消消滞,这个……王爷的赏,只好敬谢不敏了。”
关卓凡一笑,“好罢,随你,坐!”
落座之后,钱鼎铭将上午同博罗内的折冲,从头到尾,细细的说了一遍。
关卓凡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微微颔首。
钱鼎铭汇报完了,过了片刻,关卓凡自失的一笑,“这个博罗内的脾性,其实不合适做外交官,这样一个人,居然做到了驻大国的公使?嘿嘿,法国人还真是有意思——据说,此人来中国之前,是被视作外交部的什么‘明日之星’的。”
“我想,”钱鼎铭说道,“法国人当我们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因此,在我们面前,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如果换到一个泰西的国家做‘署理公使’,这个博罗内,未必会嚣张跋扈至此吧!”
“不一定,”关卓凡微微的摇了摇头,“李福思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了,法国给他们的外交文书,每每语气傲慢,若有所需索,一定逾格过分,有时候,那个说话的口吻,简直是如对藩属——普鲁士到底是欧陆一等一的强国,法国人对之,尤颐指气使,咱们……嘿嘿,就更不必说了!”
“那就奇怪了,”钱鼎铭微微皱眉,“法国人这副模样,到底做给谁看呢?”
“说到底,”关卓凡说道,“自拿破仑一世一来,法国人便以为,天老大、他老二,哪个也没有放在他的眼里——就是英吉利,大约也不在他的话下!况乎普鲁士,又况乎咱们中国?滑铁卢他虽然输了,可是,从上到下,都以为不过是反法联盟的运气好,实在非战之罪,一口气憋着,总想找回这个场子来——”
顿了顿,“加上撞上了拿破仑三世这个皇帝——既顶了‘波拿巴’这个姓氏,他便以为,自己跟乃叔是一模一样的了,凡在他叔叔手下吃过瘪的,统统都算成是他自个儿的手下败将——拿破仑三世对普鲁士,大约就是这样一个心态。”
“王爷睿见!”钱鼎铭说道,“法国人既然是这样一个风气,拿破仑三世,又以为自己承继了乃叔的谟烈,自然是……嗯,‘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于是,整个法国政府,包括他的外交部,都是一副眼高于顶、趾高气扬的模样了!”
“不错!”
“王爷,”钱鼎铭笑着说道,“你方才的那句‘天老大、他老二’,形容入神!我想,法国人只怕是‘老大的身子、老二的命’了!”
关卓凡哈哈大笑,“定舫,你这话有趣!”
笑过了,说道:“其实,法国人连‘老大的身子’,也未必能算得上,只是他自以为自己是‘老大的身子’——所以,他是注定‘老二的命’了!”
“正是!”
“不过,”关卓凡说道,“正是要法国人自以为‘天老大、他老二’!正是要他眼高于顶、趾高气扬!正是要他嚣张跋扈!”
“是!”钱鼎铭说道,“这个……骄兵必败!”
“不错,骄兵必败!”
顿了一顿,关卓凡继续说道,“不过,仅仅说‘骄兵必败’,还是浅乎言之——法国人不是赤壁之战的曹操,他们不仅仅是骄傲、不仅仅是大意,他们是瞎了!睁眼瞎!”
钱鼎铭心头微微一震,“请王爷训谕!”
关卓凡虚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法国人只活在他自个儿的这个地方,他这个地方没有的,对于他来说,就都是假的!咱们就算把‘冠军号’摆在他眼前,他也会说,这是纸糊的!就算不是纸糊的,也是……嗯,小孩子舞大锤,哪儿能玩儿得转呢?”
顿了顿,“就算请他来看轩军的演习,咱们的兵,枪枪中鹄,他也会说,‘花拳绣腿——真上了战场,就全然是另外一码事儿啦!’总之,只要你那粒子弹,射中的不是他这个‘老大的身子’,他就当你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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