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忙脚乱地合上了紫檀奁镜,好像那里面装了一个可怕的魔鬼。
奁镜合上了,心儿犹狂跳不止。
过了好一阵子,慈安的心跳,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处置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此念一起,立觉压力如山之重,几乎马上就要泄了气。
处置?
慈安呆了半响,脑子中转来转去的,还是下面这个念头: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
首先,慈安难以准确判断,“她”有了“他”的孩子,如果生了下来,到底意味着什么,最终会导致怎样的严重的后果?
她只能够肯定:“她”和“他”的关系,会因此愈形紧密,甚至变成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和“他”的关系呢,本来就要比“他”和“她”的关系疏远些,这下子,就正经成了“外人”了!
就像一根跷跷板,他们俩在一头,自己在另一头,如此一来,自己一定会被悬在半空,怎么使劲儿,都下不来!
那种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隐约的绝望感,叫慈安不自禁地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微栗。
这怎么可以?!
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想来想去,竟然都是“他们俩如何如何,自己又如何如何”,这个,呃,皇太后出轨、生子,最大的问题,不应该是……呃,先帝受辱,以及,呃,皇祀混乱吗?
我是皇后、皇太后,怎么,想来想去,想的都是……自个儿的事儿?
慈安颓然地坐了下来。
这一来,思绪更乱,更加想不明白了。
这一层想不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不必提了。
文宗崩逝以降,迄今为止,慈安历经无数惊涛骇浪,按理来说,也该“历练”出来了,遇到疑难之事,不至于手足失措,难以主张。可是,这几年,几乎所有的政事,都是慈禧提建议、拿主意,慈安从头到尾,只是“赞附”,她没有单独承受过政治压力,没有单独做过政治分析、判断,事情不论大小,几乎没有单独做出过任何决定。
她现在面对的难题,出入得失之严重,远远超过了当初罢黜恭王,同辛酉年祺祥政变相比,几不相上下。罢黜恭王,是慈禧和关卓凡联手做的;祺祥政变,是慈禧和恭王联手做的,其中,关卓凡也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说是慈禧、恭王、关卓凡三人联手做的,亦无不可。
现在呢?
自己的能力,不及他们三人任意一人之十一,却要去做他们三人加在一起才能够做成的事情?
那不是……要一个只能举起十斤重物事的小孩子,去举三百斤重的物事吗?
这怎么可能呢?
慈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然,自己也去找个人,帮着出出主意?
此念一起,慈安就不由得苦笑:哪里去找这么个人?
皇太后有孕,这是天下第一号阴私事,哪个才是可以“与共机密”的?
泄了出去,怎么得了?
还有,“她”和“他”的力量哪个才可以与之“相敌”?
就是恭王,也不成啊。
何况,恭王是在自己手上被黜落下去的,慈安再怎么忠厚,也明白:彼此的信任,已被打破,这份信任,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重建的,甚至永远也不可能重建。没有这种信任,就不可能做得来那种事儿。
还有,就不考虑信任与否的问题,也得想到:万一,恭王提出的“处置”的法子,自己不能接受,那么接下来……
“恭系”那边儿,会做什么?
慈安打了个寒颤。
自己是递给了他们一把……刀柄啊!
恭王的女儿嫁给了关卓凡,可是,绝不能因此就以为,恭、关二人从此再无芥蒂了,如果,有人握住了这个刀柄……
想到这儿,慈安发现,自己所谓“处置”,其实不同于当初对于恭王的处置,更不同于祺祥政变对于肃顺、端华、载垣的处置,不,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罢黜“他”,更加没有想过要……除掉“他”呀!
自己想的,说到底,是要“他”……呃,“回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