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馥说,“‘顾问委员会’那边儿,大约也是做如是想的。”
李鸿章点了点头:“这才是办洋务的样子,崇地山那么搞,根本就是瞎胡闹!”
顿了一顿,又说道:“呵呵,一百架车子,这条车水马龙,当真是‘行色甚壮’了!”
周馥说道:“这支队伍,可不止这一百架车子——每架车子前边、后边,各有两名轩军近卫团的骑兵,既为前引后扈,也为关防保护;整支车队的前边、后边,又各有一队一百五十人的近卫团骑兵。加上巡行在队伍两侧的游动哨,轩军近卫团拢共出动了大约八、九百人的样子。”
“整条队伍,由首至尾,迤逦数里。”
李鸿章含笑说道:“果然热闹。”
“车队穿过天津城的时候,已经是热闹的不得了。人山人海就不必说了——这个西洋景儿,谁不要看?还有,车队经过的大街上,扎起了一座又一座花坊,上边儿用了中、英两种文字,写了各种欢迎致意的词儿。”
“这些词儿,口耳相传,从天津一路传到了北京。爵相——”
周馥笑笑说道:“我倒是从中学了一句洋文,叫做‘welechina’。”
李鸿章点了点头,说道:“欢迎来到中国。”
周馥大大一愣,万万没想到,爵相居然晓得这句洋文!
两人对视片刻,不由同时放声大笑。
笑过了,李鸿章说道:“我着实有些好奇:整个‘访华代表团’,两百多口子人,到底安置在哪里呢?”
周馥说道:“分成两拨儿。一拨儿是我方才说的:约翰逊副总统以下,至‘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卡梅隆氏——这十位大员,和他们的随从,入住烧酒胡同。”
李鸿章微微一怔,轻轻“哦”了一声,随即伸出一个巴掌,张开了五指,说道:“是这个数?”
周馥点了点头:“正是!”
原来,十位美国大员入住的,是“五爷”的旧邸——奕誴被褫夺爵位、逐出玉牒,府邸也被朝廷收回了。
李鸿章缩回手,叹了口气,说道:“‘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不能不叫人感慨啊!”
顿了一顿,说道:“听说,这位——”
又伸出手来,张开五指,晃了一晃,说道:“还住在烧酒胡同?”
“就是一个极偏僻的小院子,”周馥说,“在原王府的东北角,砌了极高的墙,宗人府的看守、照料服侍人犯的家人,出入都走一个小小的角门,和原王府其实是全然隔开了。美国客人就算见到了,也必以为高墙那头,是公馆外边儿了。”
李鸿章点了点头,又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周馥一怔,颇出意外。
李鸿章念的,是孔尚任《桃花扇》里的句子。
周馥之意外,一是没想到爵相也看“杂书”;二,孔尚任的《桃花扇》,虽没有什么明显犯忌的词语,但字里行间,颇见故明之思,圣祖看了,很不高兴,找了一个由头,免了孔尚任的官,打发他回了老家。时移世易,现在自然没了康、雍、乾时那么多的忌讳,不过,摆《桃花扇》到台面上,多少还是有些出格的。
李鸿章并没有留意到周馥些微的异样,说道:“不过,亲王府典制恢弘,层台累榭,烧酒胡同这座,又是刚刚腾空,一切都没有走样,略加修饰,拿来延接贵宾,倒是合适的很。嗯,还有一百几十号人呢?”
“这一拨,住在会同四译馆。”
这一次,李鸿章大大一怔,真正是奇怪了:“会同四译馆?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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