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是万万要不得的。
腊月二十二,封印。第二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关卓凡推了一切应酬,和白氏、明氏两个嫂子,好好儿地吃了一顿饭,同席的,还有小芸和小虎两个孩子。
这是极少见的情形。
关卓凡在家里边儿吃饭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如果他在家里吃饭,一般情况下只是两个嫂子陪着,小芸、小虎是不会与席的。两个孩子的饭一直是另吃的。这是因为,关卓凡的饭点儿完全没有准儿,白氏、明氏可以空着肚子等他,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可不能这么干。
还有,关卓凡太忙,吃饭的时候,才能腾出空儿来,听白氏、明氏交代一些家务。
这些“家务”,不是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什么的,而是关府和各王公府邸之间的年节往来。
关卓凡号称“不收礼”,但那是对下属和外官而言的,和亲贵之间,礼尚往来,既不能不送,也不能不收。
收礼不必说,单说说送礼。
这些节礼上边,要花许多心思,上到亲王、下到亲戚,一个也漏不得的。且什么人送什么礼,既不能过轻,也不能过重,不然就得罪人。轻了固然得罪人,重了一样得罪人——不是得罪收礼的那位,而是得罪和他同等身份的人士:那谁谁,凭什么比我收得多?
更不能不小心触了收礼人的忌讳。不然。送礼就送出仇人来了。
总之。无数的讲究。
初初的时候,这些节礼,关卓凡都要亲自打理——那个时候,白氏、明氏还不大懂这里面的道道。后来,居移气,养移体,见识多了,眼界开了。这些事体的来龙去脉,两个嫂子也都一一明了,关卓凡才放开手,交给白氏、明氏去打理了。
不过,关卓凡虽不具体过问,但其中比较重要的,特别是给宫里边儿送的礼,白氏、明氏两个,还是会跟关卓凡交代一遍的。
这些事儿,小孩子是不会感兴趣的;关卓凡听白氏、明氏交代“家务”。也腾不出空儿来和两个孩子沟通、交流,小芸、小虎若和他一块儿吃饭。必定又气闷、又拘束,那又何苦来哉?
还有,吃饭的时候,关卓凡难免会和两个嫂子说几句风话,这个,就更加“儿童不宜”了。
所以,关卓凡早早的就说,“今儿一家人好好儿吃个饭”,并叮嘱白氏、明氏,要小芸、小虎同席,还说“今儿一句家务也不聊”,两个嫂子都颇为意外,甚是惊喜。
小芸已经十岁了,良好的营养,优越的生活条件,小姑娘身上已见凹凸起伏,一个小人儿鲜嫩水灵,出落得犹如水葱儿一般,现在往关卓凡面前一站,已是地地道道美人胚子一枚,将来的艳光,亦隐约可以想象了。
小虎小着小芸一岁,还没有开始“抽个”,略显单薄,不过,安安稳稳的,很有个小大人的样子了。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十分灵动,和他沉静的表情,相映成趣。
整整五年了,小孩子们都长大了,关卓凡不禁心中感慨。
吃饭的时候,关卓凡果然“一句家务也不聊”,话头基本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问的,大多是他们俩的功课。
功课这回事儿,小芸、小虎是没法子同自己的姊姊和娘亲聊的,这不仅仅是白氏、明氏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聊不到一块儿,更重要的是,关卓凡“钦定”的小芸、小虎的几门功课中,除了书经词赋,还有洋文和“西学”,这两门东东,对于做姊姊的、做娘亲的,更加是天书了。
小芸、小虎的功课,关卓凡颇有用来做近代初级教育试验之用意,这个若要详述,话就长了,容后再表。
小芸年纪渐长,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一见到“三哥”就往他怀里扎了,何况和“三哥”碰面的机会,也是愈来愈少;小虎见到他“关大大”,更是拘束,总是大气不出一声,低眉顺眼地“站规矩”。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是拿捏着,规规矩矩地,问一答一。不过,终究是小孩心性,关卓凡问的话,接二连三地搔着了痒处,两个孩子的话,很快便多了起来。小芸更是连比带划,一口清脆柔软的小京片子,且说且笑。
这顿饭,关卓凡和小芸、小虎说的话,之前一整年加起来都比不上。
白氏、明氏两位,从头到尾,插不进什么话,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愈来愈浓。明氏还趁人不注意,扭过身去,偷偷地擦了擦眼睛。
关卓凡说,小芸和小虎的功课,今后他要定期“检查辅导”。“检查”是什么,白氏、明氏是晓得的,“辅导”是个什么名目,就不大了然了,脸上虽然还挂着笑意,心里边却不由都紧张起来,暗暗地提起了劲儿。
这顿饭,足足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饭后,关卓凡来到书房,摊开纸张,压好镇纸,研得墨浓,蘸得笔饱,嗯,这是要办重要公事的意思了。
白氏沏了一杯酽酽的英吉利的“红茶”,放到他的书桌上,然后退出书房,轻轻地带上了放门。
我要做一个“年度总结”。
再好好想一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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