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抿然向那美髯公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就坦然的一边等着堂倌儿上来招呼,一边四下打量起这店铺来。
这时,堂倌儿也迎了上来,“几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唐奕没接,心思也没在堂倌儿这里。
他已经注意到那个后进来的流气汉子,心中一动,感觉刚刚在路上似乎就扫见过这人。
而更吸引唐奕的,也不是这汉子而是汉子坐的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很特别!
这家五味正店虽然冷清,但装饰却是一点不差,描梁画栋算是下了工夫的。一应木器摆设,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上等货色。
厅中十几套桌椅皆是朱漆好料,造价不菲。
但是,在十几套朱红桌椅之中,唯独那流气汉子坐的那张极为特别。
那桌子竟是原木裸色的,白花花的杵在以红色为基调的大厅之中,极为的不协调。
堂倌问了一遍,唐奕没答,只得再次缓声开口,“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唐奕过神来,意味深长地一笑,“小二哥想错了,腾几间上房,住店!”
“打尖”这个词儿,并非西北方言,也非大宋中原官话,而是靠近大辽燕云河北那边的土话。
这堂倌显然是看出唐奕几人是外来的,用这个并非本地的生词儿来套唐奕的话。
听得懂,那说明就是东边儿来的,要是听不懂
不是西北人,也不是东边儿的,那就只能是南来的了。
唐奕说“小二想错了”话里的意思就是:咱听得懂不假,却是南来之客。
那美髯汉子闻言,不禁再一次睁开双目,又好好看了唐奕一眼。
轻笑道:“把三楼腾出去给几位歇脚,再给客官挑几个鹘瓜送过去。”
吩咐完小二,汉子又对唐奕道:“小孩儿不懂事儿,冒犯了。”
唐奕点头示意,“无妨,谢过了!”
说完,也不多留,随小二上楼去了。
而那小二也还听话,再不试探唐奕等人,恭恭敬敬地把几人引到客房,又端来鹘瓜,当是赔罪。
开始,唐奕还不知道这个鹘瓜是个什么东西,等端上来一看才明白,原来就是后世的哈密瓜,因产自西州鹘一带,故称鹘瓜。
这东西开封可没有,宋楷他们更是见都没见过。拿起一吃,甚是惊艳,一连吃了好几块儿都舍不得停手。
唐奕看着他们吃瓜,心里却惦记别的事儿。对几人道:“你们呆着,我下楼瞅一眼。”
给君欣卓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房间,下到一楼大厅。
到了大厅一看,唐奕不由一阵失望,因为那个流气的汉子已经没了踪影,裸色的木桌前也是空空一片。
堂倌一看这公子刚上去就下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公子,还有何吩咐?”
唐奕抿然搪塞道:“腹中空空,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的吃食?”
一听是吃饭,堂倌一让,“公子先厅上高坐,小的慢慢给您道来。”
唐奕点头,与君欣卓到厅中坐下。只不过鬼使神差,选位置的时候,唐奕就选了那张裸色木桌。
小二一怔,下意识看向柜上的掌柜,那美髯汉子却是眼睛都没睁地点了点头。
唐奕装做没看见,对小二道:“有什么南边没有的好东西,说几样儿听听。”
小二陪笑道:“公子这可是问着了,咱们五味正店的特色吃食,保准公子不曾享用过。”
“本店最拿手的,就是辽地密制毗黎邦。那可是在大辽都不是一般人能吃上的珍馐美味,客官要不要来上一份?”
唐奕闻声哑然失笑,“貔狸这东西,辽人当宝,咱们可不稀罕。换一样儿。”
小二一怔,“客官好见识啊!”
毗黎邦就是貔狸,也就是黄鼠狼。
辽人用特殊方法闷炖至肉烂,在大辽确实是珍馐美味,一般人都没资格享用。
唐奕使辽的时候耶律宗真就请他吃过,确实味美。但后来知道那东西就是黄鼠狼,就怎么也吃不下了。
唐奕能一语道出毗黎邦就是貔狸,不光小二一怔,连柜上的美髯汉子都睁开了眼睛,再一次好好打量了唐奕几眼。
“公子见识通达啊,去过辽境?”
唐奕头也不,把玩着手边的茶杯。
“呆过半年。”
汉子笑道:“倒是某家看走眼了,公子小小年纪却是走南闯北,所到甚广。”
“怎么来西北这破地方了?走亲戚?”
唐奕笑道:“掌柜的又想多了,家里是有亲威在朝,却不在西北。”
“哈哈哈!”汉子大笑。“倒是某家又唐突了!这顿算某的,全当赔罪。”
唐奕摇头道:“总听说西北汉子爽快利索,天下无二。今日见闻,相差甚远啊!”
那汉子也不生气,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公子多担待吧。”
唐奕神密一笑,“倒也说得过去。”
“”
这,那汉子真的愣住了。
说实话,最后那句也是一句试探。
这公子要是听不懂,自然有听不懂的答法,可是偏偏他听懂了,还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唐奕身,正对美髯大汉。
“我说了,家里有人在朝!”
这世上最真实的谎言,就是七分真三分假。
自打坐下,唐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但是,他传达的意思,却是假的。
这汉子显然和街面儿上的杂铺一样,是接了信儿的。要不然,就算唐奕是个外地人,也不至于被其百般试探。
他越试探,越说明这家店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而唐奕传达给他们的信息也是模棱两可。
不过,从这些信息中,有一点可以让美髯汉子确定,就是唐奕见识很广,背景很大。
至于是不是来西北走生意的,美髯汉子就真的看不出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