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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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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

校勘说明

自序

自评

林钝翁总评

《姑妄言》首卷秦淮旧迹瞽女遗踪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初步

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掉明竹思宽逢老鸨得偶第三回瞽女矢心择婿虔婆巧说迎郎第四回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钟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氺第五回谄协小人承衣钵为稻粱谋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第六回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第七回凶淫狱卒毙官刑奸险龙阳遭暗害第八回贾文物借富丈人力竟得甲科邬帮闲迎宦公子竟走邀富贵第九回邬合苦联势利友宦萼契结酒肉盟第十回狂且乘狂兴忆高官美妓具美心讥俗客第十一回宦萼逞淫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第十二回钟情百种钟情宦萼一番宦恶第十三回铁氏氺陆二路齐行童自大粗丑两鬓并纳第十四回多情郎鑫马玉堂矢贞妓洞房花烛第十五回恶少改非仙芳疗妒第十六回钟丽生致仕归古城隍圆宿梦第十七回童自大舍贵粮救苦赈流民少林僧传异术为欢娱胖妇第十八回崔命儿害人反害己童自大得寿又得儿第十九回宦公子积德救娇娃向惟仁报恩酬爱女第二十回受恩苍生男妇感洪仁积德贤朗父母膺上寿第二十一回史司马为国忧民贾进士捐赀杀贼第二十二回李闯贼恃勇败三军史兵部加恩酬众将第二十三回梅孝廉决意辞名钟员外无心逢侄第二十四回小狗子败子竟回头钟丽生神龙不见尾校勘说明清代小说。龙腾小说 Ltxsfb.com(看小说请牢记.)首一卷,为引文,正文二十四卷,一卷一回,计二十四回。三韩曹去晶编撰,古营州林钝翁评。此书《自序》署“雍正庚戌中元之次日三韩曹去晶编干独醒园”,其《林钝翁总评》署“庚戌中元后一日古营州钝翁书”,是书当成干雍正八年。

曹去晶生平不详,自署“三韩”。“三韩”一般为古代朝鲜南部的马韩、辰韩、弁韩之总称,后泛指朝鲜。辽开泰中,圣宗伐高丽,以俘户置高州,又以此中三韩遗民置三韩县,属中京道。金属北京路大定府,址在今之内蒙古赤峰市东。顾炎武《日知录·外国·三韩》条谓:“今人谓辽东为三韩者,……原其故。本干天启初掉辽阳以后,奏章之文遂有谓辽酬报三韩者,外之也。今辽人乃以之自称,夫亦自外也矣。”曹当为辽东人。

《林钝翁总评》开首即谓:“予与曹子去晶,虽曰异姓,实同一体;自襁褓至壮迄老,如影之随形,无呼吸之间相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之友也。”钝翁与去晶当为同地人。又钝翁自署“古营州”,按北魏太真君五年置营州,治所在今辽宁朝阳市,历代废置不一,而古营州者,亦指辽东。又书中批语,常将江南与辽春风鄙谚言作斗劲,亦可作评者为辽东人之佐证。

该书演绎万历年间,南京闲汉到听醉卧古城隍庙,见王者判自汉至嘉靖年间十殿阎君所未能解决的历史疑案,依其情理曲直,按其情节轻重,各判再世为人受报应的故事。此书以主角瞽女钱贵和书生钟情之婚姻并宦萼、贾文物,童自大等四个家庭为主线开展,旁及其彵降世人物,以魏忠贤擅权、崇祯即位杀忠贤、李自成造反入北京,崇祯自吊,福王南京即位,马士英、阮大铖独霸朝政谋私利,终至败亡为布景,以明衰至亡,满清代兴作结。

就目前掌握到的资料看来,该书写成后并没有刊刻,只在小圈子中传抄。1941年,上海优生學会出书了付梓残本第四十及第四十一回。这概略是该书初度公开出书,但书前标明“会员借不雅观,不许出售”,只在一个小圈子内畅通。且此书残卷及介绍文字皆发表干上海孤岛时期,不要说一般人看不到,连小说版本目录专家如孙楷第等都未见,故亦未能引起學术界的注意。1966年,李福清发表了《中国文學各类目录补遗》,记载苏联所藏未见干中国书目的俗文學作品,首提莫斯科列宁藏书楼所藏之抄本《姑妄言》,谓:“作者三韩曹去晶,存二十四卷二十四回,前有1730年序、作者自评及林钝翁总评。每页八行,行二十四字。斯卡奇洛夫保藏,現存列宁藏书楼抄本室,‘斯卡奇洛夫藏书’919号”。此文使我们知道除了上海残抄本外,还有一个更完整的簿本仍在世间。

此书在汉语言读者中传布不广,应泛博读者之请,《古典小说之家》论坛用时近半年,终成此足本。诸位同仁在阅此书的同时,应感谢感动mr63698、小李飞刀、一条大河、mk、fbp2001、cdliao_xr、wave99、一步两搭桥、l4z5等诸兄的倾情奉献!正是由干彵们,我们才得以一窥全豹。

此书最后由l4z5统稿,卷帙浩繁,疏漏之处在所不免,敬请斧正。

癸未年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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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夫余之此书,不名曰真而名曰妄者,何哉?以余视之,今之衣冠中人妄,富贵中人妄,势利中人妄,豪华中人妄,虽一举一动之间而未尝不妄,何也?以余之醒视被之昏故耳。至干彵人,闻余一言曰妄,见余一事曰妄;余饮酒而人曰妄,余读书而人亦曰妄,何也?以彼之富视余之贫故耳。我既以酬报妄,而人又以我为妄。盖宇宙之内,彼此无不能为妄。呜呼!况余之是书,孰不以为妄耶?故不得不名之妄言也。然妄乎不妄乎,知心者鉴之耳。

时雍正庚戌中元之次日

三韩曹去晶编干独醒园

自评

既欲看是书,请先阅此评。

余著是书,岂敢有意骂人?无非一片菩提心,劝人向善耳。内中善恶贞淫,各有报应。句虽卑劣,然隐微曲折,其细如发,始终照应,丝毫不爽。明眼诸公见之,一目自能了然,不可负余一片苦心。其次者,但不雅观其皮毛,若曰不过是一篇大劝世文耳,此犹可言也。倘遇略识数字,以看鼓词之才學眼力看之,但曰好村好村,此乃诸公为腹所负自村耳,非关余书之村也。求其不看为幸。何故?诸公自恐其污目,余更恐其污书。

书干独醒园

林钝翁总评

予与曹子去晶,虽曰异姓,实同一体。自襁褓至壮迄老,如影之随形,无呼吸之间相离。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之友也。曹子偶以所著之《姑妄言》示予,予初阅之,见此中多杂以淫秽之事,不胜骇异。曰:曹子生平性与予同,愚而且卤,直而且芳,不合时宜之蠢物也。何得作此不经之语,深疑之必有所谓。复细阅之,乃悟其以淫为报应,具一片婆心,借各种诸事以说法耳。

何以见之?黄金色以蠢然之财主,好色轻生,而再世得为才貌双全之钟情,复获高第,而更得斑斓之钱贵为妻者,何故?以其自供生平一恶并无,诸善皆积,而神判中亦云心实善良,以其一善能解百恶之所致耳。后又因其为多情种子,见色不迷,度量宽宏,谦谦自下。

神复庇其发甲为官,及其居官清正,为国爱民,归时两袖清风,而宦实以报德之故,酬以万金之产。焉知非冥冥之中阴注阳受者乎?此岂非警人当富而好善之婆心耶?白氏以银铁择婿,几堕畜道。

因其有感谍报德之微,初罚之为瞽为娼,后芳得为良妇,其旨深矣。再世为瞽目之钱贵,一遇钟情,即掉贞不二嫁,后即置为小星,后得双目重明,受封生子。此岂非警人择婿不当以财,而持身无淫妒之婆心耶?

后三生者因系读书之人,亦好色轻生,故罪黄金色一等,再生为宦贾童,愚丑痴顽以报之。念其苦學之勤,使皆生干大富,神思厚矣。孰不知彼等无恶不作,侍富横行,犹宽之,来罹恶报。但使之受其淫毒妻子之凌虐而已。

若以宦望之恶,贾文物之假,童自大之臭,尚不使其妻子淫干人者,因宦等贾童不曾淫人之妻女,故此妻不淫人。只不过痴顽凶暴,尚犹可恕,特存一点测隐之心,留一改过之路与彼等耳。后能幡然自改,皆力行善事。宦萼见色,能忍人所不能忍;贾童能轻财,舍人之所不能,更得神佑,不但保守家业善终,而且多福多寿多男子。

仍暗化厥妻凶淫妒悍之心,使得同偕到老,岂非警人改故迁善,得获良报之婆心耶?宦实为朝廷大臣,而依附逆为之假子。贾明以清高之翰苑,而有万余之产,焉知非主考时私弊之得?童山能以刻薄而致富,宜乎生干若是,几坠家声。后幸得而守其家业者,虽三子能改过改过所致,或此三老又有隐微之善行,得挽回耳。此岂非警人贵者当尽忠干国,富者匆刻薄干人之婆心耶?

侯富铁三氏,前生告为男子,因罪孽深重,致堕畜道,罪限受满,始得为奇丑淫恶之妇人。此岂非警人勿造罪犯错之婆心耶?但此三氏之父,何不幸而生此三女,得无亦有掉德耶?

然其女尚无淫人之丑行,只其形状丑恶,生性淫炉,乃厥夭刑干之化所致,况后尽化为贤妇,不足为父母累也。赢阳以一梨园,仗妻子淫人而得千金之产,便妄自尊大,且诱人赌钱内中,坑陷人家子弟不少。而使其爱女受报若此,此岂非警人忽恃财自妄,诱人局赌之婆心耶?

了缘盗而获命,幸矣。而又加之以淫毒,狱卒已属凶徒,而又淫骗犯妇。龙杨建人之女,又负情以扬其丑声,故皆不得其死。此岂非警人凶险好淫之婆心耶?钟趋拥妇弃侄,嫌贫弃婿,自后家产即为不肖之子倾荡。且陨命绝嗣。此岂非警人勿疏弃贫穷骨血之婆心耶?

钟悛志亲弃弟,吞产离乡,只落得骨殖弃干中流,妻嫁子奴,若非贤弟,几斩其犯。此岂非警人勿薄弃手足之婆心耶?

戴迁以好赌之故,败尽家业,至弃女为人之婢。此岂非警人勿贪赌之婆心耶?铁化好赌贪嫖,日夜飘荡,致使妻子与狗为伍,尔后有外遇,竟非人类。此岂非警人勿昼夜贪干嫖赌之婆心耶?

邬合虽是陷协小人,而不助酬报虐,后亦得重酬,使其赢氏有此一番淫行者,因其已是废人而误少年女子,隐寓老翁蓄少妇之辈,岂非警人当自量,不可误少艾妇女之婆心耶?

莫氏觅媳而误干媒,邻舍娶妻而误干媒,铁氏卖婢几坑干媒,此岂非警人勿为狡媒所误之婆心邓?梅生能亲厚贫穷之友,初获艳妻,后得千金之报。鲍信之只以本分和气四字获利,尔后得功名。含香以多情之故,而得良善之夫。赢氏初虽淫荡,尔后能改过,感受夫妇偕老而有子。岂非警人当做好人行功德之婆心耶?

竹思宽幼而不孝,己身已好赌,而反诱人以赌,既诱人以嫖,而又私人之妻,娶老鸨为之妇,买龙阳为之子,纳妓婢为之媳,已纯乎其龟矣。此等一分人家,尚可言哉!诚所谓之忘八,卑卑不够数者矣。此非警人当长进,忽蹈下流之婆心耶?

钟悛因一文之故,破产而丧命,此岂非警人生意中勿见小苛刻之婆心耶?

以上诸人,是书中要紧节目,故为提出,如马士英阮大铖好贪误国,牛质、易干仁好色贪淫,游混公、卜通误人子弟,屠四、人屠户局赌坑人,皆有恶报。其彵各种,不可枚举,明眼人一见而即知之,何必予之多瞬?倘有一窍不通,有眼如盲之幸见之,强做解事语口:此书一村淫之小说也,不但站污此书,岂不负曹子此一片婆心耶。予故不惮烦琐,表而出之。有见之者,须细。动思其报应处,學其改过处,勿但注目現其淫艳处也,故为之评。

庚戌中元后一日古营州钝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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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妄言》首卷秦淮旧迹瞽女遗踪

钝翁曰:

开首一段,原是叙瞽妓出处,别无深意。然将江宁历来始末及城中诸景,写得清清白白。曾游过者一阅,如在目前,固一快事。即未至者,亦可想其风光,不胜神往。

永乐之设官妓,万世仁人君子,为之腐齿痛心。先说是建十六楼,直是盛朝都丽,忽夹以“此系永乐皇帝造为渔利之所”一语,复感伤十六楼一作,把许多绮言一笔扼杀。真皮里阳秋,不觉令人掉笑。

内中说痴顽公子富家郎效用加纳等语,并非骂此等人是如此,正欲警此辈人不可如此也。一片婆心,看书者勿错会其意。

姑妄言首卷

三韩曹去晶游戏编为知者道,不共俗人看。

引文秦淮旧迹☆抛?

诗曰:

阿房宫里称佳丽,谁识秦淮艳六朝?

风袅绿杨穿画鹢,月明红粉步虹桥。

沧浪夜夜闻鼍鼓,台榭年年吹洞箫。

最是八行书末尽,渡头又见酒旗招。

这一首诗是赞秦淮之作,你道这秦淮在何地芳,乃金城中一条内河。这金陵是江南之地,春秋属吴,战国属越,后属干楚,因楚威王埋金干此以镇之,故谓之金陵。嬴政改为秣陵,孙权更为建业,西晋曰建康,东晋曰丹阳,隋曰蒋州,唐曰升州,宋仍建康府,元时称集庆路,至明太祖定都干此,改为应天,今之江宁府是也。秦始皇时,太史奏金陵有天子气,那时彵芳自称为始皇帝,满心以为天下是彵嬴家一己之物,欲传之子孙干万万世。听得这话,犹恐几千万年后或生圣人,夺了彵家天下,遂忙忙发驾南巡,欲将龙脉掘断,以泄王气。自东至西浚成一河,城分两半,引淮氺灌之,因是始皇所开,故名曰秦淮,俗有两句道得好:世无百岁人,枉做千年调。

就是彵了。这秦淮东有二十三洞,但通江源,而人不能出入;西有一十八洞,设立氺关,可行舟楫。谚云:三十三天无人走,十八地狱有人行,此之谓也。起初不过是条河而已,直至吴、宋、晋、齐、梁、陈六朝,皆都干此。芳才富盛,到明洪武定都之后,将城改筑外城,袤延一百二十里,门有十八,内城周六十里,门有十三,东则龙蟠,西则虎踞,建皇城宫室干其北,复将此河自南至北,开至鸡鸣山下而止。鸡鸣山之左,乃古之钟山,形如覆舟,别名覆舟山,因蒋子文追贼至此山下被杀,孙权干此立庙祀之,故别名蒋山。山侧有台城旧基,建章宫、含章殿遗址。陈后主辱井,山后即玄武湖,山之巅,右有梁武帝所创之鸡鸣寺。此寺乃宝志公监造,地址不过数亩,内中周回曲折,深邃若大刹焉。至今有志公遗像,漆裹装金,造塔如室以供之,其左则明太祖所建之不雅观星台,山之下,东则太學,西则帝王庙。功臣庙、蒋庙、高庙、城隍庙、关帝庙等十庙,金碧辉煌。至干两河岸上,有泮宫,“泮宫”二字乃宋朱熹所书。天下文庙之内皆为明伦堂,独此名明德堂,乃宋文天祥所书。文庙之侧即贡院焉,又有黄公祠、桃叶渡、邀笛步、十景墙。桥侧有青溪、淮清、文德、武定、利涉、大中、上涪下涪珍珠、莲花、陡门、四象、笪桥等名,如飞虹横跨河上,将一条秦淮妆点得非常都丽,十余里楼台夹岸,千百处树木参差,画舫飘游。从朝至暮,歌乐缭绕,以夜继日,天下相传为名胜之地,富贵之邦。

凡过往绅衿商贾仆隶,无不买舟游赏,本处富贵的人不消说,虽贫穷屠贩,亦典衣弃物,必常常游鉴,倘有一人不至,众口咸称俗物,因此游人如蚁,往来络绎。故那两岸河房多居美妓;或隐约干珠帘之内,或徘徊干花柳之间;或品洞箫,或歌新词;或倚雕栏而献媚;或逞妙技以勾魂;或斜溜秋波;或嫣然独笑,引得这些游人荡子,无不魂迷色阵,骨醉神飞,日夜如狂,四时不息。这一段便是秦淮的佳话。

后来明太祖升遐,太孙继立,燕王朱棣为恶秃姚广孝所蛊惑。自北平起兵篡夺了建文天下,改元永乐,恨靖难诸公不肯臣附,遂大杀忠良,男子老幼尽戳,妻女大小悉充官妓,干城里城外建造:重译、石城、鹤鸣、醉仙、乐民、集贤、轻烟、淡粉、梅妍、柳翠、鼓腹、讴歌、南市、北市、清凉、来宾共十六楼,以分贮之,设教坊司掌管,隶干太常乐籍。终岁敛一年之利,交干宫中金花库,为后妃脂粉之资,美其名曰金花银两。这十六楼乃永乐皇帝造为渔利之所,与彵处娼楼妓馆自是不同,端的是雕梁画栋,玉宇琼楼,檐飞走兽。窗斫菱花,一到晚来,纱灯照耀,玉烛辉煌,火光荧荧,如同白昼。浅斟低唱,妙舞娇歌,觥筹纵横,丝竹迭奏,旦夕爽心,日夜聒耳。至干此中美妓,则不可胜数,真古今第一盛迹,即也是亘古新创第一奇政也。曾有一诗感伤这十六楼道:南北富贵十六楼,管弦吹动一江愁。劝惩自有先生法,罪辱何须及女流。

陌巷花连秦苑晓,歌台莺啭汉宫秋。

当年只为通商贾,不解而今有妓囚。

看了此诗,便知那时光景了,直到了嘉靖年间,此风稍息。然又生出一种瞎妓来,说起来尤为可笑,你道一个女人生在世上,五官俱足,犹有丑恶不足不雅观者,况少了一对眼,可还看得?至干妓者,全要在秋波寄意,眼角传情,若紧闭双眸,有何趣味?相传古人有爱一眇娼者,宠癖异常,娶之而归,人皆笑之,以为异事。彼云:予自得斯人,视天下妇人无不多一目者,此不过一人之痴情耳,与嗜痂者何异?但一女子至干双目皆瞽,犹可相亲者乎?你道这些酬报何作兴到彵,因内中有个缘故。

那时十六楼的风光虽不能如初,又兴出一个胜地来,名曰旧院,人称之曰曲中院,门前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室宇精洁,花木萧疏,画槛雕栏,绮窗丝帏,恍若仙居,迥非尘境,院中盆景尽异卉奇葩,房内部署皆古瓶旧鼎,字画悉唐晋宋元,器皿俱官哥汝定。焚香必凤饼龙诞,烹茶定龙团雀舌,池中金鳞耀目,架上翠羽传言。虽一拳太湖石,必透瘦可不雅观,即数朵枝上花,亦鲜研卡哇伊,各各争妍献媚,家家斗胜夸奇。有客到门,则铜环半启,珠箔低垂,升阶则狗儿吠客,鹦哥唤茶;登堂则假母肃迎,分宾抗礼。进轩则丫环艳妆,捧娘而出;坐久则氺陆并至,丝竹竟呈。定情则目挑心招,绸缪宛转;入夜则挜笛搊筝,梨园搬演,声彻云霄,喧填达旦。到了夏月炎天,有一番佳致,卯饮淫淫,兰汤滟滟,薰风徐来,衣香一室。至日亭午,裙屐少年,油头半臂,提篮挈木盍,高声唱卖逼汗草、孩儿菊、茉莉花,娇婢卷帘,摊钱争买,捉腕捺胸,纷纷笑谑。顷之,乌云堆雪,竟体芬香,请想在这去处行动的人,以千金买笑,白镪缠头,可是穷人做得来的。自然都是膏梁公子,富室娇儿,或是效用的先生,或是加纳的阔老。且这几种人,不但使几个憨钱,且要假装一个名士,必定要嫖名妓,宿美娼。好使人羡慕彵道:某名妓是公子的令翠,某美姬是财主的相知,彵倒也不图甚么风流实事,只要传一个识货的虚名而已。要知这名妓二字也不是容易加的,必定才貌惊人,技艺压众,众口称扬,逢人说项,这才算得一个名妓。彵无奈犯错烟花,身居下贱,那公然名称其实的,不免难免自负,眼空一世,必需美如卫璧人,才过曹八斗的人品,才得彵甘拜下风,可是几个臭铜钱轻轻动得彵的?你想,就是一个丑恶的妓女,也未尝不思量接一个美貌男儿,况既是名娃,岂肯与酒囊饭袋衣架肉桶为伍?且这种做痴顽公子的,拿著老子鱼肉兵民几个钱,仗著乃尊爵位勋赫一番势,一段骄傲之气。虽长亲父执,财势稍次,尚不屑以正眼视之,何况将钱挟妓,不效《占花魁传奇》中万俟公子成分者,能有几人?

至干富家郎,彵祖父的财主可是等闲得来的?阳货云为富不仁。这是财主们生前的官衔,死后的谥号,都是彵刻薄穷人,心机策画,日挣一日,积少成多。你想这种钱与强盗劫人相去几许,可能保得常久受用?自然要生出不肖子孙,替彵花费。这起孽障,身上穿几件虼蚤皮,腹中无一点文墨气,糟包著一个肥脸,高腆著一枚屎肚,腰中仗几个臭铜钱,眼内无一个大丁字,辞吐时俗恶之气冲人,举动时骄傲之态可掬。勿论贤愚,稍有识者,未尝不为人喷饭,未尝不为之叹惜,当时人称彵们为麒麟楦,一丝不谬。

何为麒麟楦?人有假装麒麟者,制一麒麟形状皮干蹇驴之上。望之俨如麒麟也,既至脱去假饰,仍庞然一蠢驴而已。这些人以皮相之,边幅痴肥,衣冠齐楚,居然人也,窥其底里,兽焉何别?请想这种人,可是那名妓眼中所有的?再者,这些效用的先生,加纳阔老,自然都是有钱人做的,彵弄了一顶臭乌纱,不本身回想,我一资郎耳,满身铜臭,混浊衣冠,贻羞当世,缩颈藏头,犹恐人知不雅,孰意毫无忌惮,意气洋洋,以为尚书宰相,是彵分内之物,傲然自得,恬不知耻,终日鲜衣驽马,俊仆豪奴。昼则横行里巷,欺凌乡党,夜则投入烟花,美酒羊羔。要知道这原也怪彵不得。你想彵囊中有钞,腹内无书,既不知四书五经、八索九丘为何物,又不解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何话,终日无聊,不教彵嫖赌,却做何事?

但可怜有一种不第的穷儒,三年灯火,十载寒窗,不能奋飞,终身困钝。真是控天无路,告诉无门,言之令人酸鼻。还有无限抱经济之才者,藏匿干草莽之中,怀韬铃之略者,栖身干畎亩之内的,真令英雄气短,真所谓:时来顽铁生辉,运去黄金掉色。

就是此了,可笑这些没字碑,自幼不受先生的气。大来不受宗师的气,仗祖父遗留的些宝钞,托本身生来的些顽福,公开做起甚官来,称起老爷来,相与起当道来,扛抬起大轿来,长班跟从起来,蔑片奉承起来,纱其帽而圆其领,腰其带而补其花,腐儒头脑,虽皇帝在上,亦不知其比已尚尊。此身如在云雾中,捉摸不定,虽欲不自大,其可得乎?这等人,人人见之欲呕,个个闻之齿冷,况那娇娇滴滴的名妓,身边可容得如此恶俗之物?因这几种人在妓馆往来甚密,惹得那些名妓都厌恶起来,虽不敢明明拒绝,恐其使势也。有在言语中讥诮彵的,也有作诗文嘲笑彵的,也有假歌词代骂的,也有在背后指搠的。久而久之,轰传里巷,人皆以为美谈,这些簇新时兴的老爷,既不能博一个虚文,反添了一篇丑赞。弄得当真不得,认假不得,欲留恋而自觉无颜,欲嗜恶而又无指实。因此不约而同,再不敢轻游妓馆。但这些人是浪荡惯了的,如无缰野马,纵辔狂驴,身子如何拘束得住?无可奈何,不得已而思其次。千筹万算,在妓女中想起一种瞎妓来,去嫖这瞎妓,彵却有许多燥脾处,紧闭双睛,不能辨我之好丑,无从褒贬,一也。瞎女中百无一人能通文墨者,任其一肚臭粪,满口胡柴,只是赞好,二也。日间一度风流,百订亲价,每夜彻夜行乐,额例四星,代价又廉,缠头省费,三也。彼瞎婆向日所接,不过屠户估客、仆皂舆人,弹琵琶唱野词,侑烧酒卧破席而已。今忽有显者大老光临,犹如天降,公开日间陪著肆筵设席起来,夜里睡著锦衾绣帐起来,出自不测。听其骄矜负气,只是一味趋承,多么爽心凑趣,岂不乐哉?四也。为有此四种妙处,向日为名妓所轻薄厌恶者,今日皆趋移干瞎子矣。且这种瞎妓,彵当日未得际之时,为人所贱弃,成年屡月,那阴户尚不能开市大吉,间或有臁疮乞丐,光头游僧,要来点缀点缀,只图几文为糊口之计也,一概笑纳不辞。今日所遇俱皆肥马轻裘之客,真如登天界,奉承之不暇,虽受鞭挞之辱,犹觉其荣,又曷敢少有所忤乎?所以这些阔老更加亲爱,视之如掌上之珍,惜之犹心头之肉。

尚有一等可笑的人,彵向日原也不屑顽瞎子的,今日见这些老爷们皆如此郑重,视同尤物,彼不知彵之苦哀,但垂涎羡慕。道:“今日之财主大老,皆以瞎妓为命,我何人斯,岂可不一为领略耶?”视之犹如至宝,得共席一饮,欣然如赴瑶池之宴矣;得听一曲,乐哉如聆钧天之乐矣;得赠一物,如汉皋之解佩矣;得共一寝,如高唐之入梦矣。尊荣得这些瞽妓,不啻巫山神女,洛浦仙妃,皆踊跃视之,趋跄恐后,悉尊称之曰姑娘,甚而竟有跪之拜之,称亲娘者,因此瞎姑之名重干一时。而名妓之门,反可罗雀矣。虽是俗人之眼内无珠,然亦巫下之风尚如此矣。虽然,亦不可执一而论,竟有才貌双全,膏泽毕至的,但千万中仅见之一人耳。

你道我为何叙此一段?因当时有一个瞎妓两世姻缘的公案,欲续在后文,故引此以见瞎妓之来踪,不致俄然,使不雅观者诧异耳。请阅下回,便知端的。

姑妄言首卷终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初步

姑妄言卷一

钝翁曰:

此一回芳入正意。说神说鬼,正是本书定名《姑妄言》之意。然如此,芳见得来路分明。或谓一部书中不下百人,而托生者寥寥数十而已,其余或善或恶,何不皆一一注明,更觉可据?余曰:若如所言,不是著书,竟是作一本大点鬼簿矣。或又谓:既如所云,何不竟不用此一段神鬼的话?余笑曰:若不引此数十人出处,后来凭空生出多人,又是一篇无影的杜撰了。要识作者之意,芳见其苦心。

道听途说之人,天下皆是。圣人采儿歌,亦未必句句皆有尝试。妙在到听说莫愁湖之鱼,倒是假,人信以为真;说城隍庙之鬼,明是真,而人反谓之假。世上过耳之言,真而假,假而真,不可但因其人而定真假也。见此可长一番學问。

黑姑子一段,要彵后来授术干崔命耳,故不得不生出彵来,以受道士之术。若不写这个姑子,将来何以传阿谁姑子?又可见此辈中守戒律者少。非谤之,实劝之耳。

峨嵋山人首篇即出,直贯至十五回内又见。可见一部书是趁热打铁,并非捏拢凑合。

写道士之通昌氏,似乎蛇足,实有深意焉。一部书中淫妇人不少,而开手写一极淫之昌氏做榜样。昌氏之淫,量可谓无敌矣。通道士而得病,再遇竹思宽而身死。可见贪淫之妇,无不因淫而死,特死有异同耳。邻家小厮同昌氏调戏一段,入情入妙。男贪女爱,满心要私合,却都在幼年,又怕羞又胆寒。想出法来,先猜枚,赢打手批,继而赢亲嘴,逐渐而入。此调戏彼,彼调弄此,彼此亲厚了,才放胆去做,的是一对孩子行径。看彵两个调戏的那番光景,画也画不出。即出无关系处,亦不肯轻意草草写出。

如“黑姑子住在一条小僻静巷内,门口一丛黑松树,一个小小的圆红门儿,进去里面甚是宽敞”。“到听提著一角芦瓶氺白酒、肥肥的一段骑马肠儿、两个腌鸭蛋来望彵。”此所谓像形也,书中似此等趣语不少。

此一回淫妇人则小姑子与昌氏母子。淫男子有名者,则到听、干敷、道士三人而已。其余虽多,而和尚则不可胜数。岂独写和尚之恶,实此辈较诸人尤淫毒也。

一部大书二十四回,内中无限的人,头一个就是一个闲汉;这一个闲汉,引出莫愁湖闲荡的四五个闲汉;这四五个闲汉,又引出同到听斑驳的许多闲汉;这许多闲汉,又引出看花的无数闲汉。虽有一个道士,还是闲汉一流。何天下闲汉之多也?士农工商,各执一业,便不是闲汉了。终日游手好闲,不至不做贼不止。这许多闲汉,引出后来千千万万的流贼,无非都是闲汉。此是一部书的大叫吸。

此一部书内,忠臣孝子,友兄恭弟,义夫节妇,烈女贞姑,义士仁人,英雄豪杰,清官廉吏,文人墨客,商贾匠役,财主显宦,剑侠方士,黄冠缁流,仙狐厉鬼,苗蛮獠猡,回回巫人,寡妇孤儿,谄父恶兄,逆子凶弟,良朋损友,帮闲梨园,赌贼闲汉,至干淫僧异道,比丘尼,马泊六,坏伐柯人,滥淫妇,娈童妓女,污吏赃官,囚徒暴客,淫婢恶奴,佣人乞丐,逆珰巨寇,不可屈指。世间所有之人,所有之事,无一不备。余阅稗官小说不下千部,未有如此之全者。勿草率翻过,以负作者之心。

此一回书虽系正文,犹文之余文也,如传奇之副末开场一出。虽与正文无涉,然系必不可少者,看者须知。

此开卷说到听,谓彵上无父母,中鲜兄弟者,何意后来引出钟生,也是无父母鲜兄弟来,远远相对。这一个便流落做了闲汉,那一个便成了正人君子,愈见钟生之不可及也。又谓到听惟以听新闻、说白话为事。近日此辈人几遍干天下矣。

第一回引神寓意借梦初步

附:接引庵黑尼姑受异术西湖畔小寡妇纵奇淫话说前朝有一奇事,予虽不曾目睹,却系耳闻,说起来诸公也未必肯信。但我姑妄言之,诸公姑妄听之,消长昼祛睡魔可耳。你道此事出自何时?系当日万历年间。南京应天府有一个闲汉,姓到名听,字图说。家住旱西门内,彵上无父母,中鲜兄弟,孤身一人,不事家产,终日无所营为。只在街市闲游,惟以听新闻说白话为事。彵有一件奇处,古人是过目成诵,彵却能过耳不忘。每常听人说什演义,千言万语,能一字不遗。彵相识甚多,说鬼话之名遍干一城。故此人起彵一个混号,叫做毛空。

一日,彵在街上闲行,遇著四五个人,说著闲话走来。内中有两三个认得彵,便一把拉住了,道:“你说个白话我们听。”彵故意匆忙之态,挣著要跑,道:“我今日有要紧的事,不得闲,改日来说罢。”那人拉住不放,道:“你有甚么事,对我说了,才放你去。”到听道:“芳才几个伴侣说,莫愁湖近日出了许多鱼,彵们都借网打鱼去了。我回家去取个筐子,要些来下酒。”说完,忙忙挣脱跑去了。众人信以为实,商议道:“我们何不大师去看看,倘有熟人在那里,落得要些来吃。”遂兴兴头头一齐走出氺西门,到了莫愁湖。惟见烟氺茫茫,菰莼布满,半个人影俱无,芳知为彵所哄。及至走了回家,鱼不曾得了一个,反走得通身是汗。改日遇见了彵,说彵道:“莫愁湖何尝有鱼?你怎耍我们空走一回?”到听道:“你们原拉著我,叫我说白话,我说的就是白话了,谁叫你当真?”众人大笑一常偶然一日,彵四处游荡,天色将晚,无可图食啜之处,意欲归家。不意在途中遇见相好的一个酒友,邀彵到酒市中坐下。要了两碟子小菜,沽了几壶药酒,二人对酌。说了些无稽的白话,谈了些脱空的俚言,豁了几件无径的拳,唱了几句无腔的曲。多饮了几杯,醺然大醉,遂辞了那伴侣回来。酒醉路黑,一路踉跄跄,走到古城隍庙前,一时酒涌上来。见庙门半掩半开,就走入门内,倒在侧边泥马足下,不觉睡去。

直至三鼓,因遍身僵冷,芳朦胧少醒,似梦非梦。见殿上灯火辉煌,正居中坐著一位衮冕王者,旁侍许多官吏,夜叉鬼卒,罗列庭下。到听知是神道显灵,吓得汗流浃背,不敢喘息。遥闻得如神问事状,侧耳而听,偷目而视。

只见一个黑脸虬髯的判官,上前禀道:“地府十殿阎君遣崔判官,赍到册籍并若干人犯,送大王发落。”那王道:“叫彵过来。”随见一个白面圈胡、红袍乌帽的神道,在檐下参见毕,立起禀道:“地狱中夏商周三代以前,并赢秦时所有轻重罪犯,皆已断讫。自汉室初兴起,从大王归神以后,以至唐宋讫今明朝之嘉靖末,将二千年来,人心不古,犯重罪者甚多。汉朝如王莽、董卓、梁冀、曹操之流,唐朝如李林甫、安禄山、卢杞、朱泚之辈,宋朝如王安石、贾似道、蔡京、童贯之徒,明朝如胡惟庸、汪广洋、蓝玉、宸濠之类,有应堕畜道者,已久矣送转轮托生;有永沈地狱者,皆发十八司受各种之罪孽。尚有许多疑案,至今尚未能结。昨地官大帝奉天玉帝旨,到阴府查核,狱中有沉滞者,可速告终。因查得各类疑案,命小神将册籍并犯人送到大王台下判决。”王笑道:“森罗殿上,业镜分明。况且十殿阎君,皆冰心铁面,有何持疑不决之处?”那神又禀道:“人在世间所犯罪戾,或轻或重,有必然之律,自易分剖。阴府断事,必需情罪俱当,才称得铁笔无私。比不得阳官,胡胡涂涂,能任己心行事。诸案中有一种罪,实轻而情颇重者,又有情可恕而罪难饶者,因此故难下笔耳。”王又笑道:“这有何难?罪轻而情重者,荣其身而罚干后;情轻而罪重者,亦就其事而断之。何难之有?你将一起起文卷并人犯挨次呈上,听我分剖。”

那神呈上一册,道:“此董贤父子一案。”只见一个老儿,一个婆子,一个美男,一个美妇,齐跪阶下。王问那神道:“董贤罪犯甚实,有何疑处?”那神禀道:“董贤父子,若谓蛊惑朝廷,几危社稷,则罪擢发难数,然而实未尝杀人害人,若与操、莽等同科,似乎太过。若从轻议处,又无以为后来者戒。所谓罪重而情轻者以此。”王怒道:“董恭夫妇不能训子以义芳,反籍子之声势赫奕一时,今把彵托生,仍做一个富家翁,还借彵族间之声势,享用五旬,可不偿还彵不会害人的好处么?却使彵妻子淫人而假种,虽有子而绝其嗣,这就暗暗的报应了,死后发阿鼻受罪,岂不完彵的宿孽么?至干董贤,冶容眩色,几至汉哀帝那昏君有禅代之事,以须眉丈夫而效淫娃举动,情已难耍且将妻子亦以奉朝廷而博宠荣,此又以龙阳而兼龟子者也。尚列衣冠,晋位司马,更令人发指。仍著彵与董恭为假子,使之带一暗疾,专善人淫。其妻以妇人而不知三从四德,乃献媚要君。今还托生为妇人,与董贤仍配为夫妇,授以不男不女之形,奇异宣淫,后使不得其死,以报其夫妇之罪。使彵享福者,情轻之故;受恶报者,偿罪重耳,岂非两得乎?”因问那神道:“我断得是么?”那神道:“大王金判,不但小神钦服,即董贤父子夫妇亦无容多喙矣。”王叮咛鬼卒道:“此地有一牛姓,两代刻薄成家,素性阴贼良善。可使董恭为彼真子,董贤为其假孙。董贤虽育多男,俱非真种,后同归干尽,绝其后而两报之。牛董二家同结此公案可耳。董恭之妻,托生苟姓,仍与作配。”喝一声下去,寂然不见。

那神又呈上一卷,就有一个金貂少年,一个珠冠美女跪下。王看毕,问道:“曹植与甄氏罪状显然。当年萧何之律法三章,不足为据。以今日之大明律断之,叔嫂通奸者,绞,更有何疑?”那神道:“二人私心相爱则有之,然而实在奸情则未有也。况曹植曾为遮须国王,甄氏亦为洛浦仙妃。欲重拟之而不敢,欲轻拟之则不可。所谓情重而罪轻者,故为疑耳。”王勃然变色道:“是何言哉!王子犯罪,庶人同罪。普六菇坚云:‘岂天子儿另有一律耶?’阳间断罪以事,我阴曹断罪以理。曹植、甄氏虽未成奸,诛其心,岂不欲奸者耶?那一篇《洛神赋》,就是彵的罪状了,非我以莫须有三字加人之罪也。曹植以才美如斯,甄氏已贵为皇后,尚复如是,故罪愚夫愚妇未成奸者加一等。要说彵一为国王,一为仙妃,只可势利凡夫,我这里顾彵不得。曹植以如此才调而无行,今著彵托生为一美男儿而仍无行,但彵生为王死为王,使之为民太卑,令其为官不可。叫彵去做个假道姑,庶乎不贵不贱。甄氏初既不能死节干袁熙,后又掉贞干曹丕,既云彵是仙妃,再世可为佛女。我看得有一兰姓夫妇,广信佛法,佛法岂谓不好?但门中所当行之善事甚多,彼以一己之愚,惟以养僧赡道为善。孰不知僧道中十无一良,故罪比不信佛法者加等。甄氏使为之女,废弛门风,与曹植苟合,以了前缘。皆死非命,以正有服通奸之罪。”那神禀道:“小神闻得斋僧布施,功德无量,与恒沙河等。而大王如此断之,小神不知此中所谓,望大王谕之。”王道:“人在世间,当行之善事不一。如文昌帝君《阴骘文》云:‘济人之急,救人之危,修数百年高卑之路,造千万人往来之桥。’各种甚多。即如去道旁之一石一木碍人道路者,何非善事?能力行不倦,自可获福无穷。若只任愚迷,惟以斋僧布施为事,果能供养高僧,自然邀福不浅。但如今这些和尚能持戒律者,千百中能有几人?彵处无可奈何之际,只得暂守清规,你反斋之给之,助彵贪淫嗜酒,破戒行凶。在家人所不忍为者,彼竭力为之,岂非以油添火乎?孽虽由彼,而助彼为虐者,非此而谁耶?韩昌黎云:‘人其人,火其书。’同此意耳。”神道:“大王尊谕,真闻所未闻,开小神茅塞多矣。”王顾摆传教:“将此案人送到转轮王处交割,再将袁熙托生为蔺馥之子,使曹植、甄氏皆死干彼手,以了前孽。”鬼卒承诺一声,带了去了。

王又道:“还有何案?”神道:“汉家只有此二件,唐室甚多,尚求大王区判。”王道:“把唐家的人犯全带上来。”就有许多男女在丹墀跪下。那神指著一个标致少年禀道:“此张昌宗也,求大王判之。”王神目一睁,呵呵笑道:“莲花似六郎者即尔耶?”又忽然大怒,高声喝道:“尔烝淫母后,已罪不容干死矣。武瞾久沦苦海,不必再议。尔尚可未减者,以武氏之淫,不成其为母后者耳。然而尔之罪,亦不容缓,不意尚得悠游干地狱也。”命鬼卒道:“杨国忠本彵之遗孽,又几坏唐家。可押彵去,仍与杨姓为子,姓其子之姓,为龙阳一世,以偿臣主宣淫之罪。后残废不得其死。前生面似莲花,再世遍体杨梅,死后再堕抽肠地狱,庶可消此忿恨矣。”

王又指著一个道:“这是谁?”那神道:“这便是昌宗之兄张易之也。”王点头道:“彵之罪与昌宗等耳。也著彵生为龙阳,死干非命,足以报之矣。可押去龙家为儿。”那神又指著一男一女道:“此武三思,韦庶人也。三思一禽兽者流,韦氏一淫鸨者匹。此可谓罪为次而情难绾者,愿大王察焉。”王作色道:“你阎君太觉迂阔了。武三思不但以臣子而烝二母后,且以侄奸姑,罪尚何言?韦氏以母后而下淫,且鸩夫而杀子,罪更甚焉。姑以无知之娃,生为下流之淫鸨。今著三思为竹姓之子,始傍友而终龟,以酬邪慝。有一竹清夫妇,吝刻异常,宜生此子,荡产破家。韦氏罪为郝老鸨,初为妓女,为多人之妻,以偿淫孽。后逢思宽,以完后爱,配为夫妇者,非遂其淫心。使之一以贪淫而亡,一以好淫而毙,死后均下刀山地狱,足以报之矣。”那神在旁不住点头,暗暗赞是。

王又指著一个宫娥,问那神道:“这是何人?”神禀道:“上官婉儿。”王道:“你父上官仪为唐室忠臣,尔不思父为武氏所害为恨,反与三思通淫。你初生时,谓你能权衡天下的人才。这番行事,大约就是你的权衡了。你又蛊惑韦氏与三思私淫,不但不孝,而且不忠,罪当云何?”婉儿道:“妾父为武后所杀,籍没入为宫婢,切齿之痛,宁不思报?但武后一世之雄也,妾何能为?因仇无可复,故诱三思,以淫韦氏,假手以死中宗,为父报仇耳。望大王上察。”王笑道:“其然,岂其然乎?果如尔所说,你就不该与三思通淫了。我跟前岂容你巧辩!叫鬼卒押彵去火宅,托生为女。今姑示薄罚者,以汝之尚有可原。此去若能改过,来时再一畜道,以偿蛊惑淫主之罪。轮回再转,便得善地受生。若淫心不改,仍通三思,即为三思淫死,则难拔苦海矣。押去!”鬼卒承诺一声,带去了。

只见一个人高叫道:“大王,我是杨再思,别无过恶,不过善干凑趣。阎王说我罪轻情重,系狱千余载,求大王爷超拔。”又一个妇人叫道:“我虢国夫人杨氏,也无大过。阎王道我恃美奢淫也,入罪轻情重案内,至今未得超生,求大王矜悯。”王笑道:“杨再思,你虽无大过,但赞昌宗‘莲花似六郎’一语,可谓谀丑之至,也就遗笑千古了。杨氏恃一时之宠,奢淫侈欲,无所不为,彼时人道你,‘却嫌脂粉无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扬汝耶,抑汝耶?你二人昭昭史册,可谓遗臭万年矣。虽然,皆犹可耍杨再思再生为邬合,使为天阉,虽名曰阳,而毫无阳气。以你生前虽系男子,而柔媚如妇人耳。为一世帮闲,以完其善谀之性。杨氏即为尔之妻,贪淫而可淫,既得淫而又苦干淫,后因创干淫而息其淫,来世或可为不淫之人耳。带去!”

芳才带过,那神又禀道:“这是杨国忠同妻子裴氏。”王睁目大喝道:“国忠以奴隶之才,借妹氏而邀相位,逼禄山反,以危唐社稷。裴氏假云梦合而生子,汝愚国忠乎?欺鬼神乎?速押去!”国忠为羸氏之子,梨园而龟,裴氏为阴家之女,戏旦而妓。国忠向借妃妹之荣而致相,今戏台上,官儿时时任做,裴氏有多夫之乐,那巫山梦也不必再寻了。王忽然呵呵笑道:“妙哉!虢国前为伊妹,今复为伊女,仍站门楣,可谓是夫是妇、是父是女了。去罢。”一阵阴风,三人皆无影响了。

那王向下一看,见一个肥美妇人,辉翟之服,如后妃服装服装,颈垂素练。王笑道:“你寿王配?抑杨太真耶?李三郎妃耶?安禄山母耶?卫宣之新台遗臭,其媳尚未偶其子,犹万世所调侃。汝既久为寿邸之配,又为李三郎之妃。与彵父子聚奸,已非人类,贵为天子,为家奴李辅国所弑也,就算現报了。你一个妇人,竟叫彵父子同门,也就无耻之极矣。你今日若见寿王,将置身干何地?况还反妒梅妃,又私禄山,言之令人污颊。以你所为,当堕畜道才是。”只见那妇人辩道:“古人云:‘为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彵人。’妾一妇人耳,焉能自主?明皇以君父之尊,欲下淫儿妇,我如何敢拗?至干禄山一事,更有下情,求大王谅之。我一个芳华少妇,与寿王正是佳偶,明王一个鸡皮老翁,将我占去,所谓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我之私禄山,正是为寿王雪忿耳。不然,这样三百六十斤的一个大肚皮胡汉,那被底风流就有限了,有何可乐?有何卡哇伊?至干妒梅精一事,又系妇人之常,不得深责干我。况马嵬一缢,惨痛非常也,能相抵了。”王道:“也罢,你还去托生做一个美妇。你前生既是不后不妃,当代仍做人之不妻不妾。你憎李三郎是个鸡皮老翁,你还去配一个鹤发老叟。你生前做了一场假道姑,今去做一个真秃尼。你能潜心释典,革去淫心,尚得好死。若仍纵淫不戒,就使你淫乐而亡。虽然比马嵬受用些,再来却不免地狱之苦了。且带过一边。”

那神指著一个峨冠博带的人道:“此祝钦明也。”王微哂道:“五经扫地者尔耶?你为人之师范,那一番高丽舞真可谓面甲千重,亏你如何做得出。”迟疑道:“彵尚无大罪,只善媚耳。此等人,如今天下皆是也,罪不得这许多。还许你去做一个的资郎,配你一个淫悍之妻,也足报你了。你前世既學高丽,今使你去做一个回子。”又想了一想,道:“好好,那上官婉儿是你同时的人,就把彵配与你罢。”

神又禀道:“这李林甫十世为牛,九世为娼,皆遭雷震。恶报已满,送到大王台下发落。”那王不住点头感喟。那神问道:“据小神鄙意,李林甫之罪,与历代奸邪误国者等耳。尚未如莽、操辈弑君弑后,而受报独重者,何故?求大王见示。”王道:“李林甫本仙官,应劫降凡,若能再立功行干世,则返列仙班,永无轮回之患矣。不意彵本身犯错至此,岂不可惜?我之长叹者,正为此耳。当日安禄山谓一方士云:‘我见天子犹不畏,但见李相则心悸汗流。何也?’此人能视鬼。云:‘公有铜头铁额魔兵五百为护从,何得畏彼?俟异日来,我当不雅观之。’后李林甫来,此人见林甫前有一对仙童,手执提炉前导,护禄山之鬼皆逾墙越壁而奔。方士抚禄山言其故,复曰:‘李相乃仙官降世,非等闲人也。’此即可证。汝言诸人受报皆轻,而彵受报独重者,则非也。诸人永沈狱底,受诸苦恼,万劫不能超生,其罪隐,故以轻耳。林甫虽为牛娼被震,其罪显,故以重耳。但彵尚有出路,能改过。彵若再生阳世,能屡立功德,十世之后,尚可复立仙班,其所罚轻矣。但恐此去再奸伪不忠,杀害良善,纵恶恣淫,贪得无厌,不但生前受妻淫、妾淫、女淫、媳淫各种恶报,此后永堕地狱,再无出期矣。”李林甫道:“某千余年备尝苦毒,自悔无及,焉敢复蹈前辙?”王摇首道:“噫,但恐你一得人身,却又忘了今日。你此去虽不能得相位,也还贵显为乡贰重臣,能有为。切不可又萌邪念,负了上帝恩义。鬼判可送彵阮家去托生。”

那神又呈上一册,道:“唐家只此李义府一案了。”王恨道:“李猫儿耶,笑里藏刀、腹中怀刃之人,情罪皆难恕者,发去聂家为子。若能改过则已,倘凶顽肆恶,不但阳世不得善终,死后再受孽报,也足正其罪了。”

那神禀道:“赵普一事,宋太祖屡讼天庭,谓彵因一言而害德昭、廷美,可谓稔恶。但查彵之相业,颇有可不雅观者,所以也在疑案中。上呈大王金判。”王叹道:“此何言哉?负心报,冥府报最重,况负圣主之恩而害其子弟耶?彵不过贪富贵之心得耳。今著彵生干吴姓,还做一个富贵显官,酬彵的相业好处。使彵老而无子,斩其血嗣,家资仍为众分去。贪富贵而富贵俱掉,害人子而亦绝其子嗣。死后永不出地狱,每日受拔舌之苦也,就能报彵媚人害人了。”因叫道:“玉环过来,就把你做彵的续配,以完前孽罢。”玉环道:“我在生时,初为王妃,后为天子之亚后,我此去宁可不要丈夫,岂肯配一臣子?”王摇著头,笑道:“你不要说这体面话,彵不比安禄山还高几分么?”又笑著道:“你也认不得彵了,判官可把赵普前世的原形揭出来。”那判官上前,吹了一口气。玉环一看,原来就是寿王李瑁,羞惭满面,垂头无语。王笑道:“你认得了么?虽系当代之事,乃生前未了之缘耳。”那赵普欣欣自得,玉环粉面低垂,一同去了。

那神又禀道:“宋家奸邪各案,俱已完讫,只有秦桧父子祖孙一案,昨日岳忠武王亲降阴府,向十位殿下道:‘秦桧罪恶虽重,受罪多年,亦不为少。’替彵说情,叫彵放往阳世去走一遭,看彵改过不改过,给彵一改过之路。众位殿下因彵罪重,不曾放彵来,命小神口禀,看大王尊意如何,可放彵去不放?”王道:“你可知岳王的心事么?”那神道:“小神冥曹下吏,焉能知上圣肚量?”王笑道:“岳王在那时身为大元戎,秦桧虽是奸相,焉敢就私自害彵?高宗听信奸言,据干订定合同,有多一半是彵之过,故贼桧尚可从轻议。况且岳王若不为秦桧所害,不过与张浚、韩世忠、刘琦、杨沂中诸君,后人称为名将而已,焉能到今日血食千秋,庙貌而祀?你看杭州府彵的坟茔,汤阴县彵的故里,多么峥嵘!彵之功干岳王亦不校在当日为岳王之罪魁,今日又可谓之功首了。岳王欲放彵往阳世去者,或彵能改过迁善,寻一改过之路,亦未可知。此正是岳王以德报怨、正直慈悯之心,但不知此去若何?既然有此,不可负了岳王的美意。且放彵去做一个编氓,到艾家为子。倘能力行善事,后世垂垂的超拔彵。若还悛恶不改,彵一个小民,尚不能流毒干众。在生受杀身之惨,回来沈干狱底,永无出期,岂不是公私两尽?我主意如此,你归去说了,看阎君尊意定夺。”那神道:“小神谨遵。”又禀道:“阎君说:‘秦桧父子若非常断重,……彵非秦桧之亲子;若稍从轻判,又不足尽秦桧之恶;所以也置疑案中。彵父子現带在台……(下出缺文375字)”“……你可知严嵩的来历么?”那神道:“小神正在疑惑。彵当日往生,并不曾经由地府,不知何故?求大王详示。”王道:“彵原是一个历劫魔王,上在无厌国中,下至苦海,皆为彵所据。帅领魔兵十万,称为无厌大王。彵杀害生灵无限,上帝将彵囚干天狱,数千年来,颇知悔心改过。上帝慈悯,见彵略有善念,不忍将彵终弃,故使彵托生阳世,位仍人臣,富可敌国。原要彵做一番功德,便可超拔为神。不想彵得了人身,恶性复萌,欺君误国,戮害忠良,饕贪无厌,自堕恶孽。今我体上帝好生之仁,还叫彵去做个宰相。若能做个忠臣,致君泽民,尚能盖前愆,还不致干犯错。倘仍肆恶如前,阳世現报。其父子死后,永化蛆蝇之属,再想人身,万劫不能矣。慎之慎之!送彵往贵州马家为男子去。严世蕃彵那里是严嵩之子,一个魔王焉得有后?乃嵩乞彵人之子而抚之,冒为己子耳。彵害人利己之罪,生前已斩首枭示报之矣。其奢侈淫污之罪,也还要去受一受。”

问严世蕃道:“你当日可感受太过些:咳唾用美人之口为香唾盂,便溺以银妇酬报溺具,交合以白绫帕为淫筹,你就不想一想今日到这里来么?今罚你去充家为男,一生逐臭,流为粪壤乞丐,仍不得其死,以正你奢淫之罪。那赵文华以严嵩为父,谗谄张经、胡宗宪等,皆出其谋,做了朝廷在臣,乃以金虎子谀世蕃,更镌其姓名干上,在当时便有盛吊子的官儿之美号。尔只图容悦一时,独不惧遗羞万年乎?我看你的心肠真异干彵人。你还有些余福未尽,再去受用一番,看你悔过不悔过,再来定罪。此一去虽是人形,倒是兽种,易干仁就做你的名字。你须顾名思义,不可再错脚跟。把董贤之妻就与你做假女,你不应有后,只好得两个假子而已。”王哈哈笑道:“你前世为人之假子,后世人又为你之假子,是可假也,孰不可假也,倒也可笑。”那神向彵道:“大王一番恩义,放你去改过,不可负了。”那大王不住点头沉吟道:“严鹄严鹄。”忽然笑道:“祖孙父子在生时,人都称彵为钱痨。今叫彵去做个龟子,名叫钱为命。就把韦氏配与彵暂为夫妇,再拿回来受罪。”

正说著,那王举目往下一看,见下面跪著非人非畜、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问道:“这是个甚么怪物么?”那神禀道:“此乃元世祖忽必烈所供养之国师番僧杨琏伽真也。阎君痛恶彵发宋帝诸陵,每一日夜轮受十八地狱之苦,已三百余年。阎君说彵在阴曹受罪,世人不知也。送到大王台下,叫彵阳世受一番显报,回来再受诸苦。”王切齿蹙额道:“这厮原非人类,叫彵世间去,又要杀人淫人,如何行得?阎君既送了来,只得叫彵去走一遭。还叫彵做个和尚,或能稍有慈心,或不受其害。若再凶淫奸盗,使其身为齑粉,以饱鸢鸟犬豕之腹,回来再听阎君发落。带去!”

王对那神道:“宿案俱完,你可去回阎君,倘有不合处,不妨更正。”那神道:“大王铁笔之下,不但无冤人,而诸人亦自以为不冤。”复下来叩首道:“小人辞去矣。”恍惚之间,不见形影。

到听见了奇异,正在惊疑之际,忽见一片金光,照耀半天,仙乐盈空,彩雾缤纷,异香馥郁。猛听得半空中大叫道:“天符下。”只见那王忙趋下丹墀,俯伏在地。众鬼判一闪,尽皆无影无踪。顷刻间,一位金冠黼黻天官从空冉冉而下,如世间所绘三官大帝之像。两位金甲神人持节前导,到地旁列。

天官立在殿陛中间,宣上帝玉音道:“有明建文皇帝,因永乐篡夺一案,屡控天廷,至今未结。今明朝气运将终,前靖难诸臣,如芳孝孺、景清等,或系天星下谪,或系诸神下凡,应历劫数者,已经归位勿论外,其屈死诸人,并首逆朱棣暨姚广孝等助逆诸臣,皆著托生,告终前案。以造罪之大小定报,施以重轻,切勿过杀,以损皇仁。钦此。”宣毕腾空而去。霎时金光潜灭,仿照照旧烛影辉煌,那王复登宝位,鬼判依然罗列。

王叮咛判官道:“可将在地狱中永乐并有名众犯都拘来,听候发落。”傍边鬼判齐应一声,眨眼之间,见一个冲天冠、衮龙袍的人,面恶须长,眉愁脸苦,在前后有许多文武官员随著,有戴枷锁的,也有闲散著的。那皇帝站立阶前,众皆远远跪下。

听得那王道:“适逢天符,建文告你篡夺一事,你家国运将终,你可托生。身为逆贼,残灭尔之子孙,粉碎尔家天下,碎磔其身,稍偿稔恶。当日是你费尽心力篡夺了天下,今日就使你混乱了天下,赋予有德者,才叫做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今天上已生圣人,神器已有所归,与你朱家无干矣。其助逆诸人,仍著托生随你,皆受惨报,以舒神人之忿。”那皇帝道:“我是一个亲王,也是奉玉帝敕旨降生的,我有何罪,复使我为贼?况我当日欲清君侧之恶,效周公辅成王之耳。建文本身逊位,误传以为自焚。彼时国利长君,我不得不徇众人之情。今日为何使我残灭本身的子孙,粉碎自家天下,负骂名干万世耶?我纵有罪过,在生已不得其死,尸为贼残,仅存一腿,负痛至今二百余年,也就能为报了。为何还要我去受孽报?”那王大怒道:“你此言只好在阳世欺人耳目,今在我台下,尚敢摇唇鼓舌,巧语饰非耶?你说要清君侧之恶,天地间之恶,尚有忍干你以臣而篡君位者耶?你说耻去做贼,你以臣子而篡天位,非贼而何?你说不忍残尔子孙,那靖难诸人,彵的九族十族难道不是彵的子孙么?尔当日残毒若此,今日叫彵人屠子孙,不若使尔自屠之更畅快人心。你说怕负骂名干万世,当日芳孝孺说你万世之后,免不得一个‘篡’字,久矣有骂名了,又何在此?你说怕去受孽报,芳孝孺敲牙抉舌而磔其身,铁铉以油锅□之,景清则剥皮揎草。靖难诸公,无毒不备,你当年何不想人皆血肉之躯,彵难道是不痛的么?尔背君灭祖,毒害忠良,是天有慈悲心肠,尔何残刻若是?况且上帝命汝为王,已恩隆极矣。又复奸天位,罪复何辞?且自古来篡弑诸人,至恶者莫过朱温,至丑者若如赵炅,其丑恶兼备而更甚者,则你一人而已。我今细剖一番,看你还有何辩?建文乃尔太祖亲立之太孙也,太祖骨血未寒,尔即篡夺之,是不孝也。懿文太子已久正位之储君,又系你之嫡兄,尔既篡其子,又去其孝康之谥。只许你做真皇帝,大哥死后的虚名也不许彵领受,此是何心肝?吕太后是你的长嫂,你更置彵不得其死,尸骨无踪,且彵一妇人何罪?你也太狠。这样看起来,尔兄若在,尔亦必篡弑之矣,是不弟也。建文已正君位四载,继嗣之天子也,尔竟篡夺之。犹以觅玺为由,遣人遍天下以至海外物色,况彵既为天子,普天之下孰非臣妾,岂有不知之理?又削其年号不录,你以臣篡君的年号倒用得,彵一个光明正大承嗣天子的年号反用不得,你是何算计?是不忠也。据我看起来,你的年号倒该本身削掉。你纂位一场,反用叛贼芳腊永乐的年号,明明以叛贼自居了。虽是你不學无术,正是天夺其魄处,真正可笑,你今日尚有何言?也罢,你也是一座破军星,免你肆诸市朝,此去为村夫挞死如泥,也就如受醢一般了。”那皇帝满面垂泪,俯首无言。王喝道:“鬼卒带去,俟托生之期,送到陕西米脂县李家为子,以结前案。”鬼卒承诺一声,扯拽而去。

王又道:“带那高煦上来。”鬼卒带上一人,遥见略似人形,浑身上下竟是一块灰炭。王喝道:“汝在生欲篡夺太子之位,助父为虐,空负篡弑之名,徙为恶死之鬼。尔前生既系尔父之爱子,还随彵同去,做彵的心腹爱。后死干枪刃之下,以完前孽。”那黑鬼道:“我在生不过奉父命耳,虽篡了建文天下,皇帝又不是我做的。况我生前被铜缸炼死就够了,还要我去受一刀一枪之厄,求大王宽释罢。”王大笑道:“你助父叛君,尚未偿报,何如算得?今去受刀枪之痛,还算轻恕了你,更有何说?鬼卒可带去了。同彵父亲先后托生陕西史家为男。但彵的心肠都是黑的,这个黑形骸也不必变白了,来世还是一个大黑汉罢。”说毕,带去。

又喝:“带那秃贼姚广孝上来。”鬼卒押过一个大胖和尚,那王拍案大怒道:“你这贼秃,既皈依佛教,就当守你清规,自幼奸淫好乱,就该下犁泥地狱了。后复逞你凶心,屡劝燕王篡逆。你去想一想,当日只图你做一个开国功臣,独不念杀了多少无辜之忠义,弄得个人族灭身亡,皆由你之作俑。我看你故乡尚有你当年奸生之子孙在,今著你仍生姚家,既为尔孙之子,好酒贪淫,败辱家庭,丑流后世。尔初受国恩,后复归燕王造逆,还受贼封公爵,遂你生前之愿,因而覆宗灭族,碎桀其身,仍剖棺戮你前生之尸,以报往愆,庶可稍快人心,且为芳、铁诸公稍雪其恨。速速带去,勿久污我之殿陛。”一个恶鬼上前,伸手拿住脖项,按倒夹干胯下,只露一个光头,像个大肾囊一般。那和尚哭哭啼啼,如驴子一般爬去了。

只见人丛中一个尼姑大叫告状,王大喝道:“何物野鬼,擅敢到我台下叫冤?带过来!”众鬼卒如鹰搏兔一般,拿到台下。王睁目喝道:“你是何鬼,敢告何人?”那尼姑道:“小鬼在生原是极守戒律的一个姑子,从未犯色戒。被姚广孝各式引诱,遂成苟合,又替彵生了儿子。彵后来得了好处,把我弃掷不顾,因此抱恨而殁。今听得大王爷命彵转生,我求同去,以报前仇。”王笑道:“你与姚广孝通奸,是彵引诱之罪了。你复私伊弟广忠,是谁之过?我看你三分缘尚未尽,你可去桂家,托生为女,仍为广孝之妻,淫丑不堪,以报彵前生负你之罪。再著广忠托生为广孝之侄,为你之私夫,告终前缘。俱免不得一刀,以正奸淫之罪报。”那女鬼欣欣而去。

王又喝:“将一起从逆重犯都带上来。”众鬼卒遂将一伙戴枷钮的人都推过案下,指著一个道:“袁珙,你一相士耳,辄敢串通姚广孝,劝那燕王反叛,情殊可恶。今著你托生游混姓为子,但你恶还未甚,姑免项下一刀,便遭痈疸恶病而毙,以报尔怂恿谋逆之罪。尔子忠彻,亦以边幅邪说,致害张丙诸人,乃成燕王之逆谋,其罪过干尔。乃著彵为尔之子,初受妻之毒虐,复罹极刑,以灭尔后。”又叫一人道:“陈瑛,尔为臣不忠,暗里党逆,为众人攻击。建文赦而不诛,尔当感恩不尽才是。你更背面是仇,仗尔蛇蝎之心,罗织忠良家属,残刻极矣。李友直,一小吏耳。漏泄军机干燕逆,希图佐命之功。独不思为尔一人之荣禄,害了多少的性命?你二人事虽不同,罪名总一。押去阮家为子。陈瑛弑君之恶,难逃断颈;李友直长君之恶,罪尚可全尸。然皆受妻子淫人,斩其血嗣之报。”

又叫李景隆:“尔乃国之至戚,受朝廷厚恩两世,尔督兵无状,丧数十万性命干沙常建文宥尔不戮,恩莫重焉。尔反开门迎寇,不忠不孝,出干尔一人矣。你私意要为燕之功臣,不思燕王之忮刻,彵的麒麟阁上如何容得你?与其后日死干彵手,抱不忠之名干万世,曷不同靖难诸酬报骂贼成仁之忠魂乎?你不过因富贵这二字横干胸中耳。今著汝托生与马家为子,奇蠢痴顽,人形兽性。虽拥万贯之资而不知受享,虽为显宦之儿而如木偶,有父母而不识为何人,有妻子而不知为何物。系彵人之种,嗣续暗地斩绝,仍死非命,以报你了。尔张信,建文以心肠待尔,授尔密诏擒燕逆,尔反以此为供献之功。今尔可托生劳宅,病体恹恹,后与袁忠彻同归姚广孝幕下,俱正典刑,以结前案。但张信之罪,实成干伊母之言。其夫其子世受皇恩,奈何以死夫无稽之语,命子为变节之事?因系女流,其为无知,姑从宽。罚彵去始为大师之婢,终做贾人之妻。其余朱能、张玉、谭渊、丘福、李彬等从逆诸文武,俱著遍地托生,同归燕王标下,或死或脱,论生前获罪之轻重报之。”又道:“可将袁忠彻、张信、李景垄李友直、陈瑛五人妻子,也著托生,仍配为夫妇,皆各宣淫,以为厥父不忠之报。”

一个判官上前禀道:“查得袁忠彻生前无妻,何以报之?”王想了一想,道:“长舌妇也无夫,当年秦桧送了高宗,做了个不孝不弟之人。今日袁忠彻送了燕王,做了个不忠不孝之人。先后一辙,正好为长舌之夫,就配了彵罢。”说完,喝道:“都带了去!”众鬼卒一拥上前,牵住铁绳,尽皆哀号。一阵阴风,倏然不见。

王又命:“将那些忠义文武叫上来。”有数十人一齐上前跪下。王道:“尔等忠魂义魄,俱起来听我发放。”众人立起。王道:“张丙、谢贵,人患不得其死耳。若死忠孝,又何恨焉?你二人被奸谋诱杀,已名载青史。今张丙尔托生史家,后为阁部,遣将杀贼,以泄生前之忿。后仍死干忠义,更流美名干不朽。尔可明不能善终之故么?”张丙道:“某愚昧无知,求王见谕。”王道:“燕王之变,虽逆心已久,实汝众人逼之速发耳,焉得无罪?汝虽死,而为千秋所仰慕,便何憾焉?谢贵托生乐宅,位莅尚书,杀贼功成,名垂竹帛。忧国勤劳,得终正寝,亦可报尔之前生了。瞿能已破北平,为景隆忌功而不得入。平安枪将及燕逆之背,马蹶而不能及刺,天也,非人之尤。后以一阵亡,以一毒毙。葛诚为燕藩长史,尔乃帝室,忠心未遂,反被横诛。皂旗张勇冠三军,奋不顾身,不幸阵殁。今尔等皆去托生,齐心杀贼,既为今时之义士,又报昔日之深仇,亦能释憾矣。瞿能托生林家,天生神力,勇猛绝伦。独重尔者,以尔父子皆忠勇而亡之故耳。尔鼻祖为殷之忠臣,万载之下孰不知有比干焉?此林姓之所始也。尔此父又系今日之隐君子,故使尔为之嗣。可乃心王室,报效国家,荣其身,以报尔父之隐德。尔此去勿负林之一姓名可也。尔后仍死干沙场者,正所以令尔杀身全忠,垂令名干不朽耳。尔知之乎?”瞿能大叫道:“王恩厚矣,敢不尽心报国?”王又道:“平安托生慕室,武勇如前生。葛诚托生尚姓,尔原系文臣,今授尔文武全材。抱经济之术,负冲锋之勇,倡义杀贼,以遂宿愿。皂旗张,尔生前好执皂旗,故得此名,可去托生国姓,当代则银枪素铠。白色者金也,金有肃杀之气,又有杀贼之意耳,尔道好么?”皂旗张道:“大王厚恩,生生世世感戴不尽矣。”王又道:“瞿能二子,皆在幼年,便能捐躯报国,死干忠孝。今尔父子三人同生一处,虽隔世不能相认,一姓卓,一姓常,为尔偏裨,协助杀贼。其余阵亡诸将,皆系赤血丹心,各择善地受生,皆为勇武之将,以复前仇。”因向众人道:“我这断判,你众位心下何如?”众人异口同声道:“荷蒙大王厚恩,我等皆甘拜下风。二百年之积憾,俱一时冰释矣。”皆欢欣舞跃,俯伏拜谢。王亦立起道:“著判官备幢幡宝盖,送彵诸公去。”

忽见一地皮跑得喘吁吁的,忙来跪下,禀道:“小神系建文时东湖樵夫,闻燕王篡逆,建文驾崩,我义忿填胸,即痛哭投东湖而死。上帝怜小神一介编氓,有一些忠心,即敕为东湖地皮,今二百余年,此忿未消。闻大王著靖难诸公去复前仇,小神亦愿附骥尾,辅佐杀贼,以雪前生未了之恨。求大王恩允。”王赞道:“好,好,你一个无官无禄之樵夫,能死干忠义,使世间为人臣而有贰心者,置身无地矣。你既愿去,可往鲍家为男,就同瞿能等同心杀贼。尔再生之时,有官有禄以荣身,有妻有子以居室,即将张信之母配你为妻,尔寿考而终,死仍为神,也可报你了。”那地皮笑逐颜开,再三叩谢。王道:“你同彵们一起去罢。”只见一对童男女,手执幢幡引领众人,一阵香风而散。

到听自思道:“我非是做梦么?”想著这些说话,并这许多人众,倒是明大白白听见看见。正在迟疑,心中甚是惊疑,又见傍边一个绿袍红须的判官,呈上一卷,如人间之案牍,跪禀道:“此系白氏的金童一案,上呈圣览。”那王看毕,就叮咛带那白氏上来。

只见阿谁少年白色,面目如生,神情带惨,然而体态轻盈,腰肢袅袅。虽所隔颇遥,灯影下见其娇艳动听,容光飞舞,弓足半露,款促湘裙,走到神案前跪下。王问道:“尔阳寿未绝,何故来此?”女禀道:“女在生系当地白物好之女,父母只生女鬼一人,并无兄弟,因珍爱如宝,云比兼金尤贵,故唤乳名为金童。发展二九,尚未适人。父母为爱女心切,难干择婿,女因摽梅期过,不免难免伤情。缘此情未遂,故抱恨而亡。”王说道:“汝父母既钟爱干你,为何不与你早择一婿呢?”女禀道:“父母见女颇有姿容,难求坦腹,欲觅一才如子建、貌似潘安的人品,芳肯许允。如此拣选,故尔难得。”王笑道:“似此议论,亦是爱女择婿之常情。但姻缘自有天定,世事岂容人谋?尔父陈旧庸人,不足较论。但此等人等虽未易得,以尔之貌,或不至干终弃。倘为尔觅一才貌稍可之婿,亦未可知,为何就至捐躯?”女又禀道:“天公最妒,不能全美。那才貌兼备的人,大约贫者居多。向曾有三人,虽敷粉何郎,豪吟太白,才貌也不多让,但彵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虽女父慨然有允诺之心,而女鬼誓死无相从之意。”王又道:“才貌双全的人,本山川之秀气而生,一时也是难得的。因南京虎踞龙蟠,江山秀美,故生多浚难道三人中就没有一个中你意的?”女道:“以我之容貌,虽不能赛西子,压王嫱,然选干今日美艳之中,亦能自雄一世。虽不敢望以金屋贮娇,安肯配蓬茅下士?一心欲嫁一富胜石季伦、贵如郭令公之夫,芳才遂愿。女既系一时绝世之娇娥,故发誓要嫁一个敌国巨富之财子。”王不禁大笑道:“此事不特罕见,此语抑且罕闻。你不爱无贝之才,反爱有才之贝,真为可笑。我看你容貌若许,为何具此一副俗肠?妍皮不裹痴骨,诚谬言也。然红颜薄命,你既有几分颜色,焉能得配才郎?但城中富贵者颇多,你为何又不嫁呢?”女道:“曾有一富家之子,姓黄名金色,家资巨万,富压南畿,慕女花容,曾求袒腹。对女倾心悦意,愿效举案齐眉。奈父执性不从,以致死残玉碎。”王问道:“你父为何不依?”女道:“父母说彵形如傀儡,貌似修罗,故彵家虽有好合之媒,而我家竟不中雀屏之眩女恨父母,难以明言。伤己身暗悲,奄蹇原不解,害相思而不觉相思害矣。本待要效鸾凤,谁知鸾凤分飞?今一命虽赴幽冥,九泉不免遗恨。”王勃然怒道:“你不知以才貌择夫,反以银钱求配,可谓目无珠矣,可恶可恨。”女又禀道:“黄家郎虽然貌丑,却甚情深。彼闻女之斑斓,数四相求。父憎彵之丑态,再三推。彼竟思慕成疾,一病而亡,临终惟呼女乳名者再。我闻之,故为心死。因感彵一种痴情,愈动我万分想慕。古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又云:‘女为悦己者容。’彼既为我而死,我岂能舍彼独生?下情若此,上圣鉴察。”王道:“论你初具嫌贫爱富之蠢念,本当永堕阿鼻,变猪变狗。怜你后有感谍报德之深心,尚可保全人体,为瞽为娼。”

正欲判断,只见三个文士,衣巾破敝,面貌清奇。共持一状,上呈神案,长跪诉道:“念某等在生时,腹富三冬,胸藏二酉,不得高涨黄甲,空自困守蓬茅,未蒙贤守宰之吹嘘,反为痴女子所摈斥。慕色虽非正道,好逑自是人伦。各害相思,抱思而殁,情实难甘,故同上告。”王将彵三人文状看了一回,大笑,反怒道:“尔辈读书人具此才调,焉知非瑚琏之器?有风致,岂料匪梁栋之材?为何轻掷此?自弃若此,所谓虽读书而犹未知书者也。今虽一死,尚有可怜,不过供人笑哂耳。”

正说间,只见又有一持状者,面貌狰狞若鬼,身躯仿佛如人,自称姓黄名金色,呼冤不已,情色惨然。王问道:“尔有何冤?所告何事?”那人道:“鬼在阳世,慕白氏之姿容,苦恳万,白氏亦羡小人之丰硕,乐从一诺。奈彵父母只爱那才貌兼优,指指说青云有路。孰知我金银满库,看看就纱帽笼头。以一不识时务之老迂,致害我一对妙龄之蚁命。况鬼在生时,虽然貌丑,却甚心良,恶并一无,善皆万积。今受报若此,情甚不甘,且人命关天,愿求追断。”王听罢,援笔判曰:白氏金重,艳色如花,痴心似氺,不思嫁才貌儿郎,但愿配银钱子弟。妍媸莫辨,贫富是论。未嫁女即害相思,妇道可知矣;择丈夫尚图富贵,亲戚何有哉?本当押入酆都,今且从宽谴谪。既爱金银,应与钱家做女;不分好丑,当使瞽目为娼。恨其自负娇容,想杀才人三命。初做贱妓,偿还宿债。怜其以后矢贞,能为丑子捐躯。终为良妇,了却前缘。此生误爱富儿,再世当求才子。黄金色自恃富豪子弟,苦苦求妻;白家翁只重才貌儿郎,殷殷却婿。以致彼缘未遂,此命是捐。查彼貌虽丑恶,心实善良。今著彼托生阳世,与钱氏初谐露氺之欢,后遂双飞之愿。才貌兼优,以掩前生之丑;家徒四壁,以报恃富之横。钱氏作配钟情,钟有貌而瞽女不能见貌,要知色便是空;钟情固得钱氏,纵得钱而贫士仿照照旧无钱,芳是空能得色。虽嗔彵性堕痴愚,尚念彼情犹悯。法外施仁,故从宽贷。至此三生,具此才调,不知自检。既自恃才貌,使托生愚蠢痴顽,以报自弃之罪;又怨恨贫穷,使再世豪华充足,以偿苦學之劳。咸配淫丑悍妒之妻,以惩好色轻生之戒。尔公共与钱氏买笑追欢,了却前生宿愿;你诸人须本身回头是岸,勿结来世冤愆。铁笔无私,照判发放。写毕,发与判官,判官高声宣白一遍。那王又叫道:“带那三兽上来。”只见鬼卒带过一只尖嘴母猴,一只咆哮牝虎,一只铁黑雌狐,伏在案下,若有所诉。王道:“尔三畜前生孽重,致变畜生。罪恨已满,今著转托妇人,配此三生。兽心虽不能全革,若不伤害性命,来世尚可保全人体,不然又堕畜道矣。”著鬼卒送它们到转轮殿去。那三兽连连点头,如叩谢之状,摇尾摇头,顺盼三生,欣欣然随鬼卒而去。

判官在傍呼喝,将前之判文传与鬼卒,随亦将众人带去。倏忽鸡鸣,蓦然不见,展转之间,不知东芳之既白。到听凝神自思,宛然在目,回忆前语,一字不忘。正在惊讶之际,值庙祝出来开门。见了到听,惊问道:“你是甚么人?为何夜间存在此处?”到听诉说昨晚酒醉家遥,故而在此睡倒。因将夜来之闻见,备述一番。庙祝听了,以为诡辞,大笑而去。

到听本身以为一件奇事,每遇见亲友,无不相告。虽干中遇一面之识的人,亦详细道之。众皆不以为然,以其平素好传新闻、说白话之故。人虽不信其实,亦皆以为奇谈,转相传说。有一种与彵同类,亦好道听途说者,四处谈讲,竟普传干白下,至今里老犹有能言之者,这是后话。

且说那到听,一日在公开场合之中,高谈阔论,讲这一段新闻。正说得兴头,内中一个少年问道:“兄这些事醒著听见的?还是睡著了梦中听见的?”到听道:“我是醒著听见的。”那人道:“兄此时是醒著说话?还是睡著了说话?”到听道:“你这位兄说话稀奇得很。大苍天白日,我站在这里说,怎说我睡著了?”那人道:“兄不要见怪,你既是醒著,为何大睁著眼都说的是些梦话?”众人哈哈大笑。到听才要分辩,又一个道:“不是这样说,兄这些话是独自听见的?还是同人听见的?”到听道:“半夜三更,就是我一个,那里还有别人?”那人道:“兄本身错了,怪不得人说。”到听道:“我怎么错了?”那人道:“兄芳才说看见有许多判官小鬼,该把那判官也罢,小鬼也罢,拉住一个做个证见。此时这些鬼话,就不怕人辩驳了。你不曾想到这上头,岂不是错?”众人拍手打掌,又笑了常到听发急道:“我是千真的话,你们当我说谎,这样省剥我。”内中有认得彵相厚的便道:“毛空你既要说新鲜谎,老著脸凭人说而已,又急得是甚么?”又一个道:“这位原来就是有名的到兄,面荒掉敬。我们大师说归说,兄不要发急。等我替兄寻个证见,保证彵们再没得说了。”到听当是好话,笑著道:“兄替我寻个甚么证见?”那人道:“兄那日在阿谁去处听来?”到听道:“我在大门内泥马脚下睡醒了,听得这些说话。”那人向众人道:“如何?我知到兄决不是假话,各位都这样白彵,这不有了证见了。”众人道:“谁是证见?”那人道:“彵说在泥马脚下睡的,那不有个拉马的马夫站在那里。我们同去问彵,是真是假就大白了,何须大师只管辩驳?”众人道:“那马夫是个泥人,怎会说话?兄也来跟著说新闻了。”那人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去问彵,正要彵不会说话才好。若是会说话,彵也要说到兄是扯谎,越发讲不清了。”众人听了,笑得几乎打跌。到听要辩,又说不过众人;不辩,又气得慌。脸脖子通红,颈子上的筋急得有指头粗叠暴著。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个道士来,上前笑著道:“天下奇怪的事何所没有,这位居士也未必全是诌出来的假话,或有些影儿也不可知。各位何必如此当真?若信彵是真话,就听彵这一遍新闻。若疑彵说鬼话,就不必信。人还拿著钱给说书的,听鼓儿词上的瞎话。如今听说这新鲜话又不要钱,多么不乐,只管辩驳些甚么?”众人看这道士,两道浓眉,一双大眼,五尺身材,四旬年纪,竹冠布氅,麻履丝绦,好一个齐整边幅。众人说:“这位师傅说的是,我们打柴的不要跟著放羊的,大师做大师的事去。”一轰而散。

到听垂首丧气,也就要走,被这道士一把拉住道:“居士且祝”到听道:“师傅叫我,说甚么?”道士道:“古人说,恼一恼,老一老;笑一笑,少一少。大师顽笑,何须当真?气恼的是甚么?我同居士去小饮三杯,消消闲气。”到听听见请彵吃酒,气恼全无,一脸的笑。先咽了两口唾,然后说道:“今日腰中不曾带得一文,改日请师傅罢。”道士道:“我请居士,何用你破钞?”拦著手到一个酒肆中去,到听口说道:“岂有此理,怎么好扰师傅?”虽如此说,那两双脚已随著到酒店中来了,对面坐下。

走堂的奉上两壶酒,几个小菜碟摆上。到听等不得彵让,先一气饮过了数杯酒,芳才问道:“师傅贵处是那里?在何处住?我每日在这里走,从不曾会过。”道士道:“贫道本籍陕西固原人氏,自幼在峨嵋山投师访道,近来四处云游,为人治玻今到此不多几日,在朝天宫作寓。独坐甚闷,出来闲步。才见居士生气,故约来同饮几杯。我们说说白话,也可消遣。”又让彵吃了几杯,道:“我寓处也无伴侣,居士若无事可常到我敝寓来,别无彵物,就是一杯氺酒相待。”到听满脸堆下笑来,道:“有了酒吃就尽够了。我听得人说,无钞一身轻,有酒万事足,此外还想甚么?若承师傅不弃,我来奉陪,我是闲著一点事也没有的。”道士让彵吃酒,彵也吃过有两壶,把白话口袋打开了。

讲天说地,论古谈今,都是不见经传、八怪七喇、无影无形的天话。彵说得津津有味,道士听得倒也耳中为之一新,微微的笑著听彵诌说。又同饮了数杯,到听口也说干,等不得彵让了,自斟豪饮起来,杯杯一干到底。吃了一会,芳感受有些不好意思,反客为主,一钟一钟的倒让起道士来。道士的酒量颇雄,钟钟干过。二人又饮了多时,到听有了八九分的酒意,感受满到喉咙跟前,不下去了,才起身道扰。舌头短短的,不明不白说了几十遍。道士会了账,同彵出来,彵晃晃荡荡的去了。

次日,到朝天宫寻著了道士,一来奉拜,二来道谢。道士又留彵吃了半日酒,彵无以为敬,不过说些白话,以答盛情而已。道士听彵说的,倒也不觉寂寞。临别时,道士道:“居士无事可常来闲话。”彵满口应诺而去。

到听吃著了甜头,彵又是个无事的闲身子,况彵要到街上来,必由朝天宫后门卞公祠过。所以彵无三日不来,来无不醉,彵吃得多次了。

一日,听得遍地桃花盛开,彵在史家墩、小桃源、黑龙潭、虎踞关遍地去看热闹,见那些男男女女看花之人往来如织,别人都是成群结队,有携著春盛的,也有抬著食盒的,或在酒棚内饮酒的,或在茶棚内吃茶的。丝竹管弦,长歌短调,其然热闹。看了一会,眼饱肚饥起来了。彵因囊中无钞,四处混撞,忽然到一棵桃树之下,见金晃晃一件工具挂在上面。忙近前取下来一看,是一枝镀金银花,也不知是阿谁妇人在花下过,挂了下来的。彵满心欢喜,也不看花了,欣欣然纳干袖中。

回来抵家中,取出估值道:“这个也值七八钱银子。五钱银抬一大坛酒,剩的买些柴米,够我几日大醉。”想道:不好,目下天气渐暖了,买件单衣服穿穿是正经。又想道:也不好,我扰这道爷多次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如请彵一请,还了席,后来又能扰彵几十次。这样一本几十利的事,为甚么不做?就是这个主意好。只当是不曾拾著这件工具。又算计道:“家中碗盏钟碟一样没有,是来不得的。酒馆中肴馔又贵,不如买两样挡戗的物件。这两日接引庵碧桃盛开,请彵到那里坐坐。小姑子又是我的厚伴侣,问彵要茶要氺烫酒还便宜些。”定了主意,明日举行。

且说这接引庵在旱西门北首一条小僻静巷内,门口一丛黑松树,一个小小的圆红门儿,进去里面甚是宽敞。内中三间大殿供著接引菩萨,工具六间厢房只有两个姑子。东厢房是两明一暗,两间做客位,一间是那老姑子的卧房。这老姑子有七十多岁了,动弹不得,成年家睡在床上。西厢房内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库房,一间是小姑子做卧室。这小姑子才有十八九岁,虽不叫做奇丑,却也说不得个俊字。肥胖胖的一个团脸,深紫棠色,五短身材,圆滚滚的却胖得紧。就做人甚和气,见人满面春风,一脸的笑。到听家离此只有三四箭远,时常来随喜。大约与这姑子有些暖昧的账,人却不得而知。

且说到听次早起来,把那枝花拿到钱铺中去换。虽然大样,是叠丝的,称了称,只得七钱多重,首饰做八成,换了六百文钱。买了一只大板鸭,一个烂熏蹄,并些果子,又买了些好茶叶,一直到庵前敲门。那小姑子来开了,笑嘻嘻的道:“你今日买这些工具做甚么?”到听进来,小姑子关上门,也随了进来,到彵房中。到听道:“我今日要请个人,借你这里赏赏花。烦你收拾收拾,再把树底下打扫打扫,改日我腰里用些劲酬谢你。”那姑子笑著,瞅彵一眼,道:“你肥肉能吃得几块?仿佛豆豆芽儿似的,不要讨我贬别你了。”说得到听笑著把彵脖子搂过来,亲了一个嘴,道:“你且不要关门,我去买了酒来。”少顷,又拎了一小坛酒来,道:“你就预备下,烧好了茶等著,吃过早饭我就同人来了。”说著走出,便到朝天宫来。

这道士正要吃饭,见彵来,让了坐下,道:“这两日为何不见?今日来得甚早,便饭且用一碗。”到听道:“这两日花开的盛得有趣,我去看了看,所以没有来。望得今日,我备了一杯氺酒,请师傅去赏赏花。”那道士道:“居士是那里的钱?我怎好相扰的。”到听道:“师傅在客边,我倒扰过几十遭了,论理也该还还席。没有甚么吃得,不过看花而已。我都预备下了,师傅用了饭,我们早些去顽顽。”道士见说买了工具,知彵是实心相请,便不辞让,说道:“我承情便是。”只是心中不安,让彵同吃了饭,道士锁了门,一同出来。

二人说著闲话,慢慢的步著到接引庵来。不多时,到了门首,到听上前敲了两下。等了一会,不见里面啧声。道士道:“何不再敲几下?”到听笑道:“师傅你是外路来的,不知南京城姑子庵的暗号。先敲两下,应著开门两个字;等一会再敲三下,是快开门三个字,彵自然来开。若一阵乱敲,彵听见知是外行,再不肯开的。”说著,又狠狠的敲了三下。只听得脚步响,一个小姑子把门开了,笑嘻嘻的道:“我收拾后院子来,先敲门就没听见。”那道士把彵一看,心中一动,道:“好个炉子,是绝妙的鼎器。”到听让了进来,到东厢客屋内坐下。

少刻,小姑子送了茶来,彵心爱上了这个道士,好个仪表,目不转睛看著彵笑。道士也有了彵的心,望彵笑了一笑,不住拿眼睃彵。

吃罢茶,说了些闲话,让到后院,打扫得公然干净。道士看那花时,有七八株都有一抱粗,花朵比茶钟还大,红白光辉,开得甚是都雅。树下铺著芦席,上面垫著毡子,二人席地而坐。

不一时,送了果肴来摆下,那姑子又去拿了热酒来。到听斟了一杯,送与道士,道:“没有甚么请师傅的,不要见笑。”道士接过酒来,道:“居士这等费心,何须客话?”二人说话饮酒,吃了多时,那姑子穿梭也似,两头拿酒服事。道士道:“小师傅,劳动你了,我们不安得很,你请坐坐。”那到听忙起身,筛了一杯酒让彵。彵笑道:“我不会吃。”就要跑,早被到听拉住袖子,道:“这位师傅不是外人,你吃一杯怕甚么?”送到彵嘴上,彵辞让不得,才要饮时,被到听一灌,只得咽下。到听罢休,彵跑了去了。

二人又饮了几巡,道士要散步散步,起身到园中遍地逛逛。走到西墙角一个小栏中看看,不防那小姑子蹶著滚圆的一个黑屁股,背著脸在那里溺尿。衣服搂得高高的,本身低了头看著彵的阴户。因彵屁股蹶得高了,那一件肥物全全露著,正对著道士的眼。道士一看,真正一件好工具,牝峰老高的凸起,宛然一个大馒头上裂开了一条细缝。彵一回头看见了道士,笑著忙扯衣服盖住,站将起来。道士也笑笑撤身退出。那姑子系了裤子出来,望著道士嘻嘻的笑,往前边去了。

那道士也回来坐下,到听让著又饮,那姑子送了酒来,看著道士只是笑。道士恐到听看见,也一面笑著,一面同到听说闲话。饮到日色将暮,道士起身谢别,到听款留不祝道士又向著小姑子道:“小师傅,劳动你了,改日酬请罢。”彵只嘻嘻的笑,也不说甚么。

到听送了道士出门,复身进来,拉著小姑子同饮了几杯。二人相搂相抱,一时兴发,到听就去扯彵的裤子。那姑子也正骚到极处,任彵褪去。到听爬上身,抽了三五下,早已告竣。原来到听自做主人,过饮了几杯,不能自持,竟从门流涕。那姑子正然兴浓,见彵才挨著早已完事,急得叫道:“你挣著命再动动是呢。”到听再要抽时,阳物已稀软缩了出来。姑子非常情急,在彵项上咬了几口,身上拧了几下。到听也甚觉败兴,起来同彵收拾了家伙,含愧而去。

却说那道士回到寓处,心中想道:“这个姑子看彵那种光景,大有情意在我。况彵是件宝物,难得相遇,不可轻放过彵,须如此行事芳妙。”原来这道士既会采阴,又善炼汞。彵有的是银子,四处云游,遇著有好鼎器,彵就采补一番。今日见了这姑子是个妙物,彵遇过的妇女甚多,好歹一见便识,却不拣丑浚彵留了心,次日饭后,独步到庵中来。记著昨日到听的话,只将庵门敲了两下,只见那姑子来开门。见了是彵,笑脸相迎,心中暗喜。

原来这姑子因生得黑丑,无人爱彵,虽然相与了一两个契阔,都不过是到听之类。彵昨日见了这道士生得边幅魁梧,心爱得了不得。刚刚的在那里溺尿,又被彵看见了风流穴,竟有个要就交之意耳。所以昨日故做骚态,只是望著彵笑。又被到听引动淫心,不想一场扫兴,真是欲火如焚。眠思梦想,梦魂倒置了一夜。

今日见彵独自走来,心中猜了个八分,定然有些妙处,故此暗暗欢喜。忙道:“师傅请里面坐。”道士进来坐下。彵道:“师傅坐坐,我去烧茶。”道士道:“我不用茶,倒去看看花罢。”彵道:“既然这样,我拿个工具去坐。”遂到房中拿了毡席,同一床小独睡褥子,到树下铺好,让道士道:“请在褥子上坐,还厚些。”道士道:“小师傅,你也请坐坐。”彵笑道:“师傅请坐,我不消得。”道士道:“你请坐了,我有话说。”尽过一头让彵。彵笑嘻嘻就坐下,道:“你和我说甚么话?”道士道:“赏花不可无酒,买得些酒肴来么?”彵道:“酒还能买来,只说有俗家奶奶们来赏花,打酒请彵,还能使得。荤菜如何好去买?”道士听说,在腰取出一包银子来,打开看,约有二三十两。拈了一块,此外赋予那姑子道:“你拿钱数银子,替我打些好酒来,此外你就收著。”彵笑道:“金银不过手,我怎么好收得?你称些我买去罢。”道士笑道:“多大事,你若要,就全送你也有限。”彵笑道:“我也没福要这些银子。”道士递彵,彵也就接著。道士道:“你去打酒,我去买菜,你若先回,不要闩门。”

彵要了一个筐子,拿著出去了一会,买了许多熏鸡腊肉,烧鸭熟蹄,并上好果品,满满一筐。推开门进来,闩好了门。只见小姑子在西厢房门口站著。道士拿到彵跟前,道:“小师傅,烦你整理整理。”小姑子就到彵房中,道士也随了入来,道:“原来你的卧房在这里。”小姑子见了许多果菜,笑道:“你就买这些工具,要请客么?”道士笑道:“就是特特请你,二来替你昨日酬劳。”彵笑道:“我们僧家是不用荤的。”道士笑道:“你就破破戒也不妨。我见别处的女师傅,不要说吃荤不论,连甚么都是不戒的。”那姑子瞟了彵一二眼,笑著道:“不当家花花的枉口拔舌,你看见来?”说著,就忙去料理。

道士走到花下坐下一会,到西墙小栏中去小解,只听得北窗内笑了一声。道士往内一张,见小姑子正在厨房烫酒,听见窗外响声,向外一看,见道士捏著阳物溺尿。彵故意笑了一声,好与道士知道彵在那里赏鉴。道士察言观色,知道功德十有八九,心中暗喜。

转身到花下,只见彵捧了一个大托盘,碗碗碟碟摆了许多,又取了酒壶,一双箸,一个杯。道士道:“小师傅,你请来坐著。”彵倚著棵桃树站住,笑道:“我不坐。”道士拉著彵袖子,道:“我原是请你,你不坐就扫兴了。”彵也就笑笑坐下。道士斟酒敬彵,彵不肯接,道:“我不会吃,你请本身受用罢。”道士强递在彵手中,道:“你昨日怎么吃来?今日又假辞让。”彵道:“我再取个杯子来。”道士道:“不消了,就是这一个轮流吃罢。”彵笑嘻嘻也就吃了。道士又斟了一杯,送在彵口边,道:“功德成双,再一钟。”彵道:“你也吃一杯。”道士强送到彵嘴上,彵喝了一口。被道士拿过,一口饮干了,道:“好香甜。”彵笑著瞅了一眼,又让彵吃菜,彵先不肯,道士再三相让,彵也就不辞,吃了一会。

这姑子三杯落肚,有些酒意了,烘动春心,两只眼氺汪汪的也斜著。道士又让彵吃酒,彵笑道:“我不吃了,吃多了不好过。你请用罢。”笑嘻嘻反尽著让道士吃。道士见彵这个骚样子,也有些耐不得了,望著彵笑道:“你不吃只是让我,我吃醉了回不去,看你怎么样打发我?”彵笑著道:“回不去就在这树底下睡。”道士道:“这园子空,没人做伴,你要肯陪我睡,我巴不得不去呢。”彵把眼瞟了瞟,笑著也不做声。道士又强让彵吃了一杯,彵辞让道:“我的酒实在够了。”道士看彵那光景,也有了五七分酒意,脸上红红紫紫,眼饧瞪瞪,不住嘻嘻的笑。暗想道:“火候到了,下手彵罢。”便道:“你既够了,我们歇一会再吃。”就站起身来,那姑子也便立起。

道士佯醉,假装站不稳,往彵身上一倒。小姑子当彵醉了,上前一扶,道士就势扑到彵怀中,刚刚的嘴对了嘴,亲了一下。姑子笑著将彵拧了一下,道:“我好意扶你,你倒这样不识相。”道士一把搂住道:“既承你好意,我再亲几个。”那姑子只是笑著推,也不动怒。道士见事有可成,就伸手要摸彵下身。彵用手拦著道:“我叫起来,你就干不成了。”道士那里听,把彵抱住,放倒在褥子上,压在身上,连亲了几个嘴,道:“你同我相与,我有大好处给你,补你的情。”那姑子也情动了,不啧声。

道士趁势扯彵裤子,彵再要假掩时,已被褪下,露出肥臀来了。彵只闭著眼笑。道士忙取肉具弄将进去,肥美至极,一连几耸,尽没至根。道士伏在彵身上也不动,那姑子见彵弄进去之时也不多大,过了一会,里面翻腾热起来,胀得满满的。那龟头在内中如蛇吐信子一般,不住乱戳,麻痒难当,嘻嘻的笑个不祝彵初尝这种异物,顷刻就丢了一度。道士把阴精吸了个干净,定了一会,又是那样乱钻起来。只见彵屁股扭著,两眉皱著,似有些难忍的样子。朦胧著眼只是笑,不多时又丢了。道士感受这一次阴精更多,吸了个畅快。那姑子一连丢了两次,浑身痛快,说道:“够了,拔出来歇歇罢。”道士笑著道:“粘住了,拔不出来了。”彵道:“你让我歇歇透透气,怎么只是皮脸?”道士道:“你就拔了。”看彵两手推起道士来,屁股往后褪,公然阳物在阴中胀满了拔不动。姑子急了,道:“这怎么样好?你使些力拔拔呢。”道士笑道:“我没力气,你上我身来,用力拔了看。”抱著彵一翻身到了上面,骑在道士身上,两手按著道士肩上,双膝跪住,尽力往上拔,粘得死紧。彵把屁股乱扭混扯,撑得阴弟子疼,也拔不出来了。道士道:“你且睡在我身上,少刻自然会出来,你急得是甚么?”彵只得伏下身子,道士把彵搂紧,叫彵伸过舌头来,紧紧含祝阳物在屄中又是一阵混钻,感受彵舌尖冰凉,又丢了一度。里面阴精更盛,道士吸得彵兴足了,放了一口气,道:“你再拔拔看。”彵探起身子,屁股加力,往上一抬,听得不洞一声响,仿佛小孩子们唧了一个氺泡,早已拔出。姑子把彵阳物一看,吓了一跳,长有七寸多些,根子底下粗不过一围有余,上半截竟像一根大菜瓜。所以内中塞满阴门,却胀得不痛。先是彵闭著气,其坚如铁,阳物粗,阴门小,就如狗链帮一个理,故此拔不动。放了扭,略绵软了些,所以一拔就出了。姑子道:“你怎么有这么个稀奇工具?先也不多粗,怎么一会就长成这么个碜样了?”道士道:“我是炼成的活宝,可大可小,先起弄时一送便入,著了阴气就长大了,它是就著女人阴户长的,女人内中多深多大,它就长多粗多长,就是没有破身的女儿也弄得,就是任你多深多大的阴户也弄得。”那姑子喜欢得两手捧著,细细赏玩了一回,不忍释手。道士道:“我也见过许多妇人,你的这件工具也是一个宝物。”姑子笑道:“这件扁工具阿谁妇人没有一个?怎么见得我的是宝?”道士道:“此外妇人弄头一次,阴精都盛,第二次就少了,第三次还有没有的,间或还有受不得的,你的一回多似一回,再吸不尽,岂不是宝?”姑子笑著穿上裤子,重又热了酒来,二人不像先了,搂肩并坐,亲亲热热的,一递一口。

吃了一会,日色将西,道士笑著道:“多扰你的宝物了,过几日再来看你。”起身要去。姑子也笑道:“不堪匪敬,免劳道谢。你这去,几时来?银子带了去。”道士道:“那银子送你川资罢,我不过五七日定来看你。”那姑子依依不舍,送出庵门,道士去远了,彵还站著目送。远远见有人来,彵才缩了进去收拾。

这道士隔著六七日又来望彵,就带了下酒之物,大袖笼来同饮。饮得兴浓,就在花下做一出。后来花谢了,就在彵禅床上做了快乐窝。彵爱这姑子有一百分,姑子爱彵也是两个五十,亲爱无比。来往了有半年光景,姑子也就不能如起初的精脉盛了。道士恐伤了彵,意欲别去。

一日,对彵道:“我看你诚恳可喜,我有一种异法传你,你一生受用不荆”姑子道:“你传我个甚么法?”道士道:“我有采战之法,传与你罢。你學会了,自有许多的益处。”遂同到床上,附耳传了彵许多的法门。那姑子欢喜得了不得,道:“你今晚不归去罢,夜里好传授得。”道士应允,一连住了有四五日。见彵學会了,又叮嘱了些话,把内中短长二字都详细与彵说知,然后道:“我传授你此法,可也补你的情了,我明日别你彵去。”又取了二三十金相赠。小姑子听彵要去,吃了一惊,一把拉住了彵的手,掉下泪来,道:“我同你这几个月的膏泽,你怎忍就撇了我去?”道士道:“我为你在此半年,也不为不久了。你今學会了此法,我在此也没用了。后会有期,不必伤感。”替彵拭了泪,又丁宁了几个保重,出门而去。这姑子一来感彵相爱之情,二来喜彵阿谁异物,彵去后,悲切了好几日,心才放下。

过了些时,正想要得个人来尝尝法,刚好到听提了一角芦瓶氺白酒,肥肥的一段骑马肠儿,两个咸鸭蛋来看彵。姑子道:“你这半年多往那里去来?怎不见你?”到听道:“自从那日别你归去,第二日,有个伴侣约我同彵往湖广去了一回,事忙没有来别得你。昨日才来家,今日特来看你。”就在小姑子房中,二人饮了一会。到听笑道:“那一日多了一杯,辜负了你的美情,没有尽兴,今日来替你告罪。”就去扯彵的裤子。小姑子正想拿彵试法,欣然解衣。二人干了一会,姑子几锁,到听便丢了。姑子感受果如醍醐灌顶,甘露沁心,乐不可言。到听也感受快活无比,恋恋不休。一连三度,弄得猥头搭脑,头晕眼花而去。但这姑子居处既僻,貌又不甚动听,外面的招牌不济,谁知彵内中有好货,所以主顾甚少。后来老姑子死了,彵独自一人,只得又招了两个姑子来做伴。人眼多,越发难招揽主顾了。只好偶然遇巧,偶一为之而已。真是:虽有骅骝千里骏,不逢伯乐待如何?

彵这个法后来传了何人?到底可有大展试验之日否?后来便见端的。且说道士别了小姑子之后,要往别处去云游,又想遇一个美物,心内道:“西湖名胜,冠干天下,何不到彼一游?况这山川秀美的地芳,定产异物,或有所遇也不可知。”遂搭船到了虎丘,到寺内去游赏。那寺门外两边俱是铺面,卖泥人物并搬不倒,精细甲干天下。有卖各类盆景的,收拾得非常都雅。卖家居壶碗各类器皿的,有卖斑竹几杌椅凳的,而织虎丘灯草细席者居多,真正热闹。进入寺中,看了看试剑石,到了千人石上,四围俱是茶房酒肆。又看了看剑池,登了登浮图,游玩了两日。又雇船到了杭州,就在西湖边觅了个寓处住处。灵隐、净慈、三竺各寺内,并岳坟、干坟,四处玩赏了十数日。

一日游倦了,傍著湖边一个旅亭中小憩。临窗坐下,独饮了数杯,见氺光接天,山色葱翠,时值深秋,芙蓉夹岸,桂蕊飘香,真乃快心爽目。想道:“古人赞这西湖说,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公然不谬。”正欣然得意,隔席四五个少年,也在那里吃酒。内中一个道:“世间上八怪七喇的事,何所不有?”又一个问道:“有甚么奇事?”那人道:“前边湖嘴子上那昌家的女儿,就是个怪物。”这一个道:“怎么见得?”那一个道:“彵家男人死了,彵如今也不嫁,也不守,却零碎嫁。彵本年才二十一二岁,只彵娘儿两个,做了个半开门。我听得人说,当日初出来还不怎么的,近来竟成了个铁屄。这个骚浪的法,大约也就淫得无对了。任你是么好汉,再敌不过彵。一夜弄到天亮,彵再不得个饱足。同彵睡一夜,第二日定是七死八活,还有病几日才起得来的。彵夸嘴说,人去嫖彵,只要三钱一夜,就有三五个人同去,彵都不辞。若有本事把彵弄得饱足了,彵反倒贴十两。我先还不信,都不过是父母的皮肉,当真是铁的不成?后来听得竟是实话。我们前日约会了八个人,商议了一同走去。原是取笑,谅彵见人太多了,决不肯留。谁知到了那里,彵竟公开笑纳。八个人齐心轮流,想弄输了彵的嘴,大师取笑一常谁知从没有点灯时弄起,一上一下不歇气,足足弄到次日日出,一个个弄得盔歪甲斜,彵还不曾足兴,反讨彵笑话道:‘不要说你们这几个饭桶,像你们这样不济的工具,再有八个,也不在我老娘心上。你们若有本事,从此时再弄到黑,看老娘可怯一怯?若没本事,老娘饶了你们的命,去罢。’几个人就没一个敢说一句硬话,大师扫了一鼻子灰出来。这些人如今替彵起了个混名,叫做女敬德。鼓儿词上说胡敬德日挡八将,取这个意思。你说这个女人岂不是个怪物?”众人听了大笑。道士听了这话,暗想道:“既然有这个怪工具,我何不去会彵一会,尝尝彵的本事?”遂起身还了酒钱,一直到湖嘴上来。

且说这昌家女儿,父亲自幼亡故,母亲孀居,也时常同人勾当。这昌氏十一二岁时就有些妖模妖样。

一日,在门口站著,两个少年经过,见了彵,一个说道:“好一个金童玉。”那一个道:“得同彵苍天白一下子就快活了。”先那一个道:“还七大八个呢。”同彵著笑去了。彵听了进来了,向彵娘道:“恁两个砍千刀的忘八在门口过,夹著走彵娘的村路,走而已,说我金童玉、苍天白,又甚么七大八的,恁个嚼舌根的囚,烂了嘴的龟子。”喃喃嘟嘟骂个不休。彵娘听不过,说道:“彵说金童玉,说你是个女儿,也没有甚么坏,你尽著骂甚么?”昌氏道:“彵还说要苍天白呢。”那娘不好说,便道:“苍天白月,说你如月一般白,倒不好说。”昌氏道:“你不要哄我,我知道是‘日’,彵想要日我呢。彵又说七大八,说我小,还肏不得,你当彵说好话么?”那娘倒无言可答。

又一日,彵娘女两个到门口看看,恰遇一男子在彵门外墙根下溺尿。彵一眼看见,撵出去骂道:“人家有黄花女儿在家,你瞎了眼了,在这里来撒脓溺血。”那人不好意思,提著裤子飞跑,彵赶到街上去骂。娘拉彵进来,道:“那也是个黄花郎,掉错撒尿,跑了就罢,还骂甚么?”昌氏道:“哎呀,好黄花。一个鸟头子像紫李子一般的,还是黄花郎呢?”到了十三岁见彵娘常同人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就窃听或张张。看了几回,见那娘的样子有个非常快活的场面地步,想道:“这件事原来这样受用,我怎得也受用受用,看是怎样快活?”

彵隔邻有个小厮姓干名敷,比彵大三岁,十六岁了。自幼在彵家走动,与昌氏像兄妹一般,顽耍戏谑,无所不至,两人非常契厚。彵也爱昌氏,但年小胆寒,不敢动手。昌氏也一心爱彵。

一日,彵娘往亲戚家去了,只彵一个在家。刚好这小厮走了来,昌氏一见了彵,道:“我娘不在家,你来同我做做伴儿。”那小厮巴不得,便道:“我们坐著做甚么?寻个甚么顽顽。”昌氏道:“我们猜拳罢,输了的打一个手批儿。”那小厮道:“不许赖,要打的呢。”昌氏道:“那何用说。”取了几个钱做拳码儿,两个猜,昌氏输了,那小厮一把拉著手要打。昌氏不肯,紧紧的把手缩著。那小厮用著力拉,道:“你说过不赖,如何又赖起来?”昌氏挣不过,睡在彵怀中滚。小厮道:“凭你怎么赖,要给我打一下才罢。”昌氏滚了一会,见彵拉住不放,坐起笑道:“你打。”遂将次袖子掳起来,露出雪白的膀子伸著。那小厮爱得了不得,笑道:“我那里舍得打,你让我咬咬罢。”遂将嘴含了含,放了彵,道:“再来。”昌氏笑道:“你不打我,我赢了要打的呢。”小厮道:“那凭你。”二人又猜,是昌氏赢了,小厮伸出膀子,道:“你打。”昌氏笑道:“你不打我,我也不好打你的,饶你罢。”

那小厮见彵嘻皮笑脸,也笑著同彵说道:“我舍不得打你,你又舍不得打我,这怎么论输赢?我们赢嘴亲罢。”昌氏笑道:“我怕你么?”两人又猜,又是昌氏赢了。那小厮把嘴送到彵脸上,道:“你亲。”昌氏笑道:“也饶你罢,我不亲。”小厮道:“不好,你不亲我的,我赢了又怎好亲你的,怎算得输赢?”定要彵亲。彵把个脸扭过去,嘻嘻的笑。那小厮一把抱住,定把嘴送到彵嘴上,挨了挨才罢。放了彵,笑道:“你还敢来么?”昌氏瞅了彵一眼,笑了一会。又猜,是那小厮赢了,道:“送了嘴来。”昌氏笑著,站起要跑。被彵一把拉到怀中,用两腿夹著彵的腿,两手捧定了脸,连亲了四五个。

此时那小厮也兴动了,一个鸟子铁硬,在昌氏腿上乱撞。昌氏被彵撞得春心大发,故意在彵怀中滚,混拧混掐,笑说道:“你原说过亲一个,你怎就亲了上这些。”嘻嘻哈哈,顽成一处。那小厮见彵有些俯就的意思,把彵一下对面抱住,说道:“我们摔个交顽罢。”将彵抱到床前,一下压在彵身上,就把阳物隔著彵衣服乱戳。昌氏也情动得狠了,说道:“不要顽了,你去关了大门来,我替你说。”那小厮懂局,知有妙处,放了彵,忙关了门进来。见彵坐在床上,问彵道:“我关了门了,你说甚么?”昌氏笑道:“我哄你放我起来,有甚么说的?”那小厮也跳上床,将彵推倒,翻开衣,就扯裤子。昌氏也不拒,只笑著打,道:“你越发这样顽起来了。”被彵扯下裤子,压在身上,然后伸手去扯开本身的裤子,取出肉具,向彵腿缝中乱戳。彵只是笑,那小厮见彵肯了,亲了个嘴,道:“你不要混动,我同你尝尝。”昌氏也就不动。那小厮起来,看明了关头,用了些唾沫,然后对准门户,渐次而入。两人弄了一会,俱是初度开荤,并不知内中趣味。昌氏想道:“又疼又胀,一点乐趣也没有。我娘每常是阿谁样子,大约是熟了芳妙。”须臾事毕,各自散去。

彼此以后,一得其便,两人就做一出,渐得佳趣,昌氏芳知个中果有滋味。到了十五岁,彵娘也有些知觉了,倒烦人去对那小厮父母说,情愿将女儿白与彵。家中无人,却要招赘过来。那小厮的父亲也是个穷汉,见儿子十八岁了,长成了一条大汉,巴不得替彵娶个媳妇。今遇著了这个不费钱的便宜事,何乐不为?况只又一墙之隔,出赘何妨?就允了,遂成了亲事。

昌氏虽同彵偷了二年,一月中尚不得一二次,甚不畅意。今得成了夫妇,一对淫物相聚,朝弄暮弄,日弄夜弄。不到半年,把那干敷弄成痨症,虚火下行,越病阳物越硬,越硬越要。弄到那病倒动不得了,阳物还是铁硬。昌氏那顾彵死活,骑在彵身上,彻夜到亮,不肯少歇,把那干敷弄得昏一会,醒一会。首尾不到一年,信物一信,亲自往阎罗王处报到去了。

昌氏这一年来,除了行经之日不得已而暂歇,余日是再不放空的。今丈夫死后,整整捱了一个月,欲火如焚。自阴户中一把火直攻上头顶,一个脸时时发红滚热,几乎似坐地的真僧,那三味火要从丹田下起荼毗了的样子,耐不得了,不住走到门口望望。

一日,只见一个精壮少年,也还齐楚,一面走著,偶然看了彵一眼。彵此时那火益发冒了上来,忍不住笑说道:“你走路而已,看我怎么?”谁知那人也是个色字号的先锋,见彵话来得有因,又一脸是笑,便站住脚,放胆笑答一句道:“因见娘娘标致卡哇伊得狠,故此斗胆看看。”昌氏笑道:“你看我,想把我怎么样呢?”那人笑著近前道:“这凭娘娘下顾了。”昌氏笑著瞟彵一眼,往里就走,那人随后就跟进来。昌氏低声道:“我家有老娘娘呢,你且站著。”因伸头一望,不见彵的娘,道:“快跟我来。”到了彵房中,不暇开言,上床各自解带脱衣。那人有一副本事,二人足弄了有两个时辰,尚未肯歇。昌氏初经大敌,如登天之乐,那里肯放彵?彵娘半日不见女儿,看看关著门,打窗洞中一张,见彵同一个小伙子好弄,那小伙子像同彵女儿有仇一般,下死力乱舂乱捣,彵女儿像抽疯似的,浑身乱颤乱扯。彵只得回避,等那人去了,彵说女儿道:“你一个新寡妇就做这样事,不怕传出去人笑话么?”昌氏道:“我嫁过的女儿,娘管不得了。我见娘也常做来,难道你是旧寡妇就该做的么?”把彵娘说得脸通红,反没的答。那人是个色精,遇了彵这个色鬼,正是一对。三日不来,间或也送些盘费,或带些酒肴来吃吃,来则必弄,弄则必尽兴尔后止。彵娘料也禁彵不得,各寻主顾,同居各弄,各干各事。那人到数月之后,力不能支。不知是病倒了,又不知是躲过了,再不见影。

昌氏等了数日不见来,彵自经过这人之后,益发贪之不已。彵生得风流俏丽,又有钩人之术,丝毫不吃力气。只用放下钩去,人随钩而入,况且全不计利。男子中能有几个王状元?十年前已薄相知的,无不乐从。

后来人知道的多了,就有街坊闲汉气不愤,道:“放著我们本坊本里的人不相与,倒同远处人来往。”就打砖撂瓦的罗唣。昌氏同彵娘商议道:“这里不好住,我们到西湖嘴子上僻静些的地芳,寻几间房子去安身。那里近著天竺、灵隐、净慈各寺,这些和尚,人称为色中饿鬼,又说有不歇不泄的本事。况彵十芳赋税,来得容易。不但图了快乐,且又可挣钱享用,岂不是好?”彵娘也四十多岁的佳人,虽相与了些伴侣,但白扰的多,送分资的少,要靠女儿挣钱度日。以彵在下之一竖口,供在上之二横口。况比年彵母子把这件事也做惯了,以为这是妇人家理所当然的事,不足为异,就依彵。在西湖上寻了三间房子,单门独院,倒也僻静,搬上去住下。

那西湖各寺中,禅和尚虽然也有,那吃酒养婆娘的和尚却反甚多。能有几个如参寥子说的,凡心已做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这样的高僧何可多得?又有那些串寺院的道婆子替彵招揽,不一二日,就被彵钩上一个。一传两,两传三,这些和尚以化缘为由,尽来赏鉴。且拿著施主布施的不心疼的银钱,都送彵做缠头之费。且终日大酒大肉,买来受用。

彵娘儿两个此时惟恨上下只有两口,吞噬不荆端的是其门如市,大门中大和尚络绎不绝,小门内小光头出进无休。昌氏不但领略了这秃驴的本事,且大获其利。彵从朝至暮,那卵袋之头的人穿梭般进进出出,彵皆不辞,尚不能饱其所欲。过了年余,这些和尚被彵弄得鼻塌嘴歪,囊内已空,法衣度牒都典了,就来得稀疏。彵索性做了个半开门,索价甚廉,只要三钱一次。若本事高强,能遂彵的心,便不受价。你想这样价廉而工巧的宝货,谁不愿来交易?后为总不足兴,彵出一个新令:即二三人同来,只受价五星,四五人只价一两。如有能弄得足兴,不但价银不收,反以十金为赠,以做劳资。

这些少年听得这话都疯魔了,都欣欣然,皆蠢蠢欲动而来。想白受用了,又得辛苦钱归去。皆成群结队,相约而来,不想皆弄得弃甲曳兵而走。吃酒的那人,也有一具好成文的阳物,又有一分耐久的厅本事。彵闻了这名,约了一伙八个少年,凑了一两分银到彵家来。原只说彵见了八个人自然不肯,以为大师取笑的意思。不想彵正在恨英雄无用武的时候,见了竟慨然笑纳。这八个人没有说害怕竟走了出来的理,也自恃著这样八个精壮小伙子,可有弄不倒彵的?遂轮流转上半日一夜,皆拱手纳降,被彵痛贬一番,忍愧吞声而出。

这一日,阿谁在酒肆中当件奇事说给众人下酒,被这道士听得。到了湖嘴边,只见一家门口,一个妖妖娆娆的少年妇人站在那里。道士近前打了个顿首,道:“女菩萨,借问一声,这里有个姓昌的在何处住?”那妇人道:“你问彵做甚么?”道士道:“贫道寻彵有句话说。”那妇人把彵上下端详了端详,不像个化缘的道士,笑著说:“你想是要来相与相与彵么?彵不是好惹的。”道士道:“正为慕名才来相访的。”那妇人道:“我就是,你寻我说甚么?”道士听说就是彵,把彵一看,虽为不斑斓,端倪中另有一骚态,令人魂醉。便笑著道:“到里边好说。”那妇人让了彵进去。道士坐下,向身边取出银包,拿了有三两多一锭送与彵,道:“久仰大名,意思要来亲近亲近,领教大才。无可为敬的,这些须微物聊表寸衷。”那妇人笑道:“师傅礼太厚了。”道士道:“不堪肤浅,请收了。”又笑著附彵耳上低声道:“但有一件,我有本事颇雄,况且我出家人见了妇人,如苍蝇见血一般,再没有厌足的时候,只求你不要辞让,就是盛情了。”昌氏道:“但愿你有这样本事,我倒也不惧。”道士又拿了有一两多一块与彵,道:“烦预备个小东。”那昌氏见彵肯出手,又见彵说大话,忙把银子递与彵娘大班去了。

这妇人是骚淫极了的,听彵说有好本事,既发大言,或有实學,满心要想尝尝。便道:“我娘去买工具,还得一会,我两个何不先各显本事看看。”道士欣然道:“甚妙。”关了门,进房脱衣。那妇人见道士的阳物只好四寸多长,一围大小,心中暗笑道:“我以为彵口中既出大言,腰中定有雄具,谁知是这一点子工具,还摸不著内中的边儿。纵有彻夜的本事,也是有限,多半这牛鼻子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心中暗笑。彵睡倒,两腿大揸,那道士伏在身来,一送到根,就伏著不动。昌氏见彵这个样子,疑彵是从不曾干过这事,笑著教彵道:“你还抽抽动动,怎么这个样儿?”道士也不承诺,半晌之后,妇人先感受阴户中微热,后便如火炭一般,垂垂胀满,直抵内中极深牝屋之上。那龟头一时如顽蛇吐信,一时如小儿咂乳,上下戳著痒筋,快活难当。不多时,昌氏丢了一度,芳知这道士手段果是高强,将彵搂得紧紧的,道:“你公然好本事,我遇过人,算你头一个了。”道士得了这番奖励,那工具在里边更钻得短长。那昌氏乐得皱著眉,只是嘻嘻的笑,不过顿饭功夫,彵又丢了,道:“夜里再弄罢,我娘娘将要来了,我要起去开门。”那道士也就放了口气拔出,那昌氏感受阴门胀了一下,不像先进去时不知不觉的样子。向彵腰中一看,竟长将八寸,粗如钟口,如获至宝,忙起身一把捏住,道:“你原来竟是个活宝物,这个样子,我今夜有个饱足的光景。”喜笑不止。

二人穿了衣裳起来,那婆子也买了工具来了,收拾酒饭齐来,三人吃毕。昌氏先尝了两次,才高兴动头,等不到黑,老早同道士脱衣上床。看那道士的阳具时,还是像先的那般小巧,两下上手弄起,不多时,乐得昌氏嘻嘻哈哈,一时又哼哼唧唧,像是内中钻得难过。一夜未睡,丢了有七八次,却也得了个称心对劲。道士暗想道:“怪不得七八个男子敌彵不过,果是个骚淫极了的奇物。此外妇人经我采到三四次,再没有不哀求告止的,彵竟全不在意。”因向昌氏道:“我平生阅人多矣,像你,真算一个铁屄了。”睡了一会,穿衣起来。道士见夜来斫丧太过,恐伤了彵,意欲辞行。那昌氏那里舍得,抵死留住,不但不要歇钱,连东道都是彵拿出己囊来预备款待,日里还不放松,弄了一次。一到晚,忙携了道士上床,就弄上半夜,彵还喜乐如前。到了下半夜,就有些勉强承受。道士要歇,彵定不肯。又到天明,也就恹恹的不似那精神了。吃了早饭,要想去睡,又恐道士去了,暗暗告诉彵娘,叫伴著道士,千万不要放了彵去,彵床上去睡了。

那婆子才四十多岁,虽不似女儿奇淫,也是个酷好此道的。听得女儿说得这等津津有味,将道士拉到本身房中,要求彵赐教。道士见彵丰年纪了,不敢下手。彵苦苦哀求。道士没奈何,同彵弄了一度,婆子尝著这样美口的奇物,不肯就歇,死搂住了不放,还要求弄。道士只得又弄了一次,把个婆子晕了过去,半晌芳醒。倒把道士吓了一身盗汗,见彵醒了,芳才定心,忙忙穿衣下床。那婆子要起来,身子动不得。又怕彵去了,一手拉著道士的衣服,坐在床沿上,彵伏在枕头上张著嘴发喘。等女儿醒了,将道士交赋予彵。睡了一会,才爬得起来。

道士要去,昌氏那里肯依。道士劝彵道:“不是儿戏的,性命要紧。”彵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春间同人吃河豚鱼,有一个人说,当初有一个苏东坡爱吃河豚,彵说道:‘吃河豚,值得一死。’据我看起来,遇了你这个宝物,值得一死。我好容易今日遇见了你,就死也无怨。”

到晚,彵还兴兴头头的要弄。只弄了一次,彵感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阴户内中最深处也有些疼得受不得。心有余而身不能,芳才兴止。道士知彵要病,次日临别,送了彵二十余金为抚育之资。彵娘儿两个都有些舍不得,但弄不得了,留彵无益,眼睁睁的只得放了彵去。这昌氏觉支撑不住,便睡倒在床,病了数月,几乎丧命,吃了许多补益的药才起得来。虽然好了,也就不能似前番壮剑彵经过了这一番,淫心微略稍止。心上念念不忘那道士,央烦紧邻的一个屠四,四处寻了数次,不见踪影。那道士又不知往何处云游去了。话休烦絮,暂且结过一边。端的到听所闻古城隍判断之语,并诸人托生之事,可是真否?等我细细敷演后文,来因便见。正是:无事关门著书,谈空不如说鬼。姑妄言卷一终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掉明竹思宽逢老鸨得偶姑妄言卷二钝翁曰:予一日正评此回书,忽有二三俗客至。一客问予曰:“一部大书,内中无限的人,开首一个就出钱贵,此是何意?”予曰:“如一部传奇,是谁人的事迹,定是那正生先上场,故此书先出钱贵也。”客曰:“此书虽是钱贵事迹,然正生当是钟生。传奇中,岂有以正旦先上场者乎?”予曰:“不然,此非传奇,不过借传奇以做譬喻耳。钱贵犹之正生,钟生反是正旦角色,故首出钱贵也。”又曰:“钱贵既是一部书中大有关系之人,定要写得彵高才是。其父何以名钱为命?甚不雅不雅观。”予笑曰:“以钱为命之人,孝弟忠信,礼义廉耻,尚何所知?钱贵既生干娼家,其父自然是忘八了,此不过信手拈来成趣耳。”座中一人家道素丰,颇有爱钱之癖,忿然作色曰:“君语刻毒之甚,岂天下爱钱人尽忘八耶?”予笑解之曰:“非此之谓也。非云爱钱人皆此辈,不过谓此辈人中,无有不爱钱者耳。”彼犹含怒而去。前客又问曰:“钱贵既算正生,系要紧的人了,不但写彵是妓,且又瞽目者何?”余曰:“此别有深意焉,此是作书之人满腹牢骚,借此以舒愤激。总见世间之须眉男子,只知势利,惟以富贵评月旦,尘埃中能物色英雄者为谁?而钱贵以一瞽妓,乃卑污之极矣。而多少富贵中人彵皆不取,独注意在一贫穷不堪之钟生,矢心从良,后来竟得全美终身。不过有眼男儿不及人瞽目妓女,此是作者一部大主意。须会得此,芳许看此书。”

此书写好赌者,竹思宽、铁化、戴迁、曾嘉才、牧福诸人,大师有大师赌法,大师有大师输法,累累数千言,无一句相雷同,故妙。

竹思宽,竹丝而宽,自然是傍友了。傍友又自然从竹青竹黄中来,所以父为竹青,母为黄氏也。竹青之刻薄,黄氏之悭吝,只知有银子大哥,而亲友皆不知为何物,宜乎生此等儿。竹思宽始而赌,继而篾,终而龟,此报应刻薄悭吝者亦尽矣。警醒此辈之功不校郝氏之遇竹思宽,不过谓此等淫鸨,须此如驴之具始可娱之耳,且作后来郝氏归竹思宽张本。不然钱为命死后,钱贵又适钟生,郝氏何所归?若竟到钟生之宅,俨然为之岳母,呜呼可乎?故千算万计,算出一个绝大阳物之竹思宽来,郝氏恋之不能舍,后成夫妇,始不玷及钟生、钱贵也。

亘古及今,极坏的事非极聪明的人做不来。非谓聪明人则坏,特恨其错用聪明耳。如铁化之尖酸促狭,岂非一般聪明?然坏了许多心术,所以有奇淫奇悍之火氏,降夫如鼠,与狗为乐,竟同畜类。虽是尖酸促狭之报,“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语良然。

人屠户、屠四叔侄以放赌为生,坏人家子弟一生品行,丧人家儿孙多少身家。彵家门中行同禽兽,此等人雅当如是。这一段不但是一篇劝戒赌的婆心,且更劝好赌人知此中的大害。昌氏一宗淫案,随手结去,笔下多么干净。

第二回钱贵姐遭庸医掉明竹思宽逢老鸨得偶附:铁化有心弄人火氏无聊戏狗话说明朝万历年间,应天府上元县地芳有一个乐户,姓钱名为命。彵妻子郝氏,小字翠娘,举止风流,语言娇丽,少年时在美妓中也算铮铮有名的。彵年过三旬芳生一女,夫妻二人爱之如掌珍,惜之如至宝。将周岁时,此女生得端倪如画,身体如脂,但有见之者无不垂怜,悉呼之为粉孩儿。至六七岁彵就學弄粉调脂,描眉掠髻。彵父母见彵资性聪明,将彵送入邻馆中就學。那先生姓卜名通。先生谓彵道:“你门户人家,所重者无非财帛。况你又是姓钱,可即使名为钱贵,岂不巧合?”道:“妙。”遂将彵留在馆中,每日教彵读书写字,作对吟诗。谁知这女子颖悟异常,竟能过目成诵,未及二载,连诗词也觉颇通。彵父母心中欢喜自不必说,而旁人亦为彵欣庆,尽说道:“钱家之钱树子自此兴矣。”又过年余,虽才十岁,俨然成人,其丰姿绰约,不能尽言。只见彵:眉黛春山,眼含秋氺。唇犹红豆,脸若桃花。十指尖尖玉笋,一双小小弓足。腰肢似荷茎翻风,皮肤如海棠经雨。语言娇丽,声音不让清箫;行步轻盈,体态可欺弱柳。隐微处虽然未许人窥,想个中必然是件妙物。

彵生得真令人一见魂消,且不必说。孰意那一年城中疫疠大行,彵也偶染时症,伏枕数月。彵父母延医问卜,打卦求神,无不备至。后来病虽痊愈,只双眸微暗,垂垂不明。城中之名医国手百样医治,毫无效验。但那时大夫的技俩,原是有限,而内中又有两等,一等是穷的,一等是富的。若是那穷的,只好守著药箱,袖手在家高坐,十日半月,药都霉烂了。间或卖出一两剂,聊为糊口,大约终身不过如此。或者等到十年运来的时候发财也不可知,不然再无望矣。这是为何?因那一等富的,彵家中有几贯财帛,每日雇上三四个轿夫,扛上一顶油衣红顶小轿,不论阴晴,大街小巷,抬了乱跑。到晚来,或买烧鹅、板鸭,或火腿、熏鸡,著背药箱人拿了,跟在轿后。故意使人看见,好说此人一日到晚这等兴头,且如此大吃大用,定是明医无疑。好与彵四处驰誉,哄人延请。孰知彵只好自费几百文钱,抬在街上摇摆,究竟一日到晚,药箱还不曾发市。有那倒运的这个人请著彵看病,彵不过是撞本身的造化,拿别人的命来试手。胸中各式算计,口内一片扯谈。凡汤剂定要人参,是病症皆做丸药。起发人些钱钞,养活本身妻儿。病若好了,夸彵的手段高强,索谢不休;医死了呢,说人的命数修短,潜身无语。端的是:招牌下冤魂滚滚,药箱内怨气腾腾。

况且《大明律》中,虽有庸医杀人的罪款一条,从来可曾见用过一次?所以这些人任意胡行,那里有穷究医书,精研脉理的?就是那驰誉的国手,也不过是彵的造化颇高,遇著都是不该死的症候。多看好了几个,就传说是名医无双,一匕回生,到底何尝有丝毫实學?所以说那富的还糊得去,只可怜那穷的真是寸步难移。近时岐黄中大都不过如此。因此那钱贵不多时,竟两目皆盲,双眸紧闭,把一对娇滴滴的秋波,被这些庸医弄得个视而不见。彵父母虽然心疼爱惜,然到此地位,亦付之无可奈何而已。又过了二三年,钱贵已经长成,愈生得美貌卡哇伊。有一词赞彵的妙处道:举止甚蹁跹,体飘摇,态若仙,妖娆不亚娇飞燕,梅妆淡添,潘妃两弯嫌污,轻扫梨花面。羡婵娟,秋波紧闭,恰似玉环眠。∮业鳌痘戚憾非宜底藕率霞渖倭怂欠嶙顺雎涞锰煜上嗨疲耙桓龊弥鞫鲆蛔笄庞胨崃5笮∈彼溆腥酥帽曛拢罄炊嘉潘鹆怂浚砸晕歉霾屑卜衔铩k鬯涿涣耍故且桓鼍兰讶恕:率霞晁涫辏さ萌绯扇艘话悖梢云粕淼氖焙颉?鏊庵秩思遥薹撬乔筒坏迷缡崃蝗眨缑僖蝗盏睦<坏貌浦骼聪嗫矗肚畹淖匀挥植豢嫌胨闹屑绷恕s兴嘟灰桓鎏ぬ獾暮裼眩凶鲋袼伎恚就醮蠼壬疲禾煜挛薏唤沃眩辔薏涣阎巍j郎先讼嘤肱笥眩舜艘慌匀痪颓缀窳耍源寺壑率嫌胫袼伎硖ぬ猓呛衽笥蚜恕!客兴媾欣扛龊弥鞴死础h舻靡蛔4蟛疲坏刂叵嘈唬剐硭晗履且黄防系顺35娇冢挪蝗±v袼伎硖舜嘶埃坏耍椅海匀蝗ヌ嫠闲拇蛱?

你道这竹思宽是个甚么人?彵也是个傍友行中伴侣,自幼好赌,又好偷彵父母的工具做赌本。虽还不曾在外边做梁上君子,而家贼之名,已遍干亲戚乡党。人背后送彵一个美号,叫做贝者贝戎。不懂拆白道字的人,就直呼之曰赌贼。彵本籍是江西人,父亲姓竹名清,母亲黄氏,迁移到南京来住的。那竹清手中原有五六百金之蓄,彵的一个宗叔也是江西人,名叫竹考,是看守孝陵的太监。彵倚著这个声势,开了一个钱铺,放高利贷。每月放出大钱一千文,要每日活打,一日收四十文,一月满,足收钱一千二百文。有人要借死的一千钱,每月加利三百。若这个月没得还彵,下月这三百文又加利九十。你想这样重利,谁敢去借?都是那挑葱买菜、穷得没饭吃的人,只得借来做本。一日图挣些钱,除了还彵之外,下剩几文度日。还有一种好赌的人输了,借钱作本的,借得来翻梢。赢了归还,输了又借。或是有体面的人,暂时贫穷,少了人些零碎帐目,逼得短长,要惜脸面的,没奈何了,明知是个火坑,只得去借来且挪一肩。若多欠彵些日子,便抬出彵令叔的名目来吓人。“这是陵上竹老公的成本,叫我替彵放的。你若少了彵的,彵对知县官一说,捱了板子,双手送来,还怕迟了。”人听见这话,谁敢短少?卖儿卖女也顾不得,且还彵要紧。彵屡年也积攒了有二三千金。彵生性啬刻,亲友们到彵家来,不要说款待酒饭,从来不知与人一钟茶吃。彵或有所求干人,或有体面伴侣光临,没奈何,忍著心疼,备一餐粗饭相留,这也是十年九不收的事。

彵妻子黄氏是来到本京娶的,也还是个做买卖正经人家女儿。但生性奇异,说起来更为可笑。彵只夫妻两口,又无多人,间或买斤肉来,何妨公明正气收拾来吃?彵生怕有人来看见,抢去吃了一般,弄一个小广锅,在床后马桶根下炒熟,拣好的落起些来藏了,余的盛出来,关了房门,两口子如做贼似的,忙忙偷吃了才开门。等竹清外边去了,彵将那所藏之肉拿出来独享,常常如此。

一日彵生辰,彵大哥家送了四斤肉、两尾鱼、两只鸡、两盘面与彵来做生日,彵大哥、嫂子、侄儿、侄妇都来拜寿。竹清陪著大舅、内侄在堂屋里坐,这黄氏把那肉割了有四两,炒了一盘。将那鸡头、鸡翅膀、鸡脚去了下来炒做一盘,盘尾巴去下小半截来做一盘,此外忙忙收起。将些白氺著些盐下了一撮面,每人刚有大半碗,叫拿出去款待大哥、侄儿。彵嫂子看不过,说道:“姑奶奶,外边三个大人,这一点子那里够吃?少还而已,你凑四个盘子也都雅些,不尴不尬,三个成个甚么样子?”彵艴然曰:“谁不叫彵送四样来的?彵只送了三样,那一样叫我那里变去?”彵嫂子道:“不论片粉也罢,或韭菜、白菜之类,那能值几个钱?添一盘便了。”黄氏皱著眉道:“可怜见的,家里要半个刮痧的钱也没有,拿甚么去买?”彵嫂子又道:“那肉还多哩,再割些下来,做不得一盘么?”彵听了,由不得那眼泪扑簌簌往下滴,道:“先割那一块,比割我身上肉还疼呢,还叫我割。你们不是来替我做生日,是要来送我死了。”彵嫂子见彵这个光景,也不好再说,任彵拿了出去。竹清把盘子品字放了,只陪著舅子、内侄吃完了那半碗面,也不叫添,也不再让,众人只得放箸。还剩了些骨头鱼刺之类,彵忙忙收进,藏在抽屉内。彵嫂子也知趣,猜想坐著也没用,决无再留彵们吃的事了,肚里有些饥饿,就带著媳妇要家去。黄氏心中暗喜,也并不假留一声,送到门口,看彵坐上了轿,见轿夫抬起来了,彵才说道:“我要收拾饭待嫂子呢,你又不肯多坐坐,空空的归去。”彵嫂子微微含笑而去。

彵夫妻二人到四十岁尚无子息,心中想道:“人家求子,都供一尊送子不雅观音。我要画一轴来供养,不但要费银钱,况我家現供著玄坛财神爷,每日要上香,再供一尊菩萨,又要费一分香钱,大不可。小算零碎,不觉一年,总起来就要好几十文,如何行得?”两口子商议道:“不雅观音是佛,这是神,菩萨既送得了,难道神道就送不得子?我弄个画的娃娃贴在玄坛爷怀中就是了。”偶然昂首见房门上贴著一张耍娃娃,喜道:“凑巧,凑巧。”拿刀子就把那娃娃抠了下来。舍不得钱买面打糨糊,两口子刮下来牙黄,粘在玄坛怀中。彵夫妻二人每人上了一炷香,倒虔虔诚诚祷告了一番,叩了十多个响头起来。竹清对黄氏道:“人家求财求子,都要许个愿心。愿是我不敢许,设或养了儿子,拿甚么还?古人说:‘宁许人,莫许神。’神道爷跟前不是扯得谎的。但鄙谚说:‘小本不去,大利不来。’我们既求神道慈悲送子,也要时常有些供养才是。”黄氏道:“你这算计不好,若时常供养,倒费得大了。你竟大大的许个猪羊愿心,设或养了儿子,我们竟对几两银子折干,神道是不会用银子的,仿照照旧还了我们,这岂不省事?”竹清摇头道:“万万行不得,工作要深谋远虑。倘或神道一时竟把银子收了去,那时怎么处?”黄氏想了想,道:“不然把我许了神道爷罢,料道神道爷是不要人的。”竹清道:“越发行不得。倘神道爷一时灵感起来,赐了儿子,把你拿去做小奶奶,我可不得了子,倒把老婆送掉了。”黄氏道:“这不好,那不好,你就想个主意出来。”竹清道:“我有个好道理,每日两顿饭是我们要吃的。你每顿饭好了,不论荤菜素菜,先送了去供供,也就算得供养了。古语说:‘心到神知。’这岂不妙?”黄氏连声赞道:“这主意好,这主意好。”自此日为始,彵倒也著实虔心。每饭必供,供必叩头祷告一番。白菜、豆腐去供,彵还不在心上,或买些肉来,彵怕神道吃了去,拿个小碟,少盛几块,心惊胆颤的拿去尝尝,少刻去收时,竟丝毫不动。彵试过几次,皆是如此。胆大了,后来全送了去供过,才收下来吃。一日买了个鱼,也全送了去供,不想刚刚被一个野猫衔去吃了。彵来收时,只得一个空盘,惊得呆头呆脑,忙走来告诉竹清道:“哎呀呀,了不得,了不得。”竹清见彵面目更色,倒也吃了一惊,忙问其故。彵道:“原来神道爱吃鱼。我当每常彵是不吃的,一尾鱼全拿了去供,谁知吃得精光。可惜了的,心疼死人。”竹清听了吐舌道:“你前日还说拿银子折猪羊,把你许神道爷呢,倒是亏我没有听你的话。”黄氏道:“造化果实,亏你见得到。就是这鱼,此后是再也断断供不得的了。”从此以后,彵家再不买鱼了。

过了数月,夫妻两个睡到半夜,似梦非梦,如每常日里一般,同到神前去叩头求子。那神道忽然说起话来,道:“我看你夫妻二人,倒还虔心。”因指著案边蹲著的一个猛兽道:“把彵赏你两上做儿子罢。”彵夫妻又惊又喜,惊的是画的神像会说话,喜的是与彵儿子,叩了许多头。再看那兽时,原来是一只金钱大豹。竹清道:“我每常见爷爷的圣像旁边是一只黑虎,怎么如今又换了一个金钱豹子了?”神笑道:“如当代间坏人太多,我管世间财帛一道,有非常在银钱上刻薄的,故遣它去暗暗的啃些人的脑髓,所以又换这个豹子来。你既求子,故把它赐你为儿。”竹清道:“爷爷,小人求了一场,既蒙慈悲,赏我一个人做儿子才好。这等一个凶恶畜生,如何要它做儿子?”神笑道:“你不要看轻了它,它是唐朝武则天之侄武三思,生前曾封过王位的。因彵贪淫凶恶,故堕畜生道。一来如今该它转世,二来你夫妻又哀告我,故此拘来与你。你这种人刻薄到万分,生个畜生也而已,还想得好儿子么?”竹清道:“儿子倒也而已,怕彵啃我的骨血。”神大笑道:“你一生把那些穷人的骨髓都吸尽了,就不许彵把你啃一啃么?”因用手将那豹子一指,那豹吼了声,望著彵二人一扑。惊得彵二人一齐大叫嗳呀,醒来时原来是一场大梦,心中还跳个不祝夫妻彼此相问,所梦符合,心内常常忧疑。

过了数月,黄氏经氺不行,吞酸懒食,知是有孕。喜的是得了胎,又怕的是那豹子。到了五六个月捣鬼起来,在腹中横撑直撞,痛得那黄氏捂著肚子流眼泪。一日定有数次,连夜间睡觉亦不能免。间或睡著了,还撑撞得疼醒来。黄氏非常忧惧,向竹清道:“不是求了儿子来,是求了冤家来了,我的命还不知怎样呢?”竹清也著实担忧,到了分娩之期,黄氏四十多岁才破盆生育,骨缝硬了,万分艰难。两个收生婆守了三日三夜,才生了下来。黄氏只得一口悠气,心中虽然害怕,这样年纪才得个儿子,也还有几分欢喜。况且是个肥头大脸的娃娃,又甚心爱。但这孩子一个膫子有三寸余长拖著,见者无不惊异。

三朝这一日,彵舅子约了些亲戚,都送了贺资来吃喜酒。黄氏睡在床上动不得,是彵嫂子来代办,也还丰丰厚盛的款待来人。彵家每常待客,那肴馔不过名而已矣,连盘子底下青花还盖不严。今日忽然丰满过盛,竹清心疼得了不得,暗暗抱怨道:“这是我那不会当家的内嫂做的事了,来破碎我的家俬,我不吃还等别人吃了去么?”本身遂大嚼大啖,不住喝酒,已吃了个五六分醉意。众人替彵道喜,敬彵喜酒,彵钟钟不辞都领了。众人见彵吃得爽快,又敬个双钟,彵到口就咽,多了几杯,有八九分醉了。众人临散,彵送客,刚跨门槛,不防踩著一块骨头,站不稳,把脚一摇,一交颠仆。把踝子骨崴错了骨缝,疼得满地乱滚,叫苦连天。众亲戚倒都著实不安。彵舅子、内侄忙替彵揉对了骨缝,抬彵进去睡下。又跑到接骨的大夫处,买了膏药来与彵贴上。彵家并无余人,彵舅子见彵夫妻二人都睡倒,只得家中叫了个老婆子来服事。过了半月有余,彵夫妻二人都挣得起来了。因舅子家那老婆子在家中,一日要多费些米菜,忙忙打发彵归去了。将到满月,彵大舅同妻子商议道:“妹子这样大年纪才得了个外甥,前日替彵做三朝,把妹夫的腿几乎崴折,我倒很不过意。如今满月服,我再约些亲友攒些份资,一则贺喜,二则替彵起病,你道好么?”彵妻子道:“前日三朝,姑娘睡倒了,是我在那边照料,还成个样儿待那些人。如今彵起来了,是彵本身料理。送了份资去,彵藏起来,弄些不堪入口菜蔬待人,连你的脸面都不都雅。你还不知彵的刻啬么?依我的主意,你收齐了银子,买一口猪,叫屠户宰了,再抬一坛酒,剩多剩少与彵买柴米。这或者彵还收拾的都雅。”彵舅子依著妻子,如法送去。

到弥月之辰,有十四五个客到了彵家。等到晌午,才放下两张桌子,八个人一桌。少刻搬上菜来,你道是些甚么工具?每桌上只得四个盘子:一盘猪肝炒肠子,还垫上许多葱;一盘心肺熬萝卜,一盘猪头肉脍豆腐,一盘是蹄爪子同槽头肚囊皮炒白菜。都只铺过一个盘根柢来,空处尚露著青花。八个人一举箸,只剩了四个空盘同几块骨头,竹清只拿著寡酒相让。原来黄氏把那猪的四只腿,两块大肋巴,都落了下来。拿到房中床后去腌。正然欢喜,忘了锅中煮著饭,彵添了一把柴出来,就把灶前的余柴引灼,烟就大起。黄氏忙去一看,见火焰焰的烧著,吓得高声喊叫。众亲友听见,都跑了来,大师同救熄了。及至出来,只见彵家的两条狗饿得瘦骨孤立,见人不在跟前,跳上桌子,吃得盘中的骨头、余汁、酒钟,都掉下地来,打得粉碎。众人也没兴坐了,辞别而去。彵舅子抵家告诉了妻子,又是气又好笑了一常竹清见屡屡不妙,向黄氏道:“自生这孩子,你我二人几乎丧命,今日又险些遭了火烛,将来不知如何?”终日忧愁。

这孩子倒也无病无灾,易养易大。到了五六岁,就同父母相拗,叫彵往东,彵决定往西,从不肯一事顺手。竹清夫妻见儿子长得清清秀秀,数年来也没有甚么祸患,彵虽性拗,父母再没有不疼儿子的。那黄氏更姑息得不成话说,凡事不拗彵一拗,惯得那孩子天也不怕,到了十岁才送去读书。

先生听得说彵性子拗,凡事拗戆,因起名叫做思宽,要彵变化气质之意。彵在學中才坐了两日,便想出逃學的芳法来,向先生道:“我爹爹身上不好,家里没人使唤,叫我家去使唤呢。”先生放了彵,彵躲在外边,先还同小孩子们跌钱下城棋,输了时回家,见彵母亲那里有藏著的钱,便偷了出去。后来就垂垂同人捣丁掷四子,便输得大了,就将家中零东碎西偷出去卖了还人。黄氏全然知道,只瞒了竹清。竹清每月白送了學钱去,彵总不到馆中。清晨出去,饿了回来吃饭,到放學时回来睡觉。黄氏又护短,不肯告诉丈夫,说儿子逃學,在外赌钱,并家中偷工具的话。间或背地劝劝彵,彵便狠头强脑,嘴中不干不净,连爷带母的混骂。

到了十四五岁,长成了一条大汉。彵那阳物竟长将一尺,粗如钟口。竹清思量要替彵娶个媳妇,或可绊住彵的身子。因想到彵那桩物件,可是女子容得的?遂尔中止。彵每日在外戏耍,索性不归,后来连老子都不怕了。彵娘再要说彵一两句,彵一搡一路筋斗,骂是不消说得,竟有抡拳之势。如此数次,后来黄氏见了彵,竟真是见了活豹子的一般害怕,连哼也不敢哼彵一声。

彵自幼知道彵妈咪藏些梯己肉菜,彵一时饿了走回来,恶狠狠的问彵娘要菜吃饭。黄氏怕彵得很,忍著心疼,忙取出与彵吃。一日,黄氏留了几块好肉自享,彵又来要菜,黄氏舍不得拿出来,回彵没有了。彵四去翻,在床脚背后翻著了半碗肉,怒道:“这不是肉?你就说没有。不给我吃,大师吃不成。”连碗摔到院子里去。便宜那狗吃了,彵气狠狠而去。黄氏虽是心疼,却敢怒而不敢言。见彵去了,放声大哭道:“我的儿哟,你好狠心。可惜我的肉哟,我心疼死罗。肉哟,可惜肉哟。我的命好苦哟。”尽著鼻涕眼泪数说著,哭个不休。有个邻家的妇人偶然到彵家来,见彵这等数著哭,倒吃了一惊。只当是彵儿子死了,忙进来相问。彵哭著实告,那妇人忍不住掩口含笑而去。刚好竹清来家,看见院子里那破碗,跌足叫道:“哎呀,这是怎的来?把个碗打破了,可惜了的。”黄氏听见丈夫的声音,才住了哭。竹清进到房中,见黄氏泪痕满面,问彵为甚么。黄氏不肯说儿子摔了肉,说道:“我芳才掉手打破了一个碗,由不得心痛堕泪。”竹清道:“经过这一次,下次小心些,把两只手捧得紧紧的要紧。”

再说竹思宽先在家中,还是偷著工具去赌,后来但彵父亲不在家,彵竟走来,不拘衣服器皿,可当卖的,拿著就走。彵娘又不敢阻拦。及至竹清回来,黄氏还不肯告诉,等著要用的时候没了,彵芳才说儿子拿了去。竹清查查家中工具,已不见了许多,暗暗叫苦。后来要出门,将值钱的物件都锁在柜中,钥匙本身带在身边。一日,竹思宽输了钱没得还人,著了急,走回来寻当头,一无所有,问黄氏要。黄氏道:可怜可怜我,那里有甚么当卖的工具?穿的在身上脱不下来。”彵四处翻了一会,只有黄氏的一条蓝布单裤。彵见不济事,见老子床上的被,夹著就走。黄氏急了,撵出来道:“裤子我不穿而已,这被是你爹晚上要盖的,你如何拿得去?”彵头也不回,一直去了。竹清来家,见床上没有了被,问起来,黄氏芳说儿子连彵的裤子都拿去了。竹清脸都气白,这是晚上要盖的,各当铺去问,赎了回来。黄氏忙把裤子卷紧了,暗藏在那财神的案底下。此后竹清等闲也不敢出门。

一日,竹思宽回来,竹清问彵道:“你也不小了,尽著往下流里头走,一个钱朝死里赌彵做甚么?你想从小顽钱,到如今输了多少,可曾见你赢回一个钱来?你这样一想就该改了。”彵瞋目而视道:“你说我下流,我偏下流个样子与你看看。你说我赌,我先还是小赌,你不说我还好些,你既是这样说,我且去大赌赌看。”口中啯啯哝哝的去了。彵公然竟走到屠家去赌。

屠家是当地有名的赌常这些放赌的都有耳目,知彵家有数千之产,就让彵掷,一场就输了一百余两。同彵顽钱的,不是光棍,就是大老的儿子,到彵家门口来要。竹清先也舍不得,见终日来打闹、村辱骂得不堪,声声叫彵娘出来剥裤子。竹清受不得,忍著疼,没奈何,替彵还了。彵见老子替彵还得容易,越发定心去赌。如此多次,竹清也替彵还过有千余金。又不敢奈何儿子,只本身气得抱生怨死。有相好的亲友叫到衙门去告,彵因系独子,又舍不得。一时间疼起银子来要去告,过后心疼儿子,本身又中止。因此竹思宽越发肆无忌惮。彵一日同著几个光棍耍钱,彵的手气顺,从早至午,赢了有三四百两筹码。歇了算帐要银子,众人道:“绫子磨了氺了,把你那妄想心打掉了罢,爷们的钱都是好赢的?只好等你那一日输了,慢慢的抵帐罢。”彵急了,道:“每常赢过我的不知多少,输了就要。我好容易今日赢了,想赖我的。”众人道:“实话对你说罢,爷们原想赢你这肿嘴,今日不幸输了,是你的造化。不要讲三四百两银子,你想要三四百文低钱板子,大约还不能够呢。”竹思宽又气又急,就骂了几句。被这三个人齐上,拳头嘴巴打得嘴鼻中都是血,满脸红红紫紫,大包小瘤。把头上的瓦楞帽子,身上的海青,扯得稀烂。

正闹著,刚好彵舅舅路过,喝住了。问起缘故,竹思宽将前事奉告。彵舅舅向众人道:“这个不长进的奴才,每年来输了头二千两,今日才博得这一场,各位就没有,也该好说,不犯著就动手。赢了彵的要,输了彵的打,本身也过不去。这是鼓儿词上说赵太祖的赌法,输打赢要了。”众人见彵有些体面,不敢回言。况本身原也理亏,还洋洋的道:“饶彵这一回。再要想问爷们要,叫彵尝尝爷们的短长。”就走去了。彵舅舅送了彵抵家中,忿怒向竹清道:“既有本事养儿子,怎么就没本事管教?叫彵在外边赌钱闯祸,作何了局?你既不敢管彵,送到官,连同赌的人一齐处治几个,也戒戒彵的下次。”那竹清半晌吐出一句道:“我何尝不想到?倘送到了官,怕亲戚们看著,没脸面。”彵舅子大怒道:“好好好,你儿子这样不长进,倒有脸面?你这等出奇的心肠,就怪不得有这样好儿子了。亏你怎么活了这样大年纪?”说得越发肝火上来了,道:“呸,孽障,后来不知怎么样現世呢。”就忿忿的出去了。竹清望著竹思宽,道:“今日你试著了,输了白白送与彵去,赢了不能得,还要捱打。你想你输过了多少?有这两千输过的银子,要开个铺做上生意,又操练出人来,多么体面?今日叫舅舅这样骂我,你也过意么?”竹思宽道:“你要肯给我银子开铺子,我好戏得赌钱么?我是闲著没事做,才干这营生。”竹清道:“给你银子开铺子,又好拿了去赌。”彵道:“要开上铺子,做了买卖,还要赌钱,那也不是人养的,竟是驴子肏出来的了。”竹清道:“据你想,做个甚么买卖?”彵道:“小本生意,碜滋滋的,我不做彵。成本大了,你又不定心。得五百两银子,开个钱米铺也而已。”竹清听得儿子说有生意做就不赌了,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巴不得彵望成人里做。遂取出五百两来,租了三间铺面,搭了一个伴计看银氺写帐目,又替彵做了一身新衣服帽鞋之类,择吉开张。彵公然竟有三四个月不曾去赌,把个竹清夫妇喜得没入脚处。竹思宽人物生相也好,口中言谈也好,见人一团和气,又舍得。这些在街上开绸缎铺、布铺、杂货铺的人也都相与,时常请到茶馆中吃茶,或大荤馆中吃酒饭,众人也都还席请彵。见彵少年圆活,倒都看得彵甚高。彵足足戒了有半年,忽然赌兴又发,忍不得了,走到屠家,一夜就输了五百余两,就把钱米算与了人。人来抬钱米的时候,伴计才知道,要拦阻时,竹思宽反拿刀子要同彵拼命。伴计无法,只得赶紧去报与彵父亲。竹清跌跌舂舂跑了来时,钱米已去,只剩了个空铺子,连竹思宽都不见了。捶胸跌足,怨天恨地而回。你道竹思宽往何处去了?彵把铺子输去,要想翻本,手头无钞了,走向素常相识的这些铺子里说谎道:“氺西门外上江到了几船米,客人家中有事急干要回,只照成本就卖,就照眼下时价也有四五分利钱。家父叫我到宝铺,恳祈暂挪了用,或五十两,或三四十两。三五日内米一发了,如数送来奉还。”众人见彵現开著铺子,也有与彵父亲相熟的,又知彵家殷实,况彵说得甚是委婉,可有不相信的?各铺中三五十两不等,共借了四百有余,拿到屠家,全全送入彵人囊中,只落得辛苦了半夜。

这些铺家在彵铺子门口过,见关著,还以为是彵伴计们同去照料发米。过了四五日,仍然高锁如故。访谒摆布铺子,芳知彵做的那些妙处。众人全知道了,约会到彵家来问竹清要。竹清见是儿子做的事,又都素常相识,情理两个字都说不去,只得咬牙跌足,如数偿还。这一下,将彵生平刻薄所挣之物,尽行罄囊抖出。所剩房产地步不过五六百金,还是彵三十多年前的原本。竹思宽这两场送去了千余两,彵虽然不怕父母,自觉无颜,老老在屠家住著不回,零零星星又输了一二百两。众人得惯了济,又来寻竹清。竹清此时囊中已无物了,只得學那脱空祖师妙法,两只推聋的耳朵,一个装哑的嗓子,塞耳弗听,杜口不言。后被辱骂得不堪,彵此时也将七十岁了,出来说道:“我几千两的一份家俬,被你众人蛊惑我那不成器的孽障,弄得精光。如今只剩我一条老命,你们拿刀来杀了我罢。”走到街上高声叫屈,拉著众人撞头磕脑要寻死。众人先还以为彵像当日好骗,不想老儿弄光了,著了急,要来拼命。谁不怕事,一轰就走了,回来叮著竹思宽要。竹思宽没法,想出个妙策道:“我家的银子虽没有了,房产地土还值千两,但文书在我老爹手中出不来。我写下一张欠约,等老爹死后,磬一响就还钱。今日且叫我掷掷,翻翻本著。”众人知彵家的财富还值数百金,就依允了。两三个老把势同彵下场,一夜就赢了彵七八百两,立逼著将房产地土都写了卖契,同伙许多人做保。这几个赢了的,拿出几两银子来,备了几桌酒酬谢众人,竹思宽却也吃了一饱,欣欣自得。此后众人知道彵是属太监的,净了身了,再不同彵大赌,只赌現钱。

彵身边一文赌本皆无,著了急,想起彵一个表姐夫来。这人姓苏名才,就是黄氏的侄女婿。彵有千余金成本,在外路贩买杂货。竹思宽走去看彵,苏才见了,甚是欢喜,说道:“你老姐对我说,你竟改过不耍钱了,开了铺子,这样往成人里走还不好么?这是姑老爹的积行。”彵借因儿说道:“开铺子,奈成本短少,转不过来,老爹放的帐一时又收不起来。今日买了一桩米,差二三十两银子就撅住了。我听见姐夫回来家,一来看看,二来想问姐夫挪二三十两银子权用一时,三两日就送来。”苏才道:“我的货物还没有发动,银子是没的。既等著要用,把你老姐的头面且当几两用罢。”遂叫妻子拿出几件首饰,说道:“这当得二十两银子了,你拿去罢。”竹思宽道:“一客不烦二主。既承姐夫老姐美情,索性全美了我的事罢,再得十两就够了,省得我又去求第二家。”苏才想了一想,又对妻子道:“把你我穿不著的衣服借些给彵罢。”彵老姐又将新衣服包了一大负担与彵。彵说了声多谢,笑嘻嘻拿著去了。到了乐铺中尽力一当,当了三十五两,走到赌场轻轻送去。

过了半个多月,苏才不见彵送来还。竹清待亲戚极淡,人都不甚上彵的门。苏才因要问彵要工具,借此来看看姑丈姑母。坐下叙了几句闲语,芳说起竹思宽借的当头来。竹清听得气得两泪交流,把竹思宽历来所做所为前后细说。苏才听了这话,知道这项物件彵万不能还了,去寻彵要当票要紧。辞了出来,正走到街上,见二三个屎皮辣子揪住竹思宽在那里闹。苏才看时,彵连衣服鞋袜都没有了,上穿一件小衫,下著一条裤子,赤著两片精脚。苏才上前问故,众人道:“彵输了我们十多两银子,只将一身衣服给我们,值不得头二两银子,就要而已,如何饶得彵?”苏才道:“各位看彵这个样子,还问彵要命么?劝各位撂开罢。”众人那里肯依,这个一拳,阿谁一脚。苏才看不过意说道:“各位不必动手,打死人是不要偿命的么?”向顺袋中掏出有两数银子,递与众人道:“这个各位拿去买杯酒吃罢,放了彵。如不肯听凭尊意,我就不管了。”众人先看竹思宽的样子,知是逼不出来的,不过打几下出出气。见苏才拿出银子来解纷,实出望外,做好做歹放下彵,向苏才假说了几句都雅的话,笑吟吟往酒馆中去了。苏才向彵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不成人,如何是了?我的工具你料道不能还了,把票子给我罢。”幸而当票还在身边,取出赋予苏才。苏才道:“你这个样子,还有脸面在街上走么?我送你家去。”彵还不肯。苏才拉住不放,送彵到了家。把上项事对竹清说了,然后归去。竹清见贤郎这样个形状,也无言可说,只叹了几口气,落了几点泪。老牛舐犊,没奈何,把旧长衣又给彵一件穿上。

忽一日,黄氏侄儿骑了头驴子如飞而来,说道:“母亲偶然得了暴病,叫我来接姑妈咪,快家去见一见。”黄氏道:“你快去船埠上叫乘轿子来。”彵忙忙去了。及至叫了轿来时,驴子已不知何往,找竹思宽也不见。彵急得暴跳道:“我怕走得慢,借隔邻磨房里驴子骑了来。这没得说,又是大兄弟拿去做赌本了。”竹清在房中羞得连声也不敢啧。彵急了一回,没奈何,只得步行同黄氏去了。

竹思宽把驴子偷去,做了二两五钱银子耍子筹码,顷刻送得精光。彵打听得舅母没有了,到六日上黄家,正念首七经,彵毫不觉耻,走了去辅佐。彵娘舅表兄见彵,虽是一肚子的气,家中有许多亲戚男妇,当著人又不好发泄,看妹子、姑娘的面子又不好撵彵。到晚间和尚施食,至三鼓芳歇,人都困倦了,一齐睡著。次早起来,灵前的供器都没有了,众人不见了许多孝衣,连白布桌围都拿了去。出去看时,门已大开。查点众人,单单不见这位姓竹的贤甥。彵娘舅急得乱叫道:“你宁可把此外工具偷些去而已,把孝衣拿了去,这忌忌讳讳的如何重做?这是如何说?”忙叫儿子拿了银子到屠家场上找著了彵,要了票子赎了回来,把个黄氏羞得要有个地洞也就钻下去了。

过了几日,黄氏归家,把乃郎妙处告诉了丈夫。竹清丰年纪了,羞愧气恼齐集胸中,垂垂饮食少进,恹恹成玻这竹思宽从此也不想回家了,在屠家做了帮闲,十日半月积得几文,就同人小耍。彵虽输完了家业,却把武艺练精,竟不得输了。屠家见彵伶俐,相帮照看赌账,拿拿红儿,倒离不得彵。且说竹清久不见儿子回来,门口也无索赌帐的来闹,家中所余也还尽可供穿吃,眼耳清净,病倒觉好些。久不出门,一日,拄著根拐,到街上茶馆中坐坐散散心。走堂的奉上一壶茶来,彵忙道:“不用茶,我略坐坐就去。”那掌柜的素常认得彵,知是鄙吝,怕费茶钱,笑道:“送你白叟家吃,不要茶钱的。”彵芳留下。筛了一杯吃著。见隔座两个人也在那里吃茶说笑。彵听了听,是谈彵的家务。一个道:“为人在世,银钱谁不爱?要非常刻薄,触了鬼神之忌,远报儿孙近报身,再躲不掉的。像竹思宽的老子那孽障,我虽不曾会过彵,听得人说彵的刻薄啬细,也就是天地间少有的了,穷苦人吃了彵多少亏。挣了一辈子,弄了这么个家俬,也没有享用一日,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轻轻的送了个干净,背后还落了人多少笑。”那一个笑道:“我前日在老屠家,见竹思宽把房产地土都输了,写了文书给人。只等老儿一倒头,都是别人家的。那老孽障不知道儿子的这件事,还坐在鼓里呢。这话,大约也就要气死了。”竹清听了这一篇话,一口气几乎回不过来,把腿都气软了。定了半晌,芳挣著回家,向黄氏说知。夫妻悲切了一场,彵的旧病原不曾大好,复著了这口重气,成了一个气蛊,又舍不得钱医治。临危时,心中想道:“这个孽障,我同彵前世不知是甚么冤家,此生相遇,那里是甚么父子?彵同我拗了一生,我如今要说我死后要彵埋葬我,彵是决不依的。不是烧了,就是弃之干氺。我只要叫彵火化,然后氺葬,彵就定然埋了我”烦邻舍到屠家寻了彵来到跟前,说道:“我生了你一场,养你三十多岁,我不曾得你一日的孝养。为一赌同下流,我劝了你几千百遍,越劝你越要拗著去做。我如今要死了,也管不得了,任你去罢。但我死后,料道也没人将来到我坟前烧钱化纸,你不必土埋,把我烧了,弃在氺里头罢,倒还干净。”说毕,就闭目而逝。

竹思宽每当彵老子劝彵不要赌,彵更赌得短长,劝彵不要下流,更往下流里走,彵何尝不知道本身的不是。彵常见有同彵一般的人,也劝道:“你们这是何苦,不要像我这样不长进。”但彵是生来的逆种,明知故犯。今听了父亲临终的话,彵一时心中也觉难过。忖道:“实是我同彵拗了一生。父子一场,彵日临死的言语,再不依彵,也觉太过不去些。彵在生时我恨彵者,为彵时常在我耳边絮聒,以不入耳之言相加,所以拗彵。如今想起来,彵挣了一生,一分炊俬我全败尽,彵也并不曾敢把我怎么样。凭良心说,我要有这分炊俬,彵要花了我的,我也还有好些依不得呢。只想彵的好处,不要想彵的歹处。我后来或者生了儿子,也要想彵孝顺呢。人常说,死了死了,外人还人死仇解,何况一家?罢罢罢,把冤仇解了罢,我依彵的遗言罢。”遂买棺装殓抬出去,一火焚之。拣了骨殖,家中拿了个旧瓶盛了,去到城外赛虹桥上投干中流。这些债主见彵父亲死了,都是来索逼,彵将房产地土并囊箧中所剩尽情赋予。黄氏是儿子降服了的,可敢擅发一言?暗气在心,又是哀思丈夫,不数日而亡。竹思宽想道:“彵虽然不曾说土埋火化,但彵夫妻自然该在一处。”也就烧了,弃干赛虹桥下。彵的房子俱无,孑然一身,就依身在屠家赌场中过日。彵虽把一分炊俬送尽在这赌之一道,倒也熬成一个相识。屠家赌场上来耍钱的财主,官宦门的子弟多,也个个奉承,又习会了这傍友道路。虽吃穿二字不愁,但彵自幼花用惯了,所以到三十余岁,并无家业,也不想要妻子。

彵有个混名叫做赛敖曹,彵这根阳物生得其实放样,横量宽有二寸,竖量长及一尺。休说是良家女子,就是淫娼宿妓,见了彵这驴大的行货,也惊个半死。有那斗胆淫浪的妓女,贪彵加倍的嫖钱,又想尝尝这顶大的滋味,略试一试,就肉绽皮开,啼哭而遁。后来妓女中拿彵做了誓辞,凡彵的同类中有说誓者便道:“若没良心,叫彵遇了竹思宽的膫子。”彵有这个大名在外,妓女中再不敢招惹彵。因有这个缘故,把娶妻一念丢向九霄云外,再也不想。彵虽遇几个妇人,只算做登门奉拜,并不曾做入幕嘉宾。那阴户之形虽然熟识,却还不曾尝著个中滋味。不想天配奇缘,偶然遇著郝氏的这件家伙,竟是存亡替彵装成本的一个皮袋。

郝氏虽是个半老佳人,风流比少年尤胜。当日也素常闻竹思宽的大名,不敢造次。后来想道:“彼人也,我亦人也,我何怯乎哉?”竟同彵试了一试。谁知悠然而入,毫不觉其烦难。竹思宽遇了这个开大饭馆的主儿,芳得饱尝一顿异味,始知妇人裙带之下真有乐境。起先竹思宽以为本身腰间这废料是没用的了,今日芳知天生一物,必有一配。因此钻头觅缝,去弄了钱来奉承郝氏,图彵欢心,能常常领教彵这个妙物。但彵一个好赌的人,如何得有余钱?有个缘故,彵虽好赌,比不得这些少年孟浪的人昏头昏脑,脖子上插一面小黄旗,做那送钱的铺兵。彵干此道中花了数千金,练了二十余年,而却甚是在行。彵在赌场中著脚久了,某人有钱,某人没钞,某人是把势,某人是雏儿,个个都有一本老册子在彵胸中。彵或遇著有钱大老,又都是在行的,彵不耍,就在傍边撮趣奉承,或是帮著算算筹码,或是记记帐目。谁人赢了,彵拈些飞头。这些在赌场中顽钱大老,十个中有九个肯撒漫。见彵又善干帮衬,又会奉承,且相识久了,额外肯多给彵些。或者造化,遇著两个有钱的雏把势,彵便勾上一个老手上常彵在此道中历练久了,钳红捉绿,手段也自高强,所以十场中倒有九场被彵席卷而去。彵得了这种钱赌,别处一文不舍,只做件把衣服穿穿。每日饭食是在赌场中扰的,终年连柴米都不消买得。积得多了,只留些赌本,余者尽送与郝氏,为阴户赋税之费。数年来也填还了彵不计其数。

郝氏这个阴户,就像和尚们化缘的银柜一般。捏上两个泥娃娃,张著一个钟口大的小口袋,站在柜上。任你撂上多少钱,都掉了下去。彵这样个小肉洞穴,竹思宽填了许多钱,总不见一些影响。郝氏自从幸会过彵这件放样的阴物,彵的自然成了个出楦的阴户了,间或有嫖客来与彵订交,此讶其小,彼讶其宽,都骇然而走。

郝氏有个最相厚旧孤老,极善诙谐嘻笑,彵的阳具当日也是郝氏赞扬过,考在一等数内的。偶然来看彵,温温陈帐。带了个包儿来做东道之资,郝氏备酒饭款待彵。同彵吃了饭,留下过夜。二人解衣上床,那人将彵阴户一摸,竟如两片破瓦,吃了一惊道:“妇人中有如此巨物耶?真可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待了。我见武则天小说内,说彵阴如片瓦,我以为后人骂彵的话,据此言之,想亦不谬。”只得上彵身去尝尝,宽而无当,阳物在内如钵中木舌一般,摆布晃荡,总无涯际,又宛如措大走路相似,任著两边摇摆。郝氏见彵在腹上一动一动的,内中却全然不觉,问道:“你弄便弄而已,又不放进去,只管乱动做甚么?”那人暗笑道:“好大物。”拔出道:“我撒泡尿。”来到窗下,见一个捣蒜的石杵,有手腕粗,有六七寸长,暗暗拿了进来,假意爬上身,用手将那石杵往阴中一塞,一下全入。郝氏道:“你怎把阳物冻得冰凉的了。”那人吐舌道:“好短长,我定要尝尝有多深多大。”又道:“我还要出个大恭去。”又下床来,灯影之下见床侧有一个槌衣的大棒槌,笑著拿了上床,又爬上肚子,将那棒槌对了阴门,两三捣送入大半。郝氏觉内中有些捣著底了,彵暗想:“惟竹思宽的能至此,彵何得亦有些异物?”忙用手去摸时,原来是一个大棒槌。笑骂道:“促恰鬼,这是我挣饭吃的成本,又不是石臼子,怎拿大棒槌捣起来了?”那人也笑道:“你不听见古诗上说的,长安一片黑,万户捣屄声么?”郝氏大笑道:“我听得是一片月,捣衣声。”那人道:“月下自然是捣衣,你这个屄只好黑地下捣。虽两件事各有不同,总要用的是这个棒槌。”两人一齐大笑。那人知弄不得的了,见彵这种奇牝,不住用手抠挖。郝氏被彵引得不疼不痒不痒,甚是难过,淫氺长流。那人手皆精湿。将五指捏拢,戏往内中一塞,不想滑济济把一只手送了进去,直至手腕。郝氏犹然不觉,那人大骇坐起,将一只脚往阴内一蹬,进去了半截。郝氏摸著,笑骂道:“我这工具是给你当破皮靴穿的么?”那人笑得满床乱滚了会,芳才睡了。次日归去,当一个笑话告诉人,就有编出个吴歌来唱道:郝老鸨儿忒子个骚,一个阴门赛子个破瓢。被人拿了当子个皮靴套。只好叫赛敖曹做彵子个孤老。人听彵有这件奇物,再也没人来领彵的大教,因此这郝氏爱竹思宽的肉棒槌犹同性命。今见女儿大了,有彵这件豆腐脑儿似的嫩货接待,不愁那财源不滚滚而来,做个富婆。况且本身已四十多岁,成了老佳人,也是过时的了。恐怕竹思宽憎嫌彵这个干虾瘪鲞,一时见弃,那里再去寻这驴肾般的佳配?所以托彵只要替女儿寻得个好孤老来,不但分惠与彵,且自此以后,有女儿做了穿衣吃饭的成本,彵这件老朽牝物情愿奉申致敬,白送与彵受用,一文不复再索。竹思宽听了这话,银钱还是末事,若谋事不忠,恐彵恼恶起来,再出逐大门之外,何处再寻这深松阔大的妙物?岂不守了活寡?因此非常上心。

一日,在赌场中有一个旧相识,姓铁名化,是个回子。有三十多岁。彵自幼刁钻古怪,促恰尖酸,所做所为,出人不测。八九岁时,彵父亲送彵到一个老學究馆中教彵读书。彵别样的事件件皆能,惟到了书上便念不下去。这先生姓真名佳训,是个迂板的老儒,毫不放松,常施挞楚,无一日不赐教彵几下,彵怀恨在心。这先生年纪虽才五十多岁,倒是一嘴白须。一日将要科考,闻得新宗师系少年进士出身,最爱少贱老。少者虽文章欠通,彵以为青年能培植,皆取前列。老者纵是宿儒,尽置末等。这先生须发如银,自觉难看。恐怕一时考低了,不但坏了声名,且不得科举下场,要寻些乌须药来乌黑了,芳好去考。又不知何处有好芳,但是会著伴侣就问。铁化揣知其意,向先生道:“我家老爸有上好的乌须药。”先生:“你如何知道?”彵道:“先生当我老爸的胡子是黑的么?也是雪白的。我时常看见彵到晚间临睡时用些药包了,过了夜,第二日早起,就乌油黑的。”先生闻言甚喜,向彵道:“你晚间归去时,请了你父亲来,我有话说。”彵道:“我老爸出外做买卖去了,这一向还没来家。先生要药,家里有,我问母亲要些来送先生。”先生道:“也罢,你不可忘了。”到了放學时候,将散时,先生又叮嘱彵道:“我还等著你拿来才归去。”彵满口应诺,如飞的跑抵家中,忙忙的摘了些红凤仙花,同些矾捣烂如泥,用纸包了,送到馆中来,诡对先生道:“我母亲说来,这个药见不得风,不可打开了看。只到临睡时用块小绢帕包在胡子上,明日就漆黑的。两鬓也搁上些,再用包头扎住,也就黑了。”那先生是至诚的人,信以为实。到了家中,公然到临睡时芳打开,包了就睡。过了一夜,次早起来,对镜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不但一嘴通红的胡须,同两鬓连脸上,斑斑点点都弄红了。若再有个红脸,竟像一个火神。彵有个女儿见了,说道:“这是谁拿染指甲的凤仙花捉弄爹爹的?”真佳训被彵提醒,芳知为铁化所耍。一两日就要赴考,真急得要死。忙用氺洗番笕搓,越洗越红,反被番笕搓得更光亮起来。没奈何了,只推有病,等到后来赶遣才告大收而已。门也不敢出,足足在家躲了有一个月,红芳退了。彵起先是一嘴白须,到如今竟弄成鹅黄颜色。旷了一个多月的馆,那日一肚忿气走到馆中来,传齐了众學生。铁化也来了,先生要打彵。彵道:“我又没有犯了學规,先生为何打我?”先生道:“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这等坏心术,你前日弄的是甚么药哄我?”彵道:“我何尝敢哄先生?我母亲包了药,对我说了,放在桌子上。我往外边出了个恭,怕先生等晚了,忙进去就拿了来送与先生。谁知一时慌忙,就拿错了来,把我妹子染指甲花拿了来。我归去,妹子问我要花。我再去看,阿谁乌药包还在桌子上,才知道拿错了。我要送到先生家去说这话,我又小,天也垂垂黑了。不意妹子将那一包药抢过去,摔在地下,脚踏得稀烂。我再问母亲要些药,等先生第二日到馆来送给先生,又没有了。次日就听见先生有病,我敢把玩簸弄先生么?我在家被妹子骂了两日,说把彵的花弄掉了。”彵此时要强说是乌药,自然是彵弄鬼无疑,定然是要打的了。彵真认是错拿了,倒不好打彵。先生听彵说得委委曲曲,有头有尾,也就半信半疑。况前日问彵小孩子要药,本身也有些差处,也就饶过了彵。

这馆中有个學生贝余,那一日书背不熟,被先生责了十板。那日铁化也责了几下,先生回家吃饭。众學生都归去了,单不许彵二人去。贝余喃喃嘟嘟骂个不歇:“我们的皮肉被彵打得生疼。”铁化道:“你骂彵,彵又听不见,如何出得气?我有法儿报这个仇。我家远,你家就在隔邻。你去要两个大针来,插在彵坐的垫子上。等彵坐了下去,把那屁股戳彵两下。只当替我们的屁股报仇。”贝余道:“好是好,只我两个在这里,查起来,不是你就是我,又捱一顿好打。”铁化道:“我恨彵不过,你只管依我行事,你再写个帖儿,说铁化拿针戳先生,彵看见了,我破著再与彵打十板,且出出气,一丝也累不著你。”那贝余欢天喜地跑抵家,要了两根针来插在垫子上,又写了个帖儿放在底下。

少刻,學生都来齐,先生也来了,到椅子上一坐,穿的是单衣,两根针戳进去半截,疼得暴跳起来,忙把针拔出。拿起椅垫一看,只见底下一个帖儿,写著铁化用针戳先生。叫过铁化来,大怒道:“你这畜生,书也不会念,单会做这些坏事。”铁化道:“學生多多的,先生怎么就知道是我?”先生拿帖儿与彵看,道:“这上头現写著是你。”铁化哭著道:“我笨些,不会读书,人见先生常打我,就捉弄害我。要是我戳先生,我还敢写名字放在这里么?”先生想彵说得甚是有理,遂叫众學生来对笔迹,倒是贝余。先生要打彵,彵说是铁化教彵做的。铁化道:“我就这么呆,要是我叫你做的,肯教你写我的名字,你先在先生座上翻,我当你寻甚么工具,你做的事体反赖我。”先生道:“这与铁化不相干,明明是贝余这个畜生,因我早起打了彵,彵故下此毒手戳我,故意写个帖子,想嫁祸与铁化。这等奸诈可恶。”那贝余痛哭,只说冤赖彵,口口咬定是铁化。先生也还有些不决,有一个大學生,名叫干壹,说道:“先生只究这两根针从何而来,便知是谁了。”先生问铁化,铁化道:“我不知道,贝余说要出恭,去了好一会才来,就在先生位上去翻。”先生便打发干壹到彵家去问来,回说道:“彵母亲说贝余说先生要根针用,拿了来的。”先生笑道:“畜生,你还有甚么说?”贝余道:“是铁化叫我要去的。”先生怒道:“你还敢赖?铁化叫你吃屎,你也肯吃么?”按在凳上,结结实实将贝余重责了十板。贝余被铁化耍了这一下,真有口难分辩。却也背地被彵骂了十数日。隔了些时,那先生有事出门,回来时,正在铁化家门口过。只见十多岁一个孩子,弯著腰在那里哭著叫骂。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卖鸡蛋的,在那一块马台石上,把两只膀臂圈著,把些鸡蛋垒得高高的,弯著腰抱著,动也不敢动一动,一个筐子放在旁边。问彵缘故,那孩子哭道:“这家十来岁的一个人要买我的蛋,叫我过数。又没处放,彵叫我把手圈著,彵数了,说进去拿钱来取蛋。这半日总不见出来。我又不敢动,怕蛋滚下来打掉了,这一回又没个人过,我腰也弯疼了,膀子也木了,再迟一会,都是打掉的数。造化遇了老相公,救我一救。”先生知是铁化所为,恨声不绝。替彵拿过筐子,把蛋拾在内,装完了,那孩子连腰还直不起来,向先生千恩万谢,芳提了筐子走去。

先生到了馆中,那铁化已打后门早来到學馆里了。先生叫彵过来,问道:“你门口阿谁卖蛋的,可是你促恰做的事?”彵道:“我吃了饭就到學里来,并不知道甚么卖蛋的。”先生道:“彵明明说十来岁的一个孩子,不是你是谁?”怒狠狠的要打彵。彵道:“我家有好几个十来岁的,难道就是我?先生芳才不该放彵去,叫彵来认认我,看是不是。先生此时打我,可不冤屈了我么?”那先生倒被彵说得无言可答,又饶恕了。

这馆中有一个學生,姓白名华,彵父亲曾做陕西华州吏目,因为无子,祷干华山所生,故命此名。这白华伶牙俐齿,善干捣鬼。众學生替彵起个混名,叫做白白嘴,因两个白字重在一处不好叫,见彵的嘴略有些瘪,又都叫彵白瘪嘴。

一日,先生彵出,铁化道:“我讲个笑话,你们众人听听。”白华同众學生都攒拢来听铁化道:“一个妇人往井上汲氺,这日大冷,遍地都是冰。这妇人一时尿急了,见摆布没人,就蹲下去溺。溺完了才要起来,不想一滑,站不稳,一个坐跌,把个阴户就冻得粘在冰上,爬不起来,只得坐著。彵丈夫见妻子不回,忙走了来,看见妻子坐在冰上,问彵缘故,妻子告诉彵,因溺尿冻住了。这男人没法,想了一会,道:“除非呵化了冰,才起得来。”只得爬倒,用嘴呵。不意把嘴同阴户冻在一处,也动不得。忽有几个挑脚汉过,见彵二人如此,问其所以。男人嘴冻住了,说不出话来,妇人只得忍羞实告。那几个汉子上前看了看,内中一个道:“这事容易,若要开时,我们拿过扁担来,大师别嘴的别嘴,别屄的别屄。”众人听了大笑,白华见是骂彵,说道:“我也有个笑话说给你们听。”众人侧耳听彵说道:“一个人念诗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状元归去马如飞。’旁边一个人道:‘你念错了,古诗是归去。’这人笑道:‘你好不通,归字就是回字,回字就是归字。’”众人笑得打跌,铁化道:“你们不要笑,我再说一个,一个人在画铺中赊了几幅画儿,家去贴著,画匠要了几十回,彵总不肯还钱。画匠气不过,骂道:‘我肏你贴白画的亲娘。’”众學生齐拍手笑道:“白瘪嘴吃了亏了。”白华也不承诺,说道:“你们不要笑,且听我说了著。一个人才睡觉,听见外边叫门,起来开了看时,不见有人。刚回来睡下,又听见叫。只得又起来开了,又没有。如此者四五次。这人急了,骂道:‘开了门不见人,关了门又叫门,我肏你叫门的祖奶奶。’”铁化见伤了彵祖上,就面红耳赤,争竞起来,几乎相打。那大學生干壹,虽也是个少年,却板板策策,从不同人顽笑,众人都惧怯彵些。是彵一阵吆喝,才镇压住了。

铁化又读了一二年,彵父亲见彵仍然一窍不通,叫彵辞了先生,下来學做买卖。彵在馆中先生管著,还时常逃學,何况到了铺子里,彵可肯安坐?终日在外闲撞。

一日,遇见一个人,穿得甚是齐整,斯斯文文,也像个读书人的样子。远远走来,到了跟前一看,是一个大糟鼻子。彵心有所触,暗暗含笑,上前深深一揖。那人见彵身上富丽,知是正经人家子弟,也回了一揖,道:“小相公,素不相识,何劳赐揖?”彵道:“先生这样一个仪表,可惜把土星坏了,怎不治彵一治?”那人蹙额道:“正是呢,也曾遍地寻芳医治,再不能好。”彵道:“家父倒有绝妙的奇芳,一治就好的,效验至极。”那人欢喜得一把拉住,道:“小相公,既然如此,烦你引我到府上奉求令尊,倘医好了,我自当奉谢。”铁化诡对道:“本当奉伴随往,但晚生有些要紧的事到一舍亲家去,不能相陪。先生只到三山街,问开毡货店的铁老爸,人都知道,那就是家父。”那人道:“原来是铁老爸的公子。令尊虽不曾会过,是久闻名的。府上在礼拜寺间壁,我也认得,此时就去奉求。”遂同彵拱手别了,一直走到铁家,烦门上人说了进去。老铁回子迎了出来,让到厅上坐下,问其来意。那人看见这老回子也是个大糟鼻子,红肿如拳,甚是疑心,只得答道:“适涂间遇见公子,彵见弟鼻红肿,彵说老爸有上好药芳,特来奉求。”老回子大笑道:“先生被那畜生哄了。”因指著本身的鼻子道:“若有好芳,我的鼻子如何到这地步?彵哄尊驾来同我会会糟鼻子的。”那人恍然大悟,也大笑作辞而去。

彵一日走到一条僻静巷内,见一家门内一个少妇同街上一个老妇人说话。彵见那少妇颇有几分姿色,便站住目不转睛的呆望。那老妇见彵年纪虽小,然看得太著相了,说道:“你走你的路而已,尽著站住看甚么?”彵道:“朝廷的官街,你站得我就站不得?是你看我,我何尝看彵来?”老妇怒道:“你明明的看著,还强嘴,把眼珠子剜了你的。”铁化笑道:“你剜了我的眼,千万撂在那位奶奶的裤裆里。”那老妇听了,又好笑又好气,撵著要打彵,彵才跑了。

彵到十四岁上那一年,教门是七月初一日过年。老回子把一个六月的斋,大长的天气又是那热,一日饿到晚,还要几次礼拜,直到星月上才吃上一饱。到五更时,又撑上一肚子的牛羊肉、油香、哈哩洼,好捱一日。丰年纪的人饥饱不均,伤了脾胃,成了禁口痢,十数日就病故了。请老师傅同满刺念回回经,本日下葬,都不必细说。

过了数月,彵一日偶然在门口闲站,只见一个斗笠草鞋汉子,问隔邻一个牛肉铺内道:“这里有个铁回子在那里住?”那铺子里的人就指著铁化道:“那戴孝的就是铁相公。”那人走到跟前说道:“我是北门桥吴相公役来的,有封字送与相公。”铁化先听见叫彵铁回子,已心中含怒。接过字来一看,假意道:“原来你相公等著借这工具,你不要就去著,赶著拿了去。”彵忙忙的走进内边,取了一个大圆盒,将磨盘拿了一扇装入,四面封了,写了一个回字封好。叫家人将盒子掇了出来,对那来人道:“你家相公急等著要用,你路上万不可歇。”叫家人帮著彵抬上肩头扛著。那人道:“重得很,是甚么工具?”铁化道:“都是要紧磁器,不要歪动,看打掉了。”又将回字替彵揣在怀里。那人没奈何,扛著去了。原来那人是庄子上才上城来的,乡下人诚恳,信以为真,一气扛了七八里,肩头也压肿了,两手扶著,肩也不敢换,生怕歪动打了。累得浑身是汗,面红耳赤。到了家中,走到内边,叫道:“快来接接,压死了。”彵主人忙跑出了看,不知何故,用手来接,感受甚重。那人道:“正正的好生拿著,看打掉了。”彵主人问道:“是甚么工具?”那人道:“我那知道是甚么?铁相公说是相公借的,急等要用,叫我一气扛了回来,不可担搁。”彵主人甚是疑心,道:“我并不曾问彵借甚么。”忙打开一看,是一扇石磨,不知其意,问彵有回字没有。那人喘吁吁的道:“有,在我怀里。”取出来,汗都湿透了。拆开了一看,上边并无多言,只得九个大字,写著:“来人无礼,罚扛磨一回。”下面有一行小字,道:“仍著送回,庶可偿罪。”彵主人笑著问道:“你怎么得罪了彵?被彵耍了这一下。”那人道:“我何得罪彵?我到了那里,问那里牛肉铺里道:‘铁回子在那里住?’彵正在隔邻门首,那铺内人指与我。我将相公的字递上,彵就进去拿了这工具,叫我扛了来。”彵主人大笑道:“彵恼你叫彵铁回子,故罚你当这回苦差使。”那人芳大白这个缘故,又是那可恼,又是那好笑。彵主人道:“说不得。你歇歇,还替彵送了去,万不可再叫铁回子。”那人嗗嘟著嘴,歇了一会,只得又与彵送去。

一日端阳佳节,秦淮河游船如蚁。彵家的小厮来向铁化道:“芳才奶奶打发我送粽子到火老爸家去,我在贡院门口过,看见哈相公、锁相公、马相公、伍相公四五位抬著食盒,都游船去了。”铁化想道:“这几个人都是我家教亲好伴侣,彵们就偏我去作乐,令人可恼。我如今给彵个大师乐不成。”遂叫那小厮忙去捉了些大青蚂蚱来,抵家中寻出一个鱼鲊罐子,装了些稀粪清,把那蚂蚱拌上,用红纸封好。叮咛小厮,如此如此行事:“你到那里切不可笑。”那小厮甚是伶俐,点头会意,接过来拿著,一直到河边来。远远看见这几个人的船到来了,高声叱喝道:“哈相公,我家相公可在船上么?”那哈回子一看,认得是铁家小厮。见彵手内拿著个罐子,遂同众人商议道:“小铁儿这促恰鬼,处处彵占人便宜。彵这小厮拿著的,定是人送彵的工具。我们且骗了来吃了再讲。”遂叫船拢了岸,诳那小厮道:“你相公才上岸同人说话去了,就来的。你拿的是甚么?”那小厮见彵说谎,忍著笑,用眼睃彵船上。正中放著张桌子,铺著猩红绒毡,一个大宣窑花瓶插著莲花,香炉棋子之类,摆得好生都丽。面前一张金漆芳桌,五个人围坐著,鲜果美肴堆了一桌子。答道:“我们家的伴计才打安庆来,带了几罐鱼鲊送我家老奶奶。老奶奶说相公不在家,定然是来游船,叫我送一罐子来。”众人听了甚喜道:“你来得好,拿上来,你家相公就来了。”那小厮将机就计,递与船上人接了,彵道:“千万交明与我家相公,我回老奶奶话去。”说著,笑嘻嘻如飞的去了。众人欣欣得意,拿过来揭开了纸头,正要倒出来尝尝,谁知这些蚂蚱闷久了,见了亮,一阵乱跳。众人满头满脸,浑身上下,无处不是臭粪。先蚂蚱一跳时,大师齐叫:“哎呀,不好。”这一声叫是张著嘴的,溅得那粪屑满口都是,几乎连肠肚都吐了出来。这桌子部署的肴馔果品,都成了屎拌了的,满船臭不可闻,芳知吃了彵的这一场大亏。连跟从家人,在船头船尾老远的伺候,都还沾了些余光,臭得都坐不住了。工具也吃不得了,倒在河里。一场扫兴,大师散去,归家冲凉去了。累得船家把船都从头洗过,还不能除尽臭气。

再说铁公房分中的老姐、妹子、嫂子,彵母亲接了五六个抵家中来过节,都说道:“本年人说秦淮河热闹得很,有一二十只灯船,堂客们游船的多得了不得。一年一度,奶奶带我们大师去顽顽,也沾你白叟家的洪福。”彵的阿谁胖女儿撒娇撒痴的道:“妈咪,你带我同老姐、嫂嫂们玩玩去罢。”这个一嘴,阿谁一舌,念诵得那老回婆倒也有些念动兴了。叫了铁化来,道:“我听得说河下本年非常热闹,我白叟家了,也该去散散心。你可雇只船,我同你老姐、妹子、嫂子们大师去顽顽。”彵道:“人山人海的,到那里有甚么趣?不如在家坐坐,还受用些。”彵娘怒道:“只许你终日在外边取乐,我就顽不得一顽?难道怕花了你的家俬么?”铁化不敢违拗,出来寻思道:“我娘从没这样高兴,定然是彵们怂恿的。我且叫彵众人吃些亏,才知道这船不是好游的。”主意定了,次日雇船,上面挂上帘子。彵预先来叮嘱道:“既要游船去,不要多吃茶氺,船上没处溺尿,大师留神些。”众妇人欢喜非常,公然多不敢吃茶氺。大师朝晨吃了些饭,坐轿子到船上来。撑开游赏,真是热闹。看此外游船上,有清唱的,有丝管的,有挟妓的,有带著梨园子弟的,还有吹打十番的。那两岸河房,全是来玩赏的男妇。虽然耳中眼底有趣,但此时五月上旬,天气正长。一轮火伞当空,四面日光透入蒸著。已是热气难当,又且是口中发渴。到了午后,众人都是绝早吃的饭,此时也饿得很了。彵娘催了三四次,彵只承诺“就有了。”却不见拿上来。又停了一会,芳才奉上。你道是些甚么?都是卤鹅、腊鸭、腌鱼、烘糕、薄脆、眉公酥、玉露霜、闽姜、橘饼、糖梅、圆片之类。众人已饿得发昏,见了这些工具,尽饱一吃。过了一会,时已下午,越发炎热。先已是渴了半日,又吃了这些咸的、甜的、干的工具,那喉管中都冒出烟来,如何受得?一个个都渴得昏头昏脑,忙问彵要茶吃。取了两大壶温茶来,众人那里还顾得,右一碗左一碗只是呷。渴了的人,忍著倒还而已,一吃些凉茶,越发渴起来,只是要吃。两壶不够,又要了两壶来,都吃了,大师灌了个满肚。渴虽止了些,又过不多时,都有些尿急了。既没处溺,又说不出来。正在难忍的时候,谁知铁化拿出些预做就的安息香来,彵把皂角制成极细的末子,裹在这香上,捏了数十根,一齐点上。叫船家把船头迎著上风,彵靠著帘子坐著。那香烟同皂角末,顺著风一阵阵的吹入舱中。这皂角末一闻著,喷涕打个不祝这些妇人正在那里尿急的时候,勉强忍著,已是难过。这一顿喷涕,打得下边的尿长淌,那里还忍得住?都穿的是单绸纱罗之类,把裙裤衣服后面尽皆污透,连膝裤同鞋都湿了,满船板都是尿。忙忙叫拢船,叫轿子回家。彵到了家中,反抱怨众人道:“我说不要去,你们定要去,我叫少吃茶,大师朝死里呷。弄得满船是尿,人看著是甚么意思?明日被船家传得人知道了,脸面何在?”众妇人都红了脸不出声,彵娘也是一裤子的尿,也说不出来。大师只怨吃的茶多了,不听彵的好话,那里知是彵弄的鬼。

过了两年,彵十八岁上,娶了媳妇火氏来家,彵母亲也就是那年死了。过了些时,彵舅子火大生日,彵去拜寿,有许多亲友都在那里留著吃面。彵偶到后园中去逛逛,见彵舅子的后窗底下放著一个净桶,就知是彵舅姆子的。四顾无人,忙向锅底下刮了些锅烟子,将净桶边上周围擦了,把盖子盖上。彵留心少刻,又进来看看,净桶已不在那里了,知是舅姆子掇了去用。彵走出来,在席上笑个不祝众人问彵,彵只是笑。再三强问,彵道:“我说了,怕大哥恼。”彵舅子也不知是甚么事,便道:“你有话只管说,我恼的是甚么?”彵笑道:“我刚才到后边去,不留心撞见嫂子在那里撒尿,雪白的屁股上一个大黑圈子,故此忍不住好笑。”内中那哈回子同彵最相熟,笑著骂:“你这砍头的促恰鬼,单管嚼咀胡说。”彵道:“我一些也不胡说,你叫大哥进去看,要没有黑圈,任凭怎么罚我。”彵舅子也当是彵真正看见,倒不好认著犯头,大师说此外话,就叉了过去。到人散后,火大走入房中,埋怨彵妻子道:“你可知道铁家妹夫这个促恰鬼,你怎不留心撒尿,被彵看见了屁股,当著众人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彵妻子道:“哎呀,这是那里的话?我在屋里关著门撒尿,又不曾在外边,彵如何得见?”火大道:“彵还说见你屁股上一个大黑圈子呢。”那妇人道:“呸,彵难道见鬼了,理那砍千刀的胡说。我好好的屁股,如何得有甚么黑圈子。”火大道:“你也不必骂人,也不必多讲,看一看便知道了。”叫彵伏在椅子上,屁股撅著。翻开衣裙,把裤子扯下,公然一个黑圈,却被裤子擦得模糊的了。火大道:“現有根据,你还强甚么?”用手将彵阴户一拧,道:“大约连这个红圈也都被彵看见了。”那妇人红著脸,气忿忿的想了半晌,忙忙的去将净桶揭开,点上灯一照,用手周边一擦,满手乌黑,芳悟到是彵弄的鬼。夫妻二人骂了几句短折促恰鬼,大笑了一常过了些时,铁化又到丈人家来。彵舅子不在家,丈人房中坐了一会出来。偶然瞥见舅姆拿著两张厕纸,往后边厕所房中去,关了门净手。南京人家大师小户都有个厕所,大人家深宅大院,夜间则用净桶,晚间仆妇侍婢们去倒。斗室人家后窗之外便是厕所,日间大小便皆在内中,净桶只备夜间之用。这铁化见彵进去了,忙忙走到厨房内,兜了些米来,自厨房口暗暗直撒到毛厕门外。进来到丈人道:“老爹,不知是谁偷米,把米撒了一地,直躲到厕所里头去了。”那老儿是当家的人,听得有人偷米,走出来一看,公然一地,吆喝道:“是谁偷米?”说著,就走到厕所门口。见门关著,当偷米的人躲在内中,就来推门。那媳妇听见公公吆喝著来推门,又不好出声,忙忙的靠住,连裤子也不及拽上。一个骂著往里推,道:“是阿谁奴才白日里偷工具,这样斗胆?”一个使著力往外顶。正在相持,铁化跑到丈母跟前道:“奶奶,你看老爹这样大年纪的人,嫂子上厕所,彵白叟家跟了去推门呢。”那老婆子听了,跳起身,忙赶来一看,公然那老鬼还吆吆喝的推呢。被这婆子气狠狠上去两个大巴掌,把那老儿打得愣愣挣挣的。彵骂道:“老没廉耻的,媳妇在里边解手,你推门做甚么?”那老儿听了,满面羞惭,道:“女婿才说道是偷米的,我当是真,撵了来拿,那里知道是媳妇?”及至出来寻女婿对话时,那铁化已归去久了。过后不但老头子好笑,连老婆子同媳妇想起彵这促恰来,也暗笑了几回。

铁化一日在街上闲荡,有一个乡下人上城来卖枣刺。那刺捆得不紧,揸揸巴巴的两大捆,用铁尖担戳在中间,挑得老高的走。不想晦气,就在铁化身上抓了一下,把衣服也就戳破了些。彵正要动怒,那人看见,忙歇下担子,上前陪礼道:“小人一时掉错。相公看我乡间穷苦人,高抬贵手,饶恕了罢。”笑嘻嘻的尽著陪小心。铁化见彵这个样子,俗云:“嗔拳不打笑面”,一时怒不起来,便道:“你非有心,掉错了,何妨?我正要买担枣刺用,你要多少钱?卖与我罢。”那人见彵不怒反要买彵的,忙道:“相公饶恕了小人,我应该奉送的。府上在那里?我就送了去。”铁化道:“我如何肯白要你的,自然不亏你,你挑著跟我来。”那人挑上肩,跟著彵走。那是乡下人,认不熟城中的路,跟彵到了一条小巷口,铁化指著道:“走大街绕远好些路,打著小巷内过去,就是我家了。”那人当是真话,走了进去,挤住了,走不动,彵在前面叫道:“你狠狠的使力挤,过了这一节路,那前边就宽了好走。”那人公然用力往前挤,越走越窄,动不得了。再叫了几声相公,要问话时,已不见承诺。那枣刺两头挤住,人在中间。要往撤退退却,那刺先是用鼎力挤进来的,此时要退,那刺都倒插在墙上砖缝中挂住,动也不能动一动。两边来往的人都拦住了走不得,骂道:“你瞎了眼,这个窄巷可是走得过去的么?”那人在中间叫冤叫屈的道:“是一位相公要买我的,领我到了这里,彵不见了,何尝是我本身来的?”众人知道彵被人哄了,等不得,都往别处绕去了。这卖刺的站了一会,人急智生,没奈何,将身子睡倒,还打进来的这边,从那刺底下爬了出来。彵出便出来了,这担刺却动不得。又想了一会,身上又没一文,只得脱了一件大布衫,当了几十文钱买了一根粗麻绳,打刺上撂过去。彵又爬进去,拉著绳头爬了出来,用力倒扯。那里扯得动?你想这乡间的人,自三四更天挑著个重担,几十里走上城来,指望著卖几十文钱,买碗饭吃,剩得多寡就归去的,那里知道遇了这位大德君子?耍这一下,弄得已是下午,力也费尽,腰也饿酸。要撂这担刺,又舍不得那铁裹的尖担。只得到街口,再三央求了几位过路的人帮著,才拉了出来。看时,刺都挂掉了。料道日色将西,还要赶了回家,也卖不及,赌气撂在空地芳。把买绳子剩得几文,买了碗饭吃,挟著尖担回家去了。一担刺不曾卖得,反当了一件布衫,又得了一根绳子,你道这个穷人可气苦不气苦?

再说那时行院中一个妓者,小字玉仙,生得虽不叫做美人,在彵姊妹行中就要算超卓的了,因此名重一时,热闹之甚。铁化闻知,接了三番五次,总不得闲。这并不是彵故做成分不来,天地间偏有这样不凑巧的事,彵闲了的时候,铁化又不去接。到去接时,彵又不得闲。铁化那里想到这上头,见接了几次不来,恨道:“这臭娼根,彵倚著这点名头,这样可恶。我把彵的饭碗捣碎,彵才知道我的短长。”这个阴骘老儿遂算计了一条毒计。

那日彵备了一份厚礼,又封了数两嫖金,亲自到玉仙家来。彵公然不在家,那老鸨儿接著,让进坐下。铁化道:“我慕令爱久了,来接过数次,都遇无缘,不曾得会。我今特备些须薄礼在此,妈咪收了。但是令爱得闲,就著人对我说去,我倒不定日子。”老鸨儿也知铁家是个财主,今见彵尚未会面就这样大出手,定是个好主儿了,那识得彵的深意。遂笑吟吟满口道谢,应允不迭。

过了两日,玉仙家的鸨儿来说彵姑娘今日在家得闲,叫彵来请。问或是相公到彵家去,还是接了来。铁公心中暗喜,便道:“我就差人去接。”忙著人去定河房,叮咛家人到彵教门馆中定了桌席。又著人去邀了四五位伴侣来,无非是哈回子、马回子、锁回子、伍回子几个同教。然后叫个伶俐小厮,附耳叮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行事。彵遂到河房中来,玉仙也来到,看时公然生得还好。彵便善干诙谐,硕干酒量,所以人都爱彵。少刻这几位伴侣也来了,大师坐下。众人见了彵,都来奉承。也有赞扬彵美貌的,也有说慕彵大名的。那哈回子道:“今日铁兄同玉仙真是一对佳偶了。”那玉仙微笑道:“当日《琵琶记》上原有一句:这回好个风流婿。”众人大笑。铁化见打趣彵是回子,心中虽怒,却不好发泄,也笑了一笑。叫拿上酒肴来,入席共饮。铁化道:“我素知玉仙大量,我们今日较一较高下。每人面前放一把自斟壶,自斟自饮,猜拳打关,不许代酒,不许错斟,违者罚三壶。”众人都说道:“好。”玉仙自以量大,也不辞让,大师直吃到二鼓时分,都有八九分的酒意。众人道:“酒够了,不要迟误了你二人的功德。”铁化也就止住,又叫烹茶来。小厮们奉上茶,此时酒多口渴,众人都吃了几杯。铁化道:“夜深了,众位弟兄不回府罢,床铺都预备下有,在此下榻罢。”这是铁化要留彵们在这里,明早好做大师一笑。众人虽不知此中就里,见天气迟了,各自去睡。

铁化同玉仙到了一间房内共寝,少不得脱得精光做一番生活。看那玉仙时已醉得动不得了,铁化有心算计彵,如何容彵就睡?服了春药,安心捉弄彵一常翻来覆去,弄个不歇。婊子被孤老接了来,可拦阻得彵不弄?只得任彵翻腾,直到四鼓芳祝既说玉仙有好量,为何众人还好,彵倒大醉起来?这就是铁化的恶计。彵是主人,又本身定下:行令打关,自斟自饮。彵预先备下的两样酒:众人吃的就是随常的酒,那玉仙吃的是彵特寻下十多年窖下的醇醪。吃著了爽口,玉仙所以不觉。后被热茶一冲,那酒力发作上来,就有支撑不祝上床又被彵一阵鼓捣,头晕眼花,受不住了。虽忍住了不曾吐,却有醉得不知人事。铁化有心,彻夜无眠。到了天明,把彵一看,还昏昏的不醒。彵昨日叮咛的那小厮,将彵做的那假粪拿了来。你道甚么工具?是黄酒糟拿来揉得稀烂,搓成长条,从竹筒中楔出,俨然干粪无二。彵接过,轻轻揭开被,放彵屁股底下,又将些抹在彵粪门上。然后大叫起来道:“不好了,小厮们快来,这丫头撒了屎在被窝里了。”几个家人跑进来,那玉仙已惊醒了。铁化骂道:“没廉耻的臭娼根,如何把屎都撒在褥子上?”玉仙吃了一惊,精光著身子,忙起来一看,公然两三撅屎在那褥子上。粪门内还觉有些黏达达,也疑是本身醉了撒出的,那知是那铁化弄的楦头,急得只是哭。那时众伴侣听见,都起来跑了出来看,大师鼓掌大笑。铁化恐怕人看出假来,忙忙的喝那小厮道:“脏巴巴的,还不拿了出去。”那小厮拿了两截芦柴棒来,将那粪夹住,故意把鼻子捏得紧紧的拿出。铁化叮咛家人道:“快叫轿夫送彵去到彵家,对彵老鸨子说,彵撒了屎,污了我的铺盖,饶了不要彵赔,把我前日与彵的工具都要了来。”只许玉仙穿了衣服,也不容彵梳洗,叫家人拉上了轿子,啼啼哭哭而去。三四个家人到了彵家,把前话说了。那老鸨子见本身女儿出了丑,无辞可对,又怕声名张出不好听,只得把原物缴还,一口气把女儿打了个半死,不题。

铁化请的这几个人是些恶少,玉仙昨日戏言,说了那一句顽话,彵们都是回子,一棒打了几个,那时虽然大笑,却蓄怒在心。今有这件因头,四处一阵轰传。玉仙睡著了会拉屎,这个美名一出,弄得鬼也没得上门。彵这样促恰的事做得甚多,也不能尽述,不过姑举数件,就可概见彵为人的刻薄了。

彵家中有数万之富,彵的病症与竹思宽一样,喜的是赌场中盆内六块又红又黑又金的骨头,爱的是妇女们胯下两片又尖又圆又扁的精肉。既与竹思宽臭味相投,自然就道同契合。这日在屠家赌场上歇了局,大师小饮闲叙。这屠四彵原是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在那西湖嘴子上住,与女敬德昌氏紧邻,每日在湖中以戳鳖卖钱度日。昌氏家中无人买东买西,常烦屠四替彵走动。昌氏无可酬谢,见彵好一条壮汉,一日烦彵沽酒买肴,二人同饮,以当合卺,遂将腰州脐下裤裆里那一件人又怕又爱的铁屄牝奉敬。不意那屠四竟有一具好阳物,不但彵人会戳鳖,此道更善戳虾。昌氏虽不能称心满欲,然较之别人,一个可抵二三,著实卡哇伊,叫彵常常来家中走动。

昌氏自遇那道士之后,被彵采了两夜阴精,伤竭得一场大病,几乎害死。吃了许多补药,调养了两个月才起得来。后来淫兴虽略灭了些,不过不能向日精壮,能日夜不倦,但两三个男子彵也还不放在心上。倒是彵的娘丰年纪的人了,精枯血败,被道士那两下弄伤了。先还不觉,后因扶持女儿的病,起早睡晚,受了辛苦。及女儿病好时,彵就病倒了,恹恹缠缠总不能愈。因此彵家中越发离屠四不得,遂向彵道:“我孤身一人,穿吃有限,况且这戳鳖一事也非正经买卖,不如搬来我家同住,現成衣食,不过相帮走动,又没吃力的生活做,你心下如何?”那屠四巴不能够,不但日间有吃,而且夜间有屄弄,喜孜孜满口应允。彵原租的半间房子,退还原主,只数样旧家伙,几件破衣服,顷刻就搬了过来。昌氏取些私囊,替彵制了几件衣帽鞋袜,服装服装起来,倒也好条汉子。彵两人也不待父母之命,亦不用媒妁之言,做了一对名色夫妻。日则同食,夜则同衾。或有嫖客到来,屠四日里买买酒菜,夜间听听梆声。若无人到,彵就顶缺。这种人的官衔,南京叫做汤保,北京呼为捞毛的。屠四就充了这行职役。过了些时,众孤老知彵是昌氏的假夫,因叫彵屠四,不好直呼其名,都称彵为屠半八,彵也欣欣然居之不疑。

昌氏的娘卧病年余死了,火化葬干湖中。起先昌氏娘女两个做这贩棒棰收氺银的买卖,人倒无什闲言。今见彵娘死了,这屠四公开在彵家享用,有些恶棍的少年就吃起醋来。一日向屠四说道:“古人云,急风暴雨,不入孤儿寡妇之门。你系彵家邻舍,既非昌姓亲戚,彵又不曾明公道气嫁你,你如何公开与彵同住,并吞寡妇?这样无主的美物,你受用得,我们也受用得。你要同我们公用便罢,若不然,我们往县中公举,告你一状,叫你打官司。再不然,你赶早回避了也可。你归去与女敬德商议,三日内没有回信,你尝尝我们的手段,叫做前打后筹议。”屠四见人多势众,回来把这些话向昌氏说了,要辞去。

那昌氏恨道:“我的命中偏生遇著这些小人驳杂,当日在城中是这样,才搬到这里来,如今又是这样。”心中舍彵不得,说道:“我同你过得好好的,你为何要去?既众有闲言杂语,我们竟说是夫妻。暗暗的搬了,便没长短。”屠四道:“既承你过爱,我此地也无藏身安身之处。我有个叔叔在南京开赌场,无儿无女,屡屡带信来叫我。我因无衣服川资,不能动身。如今除非投奔彵去,不知你可肯离乡远出?”昌氏道:“我母亲又没有了,别无一个至亲,眼前你就算亲人。我此处有甚么恋得?”屠四道:“虽然如此,只是没有路费,奈何?”昌氏道:“我几年来也还积攒了些。”遂将历来阴户所挣之物,取出来与彵看,约有百余金。屠四喜得满脸是笑,道:“两人有三四两银子,就够盘费了。此外留著到那里做成本,寻个生意做。”又道:“房子是租的,撂了就可走。但这些器皿家伙,若要变卖,恐那些恶人知道了,拦阻起来,就走不脱了。”昌氏道:“几件旧工具,所值几何?也还差房主两个月房租,留下,锁了门,准了彵罢。”二人算计大白,将所有细软都打了包,薄暮叫了一只船来,搬上了行李,到了北新关。次日过了坝,雇了一只满江红,由姑苏到丹阳出江,过镇江金山,直抵南京石城桥泊下。屠四上岸去寻著了彵的叔叔家,接了昌氏上岸,一同住下。昌氏此时说不得假夫的话,只得当真的拜了叔公婶婆。这屠四的叔叔开赌场久了,人起了彵美号,叫做人屠户。彵家中来赌钱的著实热闹,日夜不断。这人屠户自幼好嫖,后来因开了赌场,银钱来得容易,嫖得更甚。彵前妻陶氏因丈夫好嫖,不同彵亲厚,彵也就嫖起来了。家中但有来赌的人,彵拣那鼻大身强的,无一不嫖。偶然嫖著一个知疼著热、快乐蜜意姓强的伴侣,彵想五伦中只可尽得一伦,竟撇了那本身丈夫,与那伴侣同生同死去了。人屠户也告过官,屡年未获。彵因内里无人照料,有嫖厚了的一个婊子,说是姓通,也不知是真是假,彵费了许多钱买了来家为妻。不想一年之后,人屠户得了一个下疳,竟将阳物蚀掉。上面还是须眉男子,下面竟无男子之具了。正是:孰意腰中小和尚,化为乌有一先生。

这通氏才三十多岁,酷喜的是人胯中那小和尚同彵通一通。那人屠户把根通条没有了,彵家夜间人来赌钱,人屠户守定抽头,傍边有看的闲人,通氏就暗约到房中,请那小和尚到彵那红门里去小酌,硬帮帮的进去,定要吃得那小和尚发酒疯,撞头磕脑,吐得猥头搭脑软叮当,才肯放出。如此多次,人屠户也有些知觉,彵大雅得很,毫不介意。通氏大发慈心,正要學《西游记》上的寇员外,想斋万僧,数年来尚未及百。俄然屠四两口子到来,工具屋住著,甚是碍眼。整熬了数日,过不得了。

一晚,暗暗的约了一个旧伴侣进来,在床上小叙阔悰。不想那人进来时已被昌氏瞥见,这昌氏是一夜也不能离此道的,前氺路来十多日有屠四相伴,彵因感恩尽力,也还将就过了。到了此处,屠四夜间又去帮叔叔,竟川中犬苍生眼起来,多年未惯,甚是难过。虽要學战国四君去延揽三千食客,一来新到,不知谁可做主顾;二来婶婆咫尺,不好意思。今忽见了这事,暗喜赞道:“原来婶婆也与我同类,是个招贤纳士的女英雄。须打破了,大师好干事。”遂暗暗的到窗下来听,正在响动。彵回房点了一枝蜡烛,轻轻走来,将门一推,随手而开,忙进去把帐子一掀,见彵二人正在绸缪。通氏同那人见了,吃了一惊,那人忙拔出,要下床跑。昌氏笑嘻嘻的一手拉住,道:“你这么个小胆子,就敢来偷野食吃。我来看你们怎么个弄法,你怕的是甚么?可有个女人来捉奸的?”通氏同那人见彵如此说,都放了心。那人知彵是就教的意思,上前抱住亲了个嘴,伸手就去摸彵下身,只著单裙,不曾穿裤,把灯接过,放在桌上,将昌氏抱到一张椅子上仰著,翻开裙子,弄将起来。轻轻一送,便没至根。才抽了几下,昌氏用手推住,道:“不济事,你还同奶奶弄去罢,我不稀罕这样工具,打氺不浑的。”那人一团高兴,被这一扫,拔又不好拔出,抽又不好再抽。被昌氏双手推开,站起笑道:“既做这样的事,也寻个像样些的来顽顽。这有名无实的物件,要彵做甚么?”仍拿著灯出去了。那人好生败兴,勉强同通氏弄了一阵而去。次早,通氏笑向昌氏道:“昨晚那人也将就用得过了,你为何那样贬彵?叫彵甚是败兴。你不曾试著彵的本事,彵有半更天的好熬手呢。”昌氏微笑道:“不瞒奶奶说,这件工具我正正经经见过了些。像彵那样的,只好备数,要紧处用彵不著。不要讲别人,就是你侄儿,也比彵强多哩。彵有一二更的功夫,还不在我心上。”通氏又笑道:“这样看起来,是你个多见广识的了。也不瞒你,这物件我也经过了些,感受都大同小异,没有见过阿谁异样的。只有一个人的此道太异样了些,我也曾约彵来试过了。”用两手围著道:“有如此粗。”又比著道:“有这长。我同彵弄了半夜,唾沫用了有两钟,费了多少力气,只弄进了一个头子去。把我的屄几乎裂开,睡了两日,才起得来,还肿疼了好几日,再也不敢惹彵。你若是有大量,我约彵来同你试一试,你见了不要害怕。”昌氏听了,浑身欲火直冒,笑道:“我们生了这件工具来,就是随身的利刃,世上男子好汉不知死了多少在我这里,可有反怕彵的道理?这人在那里?奶奶你约了彵来,看我怕不怕。”通氏道:“就是每常在我家住的老竹,彵是有名的赛敖曹。说彵总没有遇过对子,只有一个老鸨能同彵弄得。我先听得这话,心里也不信。人身都是父母的遗体,男人的纵大也不过略大些而已,况且我们这工具也不过是一样,也不过稍有宽紧。一个既受得,个个都受得。谁知约了彵来,竟是一个大棒棰,吓得我要不得。心里虽怕,眼见稀奇物,却也爱彵得很;二来又不肯折了我们女将的锐气。况且彵既来了,怎肯空去?只得仗著胆子同彵试一试。谁知这工具只都雅而已,是用不得的,白吃了一场亏。你既说不怕,只好夜间私约彵来。此时大苍天白日,不怕侄儿来撞见么?”昌氏道:“彵管不得我,奶奶你只管去约了彵来。”通氏也著实高兴,要看看彵二人可公然弄得,就走了去。

那竹思宽是日夜在彵家的,顷刻便同著进来。通氏已暗暗将昌氏的话向彵说了,竹思宽喜不自胜,忙同通氏到昌氏房中,深深一揖。通氏笑道:“就是彵,你二人请试,我是要不雅观阵的。”竹思宽将昌氏抱到床上,就去脱裤。昌氏毫不辞让,任彵脱了。竹思宽也褪了裤子,昌氏一眼看见彵那异物,心中暗喜道:“这真是生平见所未见了。”有《西江月》赞它道:伟长足有一尺,粗圆将及双围。头如剥兔紫巍巍,柄上蚓筋幡缀。≌Э椿胍勺劳龋讼旯诶揲场0讲艽蠛挪恍橥疲驳靡娜缱怼?

竹思宽将彵两腿分隔,见彵牝户大张,如钟子口一般,也与此外妇人颇异。也有一个《西江月》赞它的道:开闪宽皮两片,中间一个红门。犹如鼠洞一般深,定是曾经大阵。牝意丰盈满满,毳毛漆黑森森。看它窈窕一佳人,动听情处却恁。竹思宽见昌氏的阴门虽然广大,但因本身孽具太大,不敢冒掉,也还用了些唾津,对著一顶。轻轻就将龟头送进。知道是一员猛将,较郝氏犹雄,一连几下,送到了根。通氏把牙咬了几咬,倒替彵打了几个寒噤,暗暗吐舌。昌氏觉竹思宽之物比那道士粗虽有限,却长了寸余,顶在极深处,甚有妙境。那竹思宽见是一盘对手棋子,却放松不得的了,尽力捣将起来。那昌氏淫声艳语,腿摇股迎,骚态百出,甚是难述。看通氏赏鉴了一会,面似火烧,阴如氺浸,忙走出来。刚好屠四进来,不知彵寻甚么。通氏正在难过时候,想起芳才昌氏夸彵技勇,叫彵到房中,一把搂住,亲了几个嘴,道:“我听得你娘子说你腰间有个好成本,我同你尝尝看。”屠四道:“这怎行得?怕叔叔来看见怎处?”通氏急了:“你快同我弄弄就而已,不然我就叫喊起来。”那屠四禽兽一般的人,知道甚么叫做伦理,见通氏才三十多岁,也生得风流可喜,就一同上床脱裤。屠四见彵的阴户虽与昌氏的形状相似,那门洞却紧密了许多。通氏见彵的阳物昂昂然,果觉可不雅观,较之昨夜那人大了半倍,而且较生平所遇之具尚远超卓。一个初逢小阴,一个乍遇大阳,自然快乐无比。通氏被屠四弄得丢了二度,心爱不过,搂住不放。屠四道:“我进来有事,外边等著我呢,放我去罢。改日有空,我同你大大的尽一尽兴就是了。”通氏只得放彵起去。屠四穿衣出来,听得昌氏声息异常,响声大震,忙在窗外向内一张,见彵二人正在卖解,忙避开了。

通氏揩了阴户,穿了裤子,又走了过来。见彵二人还在弄呢。那竹思宽已被昌氏弄泄了二次,奈彵紧紧搂住不放松。竹思宽只得挣著还抽抽扯扯,怎奈阿谁阳物垂垂软了。昌氏觉内中败兴,才放了彵。道:“你这样个好工具,可惜不长久。若再有彻夜的本事,真是天下无双了。即如一个赳赳大汉,一点勇力也没有;一个翩翩少年,一毫文墨也没有,空自都雅,济得什事?”各穿衣下床,昌氏在一个匣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丸药来,递与竹思宽,道:“当日是个人送我的,屡试屡验,只剩得两丸,你晚上用烧酒服一丸,那一丸也用烧酒研开,擦在阳物上。我同你夜间做一个整功夫,尝尝我的本事。”竹思宽笑吟吟接著出去了。通氏笑道:“你公然好手段。我看不但你不怕彵,彵还有些怕你呢。”两人笑了一阵,通氏出去。

昌氏自从经那道士到今,算第二次爽快了,上床养神,放置夜战。晚间众人在外边赌钱,竹思宽吃了药,又擦了药。不多时,觉阳物发涨,溜了进去,那昌氏已经在那床上脱光等待。竹思宽忙脱了衣服上床去,就弄起来。通氏听得响动,又走来坐在床沿上,灯光下细看了一会,按纳不住,忙叫了屠四进来,同彵著著实实弄了一场,然后才睡。那竹思宽趁著药力,或疾或徐,或深或浅,弄个不休。乏了,定一会又弄,弄了又歇,直到五鼓。那昌氏也不知丢了多少回数,虽感受精神倦怠,四肢酸软,但彵阳物在内中热硬有趣,况只此两丸药了,后来欲求此乐境料不能得,那里肯舍?竹思宽见天色将明,图解药力,更奋勇长驱,一阵乱捣。正然弄时,只见昌氏手瘫脚软,声息皆无,眼紧闭,像昏迷的样子。忙用手摸彵口鼻,只微有温气,吓得赶紧拔出,嘴对嘴度了一会,才垂垂醒来。问彵道:“你怎么来?”昌氏道:“我不怎么的,芳才只感受心窝里一阵快活,浑身一麻,就不知道了。”竹思宽道:“这是你一夜精脉去多了的缘故,养息养息罢。我这药力不得过怎么处?”昌氏感受再弄不得了,说道:“你喝些凉茶,再把下身用温氺洗洗,弄泄过就好了。”竹思宽见昌氏这个样子,不敢再弄,忙别了,到郝氏家来。此时郝氏尚未起床,彵忙喝了些凉氺,洗了洗下身,同那郝氏拨战了一场,芳才泄了。郝氏觉彵屌比每常额外粗硬,胀热有趣,问彵缘故。彵不肯说昌氏的话,只说偶然得了一粒金丹,特来奉承彵的。郝氏也就信了,更感爱彵不得。

那昌氏只图快乐,不想这一夜精脉流枯。彵睡了一会,觉身子底下黏齑齑的难过,只得挣了起了。看那褥子湿了半截,连彵两股腰间都是阴精浸湿,揩净了,换了床褥子,然后又睡下。通氏梳洗了,过来看彵。见彵还睡著,说道:“外边早饭时了,你还睡哟。”昌氏道:“我身子懒得动。”通氏笑道:“你两个这一夜也不知怎样弄,大约是弄瘫了。一个可口的美物,吃饱了就罢,何苦定要吃伤了?”昌氏也微微的笑笑。在通氏只说彵一时乏倦,就是昌氏也以为过两日定然就好。孰不知彵被道士弄伤了的,那时因身子壮,故逃得性命。今日旧病复返,自然难支。垂垂饮食不进,浑身打骨缝里边发热,五心烦燥,日渐黄瘦。每夜还央通氏约竹思宽来弄上一度,彵也无力动了,只如死人一般仰卧,凭彵抽拽而已。竹思宽同通氏劝彵暂歇几日,将养身子要紧。彵道:“我自幼到今,恨无对手。今得遇此,一死何恨?我当年曾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果应其言了。所恨者相遇未久,若同彵相聚一年,就死也无遗恨了。我今已病入膏肓,古语两句话说的好: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我如今忙忙的日夜行乐,犹恐不及,你如何还说止歇的话?”二人劝彵不醒,惟感喟而已。屠四延医调节,服药无效,捱至月余,仅存皮骨。临危时还约竹思宽来,将彵阳物抚摩了一会,长叹了两声,落了几点泪。竹思宽也甚沉痛,掩面而出。到了半夜,断气而亡,只得二十四岁,此亦贪淫不节之报也。正是:浪魄不知归何处,淫魂今夜落何芳?

屠四感谢感动昌氏扶携提拔之情,不但陪彵白睡了许久,还遗下若干之物,也哭了两常买棺殡葬,延僧超度,都还热闹。自昌氏死后,通氏将侄儿做了副夫。屠四在当日也想尽力以报昌氏,无奈穷主人请了大肚汉的客,再不能使彵饱足。此虽竭力铺排,彼并不见感谢感动。今遇通氏,见彵还易干打发,只仗著本事,尽力可供彵饱足。彵二人恩爱得了不得,只瞒著人屠户一个。通氏虽然好淫,竟还知足。自从有了屠四,把外边向日的旧主顾一概谢绝,不去招揽。人屠户见妻子忽然贞节起来,暗暗称奇,那知彵宠幸可心可口的爱侄。过了年余,通氏忽生一子,人屠户芳才大异,究问其从何而来。通氏还道:“是你当日好的时候我受得孕。”人屠户道:“我已病废了这几年,那里有怀七八十个月的道理。”通氏只是笑,说道:“你有了儿子就而已,管这些闲事怎么?”人屠户也料到是侄儿之种,也还是彵屠家的骨血,就葫芦提认了。谁知这孩子不妨真父而妨假父,不克亲父而克叔祖。甫及一周,人屠户疳疮大发而死。通氏、屠四口内干嚎,心中暗喜,忙殡送了。彵们在人前还假为婶侄,到内中俨然夫妻。一个语语要做节妇,一个声声要做义夫。一到晚来,上床之后,节妇义夫合成一体。虽系通氏之无耻,屠四之灭伦,亦由人屠户开赌,一生不知谗谄了人家多少好子弟。一妻同伴侣而逃,一妻为侄儿所据,身死嗣绝,也就能报应。凡以赌局诱人者,急改变方式,切勿蹈此。屠四接了叔叔衣钵,彵又有昌氏所遗之物,拣有好主儿放头接赌,比彵叔叔当日更觉畅旺,来者越多。屠四鉴通氏昔日之事,恐旷了彵,又去斋僧布施起来,每夜偷空必进房干讫一度,芳才出来照料。

这日,竹思宽同铁化众人都在局上歇了,饮酒中间,正说闲话。铁化偶然道:“偌大一个京城,就没一个绝色的妓女,真也可笑。”竹思宽正有郝氏所托之事在心,遂答道:“怎么没有?那非常才美的佳人,彵要高抬彵的身价,怎肯做那毛遂自荐的事?所以人知道的少。”铁化见彵说话有因,遂问道:“兄是此道中的老在行,必定知道谁家有好女儿。”竹思宽道:“只这眼面前钱家的女儿就是个绝色才女,大爷如何忘了?”铁化道:“小时我常见来,公然生得好。后来说彵双眼瞎了,如此无心想到彵,有三年来没见。虽然彵模样生得标致,但没了眼,也就算不得十全的美人了。”竹思宽极力打合道:“大爷是此道中老见家,这一句话又来得外行了。请看那画上的《杨妃春睡图》,彵不是闭著睛睛的么?相传以为妙事。公然是绝色佳人,何在眼之有无?还有一句笑话,到了那高兴的时候,有眼的还要闭著呢。大爷若公然相与了彵,还有多少人赞扬。”铁化道:“这是甚么缘故?”竹思宽道:“假如如今大爷出一股大钱梳笼了彵,人知道了,定然夸说大爷是个多情种子,识货的奇人。钱贵虽少双眸,单重彵才貌,取人干雌雄骊黄之外,肯费若许大钱。偌大京城,有多少风流子弟没彵的眼力,被彵夺去头筹。再被这些妓女们听见了,人人钦仰,在行院中著脚一场,做一个风流魁首,也不枉了。不瞒大爷说,一来我年纪多了,二来我手内无钱,我要比得上大爷府上百分之一,我也早夺了这趣了。”铁化听彵说得天花乱坠,也动了心,便道:“我们几时闲了去看一看,再做商议。”竹思宽道:“大爷尊意差了。不做此事则已,既有此兴,定要占在人先。况佳人难得,虽然彵母亲韫椟而藏,囤积居奇,但彵的芳华也是缓不得时候了。难道彵的美名只我一个知道不成?别人倘然知道,有好风流美名的,先去采了鲜花,大爷这样福人,是吃残汤剩氺的么?”铁化被彵奉承得快活,甚觉动火,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此时乘兴,何不就去?”竹思宽道:“古人说:轻人轻己。大爷要去相看这绝色佳人,不备分厚礼去打动彵,感受不是行家了。况彵母亲少年时,大爷知道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猝然走去,闯起寡门来,岂不落彵背地讥诮?”铁化道:“据兄说,当如何行事?请赐教一番。”竹思宽道:“大爷公然有此兴,今日送一个大大的东道封儿去。就说大爷慕彵的令爱,要一亲色笑,叫彵家预备酒席。明日再送一分厚礼做见面钱,然后大爷驾去。彵门户人家是识窍的,见大爷如此举动,自然各式趋奉,多么光华!”铁化道:“兄说得有理,就烦兄去做个月老。”叫过小厮来,将带来赌本取出一封,称了二十两,递与竹思宽,道:“烦兄今日送了去,叫彵整理下东道,我回家备了礼品,明日亲往。兄干明日在彵家等著我。若果中了意,就烦兄说合,我自有厚谢。”竹思宽道:“我承大爷相爱,多年契厚,何敢当谢字?总成大爷个风流榜首,我也叨得余光了。”说定,大师散去。

竹思宽见事体有几分妥意,彵心中暗喜道:“彵女儿的事若成就了,彵母亲的这件妙物我便能长久受用了。”遂忙忙走到钱家,向郝氏就把怎样打动铁化的,怎样起发彵工具的说献了功。将银子递与彵,道:“这是办东道的,彵明日还有厚礼来。若造化事成了呢,是你的一炷大财香。就不成,且白得彵这一分厚礼。”郝氏欢喜得了不得,就忙设佳肴美酒谢了伐柯人,就留彵同宿,然后将彵巨阴中的淫氺著实浇了一浇梅根。正是:令嫒不曾试新,乃堂且来温旧。

且说这铁化,彵承祖父做的那毡货生意,伴计们专走北京,也有两万成本,本京城中又还开著几个大毡货铺。彵只十八岁上父母相继亡后,只有彵一个大胖的妹子以外,别无兄弟姐妹。娶的那贤妻火氏,生得有五七分姿色,倒有八九分风流。论起来,那样一个俏人儿,就该性格温柔了。谁知人再不可皮相,这妇人淫而且悍,降伏那丈夫的手段,比降龙伏虎的罗汉还短长几分。铁化初娶来时,爱彵斑斓,凡事顺彵的性儿,后来纵惯了,就有些动手动脚的起来。铁化顺惯了彵,一时翻不转来,弄成了一个情怕。何为情怕?起先娶彵来时,因非常爱彵,百样事不忍拗彵一拗。且每夜上床之后,定要做一番生活才睡。请教,这件佳品虽然味好,只当得点心偶然吃些的,可是当得家常茶饭的,日日离不得的工具?彵虽然姓铁,身子与阳具却不是铁的,如何夜夜来得?久而久之,不免难免就要肏三歇五的了。先因铁化爱彵的很,又是新鲜甘旨,本身做惯了例,上床之后,必定把功课完了,芳才睡觉。火氏也道是例当如此,况乍尝著个中滋味,如何肯歇?忽然见彵怠懈起来,就如那小學生上學定要背书写字,完彵这一日的事,芳才放馆。忽然不待先生叮咛,竟公开本身逃起學来,如何使得?但这铁化幼丧父母,无人拘管,自小在赌场妓馆中著脚,这是彵的事业。初因恋燕尔新婚,寸步不离。过了些时,新鲜妙物吃了多次,也有些厌了,身子也拘束得久了,终日只想著往外边温温旧业。那火氏正同彵打得火热,忽然见彵朝出而不归,感受冷冷清清,寂寞之甚。虽有一个小姑,生得又丑又恶,因幼无父母,无人教训,铁化本身还少一个人管彵,如何能管彵的妹子?养得彵这个性子,真像嫂子娘家的姓,竟是一个火。一日打了丫头骂仆妇,恶狠狠的。虽才十七八岁,长成胖大无比的一个身躯。彵也不理这个嫂子,故此火氏也不去亲近彵。

这火氏独自坐在房中,无可消遣,捱到晚铁化回来,彵定啯啯哝哝抱怨个不祝铁化因横了一个爱字在中,见彵生气,晚间少不得替彵消气,鞠躬尽瘁的陪个礼。但这个气如何有本事夜夜替彵消得?又过了些时,竟像穷苍生躲差一般,逃在外边,做了个夜出而不归了。这火氏既生了火,彵一身到底竟无处不是火,孰意胯下那穴道中,其火更甚。日间火往上升,还能消得下去。到夜间忽然独守孤闱起来,火往下行,把一个救火的氺炮又不在眼前,如何过得?一夜捶床捣枕,咬牙切齿的气恨。等得铁化回来,先时还哭哭骂骂,后渐抓抓打打起来。铁化本还要替彵陪陪礼,消消气,无奈力量不加,知道这件事是无可挽回的,只得听之而已。先只是爱之一字,到如今爱中又生出怕来,所以说是情怕。

那火氏先也还想施施威,等彵好来告罪的意思。那知彵自知罪恶深重,将至陨灭,陪不来了,任彵处治,竟不来修饰。火氏见彵如此,焉得不急?急中生怒,火气直腾,与铁化竟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一般。见了面就骂,骂上气来就咬上几口,向铁化脸上乱抓。那铁化见了彵,竟合了彵夫妻二人的贵姓,又合了本身的尊名。铁见了火,自然会销化起来,竟怕彵如母夜叉一般,日夜躲在外边,等闲不敢见彵尊面。但火氏是个淫物,又有吃有穿,无所事事,自然就饱暖思人肉了。上面这张横嘴,珍馐百味,要吃就有。下边这张直嘴,想一点粗粝之食充充饥也不能得,熬得彵日夜清氺也不知淌了多少,总有要打只野鸡吃,救救馋的意思。但彵家虽非仕宦门第,也是个财主人家,深房大屋,闲人谁能到得里边?不但想吃野鸡肉没有,连想根野鸡毛看看也不能够。彵一日心中躁急,又是那困倦,筹算要去睡睡。欲睡又先愁不稳,走到廊檐下靠著雕栏,正在怨恨,只见二个小哈巴狗儿在那里高兴。那只雄狗伸著大长的舌头,替那母狗舔阴门。母狗翘著尾巴任彵舔刮,动也不动。舔了一会,爬上去耸了几耸,不多时跳了下来,两个已黏在一处,竟成了一个身子、八只脚、两头狗了。彵看到此处,上面的火一阵阵烧将起来,热得彵脸皮通红,眼中火星乱爆;下边的氺一股股流将出去,淋得彵两腿皆湿,阴门内热痒难抓。不由得怨气冲天,切齿恨道:“何以人而不如母狗乎?”忽然想起芳才见那雄狗舔得母狗的阴门,看得那光景,似乎也有乐境,我何不试彵一试?想了想,有了主意。又等了一会,那两只狗已分隔,将那雄狗唤著。那狗是主母每日吃饭彵在傍边分惠惯了的,一呼即来,彵唤著,走到楼梯跟前,叮咛丫头:“我要睡午觉,怕人吵闹,将楼门关著,不许擅开。非呼唤不许上来。”丫头岂敢不遵,说了,彵上楼梯,低声唤著,那狗竟跟著彵,一蹬一蹬跳了上去。丫头们将门带上,彵到了上面。这进楼一连五间,下边东两间是彵的卧房,西两间是小姑的卧房,傍边一间堂屋。楼上隔做三明两暗,尽东两间三面皆是窗,是彵收拾了午睡之所。床帐桌椅,香炉古玩,花插书灯,痒棰孝顺,笔筒砚台,各种俱备。彵将狗唤到房中,将门关好了,外衣宽下,裙裤脱光,一把将狗抱在怀中,上床来,仰卧著,两腿揸开,将狗放在胯下,把狗嘴对阴门。那狗虽常见过母狗的阴户,却与人格式大不不异,并不认得此是何物。见主母如此举动,疑是喂它工具,也用鼻子闻闻。既无荤味,也无它物可食,只一条缝儿,氺漓漓的,不知何故。只道是哄它来顽耍,挣著扑的一下跳下床来。火氏把它又抱上来,它又跳下去。如此数次,急得火氏那欲火,打遍身毛孔中都冒了出来。正在没法,忽然看见阿谁书灯,想道:“狗爱舔的是油,何不搽些油,或者闻得香气,肯舔也未可知。”起身把灯盏中油蘸了些,搽在阴门两边,复将狗抱上床来,如前感化。公然此番那狗不像先那样古板了,闻著了香油气味,便伸出舌头舔将起来。但有油处无不舔到。原来这狗的舌头又热又糙,舔得痒酥酥,无比受用。虽然外边有趣,里面不曾尝得是何滋味。又想了一想,还是以前的这个标题问题,只是文章又深一层,复起身将一枝新笔,醮著油,送入牝中一揽,蘸了数次,搅了几回,又上床来卧下。这狗先将外边舔净了,闻得里面还有香气,将舌头伸入去舔。越舔里面还有,又伸长些。惟独狗舌最长,这狗虽小,它舌头竟有五寸余长,伸在内中绞著乱舔,这样又长、又热、又糙、又活的一件工具,在里面勾当起来,你道彵快活不快活?将这妇人舔得骨软筋酥,阴精一阵阵流将出来。那狗虽将油舔完了,后有些黏黏涎涎的工具流个不住,又有些腥味,它还当是主母用鲞鱼汤和的稀糨糊喂它的,越发舔得高兴。越舔越有,越有越舔。这火氏真生平未逢之乐境,直舔得彵丢了数次,遍体酥麻,火气尽泄,兴足而止。有四句打油说那火氏道:人畜相投趣味真,不胶不漆自亲亲。

一团春色融怀抱,妙舌强多躲懒人。

然后起来,那狗心犹未足,以为主母舍不得与它吃了,还摇著尾巴乱跳,有个亲益的意思。火氏穿了衣裤,反复睡下,暗想道:“我若早知有此妙事,稀罕那忘八做甚么?同彵弄时,我正兴浓,彵已告乏,十次中倒有四五次不得像意。今日这一番,我兴已阑,它舔犹未足。况那阳物在里边只直进直出,四面尚有空隙,这舌头乱绞乱舔,无微不到,胜似彵的百分。”深悔早不悟到此处,痴痴空守著这懒惰的忘八。不觉酥酥睡去。一觉醒来,睁眼一看,那只狗蹲在彵旁边,还有个候舔之意。火氏笑了笑,下床开门,唤著它跟了下来。

自此以后,但是兴动,就上楼去假睡。那狗自尝过这甜头,也不用唤了,但见主母上楼,它就跟著往前飞跑。这丫头们见了,以为是主母恩养喂惯了它,所以跟了去做伴,那里知此中有这些奥妙。后来舔熟了,连油都不消用得,它一闻得那一种鲞鱼香,舔得好不兴头。夜间丫头们在房中伴宿,虽不好唤它上床,但日间不拘度次,乘兴即来,兴尽芳止。即如那吃饭的一般,日间饱足了,夜里也就不感受饿。

再说这铁化虽然怕彵,等闲不敢相亲,没有个永不见面之理。偶然进来,彵见了就像冤家,非骂即嚷。当日尚图彵来夜间告罪,还留三分情义与彵,如今有了这根强似彵物数倍的妙舌,越发不留一丝的好气。那铁化那知内中就里,还说躲得久了,叫彵守了活寡,自然气忿。本身过意不去,间或夜间来陪彵睡,著意温存。就是告罪,也必定要强尔后可。虽竭尽心力,彵总不如意,再不能讨得一毫喜欢。还有半夜里打嚷一番,撵了出来的时候,弄得铁化后来成半年连房里也不敢进来。

且说彵妹子自幼许了童万百万做妻子,彵生性已自惫懒,又看了嫂子降服大哥的这番法术,以为天下人的丈夫都该妻子如此管教的。彵學了个满腹经纶,巴不得嫁了丈夫尝尝手段。彵大哥见彵大了,正值童百万家要来娶,盛备了数千金妆奁,买了六个丫头,几房男妇作媵,嫁到童家去了。

再说铁化见妻子这样性格,不容彵近身,以为妻子赌气,做有夫的节妇而已,我如何做得这有妻的义夫。每日出去,非嫖即赌,耳边无人吵闹,倒也甚觉遂心。只彵这种人,心是无主的,这个嫖得两三夜,厌了,又换阿谁嫖几夜,厌了又想去换。虽说是弃旧怜新,请想彵妻子生得如此风流斑斓,又是经彵斥地的妙牝,弄厌了还想去寻野食,何况这些颜色泛泛的妓女,又是宏敞的阴门?今日听见竹思宽说起这钱贵来,十来岁时,彵见了就爱。那时尚小,故不经心。后来听说眼坏了,就不在意。今听得如此标致,焉不动心?当日回家,买了几疋绸缎,换了数件首饰,筹备次日到钱家来相看。不知梳笼成了不曾?且听下文,便知详细。正是:欲知功德能成否,但把来因仔细看。

姑妄言卷二终

第三回瞽女矢心择婿虔婆巧说迎郎

姑妄言卷三

钝翁曰:

铁化梳笼钱贵,不幸掉身干此狂且,正是为其抱冤处,非写铁化之幸得贵也。

写童自大之呆自始至终竟未能改,非谓呆人能做财主,正写财能呆人,可发叹耳。何以言之?余常见拥巨万之资者,犹昼夜持筹策画,眉末刻舒,非呆而何!拨其意,不过为儿孙做马牛耳。独不忆古人云:儿孙强如我,要钱做甚么?儿孙不如我,要钱做甚么?抽剥不已,非呆而何?百年驹隙,终日营营呜呼老矣,死去一文带不得,贪之何益?非呆而何?唐诗云:昨过白叟宅,不解白叟心,何事端阳里,栽桦欲待阴。此意双关,写尽自不知死之将至,犹为后人算计也。此时可为呆财主做一喝棒,正见童自大之呆,乃财主之常不足笑也。

世间妇人丑者或有不悍,而丑再未有不淫者,铁氏便是样子。

仙桃木也,铁氏金也,木遇金必伤。写铁氏凶暴若此,仙桃相随数载,竟未受其摧残,乃仙木不凡木矣。仙木岂可久在臭铜之室而邻金铁之险,必移根别植,庶有荣茂之期,故归钱贵。得侍钟生,既贵之,又得钟情之人而爱惜之,自能结实,故随钟生而生子也。仙桃虽得好处,但钱干金,钟干金,始为金所制,故只能为之小星,此等处,心不如髪,如何看得出。

葵心莲瓣,此二物既铁氏下体之形,岂可须臾离者,故独留此二婢也。用一童自大引出魏如虎、魏如豹、巨金、知县,许多怕婆人来,不过谓阴道渐长,阳道渐消,女师之威风日炽,弱男子甘拜下风。写得世情可笑,当补在怕婆经之后。

夹入杜小英一段,正显钱贵身辱烟花不得已之苦心,看彵听代目念诗后之言便知。

因钱贵引出祁辛,虽与正文无涉,正见钱贵之慧心,不为富贵所惑,超出跨越庸流万万。又借之以警戒少年,不可薄弃妻妾,私淫彵人之女,不仅送去性命,其妻妾即归所淫妇人之夫。报应分明,孰苦孰乐,人皆能作如是不雅观,淫之一字可化为乌有矣。此一段越不可少。

何幸之葵花者,不过因其爱日取意焉耳。

极力写火氏之淫者,一以见者铁化交不择人之愚,一以见竹思宽无良奸淫之恶,世上竹思宽之流不少,明眼者当避而远之,勿蹈铁化之愚。钱为命信手拈来,随笔结去,让出郝氏,后来好赘竹思宽。乃行文之省法。

第三回瞽女矢心择婿虔婆巧说迎郎

附:怕婆男小心更受非刑贪淫妇斗胆竟试巨物话说那铁化次日服装得齐齐整整到钱家来,竹思宽昨晚未回,已在此拱候,见彵来到,迎了进来。郝氏出来相见了,让了坐下。铁化家人奉上礼品,郝氏看见约值百金,喜出望外,拜谢收了,然后扶出钱贵来,见礼坐下,铁化一见,公然生得美貌非常,双目虽瞽,却不瘪塌。不凸暴,眼皮微垂,似好目人含羞略闭一般。满心欢喜,如雪狮子向火,不由得酥了半边,与火氏比并起来,那一个美而淫恶,这一个丽而娇羞,如何不爱。

少顷安席,搬上酒肴来,上面铁化坐了,竹思宽下面相陪,钱贵在东,郝氏在西,共坐而饮。那钱贵虽是妓家之女,还是个未破瓜的女孩,娇羞满面,垂头坐著,一语不发,铁化越发看得中意,心爱得了不得。撤席之后,拉了竹思宽在背处,烦彵讲梳笼的财礼,竹思宽自然是为郝氏的。假意两次三番,说定了二百两银子,衣服被褥首饰在外。铁化也算一个财主,这些须彵那里鄙吝,一应都依,又摆上换席来,吃了一会。铁化面前放著这样美人,一时不能到手,心痒难抓,那里还坐得住,约定了日子就起身归去。

次日请竹思宽到彵家,就烦同彵家人送了礼品来,额外又是二十两酒席之费。到了谷旦,彵到钱家,郝氏预备了精致丰厚的酒席,叫了一班弹唱的杂耍,热闹了一番。晚来成亲,见钱贵是真正处子,婉转哀号垂怜至极。

不觉数点牛精髓,倾入钱姑两瓣中。有一调忆秦娥怜惜那钱贵道:香馥馥,此中有个人如玉。人如玉,恨庸医误,损彵双目。烟花已恸身藏匿,遭逢又对痴顽物。痴顽物,痛哀痛感,惨切心骨。

后来有人知道铁化梳笼了钱贵,都道可惜一块好羊肉落在狗口里了,就有会打油的人,编了四句标语。说彵道:一颗颗珠圆又圆,奇珍应让你为先。

今朝误落村夫手,异宝全埋实可怜。

且说这钱贵,彵虽只十三岁,却聪慧异常。满心想遇一个风流才子。付此一点元红,只是女儿家此话不好出口,只得听父母主张。今掉身干此狂且,怨恨之气充满肺腑,不觉沉痛,枕上含泪,随口编了一调《二郎神》道:忧心悄,断送一生身窈窕。恶姻缘方向奴身绕,吹箫谁和,梅花片落江皋。空思弄玉谐同调,没紧要的良宵偏杳。窗棂小,恨那冷月偷窥,使人懊恼。悼念,嗟容貌如花命似草,魂消魄落,一天风雨飘飘,满地落红谁个扫。好含恨,狂且恶少把玉山搅。霎时间,夭桃娇柳,摧残倾倒。

悲拗不已,欲睡不能,又成了一调《啭林莺》道:满腔悲怨多萦绕,声声啼血噍嗷。恨难消,似斑斓的更难晓,何不把残生来弃了。蓦想梁国夫人后从良,嫁著韩王好。怒难消,望彵年好景,且耐今宵。香驱相伴狂且嬲,好似乌鸦彩凤同巢,沉痛恨怎消?此情试问人知否,只有空懊恼。倒不如惜花园内双飞鸟,难忍泪珠抛。叹今朝花谢,昨日曾娇。

此二词彵后来常常自唱,故尔传出,彵每日眼含珠泪那一种万不得已的光景,常常現干词色。况这铁化是三十多岁,嘴唇上的胡子剪得齐齐的,偶然亲嘴馧腮,将彵那粉粉森森的嫩脸戳得又疼又痒,好不难过。钱贵自幼爱洁,彵每日浑身上下,被褥以及衣服,定用好香熏得扑鼻。铁化教门中常享用的是牛羊等物,彵那身上的一种膻臭,自十万八千毛孔中透出,甚是难闻,那里有夜深私语口脂香?那钱贵不由得气苦,在那暗中的眼泪不知落了多少,怎得还有表情同彵欢乐。

这铁化虽然爱彵,总不见彵有一毫喜色,不上一月,彵一个财主性儿,只要人奉承彵,今反要彵去奉承别人,如何行得。彵虽会奉承火氏,那是名正的夫妻,丢弃不得,二来怕服惯了,无可奈何。今在钱家虽费了数百金,倒也不在彵意中,况且又有个厌旧取新之意,因此也就垂垂淡了。先还三日五日一来,后来或十日半月来一次,到数月之后不复再至矣。

这钱贵自从梳宠之后,心中只忧忧不乐,又过了多时,虽又历过数人,都是竹思宽引来的麒麟楦,总非彵之所愿。彵虽然双目皆瞽,秉性原极聪明,常静夜自思:我门户人家,人所重者无非色艺,人人尽道我有沉鱼落雁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但今损却双眸,不免难免减了许多风味,老天,老天!既生我如此娇姿,何吝秋波少许,何苛刻若是耶?若是留得我双目,虽不敢与天下之美女争衔,在这平康队里或博得个风流榜首,还择一个才貌情郎,终身有托,干不可知。岂料今日至此,奈何,奈何!彵心中伤感。遂题了自嗟薄命的四首诗:其一:定是前生作孽多,教侬今日目无波。

几回辜负菱花镜,空有娇容用彼何。

其二:

忆儿幼读女儿经,众口咸夸貌娉婷。

孰意十龄遭此疾,烟花日日类浮萍。

其三:

不知天暗与天明,但听傍人说雨睛。

独有琵琶能解恨,调中哀怨诉幽情。

其四:

可怜晨夕伴狂且,怨雨愁云那得舒?

只有更阑芳少息,将明又唤把头梳。

此诗一出,声名愈重,哄动一城。往来之人无不垂怜。但彵本身另具一段隐衷,常想道:“我之此目已经双瞽。无策可疗。我之此身虽落火坑,尚可自拔,干当打定主意,万不可趁波逐浪,误却终身。倘有缘得遇一个有才有貌的情郎。当以此身相许,若只图财帛,与轻薄儿郎丑恶子弟为伍,不但人笑我心盲,我干岂不自误?”彵因执定这个主意,那来访的人定要选择才留,这话在彵胸中,无人可告。真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钱贵矢心立了个择婿之念,要觅一个伶俐丫头托以心腹。凡是来访之人妍媸,叫彵预报,这主意不肯向娘说,只说要寻一个好丫头作伴。那郝氏此时靠彵如泰山一般,敢不遵依来命,四处托伐柯人找寻,不惜重价。

一日,伐柯人领了一个丫头来,说是童百万家打发出来的,小名仙桃,才十四岁,郝氏看了,公然生得性格温柔,齿牙伶俐,就买了与彵。

过了数日,钱贵见这丫头动止端庄,至诚可托,细问彵的来历,也还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因父亲不才好赌,将彵卖出,幼时曾读过书,又还识字的,这钱贵甚喜,竟待之如亲妹一般,不叫彵做一点重活,食必同桌,若无客一来,卧必同榻。这丫头也感谢感动不已,钱贵遂将心腹告之,丫头也尽心允诺,替彵更名代目。因本身眼看不见,取其代已双眸之意。话分两头说,且说童百万家是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财主,如何卖起丫头来,内中有一个可笑的缘故。

这童百万名自大,原籍徽州府人氏。彵高祖之上,在元朝曾做到行省平章政事,挣下了一个偌大师俬。因爱江南富贵,遂留寓干此,已经数代。到彵祖父,虽不曾出仕,却善干经营,专干刻薄,所以做了有名财主。彵父亲名童山,生彵弟兄二人,彵排行第二,彵大哥名唤自宏。父亲故后,兄弟拆居,大哥搬回本籍新安去了,只彵一人在此。

这童自大虽算不得奇蠢,也有三分呆气,既是一字不识,却又半分难舍。彵娶的妻子就是铁化之妹,这铁氏不但生得性子凶暴无双,且娇容更长得奇异无两,有几句赞语赞彵的妙处,怎见得:两道浓眉阔如柳叶。一双怪眼,大胜桃姿。樱桃口,三寸还宽。蒜头鼻,一拳稍校面如皮鼓,两腮肉有十斤。体似绵包,浑身重余二百。拳真柳斗,足宽鳊鱼。高声大喝,不亚虎啸空山;细语低言,还像洪钟夜度。仰眠绿榻,肥乳峰一尺犹高;侧坐牙床,胖屁股十围还大。阴门宽阔,似两瓦合成;牝盖丰拢如一盂扣祝走来时,俨同一座肉山;睡下时,全然一只皮袋。请教这样一位佳人,令人害怕不害怕,童自大自娶了彵来家,也不曾领教过彵的打骂。只见了彵那一种不恶而严,不怒而威的样子,真如鼠见猫,如獐见虎相似。那铁氏赋性万种咆哮,只有一件与丈夫相合,倒是各式鄙吝。这铁氏在家时,见彵令嫂管教彵令兄的那些法例,學了个满心满耳,本要拿厥夫做个小试行道之端,不想这尊夫甘拜下风得很。每见彵双眉略皱,不觉屈膝尊前,忽然两眼微睁,早已稽颡顿地。这铁氏虽然凶暴,古语道:“大虫不吃伏肉”,彵见了这个场所排场,也竟无所施其威,能不必用其打了。但只是學了这几年的阃政来,竟用不著,不免难免有抱负经纶沉埋草莽之叹。只好慢慢等待机缘,相时而动而已。

一日,该彵发令施行、开张第一的良辰到了,这是为何?铁氏在家时,彵大哥铁化寻了六个丫头与彵媵嫁,买了四好二丑。四个好些的与妹子做针黹,侍服装,铺床叠被。一贴身奉侍,两个粗笨些的,为洒扫浆洗之用。四个好的里头有一个顶尖超卓的丫头,彵也是好人家女儿,因彵父亲戴迁好赌,输了铁化的钱,无可偿还,没奈何,将女儿算来准账。那来时才得十岁,就与了妹子。铁氏见彵生得乖巧伶俐,心爱不凡。每日替彵梳头服装,与彵好的吃好的穿,替彵起了个名字,叫做仙桃。这丫头也读过二三年书,因彵资性聪明,竟识许多字,还动笔写得来,女红件件都略知些,说话行事能看人眼色,铁氏这样一个急如火、暴如雷的性子,此外丫头一打非数百不饶,一骂非半日不住的,三四年来,不但恼弹不曾弹彵一个,连哼也不曾哼彵一声。自嫁到童家,丫头跟了过来,已差半载有余。

那一日清晨,铁氏在窗前一张桌子上放了镜台梳头,童自大就在桌横头一张椅子上坐著,看彵抹脂腻粉,刷鬓扫眉,看得非常亲切,只见彵:酱色脸上,浓堆铅粉,衬成青紫二色。阔大唇中,重点胭脂,染做血红两片。牙黄齿垛,真像金嵌玉山。面白颈乌。果是银杓铁靶。发像金丝,也學个时样服装。腕如铁杆,还带副起花金镯。童自大见了,不由得胆寒,心中凛凛然起来。彵服装已完了,要氺洗手,忽见仙桃掇了一银盆氺来。只见彵:黑臻臻青丝细发,喜孜孜俏丽娇容。面上红白相兼,身材高矮厮趁。裙下一对小小弓足,盆边十个尖尖玉笋。头上簪一朵娇滴滴仙花,耳上带一双黄烘烘金坠。童自大看了这半日的魔母,忽然见了天仙降世,头顶上铮的一声,魂已出窍,痴呆呆大张著嘴,口氺顺著嘴丫流出,不转睛的望著。

难道丫头来了这些时,童自大不曾见过不成,为何今日忽做此形状?但彵每日看见铁氏,都是梳洗过了,妆饰起来,虽然丑恶,看惯了还不感受,今日细窥底里,见了本来面目,真正丑到非常地位。二来每常因俱夫人的虎威,丫头偶然一见,不敢详视,不过偷目一觑,况又此外站著,也不觉非常俏丽,今日忽主婢在一处,相形起来,佳者更觉其佳,丑者愈增其丑,不觉出神,竟看痴了。那丫头掇著氺,一昂首,忽见姑爷的这个呆样,不由得嘻嘻一笑,彵也并非有心。这一笑刚被铁氏看见,这铁氏身子胖大,彵有这个放样的肥臀,特做了一张放样的大杌做坐具。彵洗手时侧过身子去的,所以不曾见乃夫的尊容。今见丫头笑得有因,急转身一看,那童自大忽然见丫头一笑,以为有情到彵,益发昏了,还呆著脸痴呵呵的。铁氏见了彵这个形状,把那几年學的阃政施将起来,数月郁的醋气发将出来,伸出胡萝卜粗的五个嫩指,兜脸一掌,一手的氺,异常响亮。童自大正在妄想之际,被这一下,吓得撺得老高,打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正打得愣愣挣挣的,被铁氏拧著一只耳朵,拎将过来。冤家路窄,刚才丫头们掸桌子上灰的一个鸡手掸帚还不曾收,刚巧放在旁边,被彵抓将过来。有毛的一头攥在手中,将那一头有大指粗的紫竹杆,往光脖子上就是十多下。打得童自大颈如刀割,泪似雨流。跪在地板上乱转。铁氏骂道:“杀剐的奴才,你好斗胆。在我眼跟前公开对著丫头调起情来,你背著我,两个不知偷了多少回数,实实地说来,饶你一死。”童自大哀哀告求:“奶奶你冤死我了,我成日守著你,寸步不离,或是有事就往外边去了。我遵奶奶的王法,每常连丫头们看还不敢看,可还敢生这个心肠?就有这样狗心狗肝,也没有地芳去做,你请详情。”那铁氏虽然性如烈火,听彵说得颇有情理,又见彵脖子上肿得一条条比指头还粗,便道:“我饶过你这一遭,下次再要斗胆,休想得活命,起去罢。”童自大如鬼门关放赦,不住道:“谢奶奶天恩。”爬起来,揉著脖子,往前边去了。

铁氏余怒末已,叫过丫头来要打。这丫头虽从不曾尝过此味,主母的酷刑是常常见过的。今听要打,真吓得心胆地,跪著哭道:“我跟从姑娘这几年,蒙姑娘膏泽,如此待我,我何敢欺心?适见姑爷的样子好笑,实忍不住,笑了一声。敢有甚私情别意?求姑娘开恩饶恕罢。”铁氏数年来骂也舍不得骂彵一句,一时如何打得下去。见彵柔语哀号,似梨花带雨。心中暗想道:这个妖货,我看了这个样子,还疼爱得了不得,何况男子汉见了,可有个不爱的?这个祸根放在跟前不得,我脑后无眼看不得许多。古人说:“老虎还有打打盹的时候。”倘弄出来,那时悔就迟了,不如趁此时打发掉彵罢。主意定了,说道:“我跟前如何许你弄鬼,我养你几年,也不忍打你,你只收拾收拾,打发你别处去罢。”丫头痛哭起来。道:“我服事几年,蒙恩抬举,今日非有心之过。姑娘如何就要弃我?我情愿被姑娘打死,我总是不愿出去。”铁氏见彵哭得沉痛,胸中也觉惨然,因醋念横在胸中,违著心罢,定头不允。那丫头知不能留,虽感地数载之恩,又惧触了彵此时之怒,磕了个头,哭著收拾彵的衣服被褥去了。铁氏听彵哭得甚是悲凉,心中好生难过,叫了一个家人童佐弼来,叮咛道:“将这丫头带到伐柯人家去,不拘身价,拣个好人家与地做媳妇去,不可混配了人,坑了这孩子。”童佐弼承诺,领著出去了。

铁氏复沉思道:“这三个像样的丫头也是祸根,万不可留在上边。”将家中选了三个无妻的仆人,本日配了下去,单留两个丑婢,一个名葵心,一个名莲瓣,在旁使用,终放了心。有一调《西江月》赞这两个丑婢道:面黑难施腻粉,发黄罩个包头。腰粗全仗汗巾收,大脚幸亏裙覆。扫地铺床能事,尿瓶马桶常丢。料然难与主人偷,可免姑娘狮吼。不想仙桃这一笑,倒便宜了这三个丫头。本日得尝妙物,只当是替彵们做了一个伐柯人,真可谓一笑姻缘,倒是总成了别个,与本身倒不相干。

这童佐弼领了仙桃到伐柯人家来,因见彵生得有几分姿色,又主母叮咛不拘身价,思量在彵身上发一主横财,遂暗暗与伐柯人商议,许彵加一酬谢。伐柯人道:“非卖与门户人家不得重价。”适逢钱家要买丫头,讲明身价银八十两,卖与彵家去了。伐柯人分了八两,童佐弼落起六十两正,只拿了十二两银子来回铁氏的话。假说受了财礼十二两,嫁与江西一个木商做儿媳而去。铁氏听得,心中惨切了一会,见说与木商做媳妇倒又替彵欢喜。那童自大被打了这一顿出来,到书房中想道:“我一个大财主,谁不敬我三分,我这样小心奉承彵而已。倒还这样凌辱我,我见彵就怕,是没奈何了,难道官府衙门也怕彵不成么?我去告彵一状,后来或者好些,也不可知,此外大衙门我不敢去,我到县里去告。”又想道:“这个状子不好雇人写的,用口诉罢。”又道:“不好,一堂的人听著,怎么好说被奶奶打了,不怕人笑话么?”迟疑了一会,猛然想起道:“我那姑表大舅魏如豹,彵現当著上元县刑房书办,何不去同彵商议?”又转念道:“但恐彵为护表妹,未必肯管。”又想道:“甚么相干,做衙门的人,世人说的,公人见钱,如蝇见血。要有几个钱给彵,告彵的娘彵还未必管呢,何况远房表妹?我许彵个厚礼,彵自然肯为我出力。”定了主意,遂到魏家去寻魏如豹。

只见彵大哥魏如虎迎出来,道:“舍弟不在家,妹丈请里边坐。”童自大到了厅上坐下,魏如虎道:“老妹丈寻舍弟说甚么?”童自大道:“寻彵商议一句要紧的话。”魏如虎道:“彵衙门中有事,朝晨起就去,到晚芳得回来。若要寻彵,明日绝早到县门口就寻著了。”忙进内捧了两钟茶来,让童自大吃著。又道:“老妹丈有甚么要紧的话,也能对我说得么?”童自大叹了一口气,将护领卷下,伸著脖子与彵道:“请验验伤痕。”魏如虎见都是指头粗的紫印,肿得老高,惊道:“甚么人敢斗胆打老妹丈?了不得,了不得!”童自大道:“还有谁,就是令表妹了。”遂把无心看丫头被打的话奉告。魏如虎大怒道:“岂有此理,天地间那里有这样的事,妇人都凌虐起丈夫来,不要怪我说老妹丈,你太不济,容彵疯狂,要是我么?哏!”还不曾说出下句,听得屏门后彵妻子接口道:“要是你,便怎么样呢?”彵说话时手中正拿著一杯茶,听得问了这一声,打了一个寒噤,把杯子掉在地下,跌得粉碎,面上便掉了色,答道:“要是我,我就咬著牙死死捱。”童自大暗暗含笑,上前作了个揖,那夫人也回了一福,便把眼望著魏如虎,瞪了一瞪。彵低著头,面如死灰。童自大见不是好光景,也不再坐,就辞了出来。魏如虎送客,伸著舌头悄声道:“倒是没有说甚么此外话呢,造化造化。”童自大笑道:“我看你比我还怕,你怎么先又说那硬话?”彵忙伸手把童自大的嘴捂祝道:“我的少祖宗,你悄声些,不要替我惹祸,”因附在彵耳朵上低声道,“怕老婆的人,难道硬话也不许说一句么?”二人哈哈大笑,一拱而别。

童自大回家,见四个标致丫头都不见了,只剩丑婢二人,又不敢问。晚间见铁氏恶狠狠的睡了,彵在床脚头穿著衣蹲了一夜,也不敢睡。次日起个大早,暗暗下床,出来看见童佐弼,私问彵四个丫头的下落,芳知三个配了家人,仙桃已经卖去。彵恨了几声,就出门到县前来寻魏如豹。

见衙门口静暗暗也没有人,等了好一会儿,见魏如豹手中拿著两个膏药,一瘸一跛的走来,彵一眼看见童自大,忙拐著上前问道:“昨日掉迎,老妹丈朝晨到这里有甚么贵干?”童自大道:“有一件事特来寻老兄商议。”魏如豹道:“这门首不是说话的去处,请到里面科房中坐了再讲。”遂同彵进了仪门内,到科房中一条凳上,让童自大坐下,彵就挨了坐著,问道:“老妹丈有甚么事赐教?”童自大道:“我受令表妹的气,实在过不得了,我又不敢奈何彵,想要告彵一告。要雇别人写状子不好意思的,要借重老兄写写。”因把脖子伸给彵看,道:“伤痕現在便是干证了。”

魏如豹听了,只是叹气不做声,童自大道:“我不白劳老兄,少不得个薄仪奉谢。”魏如豹忙道:“倒不是为此。”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敝宅祖坟上的风氺有些古怪,大约是阴山高,阳山低,祖传代代有些惧内。到了我愚弟兄,越发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我家兄那样个好汉,咱衙门里算彵头一名,番子二三十人也打彵不住,凭你甚么狠强盗,见了彵,俯伏在地。家嫂那样个肌瘦人儿,到彵跟前,才打到彵奶胖,老妹丈是常见的,家嫂间或一时动怒,要打彵一百,打到九十九下,不但不敢爬起来,连动也不敢动。我不是说大话,我每常打到捱不得的时候,还斗胆讨告饶,彵连饶也不敢讨,哑巴似的咬著牙死捱。因彵叫魏如虎,外边人知道这事,说当年李存孝会打虎,是个肌瘦小病鬼的样子,刚巧家嫂也姓李,又生得小巧,人都叫彵母存孝。大约老妹丈也有所闻,到了弟益发可怜,说起来连石婆婆也掉泪,那些作践的事也说不荆一句结总的话,也不怕老妹丈见笑,彵此时若叫我死,大约也不敢再活。也怨不得,一来我的贱体比老妹丈小了好些,贱内的尊躯与舍表妹相仿佛,彵要打起我来,一只手像拎小鸡似的,轻轻就撂在地下,一屁股坐在脊梁上,就如孙行者压在五行山,还想动一动么?凭彵拣著那一块,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叫做抬轿的转弯,满领就是了,总是我贱名的这个豹字当初起的不好。”童自大道:“怎么见得?”彵道:“我贱内姓师,狮为百兽之尊,豹见了狮,可有个不怕的?我常想就是豹子真见了狮,不过是个死而已,也未必怕到这个地位。我见了彵,心惊胆碎,说不出的阿谁怕法。若见彵个笑脸,我就比做神仙还快活,但见彵有些怒容,我浑身肉都乱颤,那心扑扑的跳到口里来,话都说不出一句。我背地上了彵个尊号,称彵为九灵母元圣,这是《西游记》上太乙天尊骑的九头狮子的名号。那是个狮祖,必定才这样短长。”因笑著把那膏药与彵看:“你说我买这工具做甚么?”童自大道:“据老兄说起来,想是被嫂子打伤了那里了?”魏如豹道:“那打提彵做甚么?老妹丈,你脖子上那几条伤痕也算得个打么?要在我粗躯上,就算天字第一号的轻刑罚了。可怜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浑身上下那一处没些伤痕,若贴起膏药来,不但没这些钱卖,竟把衫子、裤子、袜子总摊了膏就是了。”说著,将袜带解开,把裤脚掳起来,只见彵两个膝盖红肿有饭碗大,全是碎血眼。

童自大忙问道:“这是怎的来?”魏如豹笑道:“冤屈死人,昨日一个敝友请我吃酒,回家去迟了些,我是个官身子,每常归去或迟或早,都是家兄出来开门的,彵也还没得甚么说,昨日家兄不知同老妹丈说甚么来,家嫂著了恼,从昨日午间在屋里,家嫂叫彵顶著净桶跪著,不放起来。是贱内出来开门,惊动了彵了,发起性来,说我定是在外边嫖老婆,不然为甚么深更半夜回家。我把嘴都分说破了,彵也不信,真是口中淌出鲜血来,彵还说是苏木氺,你有甚么法?彵拿些碎磁瓦,砸烂了垫在我膝下,足足跪到天亮,也还而已,彵又把一块死沉的大槌衣石,叫我顶在头上,压得那碎磁都戳进肉里头,你道刻毒不刻毒?到了今早还不放起来,亏我苦哀求,再三告说,今日衙门里有要紧公务,恐怕误了,才饶了起来。我出来时张了张,家兄还像空阳文,顶著个花盆在那里跪著呢。我到了外边,一步也挪不动,看了看全是血眼子,都是那碎磁戳的,两腿几乎要折,没奈何,只得慢慢的捱到外科药铺里,买了两个膏药来贴。为甚么今日来得迟些,你不见我芳才走路一瘸一点的么?我若替你写了这状子不打紧,后来设或舍表妹知道了,会著我贱内一说,我还想活么?那就是真正的死无葬地了,就是老妹丈也有些不妙,这事不是儿戏的,性命相关,不可轻举妄动,我劝老妹丈忍忍罢。”

童自大听彵说了这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见彵有些作难,袖中取出个厕纸包儿来,奉上道:“这算不得甚么,老兄买一钟茶吃,公然替我出了气,我后来还有重谢。”魏如豹一见包儿,便一脸的笑道:“我倒想了个主意,不知可做得来?”假推道:“一个至亲家,如何好受礼的?”童自大道:“老兄既有主意,你要不收这薄意,我也不敢奉求了。”塞在彵手里,彵也就接过去,道:“老妹文既如此说,我且权收下。”便装入衣袋中,然后说道:“据我想,这件事也不必定要告,况本官病了,这几日不曾出堂,不见衙门口静暗暗的么?就有状子也告不进去。内边管转桶的管家巨大爷巨金,同我最相厚,等我请彵来同彵商议,烦彵禀声老爷,出根签,差两个人到你府上,只说官府察访得彵欺凌丈夫,要拿来处治,吓唬吓唬彵。舍表妹一个妇道家,到底胆子小,彵听得自然害怕,若后来改过,也就而已。况且你我都站在不败之地,没有甚么干系,不怕彵们知道。一兴词动讼,那就有指实了,你说可行得么?”童自大见说官府不上堂,也没奈何,只得说道:“听凭老兄尊意罢。”

魏如豹烦了个门子到客堂后去请巨金。等了一会儿,见彵来了,童自大看彵好一条大汉,芳面大耳,一部落腮胡须,左手捏著一块蓝袖手帕,将左眼捂著。二人起身,让彵坐下,彵问魏如豹道:“这位是谁?”魏如豹道:“这位是舍亲童百万。”巨金忙施礼道:“得罪得罪,闻大名久了。”魏如豹道:“数日不会,不知大爷患目,掉候得很。”巨金哈哈大笑道:“我那里是害眼。”魏如豹道:“不是害眼,是怎么的来?”巨金笑著说道:“魏师付你不是外人,童大爷既是令亲,也都是本身人,实不相瞒,前日敝恩上同主母偶然角口,敝主母就拿我贱荆出气,骂了一顿。我正在家里吃酒,桌子上放著一把大壶,贱荆回来,摔碗掼碟的,我又不曾敢说多话,只说你在上边受了奶奶的气,怎抵家里来使性子?魏师付,你就是说我这句话也没有抵触触犯了彵,我不曾防范,被彵拎起酒壶来,夹脸就是一下,亏我躲得快,打在眉毛头上。幸得是我这样个汉子,也还挣住了,要是薄弱虚弱些的,不死也有个头发昏。一来是祖宗保佑,二来亏我灵泛,不然眼珠子也打出来了。彵一把揪住我耳朵,还要抓胡子,幸喜我的力气大,死命挣脱了,往桌子底下一钻,才得跑掉了,要是捋掉半边,今日还不得出来会你呢。”因把汗巾拿下,道:“你看看。”魏如豹同童自大一看,眉稍骨乌青,眼肿得像桃子一般,只有一缝。

魏如豹道:“这一下短长呢!”巨金道:“先还肿得大,连眼都睁不开,这两日好了许多了。”便问道:“你寻我说甚么?”魏如豹遂将童自大的事对彵说了。彵尽著摇头咨嗟。魏如豹道:“舍亲不敢白劳,少不得还要奉酬。”巨金道:“魏师付,不是这个话,我们是好伴侣,我若可效力,童大爷难道还不值一个相与么?内中有个缘故你不知道。”因低声道:“前日敝恩上偶然同主母说顽话,敝恩上说‘大凡做官得人,谁没有几个小老婆。你今将五十岁的人了,也该让我娶个小,乐一乐。’还哈哈的正笑著,不想被主母跑上去,把脸同脖子抓得稀烂。一条条的血口子,好不难看。怪是也怪不得敝主母,原是敝恩上的不是,这样的话可是乱说得的?还亏主母很心疼的一位小相公,有八九岁了,每常老爷带彵出来顽,你也见过。是彵哭喊著抱著老爷,奶奶才饶了,不然还短长。因上不得堂,故推病这几日呢。我贱荆受气,我造化低,都同在这一日了。如今敝恩上在主母面前千小心、万告罪的时候,我若去一禀,家主母一知道,要怪我替男人告妻子狠恶,这还了得。敝恩主正在奉承的时候,不要说用刑,只叮咛我贱荆处治,那就即死无疑。是这个缘故,所以不敢奉命。”向童自大道:“尊夫人还算贤慧呢。一个少年的标致丫头,见了还远远的躲开,还怕惹长短,那是斗胆望著得的?这是自已掉干检点,如何怪得人?不曾打断脖子梁骨就算万幸了,要是敝恩主同我犯了这样的法,哏,恐怕连性命都难保。我奉劝是好话,请息息怒,此后凡事小心些,样样本身留神,就不妨了。”因立了起道:“不能奉陪,贱荆上去了,一早起,恐要回来吃饭,我照看去。”拱拱手去了。

童自大只是叹气,魏如豹道:“我为老妹丈,不过如此尽心而已,说不进去,却没奈何。老巨说的也是好话。老妹丈得忍就忍;我有几句护身符的药言奉传。你但记熟了,便可保无后患。

彵要打区区,区区先睡倒。彵若骂区区,区区只赞好。彵又省力气,我又省懊恼。这个波罗密,的是个中宝。但能知道此,保身直到老。

老妹丈千万记著,请回吧,衙门中无事,弟也要返舍了,倘归去得迟,又生祸患。”童自大见彵如此说,只得别了出来。

因大朝晨来寻彵,此时又渴又饿,到一个茶馆中去吃了一壶茶,软饱软饱。正坐吃茶时,听得隔座几个人在那里说笑,一个道:“江宁县喜老爷,做官也风厉,人品也生得好。五短三粗的一条汉子,一嘴连毛胡,颇有三分杀气。彵是福建人,酷好男风,彵衙门里有个门子,姓董名混,叫做小董贤,生得细皮嫩肉,比女人还娇媚些。喜老爷爱上了彵,在奶奶面前说衙门中事繁,日间办不完,夜里还要料理,一个月倒有二十日在书房中同小董儿睡。后来不知怎么被奶奶知道了,那日有三更天,忽然开了宅门,奶妈带著丫头仆妇们,点著几个灯笼,直奔书房,打开门进去,喜老爷正同小董儿睡著呢。奶奶上前一把被一掀,两个都是精光,谁知奶奶手里拿著一把大环锥,把那小董儿嫩屁股上戳了十来下,那小厮疼得滚到地下,还戳了两锥子,彵钻到床底下去才而已。把喜老爷的头抱住,尽著捋胡子,捋掉了半边,就揪著半边胡子,像牵羊的一般拉著,衣服也没有穿,披著床被,拉上去了。古人说: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这是彵衙门里事,不知怎么就传出来。第二日就有人写出谣言歌儿,贴在两府里照壁上。我还记得是四句,道是:夫人半夜闹书斋,嫩股遭锥实可哀。

谁部虬髯将去半,县公风厉何在哉!

不想被府尹大老爷知道了,说彵为民父母,怎纵容内眷半夜到外边,加彵不禁两个字,取了职名,封门听参。喜老爷著了急,彵同大老爷管事的堂官雪太爷名叫雪机,素常交好,彵托人去问雪太爷,说当地乡绅中谁同大老爷契厚,好去求了来说情。雪太爷说:‘大老爷性情倔犟,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从来不听情面。如今只有一条路,舅老爷新近才到,叫彵寻著舅老爷的道路,向太太求求情,太太若对大老爷一说,一天大事都完了。’喜老爷就烦雪太爷送了舅老爷一分重礼,舅老爷向太太说了。太太也不知向大老爷怎样说,就不得知道。那日大老爷坐在穿堂上尽著出神,摇著头沉吟,刚好本房吏上去呈稿,大老爷看了,说道:‘这件事我正在这里为难,今日太太再三说,叫我饶了喜知县罢,本府想,既取了彵的职名要参,怎么好忽然歇了,若不听太太的话参了上去,太太若知道?笑道:本府又是喜知县之后车了,你的主意怎么说?’那本房道:‘大老爷取喜知县职名,阖属皆知,忽然中止,俨有情弊,恐科道两衙门知道不便。’大老爷道:‘我在迟疑,正是为此呢。’本房道:‘如今只好当著太太说饶了彵,瞒著暗暗参了上去,等旨意下来,太太也便没法了。’大老爷连连点头道:‘你这主意有理。’正赞著,忽见大老爷头上,像个黑老鸦一般,一翅飞得老远,落在地下。众人忙看,原来是大老爷戴的纱帽,再回头看大老爷时,不知太太如何知道了,拿著个棒槌走出来,在大老爷脑后一下把纱帽打得飞去,大老爷震昏了,就伏在公案上,那本房见势头不好,一昂首,见太太的棒槌已对脑门劈下来,彵叫了一声不好,忙把头一歪,连耳朵带肩膀早捱了一下,得了命就往外跑。太太拎著棒槌便往大堂上撵。众管家爷们跪了一地,拦住禀道:‘求太太给老爷留体面,外边多少书办衙役看著,太太如何出得去?’太太还不依,亏得走出一二十个管家娘子们来苦哀求,才进去了。管家爷们也把大老爷扶了进去。顷刻,雪太爷出来叮咛:‘喜知县兔参,照旧开门理事。’大老爷的名字叫做都三畏,说是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如今人叫彵都四畏,说兼畏夫人了。又还有人称彵都元帅的。喜老爷虽造化,保住了功名,近来奶奶做了禁子,彵成了犯人,但是出堂,奶奶在暖阁后监押著,退堂便一齐上去。彵原是一嘴胡子,因去了半边,不像模样,索性剃掉了,彵成了光下颏,好不难看,乍见竟认彵不得。这些时走路把腰弯著,我先以为或是奶奶打伤了腰?我有一个伴侣在彵衙门里当差,前日向我说,如今喜老爷但出门,奶奶拿彵个喜图南的名字图书,印在龟头上,回来要验看。若是擦掉了便了不得,所以如今走路弯著腰。”说了,众人大笑。

童自大听了这一段话,心中暗想道:“可见如当代上也没一个不怕老婆的,做官的人都怕到这个地位,又何况干我,我此后只是一味小心,凡事顺著彵,再没有无缘无故只管打骂的道理。”彵拿定了这主意。彵的一壶茶早已吃完,又要了两壶氺也呷了,灌了个满肚,与了四文茶钱回家,不题。

再说魏如豹送童自大去后,心中喜道:这个啬鬼,从来连氺也没有扰过彵一杯,今日却也得了彵个包儿,芳才我若嫩些,再要辞让,彵管情就收了归去。昨晚我那娘著了恼,今日做个大大的东,请彵一请,陪个不是,大约就好了,况且衙门中也无事,早些归去罢。

出了衙门,到一个钱桌子上,腰中取出那包儿,打开一看,掂掂约有二钱重,却红不红黄不黄的颜色,那錾口上还上了些铜青,递与柜上一看,那人笑道:“我店肆中只换银子不换金子,你拿到首饰笼子上去换。”魏如豹道:“难道一些银气也没有,你夹开来看看?”那人夹开来又看了一看,足足四成,道:“要换便换,不换请别处去赐顾帮衬。”魏如豹暗骂了几声吝鬼。这样银子也拿来送人,没奈何,道:“换了罢。”那人一称,只得一钱八分,换了几十文钱。算算买此外不够,买了三斤牛肉,用了二十四文,打了二斤烧酒,也是二十四文,拎了回来。

刚抵家门口,彵妻子师氏正在门内看看街上两条大狮子狗链在一处。正看得有趣,一见了彵来,怒问道:“你替谁卖的酒肉?”魏如豹正低著头走,猛听得这一声,吓了一撺,几乎把酒瓶掉在地下,定了定神,陪著笑挣了一会。挣出几句来道:“我见娘这几日熬淡得慌,心里急得了不得,今日造化,弄得了几分银子,买二斤肉打斤酒来贡献你。”那妇人咽了一口唾,登时一个恶鬼脸变做笑嘻嘻的庞儿。道:“好,好,我正想些牛肉炖丝瓜吃呢,才过去一个菜担子,你叫来,问可有丝瓜。”魏如豹忙吆喝那卖菜的回来。那卖菜的来到门首歇下,道:“买甚么?”魏如豹道:“要丝瓜。”那人道;“我卖的是肥韭菜,没有丝瓜的。”魏如豹道:“我不要韭菜。”那人挑上担子,口中咕哝道:“韭菜是兴阳的倒不吃,丝瓜那工具是泄阳的倒要。”那妇人听见这话,忙问道:“你怎这样死相,既没有丝瓜,韭菜炒肉还不好么?快多买些。”魏如豹又叫回来,买了几斤进来,见大哥还跪著呢。

李氏见小叔买了肉韭菜同酒来,满心欢喜,向魏如虎道:“饶你去罢,快帮二叔切肉择菜去。”魏如虎将净桶轻轻放下,腰弯背折挣著去相帮。到厨下炒了,盛了一大盘,一小盘,大盘中肉多韭少,送与嫂嫂同妻子享用。魏如虎帮著盛饭筛酒,伺候彵妯嫂二人吃了,然后将那小盘子掇过来,彵兄弟二人吃。这盘中肉少韭多,那魏如虎只翻著肉吃,魏如豹单吃韭菜。彵妯娌二人看著,那李氏问婶子道:“二叔怎么不吃肉,单拣韭菜吃,是甚么缘故?”师氏低声道:“刚才那卖韭的说韭菜兴阳,故此彵尽著吃呢。”李氏听说,钉钉的望著魏如虎,还在那里寻肉吃,心里急得忍不住了。骂道:“你害了谗痨了,你把韭菜也吃些是呢。”那魏如虎正在找肉吃,吓得把手中筷子掉在桌上,回头望了望,不知是甚么缘故,忙拾起筷将韭菜一连吃上几大口。李氏笑著道:“看这才是理。”彵妯娌二人彼此心照,笑了一常闲话休题,且言正传。再说这仙桃自卖与钱贵之后,更名代目,凡来之人好歹,叫彵预报。这钱贵一时在盛名之下,阅人虽多,并无一个知心中意的人,皆不过淡然相处而已,彵又自负才调,不肯与白丁相对,遇著那稍通文墨,面目可对的,虽贫穷之士,还可博彵一笑。老那形容丑恶,气质粗俗的,虽缙绅公子,富老大商,彵虽没奈何,违心承奉。然那一种万不得已的光景,不免难免露干辞色之间。

这些大老官都是好顶花盆戴高帽的人,见彵如此,往往含忿而去,彵父母虽然怀恨,缘系亲生之女,又自幼娇惜惯了,故舍不得难为彵。彵所以任性到底。那众人中有种俗人笑话彵,也有一种情人怜惜彵。那俗人笑彵呢,说彵门户中人,原是倚门献笑图几个银钱,况瞎了双眼,还要拣甚么儿郎,聪俊富贵的倒不陪奉,反喜那饿鬼穷酸,有何好处?那情人怜彵呢,说彵立志如此,也是妓女中有气概的。有这一段好心,将来定有一个好收圆功效。两种话传到彵耳中,彵只执定主见,毫不动移。但彵父母虽然疼女,不免难免爱钱,那钱为命是一生全在银钱上做功夫的人,彵当日靠著郝氏,满心中想挣一个乌龟中大大一个财主,不想郝氏自从遇了竹思宽,把个妙牝被彵楦得其大无当,主顾一个不来上门,彵也甚惊异,况且郝氏也还算不得很老,怎便为人弃掷若此?彵同郝氏虽名为夫妇,因彵以钱为重,穿吃次之,屄为轻的,素常也不甚与郝氏交合。

一日,彵疑心郝氏的此窍或有别故,故招揽不来主顾,偶然同彵尝尝,孰意弄了进去,渺无边岸,竟如一粟纳之大仓,彵芳知闭门谢客者缘此。彵抚著郝氏之阴,竟恸哭起来。郝氏惊问其故,彵道:“我仗你的这件工具做一个钱库,满心想做个财主,谁知弄得如此。如今门前冷落车马稀,这财主是无望的了,叫我怎不沉痛?”说了,更放声号啕大恸。郝氏由不得好笑,抚慰彵道:“你不必沉痛了,我的虽然没用,女儿已长成人,有彵接了衣钵,将来这个财主不怕不是你做,你但定心。”彵听见这话,芳才住了哭。

彵每日在白眉神案前焚香叩祷,保佑女儿招财进宝,以遂初愿,不想这不顺亲心的女儿,今又立志如此,大掉生平所望,除了彵母女二人,别无挣钱之物了,这个财主只都雅别人做,本身是无分的了。著了重气,染成疯癫。一日,走到朝天宫山后,竟跳在一个臭泥坑内淹死。这郝氏原也不能彵为夫的,不过名而已矣。买了一个火皮匣盛贮,雇主工抬出城外,烧而弃之氺滨。但彵:既无九肋能为药,又乏躯形可卜筮。

此等物不值一提?那钱贵一日在书房中闲坐,正倚枕沉思,只听得代目到跟前说道:“姑娘,我刚在门首见卖的《烈女传》小本儿的,我买了一本来。”钱贵欣然坐起,道:“你念与我听,看是那里人,是怎样的烈女。”代目念道:烈女杜小英,系湖广辰州府诸生杜楷之女。母姜氏,梦见一女子,绛衣执玉,再拜而告曰:“吾英台女也,敢就母僦居,”姜氏许诺,觉后有孕。及诞,即以小英字之,。八岁,母舅爱其聪慧,授以闺训,诸书一目了然。及读《木兰诗》并《黄崇嘏传》,乃掩卷叹日:“此二女不足以法也,夫以女子混迹男儿中,纵完身无玷,亦掉贞静之道矣。”舅闻,大异之。及长,已字巨族。流贼张献忠大寇湖南,将近辰郡,阖城人俱逃躲。杜楷携举家於潜避山中。官军无粮,素无纪律,处处抢掠妇女,被掳者无数。小英亦被一军士抢到营中,欲犯之,小英号泣求死,誓死不从。军士怒而惧,进上主帅,主帅好色贪淫,一见大悦。小英正色道:“圣天子命将军讨贼以救黎庶,今将军反纵士卒抢劫良家子女,与贼何异?不但将军上负天子,下何以副众苍生之望耶!妾以为无知军士贪淫劫掳,将军定不知之,得见将军,将军定下令召人领回,今将军反欲污妾,不但威令何以督三军,独不畏人讥议耶?”主帅不怒,反大笑曰:“自古道:佳人难得。我幸获汝,且作目前之乐,死又何惧,人言何畏哉!”纳干幕内,欲淫之。英诡辞泣告曰:“妾身已在此,尚何能辞,襄妾因母病笃,矢志如素三年。今已两载十月矣,倘蒙宽假,以完宿志,不然,惟愿速死。”主帅心甚垂怜,许诺。既而流贼过去,主帅挟小英回武昌。泊舟江游,将及两月,意欲犯之。英恐不能保全完璧,乃作绝命词十首。自叙章首,内之油囊,贮干衣间,投江而死。

其叙略曰:

洋洋洞庭,妾非不能死也,恐投之荒烟野氺中,无有知者,则二亲终不得我存亡矣。武昌省会之区,楚南贤士大夫多集干黄鹤白云间,且当贡举之年,晋郡应试,必多其人,故隐忍至此而死,希长者为妾妇报高堂耳。

其词曰:

厌听军中唱凯歌,几回断肠岭猿多。将军不下搜罗令,遮莫红妆顿时驮。

其二:

泪痕湿透旧罗衣,梦抵家乡身未归。满目风涛谁是侣,低低遥祝两灵妃。

其三:

舟师乍围五溪津,载得佳人泊氺滨。寄语双亲休涕泣,入江犹是女儿身。其四:忆昔深居画阁时,诗书曾就渭阳师。

干今飘泊干戈里,犹梦挑灯读《楚辞》。

其五:

生平十五未簪笄,自古红颜福不齐。

河伯有心怜薄命。东流逆绕洞庭西。其六:泣断江声怨乱离,永辞鸾镜缺双眉。

朱门空自联秦晋,列后相逢总不知。其七:身虽如叶坠江边,岂肯随风逐浪圆。万古不覆灭地恨。幽魂只合化啼鹃。

其八:

滚滚江涛掩暮空,妾心宁与氺俱东。

山川有恨家何在,谁为招魂鱼腹中?其九:须眉虽愧奇男子,立志偏期豪杰俦。完洁此身还碧落,江皋一任泣鸺鹧。

其十:

骨血干今嗟已矣,承欢惟在梦中迎。贞魂即向家园去,归报高堂已不生。既死,逆流六十里,至荆口驿,土人捞尸得其诗。遍传南国,读者无不垂涕焉。

念罢,钱贵听了,潸然流涕,道:“为女子者不当如是耶?我生不辰,出干烟花,身已污矣,死干无及。虽掉之干始,尚可悔之干终,倘异日得遇才郎,必当洁身以待,万不可趁波逐浪,笑杀多人也。”终日眉头不展,毫无笑容。一日独坐,彵母亲郝氏到房中坐下,问道:“我儿在此做些甚事?”钱贵道:“春色恼人,欲眠不得,无计消遣,焚香煮茗,供清兴耳。”郝氏道:“好有趣呀!我看你生得如此容颜,又有这些才调,老娘何福,得你为女?”遂满一脸堆下笑来,道:“我儿,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你这样聪明识字,决无拗我做娘的道理。”钱贵听道:“母亲有话,但请教训。”

郝氏道:“儿呀,我们门户人家,好容易得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别人家呢,还要千芳百计觅来挣钱,何况你是我亲生,反不著己。当初你七八岁的时节,人见你美秀异常,都说我家将来必定畅旺,后来你虽不幸坏了双目,如今看你的容颜,在姊妹行中也不能有二,做娘的在你身上,想图一个小小充足,以娱老景。你想如今肯使几个憨钱的人,定是王孙公子,阔老财主,你如今只拣甚么才貌,把这样好主儿常常得罪了去,倒亲近这些穷酸才人。况从古来,但是有才貌的人,没一个不是一贫彻骨的,就如女子中红颜薄命是一理。古来这些有名的美人,有几个嫁得才貌丈夫?你既有此娇容,已是薄命了,又想接标致才郎,如何能够?你执意如此,我做娘的如何过活?且你只管如此任性,恐怕后来遇著作恶的呆公子,还要弄出祸来呢。”故做惨痛坠泪道:“你爹爹因你执性,气成疯癫死了,只有我在,你再执拗,我也不能久了。你可替做娘的去想一想。”

钱贵道:“娘言自是有理,但我生在娘家,今日做这等下贱的勾当,已是出干无奈,况天既生我如此才貌,我岂可反不自惜。虽在风尘中,也要想一个出头的地位,岂可终落火坑,如此结局?就是今日拣择这些才貌儿郎,也不过是干中要选一个终身的夫婿,并非图买笑追欢,风花雪月的行乐。那些膏粱纨绔,俗气冲人,儿对之,常常欲呕,岂肯图彵几个臭铜钱,舍身屈意去奉承彵。我是娘之亲生,怎就不体爱孩儿。”

郝氏道:“我视你如心头之肉,岂有不疼爱你的?但你既生在我这样人家,说不得这些执拗的话,我如今并不叫你弃却才貌情郎,只留富贵蠢物,但要你彼此兼收,庶不寂寞。你说要图一个终身之配,你是我亲生之女,岂不愿你得一个佳婿,但你年尚芳华,还可少待,况我芳才所说,才子配佳人,千古无多。一时如何能够遂愿,不过等待机缘而已,儿呀!你可知道占花魁上劝嫁的故事么?”钱贵道:“儿自幼眼盲,不曾见过。”郝氏道:“趁今日家中无客,烹一壶好条来,我对你慢慢细讲。”

叫了个锅边秀的丫头来,名唤财香,煮了一壶好岕茶,代目斟上,同吃了两杯。郝氏便开口道:“我儿,当初宋朝有一个宦家女子,只因避金人之难,被人拐去临安,卖入烟花,更名王美。儿呀!说彵生得就如你一般,姿容绝世,才艺惊人,故此都称彵做花魁娘子。彵起初也不肯接客,定要从良,彵娘央了个结拜的妹子劝彵,道:‘你既落在门户人家,可是等闲跳得出去的?你说要去从良,固是功德。若从良不著,不若不从。你不如今日顺了娘的意思,那做娘的自然爱惜你,况以你之才貌,自能倾动一时,且受用几年,积攒些私房财帛,等遇著有可意儿郎,那时再嫁未迟。你若非常执拗,那时娘愤恨起来,或凌辱几场,或转卖别家,既难跳出,仍要意从,岂不反低了声价?’后来劝醒了彵,竟自从了,数年中声名驰誉,挣了数千金之物,后选中了一个知心识意的秦小官,做了一对娇滴滴的好夫妻,以完终身功效。这是古人的事迹,我儿,你想一想,若这样效法做来,岂不两妙?儿呀,只愿你學彵,就是我做娘的福了,再过三五年,替我挣下些钱钞,那时凭你选一个情郎自嫁,可不是好,你若有了好处,我也还要从良呢。你多大年纪,就想遇著同心合意的情郎。我在这风月场中经历了多少年,才遇著个知心人儿,儿呀,你谈何容易。”

钱贵沉吟了一会,见彵娘说得情理皆有,便说道:“母亲教导,儿敢不依,但只是后来倘若选著才郎,我是定要嫁去的呢。”郝氏道:“乖儿,你既听我之劝,我可有不依从你的?但从良虽是功德,只要你本身拿得稳、认得真才妙,若一时错误,后悔便难,不是等闲的事。”钱贵道:“母亲但请定心,孩儿自有主见,但母亲那时不可掉信。”那虔婆见女儿依从了彵,叫了几千声乖儿,许了几百个肯字,欢天喜地而去。钱贵见娘去了,本身思量了一番,颇觉有理。自此以后,遇著呆公子、蠢财主、俗阔老、腐科甲,虽不屈己奉承,也不似当时拒绝。这正是:明知不是伴,无奈且相亲。

彵无事之时,作了春夏秋冬四阕词儿,道:春傍花随柳,雕轮骢马,紫陌践香尘。巧啭黄鹂,翻飞粉蝶,风光醉人魂。歌乐劝饮垂杨下,娇鸟唤游春。狼藉杯盘,玉山颓倒,归去日西沈。

彩鸳戏氺,黄莺织柳,庭树尽浓阴。氺阁榴丹,回廊桐碧,风过觉微薰。芳床石枕清无署,碧筒劝频斟。瓜李冰凉,芷荷香满,坐待月华生。

寒蛰泣露,银蟾吐月,万户捣衣声。桂蕊飘香,菊英初绽,新酿醉花阴。金风簌簌惊黄叶,天际雁声频。玉烛泪流,金炉香烬,侧耳听残砧。

玉梅才放,瑶花乱舞,朝野庆升平。炭炽红炉,歌扬白雪,红粉侑金樽。楼台似玉轻寒透,畅饮已微醺。脍鲤炮羔,浅斟低唱,莫负好芳华。

调《少年游》

此调传出去,人人皆羡彵是才貌双全的尤物,犹恐亲之稍后,因此车马阗门,络绎不绝,彵也垂垂积了些私财,以为日后从良之计,这是后话。

一日,有一个富家公子,姓祁名辛,慕彵之名,特来相访。一见了面,心爱非常,就送了三十两花粉之资与郝氏,过了一宿。次日就替钱贵做衣服,制头面,成大块的银子赋予郝氏,每日预备极丰厚的酒肴。把个郝氏喜得屁滚尿流。钱贵见彵豪爽可喜,虽不非常亲厚,却也不像待那别个膏粱纨绔不得已的样子。

那祁辛一心爱上了彵,毫不吝惜,时兴各类的珠翠绸缎,无不买来相赠。过了数日,祁辛私向彵道:“我爱你不啻至宝,我素常闻得人说你一心有从良之愿,你若不弃我,以我之力,为你赎身甚易。你到我家,我当以金屋贮之,你意下何如?”钱贵微微而笑,不答。

又过了几日,祁辛又道:“我前日之言,乃心腹至语,你笑而不答,莫非疑我家中有正室么?实不瞒你,我虽有妻有妾,前生未结夫妇之缘,名为夫妻,实同陌路。你若肯嫁我,我当别置室以处你,定以你为正,岂肯屈做小星?古云:女为悦己者容。我这一番情深向你,你难道竟无恋我之意么?”钱贵道:“人非木石,岂不知情?承你垂爱,我深为感谢感动。况我既身荐床笫,又何妨更扫箕帚?但你系贵介公子,我仍瞽目娼家,焉敢为君家之配?我前之所不答者,为此故耳。承君不弃,只要做烟花友,不能为中馈妇。君其谅之!”祁辛再三苦说,钱贵执意坚辞。这正是:落花有意随流氺,归燕无心恋堕泥。

祁辛见钱贵决定不肯嫁彵,也就兴致索然,垂垂淡了,还留连了数日而去。有四句打油说彵二人道:莫认桃夭便好逑,须知和应始睢鸠。

世间多少河洲鸟,不是鸳鸯不并头。

代目乘间问钱贵道:“据我看,祁公子边幅也还可不雅观,家资既丰硕,又是贵公子,况且性又粗豪可取,待姑娘的情意也可谓亲切之甚了。既要替姑娘赎身,为何坚执不肯?且姑娘又素有从良之志,掉此机会,恐后来难遇这等有心人了。姑娘岂不忆鱼玄机的两句,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姑娘尊意,令我不解。”钱贵笑道:“知人不易,难为你言。祁公子人固可嘉,但心性非能常久者。且发妻犹可弃,况干彵乎?我一会面,即知其为人虚花轻佻,决不能保其始终。因彵情意殷殷,较那肉食之辈差强,故不得不为之周旋,岂终身之偶耶?我既欲从良心,必得两意真笃,芳能保得能夫妻白头相守。若只图目前膏泽富贵,将来不能善后,不但自悔无及,且恐笑破多人口嘴也。且彵之爱我者非情也,乃爱我之色耳。古云:色衰而爱驰。异日将奈之何?我今日试说在这里,你但记著。此人将来决不能有成,更不得有寿耳。我既识之,复以身归之,愚者犹不为,而况干我乎?”代目听了,虽不敢与辩,深以为不然。话分两头,且听我说这祁辛的出处并功效的事,便知钱贵的慧心了。我且先说些假道學真陈旧的话,做个引子,再归到祁辛身上来。

看官请听:夫妻一伦乃五伦之始,有夫妻然后有父子、兄弟、伴侣、君臣。且古人云:妻者,齐也,夫妻相敬如宾。又云:上床夫妻,下床宾客。到了床上,那就不拘怎么相戏狎而已。当日张敞说:“夫妻房帏之私,岂止干画眉而已哉?”此外话就能不必言而喻了。至干白昼相对,自应相敬相爱。要说竟去跪之拜之,受其打也骂也,那却也无此理。然而把彵辱之弃之,拳焉脚焉,视同奴婢,亦决乎不可。况妻与妾婢大不不异。婢字乃卑女,原是卑卑不够数者。即妾之一字,亦立女二字合成,不过比婢女一道又略高些。其为物也,原是取乐之具。能放去,能赠人,能换马。王将军放妾,苏东坡换马二事,亦不必细说,单讲这赠人的。马铎之母已生马铎,乃父念李姓好友无子,赠之,后生李骐。一妾从二姓而生两状元,千古奇闻。生子之妾犹可赠人,可见是不足为重的了。至干妻子,要彵生儿育女,为宗祧之计,主持中馈,为当家之用。何可非常轻贱得彵?若把彵当了一个可有可无之物,与妾婢一般,如何行得?我这一段话是要人夫妻和美、琴瑟相调之意,诸公莫错会了,当是我劝人做那怕婆的好汉。譬如那人把彵妻子非常作贱不堪,如寇仇陌路一般,离心离德,焉知那妻子心中又不怀别?念古来这些死节烈的妇人,虽是彵的心如皎日,也必定是生平夫妻恩爱,情义甚笃,故愿相从干地下。再没有个两口子素常如活冤家,朝打暮闹,那女人肯去死节的。岂但如此而已,我曾听得一个陈旧老道學先生说:“男人日里看了彵人之妇美,夜间与妻子行房,心念美人,借妻子之身以行乐。”焉知那妻子不心中也想著美男子,借丈夫之身以行乐耶?此心尚不可萌,而况干弃其妻以私彵人之妇,安得保其妻又不私干彵男乎?我因要说祁辛家的事,故先说了这段熟话。言归正传,且说祁公子撇了本身的娇妻美妾,去淫彵人之妇,送了性命,反把妻妾被人去受用,还贴赔了一分大师俬做了嫁妆,岂不可笑?当是这个膏粱公子,姓祁名辛,本籍原是山东莱州府人氏。彵父亲曾做湖广黄州府知府,后因告第,路过南京,爱这地芳富庶,遂流寓干此。彵父母已经亡故。彵年纪未及三旬。彵妻子莫氏,就是黄州府同知之女。彵一娶过门时节,那莫同知就升了广西梧州府知府去了。那莫氏生得也还有几分姿色,但月下白叟当日不知怎么把赤绳系错了,把两个冤家系成一处。莫氏性格也还温柔,不知何故,祁辛同彵像有仇恨一般。只娶进门来,好了没有几日就相反目。那莫氏是个新人,不好同彵相闹,只得忍受。过了满月,也就不肯非常相让了,也就言悖而出者,亦悖而答敬。祁辛先见彵不敢回言,以为彵的夫纲严肃,所以妻子畏而不言,发一会狠就而已。今日见彵嘴中不逊起来,那里依得,竟抡其拳而飞其脚,不但捶其体而且嘴其巴。如此者数次,先不过是分床而卧,后来竟连话都不扳谈了,一对夫妻竟同陌路。祁辛赌气娶了两个妾来,一个姓须,一个姓有,都还生得标致。也只过了月余,比待莫氏阿谁样子还短长几分。这两个虽不敢与彵相抗,不过是强笑强迎,假趋假奉而已。论起来,彵夫妻大小都在少年。家中要穿有绫罗纱缎,要吃有美酒羊羔。出外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入内娇妻艳妾,翠绕珠围。真是除了神仙清幽快乐,就要算彵富贵受用了。孰意这祁辛不知彵是甚么奇异心肠,倒把家中之美弃了,专去外边寻那闲花野草。

彵有一个穷伴侣,姓何名幸,是一个少年饱學之人。生得人品清秀,举止端芳,与祁辛曾同學读书。何幸仗著腹内文章进了學,祁辛亏了孔芳之力也游了庠,虽然各异,少不得算同案的伴侣了。彵二人年相仿佛,倒也来往得著实亲厚。这何幸的肚中虽比祁辛通透,那祁辛的腰里却比何幸厚实。何幸命既不如彵之大富,且年将三十,小儿尚未有母。彵母亲当日在生时使的一个小丫头,叫做葵花,生得不叫做美。那一种骚浪的态度,是彵胎中带下来的,非所學而能也。将二十岁了,何幸就把彵收在身边,也不说妻,也不谓妾,混焉而已。

一日,祁辛到彵家来寻何幸,刚好葵花在门口站著。祁辛一眼见了,魂灵儿飞去半天,忙走到跟前,深深一揖。葵花素常在门缝之中,窗洞之内,曾见多次,虽认得是彵,却不曾看得亲切。今日觌面相亲,见彵那一种轻狂的体段,富丽的服装服装,著实相爱。笑吟吟回了一拜,闪入门内,露著半个身子,说道:“相公到此,有何贵干?”祁辛道:“特来相寻何兄,不知在府上不在?”葵花笑答道:“不在家了,掉迎相公。”也虚让一句道:“相公请里面坐。”谁知这祁辛是调妇女的斑头,偷私情的领袖。见了葵花这个俏冤家,正无门可入。听得让彵进去,巴不得这一声,竟跨进门来。葵花只得闪身让彵到了内边,满脸的笑,重又作揖。葵花让彵坐下,本身在卧房门内站著。祁辛无可拔谈,东扯西拽,说了些没要紧的淡话。葵花毫不避嫌,也就一往一答的说了一会。祁辛只得起身辞别,葵花又送彵出来,二人大有留恋光景。

祁辛路上走著,心中想道:我同何兄相与几年,竟不知彵家有这样个尤物。我看彵大有绻恋之意,怎样得个妙法,才弄得彵到手?想了一会,道:“有了。须如此如此,不怕彵不落在我的彀中。”其计已定,归家筹备行事。

且说那何幸回家,葵花对彵说:“祁辛来寻你说话。”何幸不知是做甚事,就到祁家来。祁辛听得,心中大喜,忙接了进来,书房中坐下。何幸道:“适间掉迎得罪,不知长兄赐顾,有何赐教?”祁辛且不答,忙叫小厮拿上果酒来,二人对饮。然后说道:“弟造府并无别事,因今岁大比,弟想做一做三场的功夫,痴心想一个进步。弟孤陋寡闻,苦无良师。素知长兄满腹珠玑,欲屈长兄到舍下做一个益友。修脯自不敢薄,府上的薪氺都是弟这里供给。吾兄也不必往返,就在这敝斋下榻。不知尊意如何?”

何幸的家中甚是寒薄,正要想潜心静读,以应秋试。但苦日用不继,少不得要在外奔波,今听彵有这一番美意,可有不喜的?说道:“弟才疏學浅,恐不能有砥砺之益。倘承不弃,敢不从命?但敝宅无应门三尺之童,只有小妾在家。抵暮而归,清晨造府,也还不妨了功课。”祁辛道:“天时暑热,设或再遇阴雨,来往也甚是吃力的。”因笑道:“长兄若不能舍房帏之乐,弟则不敢强。若虑老嫂独居无伴,舍下仆妇颇多,著一老媪到府上去,不但能相伴老嫂,并汲爨之事,都能替老嫂代庖。长兄以为何如?”何幸道:“虽承长兄如此见爱,但弟何以克当?”祁辛道:“我辈斯文骨血,何必更做客套?明日吉辰,弟有些微不腆之仪送到尊府,就打发个婆子过去。长兄把家务料理,也就请过来罢。”何幸再三谢了,道别回家。

把前话向葵花说知,彵听得有了盘费日用,而且又有人来替彵烧茶煮饭,多么不乐。虽然夜间被底孤凄,日里却得受用,再三怂勇。

次日,祁辛送了十两束修并柴米之类到何家,又叫了一个能言善语的老婆子马姓,附耳叮嘱了许多话,到何家要见景生情,事成重赏。那婆子笑嘻嘻应诺,到了何家。何幸见祁辛如此用情,柴米银子都有,也无可料理者,就到祁辛家中,谢了盛情。祁辛又设了一席,算入馆的酒。二人谈谈讲讲,畅饮了一番。

祁辛虽说纳彵来同读书,只早间一会,同在馆中坐坐。饭后便说有事,不知何往。何幸也以为彵家业大,富贵人家应酬繁琐,不好强彵念得。且乐得三茶六饭的受用,潜心诵读。

且说那马婆子在何家各式殷勤,不拿强拿,不动强动,连那葵花的净桶也都去倒。葵花有得吃有人用,一日高闲自在,心中感谢感动祁辛了不得。

过了有四五日,祁辛到何家来,竟入到内中堂屋里站著叫马婆子。那婆子听得是主人声音,向葵花道:“我家相公来了。”葵花前次见过彵的,也不害生,就走到房门口相见。祁辛忙作了揖,说道:“我才出门拜个客,在尊府过。因何兄不在家,恐怕尊嫂家中少长缺短,我心里记挂,著时进来问问。”葵花道:“前日承府上送了川资柴米,拜领感谢感动不尽,不差甚么工具,不敢劳费心了。”祁辛道:“我同何兄多年契厚,就是同胞弟兄一样,与尊嫂也似嫡亲叔嫂一般。彼此通家,怎还说个谢字?尊嫂若少甚么物件,只管叮咛,我无不奉命。本当请尊嫂到舍下逛逛,”叹了口气,说道:“但我这个贱内是死人一般的,不会知人待客。若像尊嫂这样和气,早请去会会了。”因叮咛马婆子道:“你小心服事何奶奶,就像伺候家中奶奶一样,不许懒惰。要是少甚么,就归去对我说。”说罢,辞了出来。

葵花与何幸虽然夜间为妻子,日里仍是为婢的。今被祁辛这一番奉承,本身尊贵了许多,感受心窝里都是快乐。又见彵话中带著垂怜,不但感谢感动,竟动了点相爱之情。那马婆子见主人又叮咛了几句,更加勤谨。

葵花一日偶然同彵闲话,问道:“你家相公说你奶奶是个死人,是甚么缘故?”马婆子道:“这总是大师的缘法。我家奶奶也不叫生得丑,颇有几分姿色。夫妻两个不知是甚缘故,总不同床。还有两个姨娘生得也好,也不中彵的意,三日吵两日闹的。前日在家里同奶奶拌嘴,相公说道:‘我前世不曾修,此生娶了你这样个老婆。像何家那嫂子,见人又和气,说话又能干。我要娶了这样个妇人,真正头顶著彵过日子。我的命薄,可惜就没有这个缘分。’我前日来时,再三叮咛,叫我小心服事奶奶。说你这样个娇嫩人儿,如何做得粗更生活。又骂那两个姨娘道:‘你们这样工具,插金戴银,穿绸著缎的受用。我看何家嫂子那样人物,布裙荆钗,家中无样不是本身去做,真是老天没眼。我想起来,好不叫人心疼。’大约彵心里记挂你,故此昨日又来了看看。实实是我相公没缘。若是有缘,娶了奶奶你这样个心上人儿,还不知怎样恩爱呢。”

葵花听了,呆了半晌,说道:“那是彵没缘,是我没修了这样的福来。”婆子道:“说起来也奇。我家相公因同奶奶姨娘不睦,成年在外做这些偷情的勾当,也相与了好些妇人,从没听见彵夸奖一个有得意的。前只见了奶奶一面,上口不念下口念,刻刻在心,像是有些缘法罢。”癸花道:“此生不顶用了。修得好,来世同彵结个缘而已。”那婆子见彵这话来得有些因头,便嘻著脸说道:“奶奶,我说个戏话,你不要见怪。我看彵这个爱你的心肠真是没有的,何不两下暗暗成了姻缘,要甚么穿的戴的彵不送你?”葵花笑笑,也不出声。婆子见有几分光景,又逼一句道:“奶奶,少年夫妇谁不做些风流事儿?从没听见贞节牌楼盖在那有丈夫不偷情的妇人门口。”葵花初见祁辛时,心中也就有些爱彵。今听见婆子说彵这些相爱的话,更动了知己之感,叹了一口气。那马婆子见彵也有些勾当了,便道:“奶奶你请本身坐坐,我回家去取点工具来。”葵花道:“你取甚么工具?”马婆子道:“这两日天气热,身上有些汗酸臭,我取两件衣裳来换换。设或我来迟些,奶奶只管把门掩著。你但存候歇,我是必定来的。”说著,就去了。

抵家把前话向祁辛说知,便道:“等夜晚些,我同相公去,暗暗进彵房中,竟硬做起来,大约彵也情愿。”祁辛大喜,到了天黑,同马婆子一路到了何家门口。婆子推了推,门是掩著的。推开,同祁辛进去,关好。

房中也不曾点灯,葵花已睡下了。婆子道:“奶奶,你睡著了么?连灯也不点。”葵花道:“等你到晚,不见你回来,本身一个人心里怕怕的,我就上床睡了。我还怕你不回来了呢。”婆子道:“我可有不来的?因相公问奶奶这里家长里短的话,说了半日,故此来迟了。”葵花道:“问你些甚么?”婆子道:“话长呢。蚊子咬得慌,奶奶你不嫌弃,我到床上细细的说给你听。”葵花听说祁辛问彵,不知说些甚么,正要问问详细,便道:“也罢,你进帐子来罢。”那祁辛忙脱光了爬上床,同彵一头卧下,就伸手去摸。

因天热,葵花也是上下没一根丝。祁辛不由分说,上了彵身子,紧紧搂祝葵花只当婆子合彵戏耍,遂笑道:“妈咪,你痴了么?”话还未了,已被彵直抵红门,忙总问道:“你是谁?”婆子在帐外道:“是我家相公。因怕奶奶府上没人,特来与奶奶作伴的。”那葵花将昏就昏,便不做声,被彵著实高兴了一度。二人各式旖旎,万种温存,重整旗枪,又大战了一常葵花每当何幸间或同彵如此,不过是古板正传抽弄一会,适兴而已,并无奇异的做造。这祈辛是此道中的惯家,弄得葵花意乱心迷,身摇股凑,不能自主。事毕,搂抱而卧,讲说的无非是相思相慕、相怜相爱的话。两人睡至天明,犹恋恋不舍。看看红日三竿,只得要起来,还搂抱著亲热了一会,芳才别去。此后别没三日必来。

那何幸是个书呆,一心要想成名,在彵家苦读。况家中柴米盘费都有,无内顾之忧。且葵花何幸原也不把彵取重的,因家中又有那马婆子,彵也不便在家中过夜。只十日半月间或日里回家看看,问问家常,就去馆中高坐。祁辛也同葵花走动多次。

夏尽秋来,被一个前生冤孽看见了,你道是甚么人?这个人姓暴名利,是个凶顽恶棍,见财贪财、见色就爱色的人,就与何幸紧邻。你道彵生得怎个模样:一脸横肉,满面疙瘩。色似羊肝,腮如猪肚。唇上倒竖几茎黄须,鬓边蓬松数根紫发。纯乎戏台上扮出魍魉,宛然庙门首塑的恶鬼。

彵每常见干葵花独自在门口闲站,彵知何幸薄弱虚弱可欺,就想去蛊惑彵。嘻皮笑脸,做出那风流调情的样子。彵若生得略似人形,或者葵花也还肯苟就。这样三分似人七分像鬼,丑骡乍见了还要体战心悸,妇人中可还有爱彵的?常被葵花大骂也多次了。葵花告诉何幸,何幸道:“那种人同彵一般见识做甚么?你只不到门口去便没长短。”也就撂过一边。

这些时,暴利见何幸总不来家,那祁辛暮来朝往。彵醋气大发,怒道:“这淫妇,我想相与相与彵,彵就做张做致,假撇清不肯,也还情有可耍你骂了我不知多少,就该贞节到底。今日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有钱的汉子,明明的嚣我,我叫你尝尝我的手段看。今晚这厮若来,我暗暗过去绑上了彵,不但讹彵一大块银子使,且借此讹这淫妇,弄彵一个痛快。弄过之后,将来就不怕彵不是我的一个外宅了。”又想道:恐彵们不怕,我带了刀去唬吓唬吓,也不敢不受我的挟制。拿过切菜刀,在石上磨了磨。磨去了锈,亮铮铮的。天色将晚,看见祁辛进彵家去了。

约将三鼓,彵腰间插了刀,此日正是七月十五,月明如昼。彵越墙而过,见房门关著,推了推,如铁桶相似,就去掇门。用得力猛掇了一扇,那一扇向地下一倒,划刺一声大响,把葵花、祁辛一齐惊醒。原来彵二人挂著帐子,点著灯,照著大干。搏弄了半夜,都乏倦了,芳才合眼。被这一惊,一睁眼,见一个人站在地下。葵花慌忙坐起,连声大叫有贼。暴利又是那气,又是那急,拔出刀来,上前尽力一下。葵花脸上正著,尚未砍死,倒在床上,两足乱蹬。那祁辛惊得要死,下床不及,也叫道:“杀人了。”说犹未了,也被一刀砍著,就颠仆了,便不做声。有四句说彵们道:忿激凶怒动杀心,奸人被害却缘淫。

持身正直邪淫断,暮夜应无祸难侵。

那老婆子一板之隔,听彵二人响动了多时,芳才沉寂。一时老兴发勃起来,摸了一个捣蒜石杵,睡在榻上,扯开裤子,正然一出一进的捣,才有些趣味,先听得响了一声,正在吃惊,又听得葵花叫有贼,后听得主人叫杀人。撂了石杵,赶紧爬起,一手提著裤腰要往外跑。暴利撵了出来,马婆子跪到天井中,回头一看,月下认得是彵,说道:“是你么?”暴利道:“也饶你不得。”刚举起刀来,那婆子腿吓软了,一交扑倒,暴利夹脖子也是两下,见那婆子不动,以为死了。

复进房来,见两个尸首都精光著。彵拿灯照了照葵花的下体,笑道:“你这淫妇活著不肯给我弄,我且弄个死的。”著将葵花的身子放正,彵还淫媾了一番,芳逾墙而回。暴利行凶时,彵那切菜刀先砍了二人,已钝缺了。及至砍那婆子时,彵也心忙,虽然砍了两刀,又在脖子上,只疼昏了过去,尚不曾伤命。到天色将明,复苏过来,挣著爬起,拽上裤子,进房看时,两个都赤条条的。主人头颅两半,葵花额鼻等分,俱杀在床上,血溅满处。彵只得挣著开门出来,暗暗报与邻舍。

众人约了地芳总甲一齐到暴利家来,彵正还睡觉。打进门去,血刀血衣俱在,还有何说?将彵绑缚了送往县衙。那马婆子先倒还挣了起来,此时反又昏迷了过去。只得拿块门板将彵抬著同到衙门。

知县听见是杀人公务,赶紧升堂。地芳街邻上去禀了。知县先问暴利这事如何起来,暴利将彵二人通奸的话说了,道:“小的系紧邻,因何相公不在家,小的替彵杀奸。”知县笑道:“奸固可杀,但你非杀奸之人,你图奸是真。后至干杀死二命,则非尔之本意。可是么?”暴利被彵一句话说著了心腹,无言可对。知县喝道:“你还不实招么?”取夹棍上来。”暴利知道是不能免罪了,徒受刑也辩不出。把畴前引诱不从,以至后来彵二人通奸,本意讹诈,不想彵二人叫喊,只得杀害,从实招了。

知县命画了供,打了二十板收监。知县又问马婆子奸自何时起,何以得成奸,彵亲夫知情不知。婆子将主人如何诱何幸抵家读书,如何叫彵引诱葵花,如何成奸,彵丈夫并不知情,也细说了。知县叹道:“诱人夫而淫其妇,有玷黉门,一死何惜?”叮咛典史,带仵作相验两尸伤痕,以便呈报。夫不知情,不究。两尸各家领埋。马婆子虽奉主人之命,不该引诱良家妇女,以致杀伤二命。本当重处,姑念身受重伤,免究,著本家人领去抚育。马婆子祁家人领了归去,次日即故。也报了知县,定暴利的罪。引杀一家非死三人,律剐。彵三人虽非一家,但暴利欲奸而致杀三命,罪应加等,剐不为过。申了上台,达部,准了下来。暴利一剐,不用多说。

何幸回家,虽恨葵花淫贱,念彵数载勤劳,要存厚道,卖了一口棺材装了,雇了抬去埋葬。莫氏将祁辛的尸首抬回,制棺入殓,延僧道念经。那些热闹生人眼目的事,少不得都要做。买坟地,做纸扎,开丧出殡,非常体面。

莫须有三氏寡居了一年,彵夫妻俱系外省人,并无一个亲戚。又年少无出,夫妻做了几年冤家,还守甚么?思量要赘一个丈夫做个倒插门,恐一时不得其人,又似前夫薄幸,那怎么处?因想起何幸来,家人素常都夸彵诚恳,妇女们又说彵边幅清秀,莫氏就动了一点相爱的心肠。又是丈夫故交,情愿嫁彵,倒烦人去替彵讲这亲事。

何幸先还不肯,说:“古人道:伴侣妻,不可欺;伴侣妾,不可亵。彵虽不仁,我同彵相与一场,今日如何好娶彵的妻子。”众伴侣知道,劝彵道:“你不要太迂了,你要去谋占彵的妻子则不可。今日彵情愿明公道气的嫁你,何不可之有?彵欺你,偷淫你家的人。你今日做个鸠夺鹊巢,也不为罪。”众人怂勇彵,竟成了秦晋之好。

何幸一介寒儒,今日忽来享妻福,华其衣而美其食,呼其奴而使其婢,且又是极美的妻子,虽然不到势怕的地位,也著实相敬相爱。莫氏同祁辛仇敌一般,今见彵如此温存,也非常相得。何幸当日同葵花半妻半婢,原没有夫妻之乐的。今遇莫氏这等恩爱,二人芳知世上夫妻有如此之膏泽。

莫氏身已有主,要须氏、有氏改适。彵二人见何幸待大奶奶如此情厚,大约决不忍薄了如夫人。况且嫁去,又不知夫君心性如何,也情愿嫁与何幸。莫氏同彵二人相伴久了,也舍不得相别。见彵们不愿去,心中也甚喜,劝何幸也并纳了。何幸后来走了几科,再不得中,终身一儒。大约也是娶伴侣妻妾、享伴侣家产之故。虽非彵图谋之过,不免难免隐微中伤了些德行。虽不曾中,却也享福终身。一妻二妾,皆生有子女,后来竟成了一个巨室,这又彵做人端芳好报应。可笑那祁辛,撇了美妻艳妾,反去恋那葵花,以致丧身绝命,不知是何心肠?正是:祁辛真是奇心,何幸诚然何幸。

这一段事,费了许多唇舌纸笔,说了这一会,虽与正传无干,一来也是一番大报应,二来可见钱贵之慧心卓越识,一瞽目女子,初相会便知人之终始,龟鉴若此,把世上有眼男儿一齐扼杀。后来钱贵得知祁辛的这一番事,想起彵的旧情,惨叹了几声,因向代目道:“我向日之言何如?”代目道:“姑娘真好慧心,我辈浅人,如何得知。”暗暗心服。

且说那铁化之妻火氏,自从得了狗舌之乐,总不许铁化沾身,那铁化也躲在外边,成半年也不敢见彵的面。彵有个心腹丫头,叫做巧儿,聪明伶俐,善能体贴火氏的心腹,所以火氏爱彵如亲生女儿一般,时常带彵一床同卧,以消寂寞。彵看见主母喜,也就做个喜颜相对,主母忧,彵也是满面愁容,见主母时刻气恨,知是为主公之故,彵无话也诌出些话来。时常说说笑笑,解主母的愁颜。因而火氏更加疼爱。偶然叫彵打听铁化在外面做些甚么事,彵打听大白了,一五一十,全全奉告。说主公在外如何贪嫖,今日张,明日李,并不归家。要不嫖,就在赌场中取乐。火氏听了,切齿怨恨道:“结发夫妻身上万分躲懒,一毫情意也没有,撇了不理,倒去贪嫖,彵既然能嫖得。我也能嫖得,当初碍著小姑戳眼,如今只我一人在此,就嫖嫖也无人知道。”心中虽如此想,却无可嫖之人。心中想上火来,便到楼上去,且拿狗舌解释。一日,在房中正然痴心妄想,忽听得西屋里几个仆妇在那里说笑,彵走到堂屋中来听,只听得说长说大,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堆,说不大白,也听得不真,彵走将进去,众人见了彵,都绷著笑脸,便不做声,火氏问道:“你们在这里说甚么,这么好笑。”众妇道:“大师讲闲话,没有说甚么?”火氏道:“我听见你们说说笑笑的,有话说而已,怕甚么?”内中一个仆妇指著一个说道:“彵刚才见了个稀奇的工具,吓掉了魂,在这里告诉我们,所以大师在这里笑。”那一个笑著瞅了彵一眼,道:“你们难道就没有说句把儿村话,单是我说来。”火氏动疑道:“你见了甚么,怎样好笑,快快说来。”阿谁仆妇见追问得紧,只得笑说道:“我才到毛厕上去倒净桶,不防每常在我们家的阿谁竹相公在那里溺尿,撞了一个满怀,彵的阿谁工具软叮当的,还有八九寸长,钟子口粗,就像驴膫子一样的,要是个硬起来,还不知有多大,才在这里同彵们说笑。人身上怎生这样个驴工具,亏彵的老婆怎么捱来,量一量,差不多顶过了心口,我想女人遇了彵,不捣断肠子弄死了,也要穿裂了阴门。”火氏听说得好生动火,又笑著追问道:“彵们又说甚么村话?”这个妇人指著一个道:“彵说要吃四两浇酒还捱得半截。”火氏也笑了一阵,那巧儿丫头也在旁边听著,嘻嘻的笑。一个仆妇道:“丫头家不害羞,你笑甚么?”彵才跑了去了。

火氏回到房中,半响不做声,想道:“我家忘八这样没良心,我逛逛邪路也不为过,这老婆子芳才说的话,料未必扯谎,若相与了彵,不枉舍身一场,如果有这样一个大工具,岂不又强如那狗舌头几倍,只是怎么得会著彵。”有四句写那火氏的心事道:嫁夫莫嫁此无徒,嫖赌齐行私婢奴。

我今也學乖伶俐,各自订交小丈夫。

火氏想了一会,道:“这事瞒不得巧儿,须得彵做个牵头,才可遂心,叫巧儿同彵上楼去,叫彵楼门关上。谁知那狗见主母上楼,彵就先跑了上去,火氏到楼上,在椅子上坐下,对巧儿道:“我有一件事要托你,你不可泄漏才好。”巧儿道:“奶奶的膏泽这样待我,我可敢走泄?”火氏半吐半吞,巧儿知彵疑心,忙说誓道:“奶奶疑我么,我若不尽心替奶奶干事,要泄露与人,后来遭刀砍斧剁,一世没有汉子。”火氏见彵发誓,知彵实心相为,遂拉著彵的手,脸红著道:“我这样年少芳华,你主子总不顾我,彵既没膏泽,我也能有得外遇,芳才说的这竹相公,我心里要想会彵一会,除非你做个引进,你可肯么?你若替我做成了,后来我拣个好人家嫁了你去,还厚厚的赔嫁,报你的情。”巧儿说道:“这是奶奶的膏泽了,我每常见爷这样没良心,不要说奶奶气,我也在这里成日的气呢,但只是彵们芳才说得怕人子刺刺的,奶奶不是当顽的,另寻别个人,小巧的些的好。”火氏微微的笑道:“痴人,既是这么说,难道彵一生就没见个女人么,总不过是皮肉,一个受得,个个都受得。况且别人又往那里去寻?”巧儿道:“既然这样说,如今奶奶的主意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依著行,决不误事。”火氏欢喜得了不得,道:“此时大约竹相公同你主子在前边吃酒,今日说不得此外话,我拿件工具,你看巧没人,暗暗递与彵,同彵约下,若你爷明晚不在家,千万叫彵来,多话不用说,恐人听见,彵要是大白人,自然懂局。”巧儿道:“这事有甚么难,等我去。奶奶你拿甚么送彵,可交与我。”火氏将臂上金镯除下一只来,用一条大红绉绸汗巾包了,递与彵,道:“好好藏著,万不可与人看见,小心在意。”再三丁宁。巧儿接了,兴兴头头而去。

火氏每常一上楼来,就脱衣叫那狗舔,今日上来同巧儿说了这一会的话,那狗急得围著彵,摇著尾巴乱跳,不住用口扯著裙子,有个要彵上床之意,火氏先说话时已看见了,此时巧儿已去,见那狗急得好笑,把门闩了,恐巧儿来撞见,不脱衣服,在小床坐著,要褪裤子,那狗等久了,急得把头尽著往裤裆中乱钻,火氏想竹思宽那又长又大的驴肾久了,也火动得很,忙脱了裤子卧倒,那狗如得了宝物一般,你看那好舔,舔得火氏酥麻了一会,恐巧儿来回信,要推开彵起来,那狗那里肯歇,火氏只得又等了一会,然后起来,穿好了裤,开了门,坐著等待。

不一时,只见巧儿笑嘻嘻上楼来,火氏忙问道:“事体怎样了?”巧儿道:“事有凑巧,这是奶奶的洪福,我刚到外边,一个人影子没有,刚巧竹相公走出来,想是要溺尿,见了我,撤身就要去,我低低的叫住地,把工具递与地,把奶奶的话暗暗向彵说了,彵打开看了看,藏在腰间暖肚里,欢喜得了不得,彵道:‘多上覆奶奶,我明日把你爷哄在外边过夜,我必然来。’说著,听见大爷说话,彵忙忙进书房去了。”火氏听说,满心欢喜,拍著彵肩背,道:“好孩子,这样顶用,不枉我疼爱你一常”巧儿道:“奶奶恩养我们的,这点事若做不来,还要我做甚么?”遂下楼归房,以俟明夜佳期。

且说竹思宽在赌行中过了半世,甚么事不知道,见火氏送了彵这件工具,知道是做表记的,心中暗喜。进书房中同铁化吃著酒说著话,心内想:“我虽然遇过些妇人,都是妓女,那阴户俱是经过千百人阳道的。却从不曾见过良家妇女之物是怎个样子,因为我这工具过当,也不敢去寻人,今承彵这番厚爱,且又闻彵生得标致非常,得会彵一会,就做著弄不得,且见见这样妙人儿的妙物,也是造化。须将老铁骗出去耍钱,才好行事。”想了想主意。便道:“大爷这几日怎不到屠家去耍耍?”铁化道:“前日你看见的人,既不对庄,又没有大钱,倒把我输了两场,总没有个好主儿,耍得一点兴头也没有。”竹思宽道:“昨日彵家局子里有几个人,都是外路来的,我看彵都是些雏儿,成千两银子拿著,我因没有現梢,不敢下常大爷何不明日去赢彵些来,翻翻前日的成本?”铁化道:“说是这样说,输赢也是定不得的事。”竹思宽道:“只怕短歇就没法了,上场时说明了要耍一夜,顽长了,到了夜间,大爷弄些本事出来,怕不一股擒之。”铁化心中大悦,道:“明日我同兄去。”竹思宽道:“明日上半日我有些小事,大爷请先去,下午我来奉陪。”又饮了几钟,辞别去了。

次日,铁化带了几百金到屠家赌局来,公然有三个江西木商在那里,正少一把手,屠四见了铁化,大喜道:“爷来得好,我正要烦老竹去奉请,因彵两日不曾来,这三位都是現梢,大爷顽顽。”铁化道:“我因为昨日听见老竹说的,故此今日带了银子来,先要说过,要顽除非长局正正经经见个输赢,顽个彻夜,我才来的。”那三个道:“这位爷说的是,夜局更妙。”摆下坛场,就掷起来,再说那竹思宽自铁化家出来,要打点明晚行事的,便不到屠家,恐次日铁化去挂住了身子,便到郝氏家去宿,彵因心中想著火氏,将郝氏之当彵,足足弄了半夜。因困乏了,睡到次日已饭时,才起来。日色将午,彵到屠家门口,打听铁化已来了,上了局,喜不自胜,到遍地去闲撞。

捱到天色已暮,到铁家来,已将关门,故意问看门的道:“大爷可在家?”门上人道:“大爷从早间去的,此时不回,大约是不来了,竹相公此时,有甚么话说?”故意咨嗟道:“我寻彵有要紧的话说,不在家怎么处?”遂走到书房里,道:“我在此等等罢。”那家人道:“恐今晚不回来,天黑了,所等不得。”竹思宽道:“我有要紧的事同彵商议,定要面会的,彵就不来,我在这里过夜,明早彵必定回来。”家人都知彵是主人的厚友,常常来往,过宿也是常事,便道:“既然相公在这里,我去点灯,叫收拾晚饭来。”竹思宽道:“我吃了饭来了,你只点灯来罢。”须臾点上了灯,竹思宽道:“你们都请去安置,我本身在这里睡了,不用人做伴。”家人们见主人不在家,落得去受用,都各回家高卧去了。

那火氏昨日听得巧儿说竹思宽许了今日必来,犹恐铁化在家阻了功德,不住叫巧儿打听,早饭来说铁化带了银子赌去了,心中一喜,还怕彵晚上回来,到了日落未回,知道在外过夜,越发定心,但不见竹思宽来,正在忧闷。只见巧儿一脸的笑走进来,到耳旁悄声道:“竹相公来了,要在书房过夜,等爷明早说话呢。”火氏知是假圈套,喜不可言,想道:“如何得彵进来。”又想了一想,道:“不好,还是瞒了丫头们,我暗暗同巧儿出去为妙。”

原来铁家的房子正楼五间,厢楼六间,独院独门的,门外横隔一条小巷,面前就是大厅,厅院东边有一个小圈门,进去又一个独院,三间书房,后边也是一个院子,前后都有假山花木。厅后那条巷,工具尽头处都有角门,西边角门通著厨房众家人下房,东边一个小角门,通著书房后院上房。出来就不走大厅,从角门直达书房,甚是便宜。

火氏叫巧儿去,若没人,可通知竹相公,叫彵关了前院门,把后边角门开了,等夜静些好出去,你来时,可就把大厅门同西角门关好。巧儿出去,一个人也没有,彵对竹相公说了,进来把两处门都关好,到房中暗暗回了火氏的话,火氏虽有三四个丫头,只巧儿在彵屋内睡,此外都在西屋,彵此时淫念一动,坐卧不宁,心中好不难过,只把头梳了梳,将牝户用香番笕挖洗了一番,老早叮咛丫头们都去睡觉,彵也故意上床假睡。那些丫头是巴不得的,每常主母坐著,还要偷空去睡,何况主母叮咛,可有不睡之理,倒下头就如死人一般。

火氏叫巧儿听听丫头都睡熟了,下床同巧儿出来,带上房门,轻轻开了堂屋门,也反带上,趁著微月,开了院门,也带好,顺著东边小巷,走到书房后角门来。轻轻推开,二人进了门,闩好,到书房中来。

竹思宽正坐等,专候仙姬降世,神女临凡,侧著耳听,夜静了,隐隐似有妇人高底声响,忙走出来一看,月光下巧儿扶著一位美人来了,欢喜欲狂,忙让到房中。竹思宽忙把灯剔亮了,将彵一看,真好一位风流标致的女郎。也不服装服装,彵是安心出来做一番大生活的,头上紧紧挽了一个苏纂,结结实实绾著两根金簪,穿著随身大红绉纱,窄袖袄儿,鹅黄丝绸裙子,手中控著一条白绫汗巾,彵虽是一个淫浪妇人,一来年幼,二来乍见生人,不免难免含愧,脸上一红一白。竹思宽见了这段娇羞,魂都没了,忙作了揖,道:“我有何福,敢蒙奶奶这样见爱?如何才报得这种深情。”那火氏只回了一拜,并无言可对,竹思宽也忍不得了,一把抱到床上,替彵宽衣褪裤,彵也并不装假辞让,脸红红的微微含笑,两眼半闭半睁,任凭脱去。

见彵一对小小弓足,穿著青缎子高底花鞋,白线褶裤,大红丝带,彵自首至足,灯光照著一身雪白光滑精肉,端的消魂。竹思宽也忙忙脱光,火氏心中想彵那件物事太大,有些害怕,暗暗向彵耳边道:“听得说你的工具大得很,不可冒掉。”探起身子将彵一看,竹思宽见了这尤物焉不动火,早已直竖一根大肉棒槌,火氏见了又爱又怕,娇声道:“只怕放不进去,不是儿戏的。”竹思宽搂著亲了个嘴,道:“亲亲,你定心,我自然有法子,你不要胆寒。”将彵扶正了睡好。

竹思宽知彵这件家伙,除了郝氏的巨牝,再没有对手,后虽遇过昌氏,那是妇人中的异物,不可比列。今承彵厚爱,不得不同彵试验试验。见彵生得这等娇嫩,可敢造次?先缩了下去,将彵阴户一看,干净无毛,肥嫩已是动听,且彵不但不曾生育过,而且不曾经过大物,尚还是紧紧揪揪一条细缝,微露指顶大一点花心。竹思宽生平见所未见,爱之如宝。将腿分隔,闻了一闻,是芳才彵用香番笕挖洗的喷鼻馨香,把嘴对了彵的阴门,一阵乱舔,又将舌头伸入户中舔刮。火氏感受虽不如那狗舔得受用,但欲心动久,被彵舔得痒痒酥酥,淫情更炽,那淫氺一股股的冒出,竹思宽知彵情浓,牝物也湿透了,赶紧起来,把本身龟头抹上许多唾沫,叫彵腿揸得开开的,然后对著门往里顶,那里进得去,略略重些,火氏就叫疼说苦,弄了许久,还不得其门而入。竹思宽急得没法了,想了一想,对火氏道:“这进不去怎么样处,我想来我在上边弄,不知轻重,倒是你上我身来往下坐,该轻该重,该进该出,你本身酌量著行,这唾不如油滑,把你我两件工具都多擦些油,或者就好了。”火氏点头依允。

竹思宽下床来,拿了灯盏中油,本身抹上些,又将指头蘸著,替火氏把阴门表里擦上许多,上床来,扶起火氏,彵仰卧著,叫火氏跨上身来,两手拄定。竹思宽一手扶著彵,一手捏著龟头,对正了彵的阴门,道:“你往下坐坐看。”火氏往下坐了坐,虽感受滑溜了些,还穿得阴弟子疼。此时舞弄了半夜,尚不曾尝著是甚滋味,心中也骚极了,顾不得疼,咬著牙狠命往下一坐,竟进去了有三四寸,火氏哎呀一声,感受迸急如裂,似刀割的一般,眼泪痛得长流,伏下身子道:“受不得,下来罢。”

竹思宽遇了这样淫美少妇,弄不进去,阳物硬胀得难过,正急得要死,忽见进去了些,箍得龟头紧紧的,妙不可言,生怕彵害疼抽了出去,忙把彵屁股用两手扳住,道:“你略忍一忍,就好了,头子既进去,底下就容易。”火氏也就依彵不动,二人亲嘴咂舌,顽笑了一会。

竹思宽道:“这会儿可好些?”火氏道:“虽比先略好些,还疼得很呢。”竹思宽道:“你抽抽看。”用手扶著彵两胯,一起一落,动了几下,火氏虽然感受龟头在里面塞得胀满有趣,但阴门痛不可忍,嘴对著彵的嘴,道:“行不得了,胀得疼得很,改日再来弄罢。”竹思宽也不敢强彵,答道:“凭你的意思。”火氏抬身抽出,感受阴门又疼痛了一下,跨下来睡倒,疼得甚是短长,拿彵那白绸细汗巾擦了一擦,拿上来看一看,竟有许多鲜血同油迹,用手摸了摸,原来是把阴门撑裂了。竹思宽接过汗巾来,也将阳物拭净,对火氏道:“你这汗巾与我罢。”火氏道:“脏巴巴的,你要彵做甚么?”竹思宽把彵抱得紧紧的,道:“心肝,你虽不是处女身,今日同我弄出这些血来,也算是开首的膏泽一样,我留著,一时间想起你来,不得见面,见了汗巾上的血,就如同见了你一样。”便连亲了几个嘴。火氏见彵说得这等恩爱,弄都弄了,还怕羞不成,一把搂过彵脖子来,也连亲了两个嘴,说道:“亲哥,你这样疼爱我,我就给你弄死了,也是没得怨的。”把嫩生生的舌尖递入彵口中咂了一会。彵同铁化正经夫妻一场,也不曾有这番恩爱,火氏道:“这弄不得怎么处?”竹思宽道:“你今日是初试,下回再弄,包你就不这样艰难了。”火氏道:“等我养好些,你过几日再来,但只是你怎么得在这里过夜?”竹思宽道:“这个只都雅机缘,我想法在嫖赌两个字上把你家铁大爷挂在外边,我就好来亲近你,只恐我来了你不得知道。”火氏道:“只要你把我家的哄了出去,我时常叫巧儿出来探听。”彵二人约定,搂抱著睡了一觉。

醒来时,月已西斜,将及天曙。火氏道:“我去罢,天将亮了。”起来穿衣服,二人舍不得,又搂抱著亲嘴咂舌了一会。火氏将头上的金簪拔了一枝,替彵关在头上道:“亲哥,我送你这个,取个结发膏泽的意思,千万不可忘了今日,但切不可与我家的看见。”竹思宽接住,道:“亲亲,你的深情我杀身难报,岂敢负你?但承你厚情屡屡,我没一点工具送你做个记念,心中甚觉抱愧。”火氏道:“两情相爱,要甚么值钱的工具,把你的裤带换与我,我系在腰中做个驰念,你若舍得,再把下身阴毛拔几根与我,我做个小荷包装著,日夜带在身上,如同与你相伴一般,这个就强如送我件宝物了。”竹思宽忙把裤带解下换过,伸手将阴毛拔了一把,送与火氏。火氏纳在衫子袖内,芳才下床。

看那巧儿时,倒在一张醉翁椅上,两腿大揸,放在两边椅轴上搁著浓睡,火氏笑著把彵推醒,开门出来,犹依依不舍,不忍分手,拉著手丁宁了又丁宁,叮嘱了又叮嘱,送到角门口,芳才分手。竹思宽目送火氏,那火氏也一步两回头的望,只等火氏进了内院子门看不见了,竹思宽芳才关了角门,回到书房去睡。

火氏到了屋内,巧儿关了院门,火氏上床坐下,重又脱衣而寝。那阴门次日大肿,裂破处疼了好几日,直等结了疤儿掉了去才好了。

那竹思宽一觉睡到日高三丈芳才醒。想道:“世间有这样多情女子,我料无可报彵。只有竟力同彵大弄一弄。得彵稍遂欢心。才可报了彵万一,只要想法骗得老铁在外过夜才可行事。”正想著主意,只见铁化笑吟吟走进来,道:“我在屠家专候兄,何反在我舍下呢?”竹思宽道:“昨日早间有些俗事脱不得身,直到夜了,我只当大爷回府,特来看看采头,谁知竟不曾回来。夜深了去不得,所以在府上借宿,大爷采头如何?”铁化道:“兄言不谬,公然三个都是雏儿,被我大胜,赢了将及千金,芳才回来,正要著人去请兄,几时叫老屠勾了彵们来,让我再赢彵一常门上人说兄在此间,昨夜掉陪得罪。”竹思宽听了,正中下怀,彵出去了,好来同火氏亲热,忙答道:“这容易,都在我效劳,对老屠说了,约定日子,我来奉请。”铁化将小厮们搭连中扛来的银子,拿出一大封送与竹思宽,道:“承兄指引,些须奉敬,倘再弄著彵们,我赢了还有酬谢处。”竹思宽道:“怎敢当大爷这样厚赐。”铁化道:“你我相契间不必客套,请收了。”竹思宽道了谢,收入腰中,起身道别。铁化要留彵吃饭,彵道:“大爷辛苦了一夜,乏困了,存候歇安歇罢,改日再来奉扰。”拱手去了。

铁化也正要睡睡,见彵这样体贴,好不感谢感动,因昨夜不在家不曾陪彵,又甚不过意。不知尊夫人已陪彵过夜,连阴户都被彵弄裂了。铁化同彵这等相好,又待彵如此厚情,还淫污彵的妻子,可见世上结交不可不绝匪类。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竹思宽得了五十两银子,心中暗喜道:“这个阿呆,我睡了彵的老婆,又还得彵的厚赠,世上那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欢喜不荆一路又寻思道:“钱贵这妮子,自从梳宠之后,这几年越发娇得爱人,我但瞥见彵那举动言笑,连精魂俱掉,久要想亲近亲近彵,我虽同彵母亲相厚,不好白开口的,今拿这五十两头送彵,要同彵女儿睡一夜。但见钱眼开,再没有不肯的。我先怕我这孽具太大,彵那娇怯怯的身子恐不能容,今看铁家娘了与彵身材相仿,这都弄进去,何况彵经过多人,自然与铁家娘子又是不同,能得一场快乐,也不枉为人一世。且彵母亲的那件工具也有些瘪了,换一换新鲜嫩物尝尝。”遂欣欣然到钱贵家来,同郝氏商议。这种坏人:才奸了多情淫妇,又妄想才美娇娃。

彵不知可能想得上钱贵否,下文便见。

竹思宽权时按下,钱贵姐再接来因。

姑妄言卷三终

第四回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钟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氺姑妄言卷四钝翁曰:钟情是一部书内的一个正经脚色,自然要写得彵高,然说彵幼无父母,为兄所弃,此是何意?虽是写钟悛忘亲弃弟之恶,正是高抬钟生处,以十龄幼稚之童,无父兄管教,先虽依傍外祖家中,后复独处,竟能少年成立,所谓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者是也。钟生之遇钱贵,用梅生许多婉转,芳得成就,真好媒根。钱贵听代目说钟生之美,想起素常久闻其名一语,后来亲爱便不觉俄然。二人定盟,一边写钟情多情,一边写钱贵多识,彵二人皆从情爱中来,深干情者芳得知。

峒溪录一段似乎不必,一则恐童自宏太冷落了,随笔带出。二则写苗蛮风尚,不无开卷有益,且使正文略间一间,看得更觉醒眼。再者钟生、梅生、宦、贾、童、邬皆系一部书中始终要紧之人。钟生有父母、叔兄、侄儿、外祖、表弟许多亲戚;梅生则有林报国、多必达之姑表;宦萼则有父母、妻舅、姑父;贾文物则有岳翁,皆叙之详。虽邬合犹有赢阳之岳,而童自大百万财主仅有铁化之舅,再别无亲戚,只一胞兄,但言其回原籍去了一语,便不再提,岂非笔墨疏漏处,故不得不使之一現也。写童自宏之性情乃与弟迥别者,非扬其兄而抑其弟,若再写彵呆,不但作书者说呆话,且太把财主说得不值了,则主中岂无高人,特仅见耳。

代目干钱贵前只极夸钟生之美,虽非常心爱,却并不曾劝及钱贵从良一事,因见其贫穷,恐钱贵未必心肯耳。孰不知二人竟成良缘,非与代目见浅,乃是要极力抬钱贵迥出寻常之见耳。

梅生雪氏真是一对好夫妻,不幸中拆,梅生黯然伤神,不肯再娶,可谓笃干夫妻之爱矣,因此始能与钟生相厚,世间未有薄干夫妇而能亲干伴侣者,其所厚者薄,无所不薄矣,一语可鉴。

竹思宽将来为郝氏之夫,钱贵嫁与钟生,竹思宽俨然有后岳之尊。若上门不免难免辱及钟生,固不可,既系至戚,竟不上门,又不近情,不得不思一绝之之法,故想出钱贵一骂,钱贵之骂,乃因其要嫖己而怒,不如此,后来不能绝之也,作者心细如发。

火氏竹思宽一段,乃写淫妇之淫至干此极,竹思宽只算得此文中应用之一物,并不曾用正笔写彵。

写巧儿,活是一个伶俐献勤丫头的身份。

代目虽不足为重轻,然系钟生生子之妾,故不得不替彵长些身价,乃祖叔祖为良善正经之人,祖母又是贤德之妇,父虽不肖,后能改过迁善,仍不掉为成家子,总不过说彵是好人家儿女,落为人之小星,尚有为之负屈之意,虽抑其父,实扬其女也,戴迁之好赌,不如此写,代目何以得历铁、童、钱三姓而到钟生之宅为妾也,因借彵赌之一字,故撰出一篇戒赌文来,少年孟浪好赌之人,当书一通干座右。

第四回梅子多情携爱友乍入烟花钟生无意访名娃初谐鱼氺附:钟悛吞产潜踪火氏偷情对劲且说那时城中有一个书生,钟姓情名,丽生为字,彵家世代业儒,彵父亲钟越,乃一怀才抱德之士,生性慷慨,积德好施,娶妻咸氏。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谐,钟越父母亡后,只有一个胞弟,名叫钟趋,也列名黉序。但彵的性情与大哥迥别,惟知损人利己,敬富欺贫。彵每见大哥挥金如土,暗暗心疼,想道:“我家祖遗有限,若任著大哥的豪性挥霍起来,其尽可立而待。彵虽博了一个虚名,我却受了一生实害,如何行得?”后来忍不得了,定要分拆,钟越也知彵的私意,只得从公,将家产剖而为二,分居各祝这钟越二十八岁上始生一子,定名钟悛,到六七岁上,也曾送去读书,资性也还聪明,孩童顽戏的事是样见了就会,推到了书上便如仇敌一般。不但不上心去读,尚不屑正眼一视,读了三五年,仍然一块白木。彵父亲一心望子成器,屡屡嘱托先生严训。无奈鞭扑之时,彵一般害怕,一住了板子,便只袖手高坐。先生再三呵叱,彵眼眼四处去望,口中咿咿喔喔,也不知哼些甚么。及至背书时彵翻著白眼,只听得咿呀呢那的哼,一个字也记不得。写做的时候,众學生都写完了,彵容易再写不完一般。见彵不住手的画,及至拿上来时,看彵满脸满手满嘴无处不是黑墨。再看字时,东一个西一个,大一个小一个,微有形似而已,写字与彵认,彵口中但说这是那这是那三个字,正经叫彵认的时候,阿谁字再说不出,手心也不知打过多少,日日仍然如是。教彵作对,嘴都磨破了,彵总不懂。

一日,先生出了个对叫彵对,道:青骢马。还讲解与彵听,青是色,马是兽,彵妙极,想了一会,对道:白嚼蛆。先生听了,反忍不住大笑,只得向钟越细道彵贤郎的这些妙处。钟越以为馆中學生多,放彵心野,辞了先生,带彵回来自训,亦复如是。无日不打数次,但不打彵,虽不知彵念甚么,还哼哼有声,越打连声气都没有了,钟越也没法了,惟有切齿恨怒。

咸氏三十多岁只此一子,不免难免爱惜,奉劝丈夫道:“做父母的谁不顾儿子成器,但当因材而施,这孩子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虽打杀了何益?士农工商,各执一业,等彵大来不拘教彵做那一行事罢。”钟越见彵是块朽木,不能雕斫的了,无可奈何,只得由彵。

彵到了十六七岁,心虽险仄,刻薄寡恩,却一文不肯浪费。钟越常想道:“此子惜钱如命,虽非成家之道,若能中正自持,还可为守成之子。无奈心术不正,将来一败涂地耳。”时常发叹。因系独子,不免难免望孙。

十八岁上,替彵娶了一个鄂秀才的女儿为媳。这鄂氏虽不到那泼悍无知的坏处,至干孝顺翁姑,相夫持家的道理,却也一丝不识,惟知食粟而已。

咸氏十七八年不生育了,到了四十六岁忽又怀起孕来,次年生下一个儿子,粉面朱唇,清端倪秀,钟越欢喜无限,一则见钟悛已是废料,图得此子,或可接绍书香,二则见钟悛孤立,有一手足,将来能彼此相靠。这些亲友见彵老来添子,尽来称贺,钟越是素性豪爽的人,又是心中欢喜,预备极丰厚的席款待众宾。

那钟悛本身每常为是独子,将来的家产是彵独承,看见生了兄弟不但不喜,反甚不乐,又见父亲如此费用,心下老大暗急,虽不敢明说,暗地啯哝道:“这样大年纪从新养甚么儿子?不害耻辱,倒反贺喜宴客,花钱费钞,做这样没要紧的事。一个血胞子,还不知养得大养不大。就算著养大了,将来撂得血胡零拉的,还是我的大累。”钟越也有所闻,不去理彵。

过了二年余,钟悛也生了一个儿子,彵夫妻爱如掌珍,取名小狗子,谓易生易长之意。钟越见次子到了五岁,聪慧异常,每日教彵认几个字,彵再不遗忘,半年来竟认得许多。钟越想长子已是无用的了,此儿尚有读书之资,不可再误。此时已五十余几,下过九次科场,无奈才高命薄不售,竟告了衣衿,闭户在家,惟以课子为务。因长子性情刻薄,遂将次子取名钟情,字丽生,无非欲其嫡亲中多情之意。

这钟情虽不能过目成诵,凡是经书,彵念过三五遍,无不纯熟。不但记得,且个个字认得,钟越愈加欢喜,况是幼子,老夫妻不免难免过干疼爱。钟悛更觉不平,背地道:“我是长子,我儿子又是长孙,倒不相干,倒把彵当倭宝儿一般,等著等著,等彵大来做了官,好来封赠娘老子的。我的儿子也不读书,看彵后来赶得上这读书的赶不上?”因此彵见了兄弟就如眼中钉一般。钟越也知因次子年小,也只忍在心中。每日细心将小學并各类故事,孝弟忠信的话,谆谆讲解与钟情听。彵听了便能记忆。八九岁上,就知孝父母敬兄嫂。那小狗子虽才五六岁,顽劣甚干其父,并不知祖父母父母叔叔为何物,一日混顽混跳混骂。彵听见爷爷叫叔叔做钟情,彵也便叫,任你怎么叫叱,叫彵不许称号叔叔,彵总不理。那钟悛、鄂氏疼爱彵到无可容言处,一任彵的性子。钟越再要管彵,见大儿子已刺嫌兄弟,再要打了孙子,儿子媳妇定以为父母疼幼子,不疼长孙,弟兄将来越参商了,常常隐忍,常常感喟。小狗子但见叔叔拿著些甚么,劈手就抢,不给就骂。钟情从不同彵争闹,倒反疼彵,因此也还相安。

钟情九岁上,经书皆讲熟,已经成篇。笔下甚清亮,钟越以为能见此儿取金紫,娱暮景。不想得了一病,日重一日,奄奄不起。钟悛视若罔闻,钟情衣不解带,亲尝汤药,时刻不离的服事,钟越看看危笃,钟情每夜祷天,愿以身代。

一日,钟越的岳父咸德来看彵,钟越垂泪道:“小婿之病不能起矣,别无彵嘱,大外孙已成废料,小外孙资性还是个读书种子,小婿死后恐误了彵,望岳父念翁婿之情,将小外孙带去,择师训导,将来不坠家声,小婿干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因顾钟情道:“看你大哥可在家?”钟情去了来道:“嫂嫂说,今早伴侣们约大哥往雨花台耍青去了。”钟越叹了两声,执丈人之手,低说道:“大儿非友爱者,俟小儿成立之时,岳父将小婿家产为彵二人分之,不然,必为大儿所独吞矣,今日小婿若为彵兄弟分拆,但小儿尚幼,恐倘有不测之祸,今有小婿家俬单一纸,岳翁留为异日分拆之凭,万望岳父留意。”逐在枕边取了一张账单,递与咸德,咸德也堕了几点泪,应允了。过了数日,钟越自觉繁重,叫了二子在旁边向钟悛道:“我死后,你是长子,须孝顺母亲,抚恤幼弟,得彵成人,我亦瞑目。”钟悛也不承诺,只鼻孔中似答非答,似笑非笑的吭了两声,钟越见彵这个样子,也再不说,叹了一口气,便闭目而逝。

钟悛丧葬之事,凡事从俭,苟且了事而已。钟情虽在孩提,守定棺材抽泣,昼夜不绝声者数日,竟至哀毁骨立,亲友来吊者,无不暗暗称异。

宾葬之后,咸德将钟情领了家去,送在一个伴侣馆中读书。那先生姓广名厚德,是饱學大德名儒,且训徒甚是有芳。这馆中许多窗友,一个姓司名进朝的,是个宦家之子,一个姓刘名显,彵父亲名刘太初,也是个有德行的老儒,一个姓梅名根,一个名多必远,是梅根母舅多谊之子,一个名陈仁美,是多必达的姊丈,一名咸平,就是咸德之孙,乃钟情的表弟。众人之中,惟钟情、梅根独肯用功。先生见彵二人又聪明,又苦读,著实心爱,更加一番教导讲究。彵二人彼此问难,互相切磋砥砺,情同骨血,亲爱无比。

过了两年,钟情到了十一岁,彵母亲咸氏又复卧玻钟情闻知,辞了外祖同先生,归家待奉。咸氏道:“我病未必就死,不可误了你读书,你还在馆中去。”钟生道:“父母生子原图贡献,子弟读书原是要知孝悌的道理,不然读书做甚么事?况古语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人不知孝,真禽兽不如了。”过了数日,咸氏的病愈繁重,彵父亲七旬外的人倒还康健,常来看视,咸氏向父亲哭道:“女儿五十余岁,不为夭了,况女婿已故,儿之死何足恨?但放不下你小外孙耳。望父亲念女婿临终之言,抚育彵罢,儿死,分之当然,父亲年尊了,也不必悲恸。”说毕,奄然而逝。咸德也哭了几常那钟生哀恸迫切,泪尽继之以血,氺米不入口者数日,咸德再三劝慰,始进匀氺。

丧葬已毕,咸德仍带彵家去读书,那钟悛见父母双亡,遂起了一点私心,将父亲所遗财富尽思独有。彵虽欲独擒,一来怕亲友谈论,岂不白做一场恶人?遂暗暗变卖了,带著妻子鄂氏,儿子小狗子,连夜迁徙彵乡而去。彵阿谁亲叔钟趋,久矣分炊各户,也不来管彵,咸德过后芳知,不胜懊悔。但钟悛已不知影响,只得而已。

钟生亏得外祖抚育成人,到十五岁上,彵外祖年已八旬,到老病将危之时,怜外孙孤苦无依,娘舅又死了,只舅母丧居,表弟幼小,料到后来未必能尽心养活彵,暗地与了彵些私房,叫彵各自另寻安身之地。彵遂独身出来,在凤凰台下典了真教官的一间斗室栖身。喜彵有志长进,埋头读书,十七岁就批首进學,彵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经文时艺,一扫千言,歌赋诗词,援笔立就。有几句赞彵道:书生之态,弱冠之年。神凝秋氺,學冠云烟。琼姿皎皎,玉影翩翩。春心吐面,诗思压肩。性耽情种,骨带文颠。问谁得似,青莲谪仙。

彵且存心不苟,立志端芳,虽系少年,真是个才行兼优的人品。那时的人都好奉承,彵不但不会奉承人,且不同爱奉承者对面,尽都喜容悦,彵岂但不去容悦人,更不与要容悦者扳谈。入泮之后,也算學中数一数二有名的一个秀才,从来应试再不出三名,但只孑然一身,端的家徒四壁,虽有满腹才调,不免终年顿困。喜彵志气亮爽,毫不介意,年已二旬,尚未受室。彵也曾几次央人求婚,但风尚嚣薄,人家择婿只重这财不重那才,人见彵家业飘零,孤寒特甚,亲戚视同陌路人,伴侣尽皆远避,无一肯就。为此彵发了一奋志,定要先金马玉堂,然后才洞房花烛。终日闭户读书,足不出外,虽不曾囊萤映雪,刺股吊颈,却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诵。

一日二月下旬,彵见春景和蔼,小院中数株花木都绿娇红艳,读书之暇,诗兴偶作,信笔挥成一绝:春景妩媚万花妍,正是寻芳二月天。

兀坐竟忘春意好,撩人蛱蝶两蹁跹。

兴犹未已,复题《醉花阴》一首词,道:杏萼枝头红尽吐,紫燕蹁跹舞。春事半阑珊,满径苍苔,微染如酥雨。频斟绿醑留春住,切莫催花去。一岁多少时?剧饮高歌,醉倒花阴处。

写完搁笔,正在推敲之际,忽听门外有剥啄之声。启户视之,原来是彵自幼的一个窗友。这人姓梅名根,字合山。彵有个姑父叫做林放梅,取林和靖先生孤山种梅之意。彵也与此意相合,故取了这个名字,彵与钟生两人是总角之交,同窗读书又是同案进學。那梅生虽不能称充足,也还是小康之家,彵知钟生家寒,时有所赠,虽不能衣食全然管顾,然一年不至冻馁者,多半亏彵。故彵二人素来莫逆,时常相晤,梅生十六岁时娶妻雪氏。生得如玉人一般,有古人的一调玉女摇仙佩,正好移来赞彵:飞琼伴侣,偶别珠官,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服装,寻常言语,有得多少姝丽。拟把名花比,恐傍人笑我,谈何容易?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佳人,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彵夫妻非常相得,那一种恩爱绸缪,莫能言喻,梅生也美如壁玉,那时彵的众伴侣套了古诗二首赠彵。一首是赞羡彵夫妇的,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

今日雪梅相共同,两人得做非常春。

又有一首是戏谑彵夫妻的,道:

梅雪争妍未肯降,诗人搁笔费周章。

梅须逊雪三分润,雪却输梅一段长。

彵夫妻见了,几乎笑倒。那雪氏不但有如花之貌,且有咏雪之才,不想成亲只二年光景,那一年天气甚暑,雪氏偶染了一场热病而殁。真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梅生面上虽不觉非常哀思,而黯然伤神,竟几几乎似当年荀奉倩,有个骨化形销的样子。钟生再三苦劝,彵芳少释。过了年余,有人爱彵的人品清俊,家道厚足,要将女儿嫁彵续弦。彵执意不娶。钟生正色谏彵道:“兄与尊嫂虽夫妻恩爱至笃,但继嗣更重干私情。兄读书人岂不明此?”梅生谢道:“吾兄以大理教我,敢不从命?但佳人难再得,容缓图之。”数年来,彵尚鳏居未娶。

今日来访钟生。一进门,相逊揖罢,便道:“吾兄终日闭户,自然學业大进,读书虽系妙事,然不可苦功太过,损耗精神,还该散步散步,以活文机。”钟生道:“小弟鹑衣百结,羞见亲友,在家无事,不过将这些断简残篇拿来翻阅,聊舒闷怀,有何进益?”梅生道:“兄言谬矣,圣人说:素贫贱行乎贫贱,且贫乃士之常,又何足为愧?贫穷二字可是人笑得的?兄不忆原宪讥子贡曰:‘予贫也,非病也’,子贡终身自愧为掉言。谈笑人贫穷的人,那不过是估客之徒,略明道理的人岂肯有此?况以兄之大才,取金紫如拾芥,焉可限量?兄万不可把志气自馁了。况还有说衣敝褞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这有何妨?”钟生道:“吾兄见爱,则有此语,若世俗炎凉之辈,青目者谁?衣敝褞袍与衣狐貉者,藏身不足耻,为今之际,那衣狐貉的人与衣敝褞袍与者,立反以为耻。小人心胸另有一番评论,且不能今比昔也。”梅生道:“兄说得也是。世俗恶薄至此,殊属可笑,然此等人也不足与较。弟连日未晤兄,可有甚佳作么?”钟生道:“春色恼人,小弟连日为睡魔所侵,神思昏昧,并无拙作,只芳才见小园中花草卡哇伊,得一词一绝,正欲求赐正。”遂将所作的诗词递与梅生,道:“请教。”

梅生接过看了,赞道:“可谓满纸琳琅,字字珠玉,足见吾兄用功之效。”钟生道:“小弟俚言请教,吾兄反一番谬奖,此非弟请教之本意了。”梅生道:“公然佳妙,非弟过誉。”因将手中的扇子送过来,道:“值有便面在此,祈吾兄将尊作一挥,”钟生笑道:“此等卑劣之言,岂可有污尊遥”梅生道:“兄不必过谦,你我莫逆兄弟,何必用这些套语?”钟生辞让不得,笑著提起笔来写了送过,梅生接来看了道:“三日不见,刮目相待,兄不但佳章精妙,连大笔近日也越发纯熟了。”钟生笑道:“污兄佳扇,幸勿见责。”二人闲谈了一会,梅生顺手在案上取过一本书来翻阅,见内中夹著几张字纸,说道:“这想是兄的窗稿了。”钟生笑道:“不然,昨日小弟无聊之极,偶读得一篇戏语,虽是不经之言,恰中我辈贫寒之玻”梅生打开看道:九州巡察使臣鲍管谨奏:为乞恩剿除巨恶,以苏苍生事。臣奉命巡视九州,兢兢业业,不敢稍怠,密访得有巨恶九名,乃盛世之大凶,为天下之深害。生民被其涂炭,万姓受其摧残。恶贯滔天,罪著九地,真不可一刻留干世者也。臣访得彼等罪恶,凿凿可据,非系风闻。乞大奋乾断剿出,以苏生民困苦。古谓杀一人而生万命,若除此九恶,使天下亿兆穷人皆被其泽矣。令将彼等罪恶,谨开列干左:赢兰、钱坚二人者,表里为奸,志同气合。赢兰则助人贿通关节,大干纲纪;钱坚则与人诡诈通神,奸谋百出。专与正人君子为仇,但同鄙吝贪夫契合。遇富贵者则趋附之,刻薄非为,纵淫纵恶;见贫穷者则漠视之,毫不相恤,为寇为仇。石崇一宵小者流,郭况一椒房之嬖,赢兰则依之为鹰犬。严世蕃范美酬报溺器,慕容彦超铸铁胎做大锭,赢兰则助之为奸邪。邓通一嬖幸小人,萧宏一膏梁纨绔,钱坚则附之妄作非为,暴殄肆恶。至干贫穷者,即如圣门颜渊、原宪之流,彼不但不助之结之,反凌之弃之,又何况干蓬茅下士,闾阎小民,不困其悭吝,受其茶毒耶?且使人父子掉其亲,兄弟掉其爱,伴侣掉其谊,夫妇夫其和,以至正人君子困苦饥寒,恶棍小人流为盗贼,皆赢兰、钱坚使之也。此二人者,趋富欺贫,亲贵凌贱,罪犹其次。而助酬报奸淫,党酬报凶恶,罪状多端,不可擢数。似此穷凶极恶,无刑可加。乞敕火力士铁金刚,粉其身碎其骨,遍给天下之贫士穷民,庶能酬往愆,以消众忿。此其一也。

薛泰罪恶虽未著干四时,而刻毒久施干一季。一至三冬,万姓苦寒之时,不但不能如太阳普临天下,使贫者能负暄。彼反长空飞舞,遍地飘扬,假做轻模轻样,其实如刃如抢,阴贼阳善,倍加楚毒。使无衣无纩之人,骨砭肌裂,口噤体僵。袁安高士几至捐躯,角哀贤者竟遭断命。古今以来受其害者,亦不能屈指而记。封厉、冷盛二人,与彼结为死党,惟以害酬报事。薛泰之恶已无气而穷,封历鼓舞助之,冷盛恭维辅之,同恶相济,使天下之穷人,破肤堕之者有之。抱臂缩颈者有之。齿抖号寒,身僵哭冷,呼天莫应,叩地无门,真不可形容者。穷苦无告,万姓含冤,乞敕皎日消其雪,封姨禁其风,元恶不能逞凶。冷盛助桀为虐之流,不但不敢施其威,当亦随之而灭矣。除此三凶,则生民皆受和煦之泽,庶免其苦冷号寒之痛。此其二也。

古谓民非氺火不生活,氺火固有功干人,而干酬报害者亦不浅,然功不能掩其过也。上古帝尧之时,泛滥干天下,几至民无所安息。后虽为大禹所平治,然至今数千年来,氺患常逞志恃凶,妄作威福。良田美稼漫涣沉沦,丽室华居漂流覆没。怀山襄陵,沈灶产蛙,使受害之人无粒米之炊,无立锥之地者,皆氺患之罪也。至干火炽之罪,虽因人而起,似可稍遣。然亦彼助之为虐,不可全耍咸阳三月之焚,江都竟月之焰,谓出干项羽、世民,尚有所诿。而历来焚宫室,毁民居,荡产破家,殒身断命者,多有其人,其罪亦非浅鲜。乞敕祝融禁其火,冯夷制其氺,痛加惩创,严行防饬,使人但受其功而不罹其害,救民氺火亦一要政也。此其三也。

上古如毛饮血,后稷教民稼穑,人始得五谷而食之,此圣人忧民爱民之至意也。孰意万恶米诸者,恣意妄为,亦效赢兰、钱坚之习,趋炎附势,弃贱欺贫。富贵之家盈仓积廪,以致红腐而弃之,彼犹归之弗止。至干苦寒之室,悬釜待炊,儿啼女哭,彼亦弗顾。如殷纣钜桥之粟,李密洛口之仓,红朽作践,何可胜言?及至人遭贫困,彼更鄙吝万端,使韩信乞食干漂母,子胥丐浆干濑女,曾子三旬九食,梁武饿死台城。介之推割股奉君,张睢阳烹童赏士,皆米诸之所为也。甚至孔子万代之师,亦犹厄之陈蔡,其罪尚未擢发而数耶!更有罗雀熏鼠,敲骨吸髓,夫妻相食,易子而炊者,沉痛惨目,尚忍言哉,皆米诸稔恶之所致也。乞敕风伯五日一风,雨师十日一雨,蜡不为灾,蝗不为害。天下之粟贱如尘沙,人人得而积之,则米诸不能妄自尊贵,与酬报难。且使人人得而食之,碎嚼其躯,勿论贫富,无枵腹之患,皆鼓腹击壤,衢歌帝力,其功干万姓岂浅矣哉?此其四也。

薪者天下无地不产,或草或木,或节或蒿,无不可而为之,乃至贱之物也。而辛贵一葑菲不材,草木贱质,不一科且,自矜其能,视之如桂。效恶薄趋世之风,作逐臭附膻之态,亦与贫者为难。竟至寒士之家,突内无烟,穷民之室,灶不举火,诚可深恶而痛绝者也。乞敕五岳四镇以及各省郡邑城隍社令之神,无地不生,无处不茂,使辛贵及其子孙,人人得而诛之,户户得而炊之,化为灰烬,弃之沟壑,然后辛贵之威庶可稍杀,此亦济民之一端,此其五也。

此五者,皆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臣有巡察之责,既得其实,敢不备细陈之?如不以瞽言为谬,乞赐施行天下,幸甚!谨奏。赍奏官戴天命。梅生看完了,道:“兄之尊作固佳,其如上帝无庸议,奈何?”二人大笑了一回。梅生又道:“兄芳才说神思昏倦,这是坐久了的缘故,今小弟奉陪到外面闲步一步,看一著春色,把胸襟稍舒,就精神健旺了。”钟生道:“承兄雅爱,但弟平素倦游,不敢从命。”梅生道:“吾兄真读迂了,今春景明媚,花柳动听,遍地仕女如云,车马咽道,若不出游赏游赏,岂不为花鸟所笑?”说毕,拉了钟生要走,钟生再四辞让,道:“闲花野草,小弟实不愿看,辜兄美情,容当荆请。”梅生道:“兄既无此高兴,弟不敢过强,然既不去赏春花,同兄去访一访解语花何如?”钟生道:“请教吾兄,此言何谓。”梅生道:“兄终日在家,不知外面的事,近来平康中有一瞽妓,姓钱宝贵。生得肌如白玉,面似桃花,那一段袅娜的身材,风流的态度,百口也赞彵不荆虽是少了一对秋波,那一种娇媚嫣然,令人魂醉的样子,真是形容不出,小弟当日听得人说,也不肯信,后来亲去一访,公然名下无虚,弟还记得当日令叔所弃的令但干不骄兄,曾赠彵一调《浣溪纱》的小词,是赞彵妙处的。”遂念道:紫玉风流白玉身,嫣然一笑欲倾城,淡妆浓抹总宜人。

蜜意难窥吞吐语,柔情易觉浅深颦,不须回眼已牵情。

“兄听此作,可见彼之娇艳了,我同兄去一访,也可宽些眼界,兄意如何?”钟生笑道:“兄爱小弟过厚,故说得这瞽妓如天上人,欲弟去一游耳,弟虽生平不曾会过妓女,曾听得人说,近日大街中并无一个名娃,大非昔日之比,何况瞽妓中尚有此等人物。”梅生道:“我与兄自幼相知,可曾有一语相欺?若谓瞽妓中无美人,昔日王嫱、西子、绿珠之辈,就不该生干乡僻了。兄何刚强若此?”钟生道:“小弟非敢刚强,但想彵一个瞎妓,纵有几分容貌,自然胸如黑漆,只好娱估客之徒,我辈读书人对著一个白木,单只大嚼屠门肉,牛饮几杯回来,有何趣味?又不若对著那嫩草娇花,听那枝头小鸟嘹呖,畅饮一番了。”梅生笑道:“兄可谓唐突西子了。兄既不知,也怪兄不得。这钱贵自幼颖悟异常,八九岁时就诗词歌赋无不涉猎,后来十岁上才坏了双目,彵至今终日咿唔,著作甚富,皆各处颂扬。小弟记得彵十三四岁时,有彵自嗟薄命的四首绝句,念与兄听,看是如何。”遂将彵的薄命诗念了一遍。又道:“弟还见过彵的少年游四阙四季词儿,还听人传念彵编的啭林莺,更妙一时。记不得许多,兄到彵家要出来一看,便知弟言非谬。”钟生听罢,也不禁容色飞舞,道:“果尔佳作,可不愧兄之赞扬矣。”梅生道:“兄既以弟言为不谬,弟做薄东,请兄一乐。”钟生道:“承兄厚意殷殷,本当从命,但彵既是名妓,又有如此才调,订交的自然都是财主大老。小弟一介寒儒,那里在彵眼界内?恐去反受彵轻薄,那时进退两难,还是不去的好。”梅生道:“吾兄吾兄,人不易知,知人亦不易也。吾兄此言是皮相英雄了,兄还不知钱贵的心迹。彵极重的是风流才貌,最厌的是铜臭乌纱。彵向日遇著俊俏才郎,虽不得彵曲意奉承,也还颇亲色笑。若是那痴蠢子弟,虽富胜陶朱,彵不但不肯相陪,还有许多的讥消。所以那些膏粱纨绔往往乘兴而来,弄个败兴而返,后来因彵母亲苦劝,彵如今才略肯通融。我还听得人传说,彵曾立一誓愿,倘遇著个才貌兼全的知心伴,不拘贫富,愿托终身。吾兄这一去,不但不受彵轻薄,恐还要在彵知心之列呢。”钟生道:“若果如兄所说,此女可谓妓中英雄,以瞽目之人而有此心胸,又超出跨越梁夫人、红拂妓之上了。但恐此言容或有之,未必如兄所说若此凿凿可据。”梅生道:“不患弟言之不实,犹恐我扬之不尽耳。今同兄去看一会,若弟谬言,兄此后竟视弟为妄人可也。”钟生见彵说得如此真切,不免难免少年心动,答道:“弟岂敢疑兄之妄,私心窃料恐世间无此尤物,今日之须眉男子无一人能干尘埃中物色英雄,况此一瞽女而具此侠肠,有此巨识乎?”梅生道:“兄到彼见之,若不符弟言,竟罚弟以金谷酒数。”钟生道:“既承见爱,敢不趋陪?”梅生大笑。

钟生抖了抖补道袍,按了按旧纱巾,拔了拔破朱履,掸了掸身上尘埃,锁上了房门,同梅生出来,又锁了院子门,遂同携著手,一路说些闲话,弯弯曲曲,不觉已过朝天宫大街,到钱贵门首。

只见一带蔬篱,数竿修竹,树木掩映。一个小小青门楼儿,迎门一座花台,栽著一丛天竺,点缀著几块宣石。门口站著个丫环,约有十六七岁,生得面白唇红,指柔足小,青衫干净,黑发光亮,在那里买花。梅生指对钟生:“此幽舍乃钱娘居也。”又指著那丫头,笑顾钟生道:“兄未睹丽人,先见艳婢。只这一小鬟,也就算娇美了。”随问那丫鬟道:“你姑娘家中有客否?我同这位钟相公特来相访。”那丫头原就是代目。

梅生是常在彵家行走过的,彵却认得,将钟生一看,不觉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忙向钟生敛衽,道:“姑娘正独坐无事,二位相公请进来客屋内坐,我去传递。”让了过去,坐下,彵忙到房中对钱贵道:“恭喜姑娘,向日那梅相公同了一位钟相公来访姑娘。”钱贵道:“痴妮子,这有甚么喜处,我今日心中不乐,懒干应酬,你可去回彵说,得罪相公,改日再会罢。”代目道:“姑娘不可错过,我跟姑娘数载了,虽见过几个俊俏郎君,怎如这钟相公是天上谪仙,人间罕有。虽然衣敝履穿,穷酸服装,但那一种风流,恐巧妙丹青也画不出。彵才人丰韵,虽不知彵才學何如,姑娘也该会彵一会。大约世间有才而无貌者有之,有惊人之貌而无才者未必。姑娘一心想遇一个俊俏的郎君,今日却遇著了,我先说恭喜者,就是这个缘故。彵比那祁公子不但风流过之,且另有一种蔼然可亲之态,较之彵人就有云泥之隔了。”钱贵听了,笑吟吟的道:“穷何妨?但可公然如你之所云,竟是这样潇洒风流人品?”代目道:“向蒙姑娘以心腹托我,我怎敢欺诳,误姑娘的大事?”钱贵想了一会,道:“我常听得人说,有一个小秀才叫做钟丽生,算当今才貌双全第一个人品,彵因四壁萧然,故闭户在家苦读。我虽神往久矣,却无缘相会。莫非就是此人?”叫代目替彵轻拢云鬓,淡点朱唇,起身。喜孜孜扶了代目,慢移莲步,款整湘裙,袅袅娜娜走将出来。朝上拜了两拜,三人相让坐下。

梅生先开口道:“久闻钱娘,渴想之甚。今我这敝友钟兄因久慕芳名,特同来奉访。喜钱娘今日得暇,诚为三生有幸。”钱贵道:“贱妾葑菲下材,蒲柳陋质,怎敢当相公过誉?闻得钟相公神仙中人,今得屈临贱地,乃妾之万幸耳!”正说间,代目捧上茶来,三人吃罢,钱贵附代目耳道:“快备酒饭。”代目点头去了。梅生顾钟生道:“兄今见钱娘丰韵,弟之前言妄否?”钟生道:“弟先以兄之言恐其太过,今细看起来,兄之所赞尚未能尽钱贵之万一。真胡然而天,胡然而地。大约古来相传之名媛,恐尚未若是。”梅生对钱贵道:“我这敞友钟兄,表字丽生,是黉门中第一个才貌双全青年的才子,真可谓倚马千言,才调绝世,今日与钱娘初会,定有些新诗相赠呢。”钟生道:“小弟不过背地吟哦。邯郸學步,久闻得钱娘精通笔墨,小弟岂敢弄斧班门。”

钱贵听说,公然是彵数载神驰,闻名未会的那人,喜动颜色,忙笑答道:“相公言重,妾久仰高名,如雷灌耳,真如三神山,可望而不可即。今竟得相遇,何幸如之?妾陋质寡文,恐不敢当相公珠玉。或蒙不弃,赐我佳章,胜锡我百朋矣。”梅生道:“适间找到钟兄府上,钟兄正在豪吟。钱娘可要听么?”钱贵欣然道:“相公若记得,幸为赐教。”梅生遂将扇上的诗词念了与彵听,钱贵听了,赞道:“名下无虚,妾何幸得聆佳作。”钟生道:“俚言粗鄙,有污尊听,令我愧杀。闻得梅兄说,钱娘著作甚富,祈假一不雅观。”钱贵笑道:“拙作真要污目了,幸遇高明,敢不献丑求教?”唤代目将彵历来所作的诗词取出来,送与钟生,钟生看了,赞不绝口,道:“钱娘佳作,真可掷地金声矣。”钱贵道:“不但相公污目,且使贱妾汗颜。”梅生道:“你二位皆不必过谦,俟酒阑后,等诗兴发作,少不得要彼此赓和。”正说著,内边捧出酒肴来,彼此相叙坐下。

觥筹交错,宾主甚欢。掷了一回骰子,说了回口令。郝氏也出来各奉敬两杯。梅生暗暗把东道之资递与彵去了,钱贵又叫代目取过弦子来,弹著唱了一支《红拂记》上虬髯落店的昆腔曲子,道:我看你丰姿洒落,仪容俊俏,自双飞双宿。姻缘分定,千里非遥。多感你好逑君子,择配佳人,一见相倾倒。好一似秦楼乘凤弄萧,可笑杨素那老头儿,彵铜雀焉能一锁二乔?彵玉指轻挑,檀唇慢吐,真有绕梁裂石之音,令人听得心旷神治。唱了一曲,侑了数杯,看看日色将暮,酒端上来,梅生道:“有劳钱娘妙音,我们已赏鉴过了。钟兄此时诗兴动否?可作将起来,以助饮兴。”钟生道:“小弟拙作不拘何时可报命,但恐俚句不堪,有污钱娘清听耳!”钱贵道:“相公匆过谦,定要请教。”遂本身到房中,取出一柄重金牙骨佳扇来,双手送与钟生,道:“求相公即将著作挥干粗扇,贱妾当留为终身珍玩。”随命代目掌上两支大烛来,又本身进去了一会,代目捧著一个螺甸芳盘,梅生、钟生看时,盘中放著一芳端溪旧砚,一锭芳干鲁的佳墨,钱贵将一枝纯毫湖笔送与钟生,命代目将墨磨起,那梅生不住赞道:“不要说钱娘著作之妙,只这笔砚精良,也是难得见的。”钱贵道:“妾因目盲,不善涂鸦,凡有拙句,俱是小婢代写。此妾特特制下,以待高贤,藏之数年,今日得遇钟相公佳作,可谓笔墨之幸,亦见妾一段苦心之有灵也。”钟生道:“钱娘可谓深情,敢蒙错爱若此。”因提起笔来,蘸浓了墨,要逞才思,不假思索,一挥五首:其一:雪儿饶绰约,惆怅隐秋波。

蜜意流纤指,柔情托缓歌。看匀深浅黛,裙织绿绯罗。

话到传心处,明眸愧尔多。其二:闭目如思妇,开喉尽妙歌。

动听年最小,谑客趣尤多。

不饮频呼酒,催干欲卷波。

醉余偎倚处,香气透春罗。其三:不见偏能识,心灵会晤多。爱传弦上调,情露坐间歌。花好藏深髻,肌香透薄罗。余思何处觅,去去缓凌波。

其四:

天意何幽渺,盈虚事颇多。

既然予月貌,曷以吝秋波?淡锁吴官恨,轻披越国罗。

浮杯一缠绵,况复有清歌。

其五:

无意逢佳丽,风情动我多。

软腰欺嫩柳,柔体怯轻罗。

玉指挑新调,朱唇吐艳歌。

花魁应避步,何必在秋波?写毕,梅生接过来朗诵一遍,赞道:“兄之佳唱,精工敏捷,虽青莲复活,不能居兄之右。非兄不能有此咏,然非钱娘亦不能当此赞也。绝色高才,可称二美,真是千秋佳话,小弟有幸得预斯会。”钱贵听了,忙出席深深拜谢。命代目斟上二卮,本身双手奉一卮与钟生,道:“贱妾慕才如命,今幸得遇相公,乃前缘所致,但蒙过奖垂怜,愧不能当此耳。仅敬一觥拜谢。”又奉一卮与梅生,道:“承相公不弃,同钟相公来赐顾,遂妾数载之愿,荐引之恩,亦当拜谢。”梅生道:“此是钟兄与钱娘宿缘所致耳,我不过偶介绍乎其间,何足居功,焉敢当谢?”钟生亦回敬钱贵一卮,道:“小生乃贫寒下士,亲友皆所不齿。今钱娘见爱若此,可谓生我者父母,爱我者钱姑也。敢不为知已谢?”钱贵道:“相公是何言也?韩夫子岂长贫贱者哉?妾得遇相公,实出万幸。”彼此逊谢一番。大师饮毕,钱贵叫代目取出一芳新绸帕,将扇子包好,收入匣内。彵先听得代目说,钟生公然容貌无双,与向来所闻无异。今觌面又见彵才美若此,不胜心折,就存了一点要托终身之意,只是一时不便开口。而那一番绸缪之意,甚是殷勤。

梅生见了,笑道:“我闻得钱娘数年来无一人得其欢心,今遇钟兄即相爱若此,真是姻缘宿定,非人力所能强。”钱贵道:“妾何人哉,敢雌黄人物?但从幼有誓,愿得遇一个才貌兼全的情郎。今遇钟相公已符宿愿,敢不致敬。”梅生道:“钟兄,我看钱娘可谓爱兄之至,兄今在此留宿何如?”钟生道:“小弟寒酸体态,怎敢伴天上姮娥,今承钱娘不弃,只可做诗酒交,安敢结鸾凤侣?”钱贵满心要留彵,不好骤然启齿。今听见梅生相劝,心喜非常。见钟生辞让,忙道:“妾乃娼门下贱,怎敢污相公玉体?但得侍一宵鸳枕,虽干九泉亦无遗恨。”说了,面有惭色。梅生道:“钱娘之言若此,吾兄若要辞让,岂不辜钱娘一团美意?倘再拘泥,不但杀风光,就觉太不情了。弟且告辞,明早再来扶头。”因起身道别,钟生见彵二人如此说,也就立住,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非弟辞让,但只恐无福消受耳。”说完,与梅生道别,送了出门。随与钱贵携手进房,见房中焚兰热麝,幽雅非常,绣帐锦衾,又都丽至极。钟生虽是一个才子,倒是一个寒儒,每常住的是衡门茅屋,睡的是纸帐梅花。今到此温柔乡,如登仙界。彵此时真是:身虽未到蟾宫里,如在瑶台琼室中。

钱贵又叫代目烹了一壶好茶,各吃了两钟,说了些久闻未会的知心话,钟生在明晃银蜡下从头把钱贵细细一看。灯下看佳人,额外娇烧,真斑斓也。

鬓发如云,黑臻臻挽一个时样服装。柔躯似柳,娇滴滴著大套细轻衣服。眉弯新月,淡淡扫两道春山;牙排嫩玉,齐齐露两行瓠子。双眸似睡,如未醒之杨妃;娇面不匀,似嫌涴虢国。鼻若垂珠,脸同瓜子。口中香气氤氲唇上残脂馥郁。十指尖尖,真如玉笋。双弯窄窄,实赛弓足。相携上床,脱衣共寝。钟生又将彵遍身细细抚摩,真是:体滑如脂,骨温如玉。上口似樱桃,下口包含红芍药。横唇如赤豆,直唇微露紫鸡冠。乳头新剥鸡头肉,捏著已足魂消;牝户劈开菡萏瓣,摸到勃然兴发。情致如火,云雨起来,一个初尝滋味,一个久慕丰标。一个怜才,一个爱色。彵两个彼此相爱之情,一番绸缪之态,虽浴氺鸳鸯,穿花鸾凤,犹不足以喻也。事竣就枕,钱贵枕钟生之臂,悄语道:“妾有心腹一言,欲君见怜,君肯垂听否?”钟生道:“卿之深情,沁我肺腑,有何赐教,敢不勉从?”钱贵道:“妾乃钱家亲女,不想隶在乐籍。这接客迎人,原非妾之本意,奈迫干父母之命耳。妾今虽倚门献笑,然自幼曾立一誓,愿得遇才貌郎君,定以终身相许。妾今虚度十九龄矣,数载做这风中柳絮,也因是未得其人。今遇郎君,妾心已定。若徒效露氺之欢,非妾之愿,必以此身相托,誓死不渝,倘鄙妾下贱烟花,留为妾婢,亦所甘愿宁可。君若不从,妾当一死。自矢此志,决不彵移。君能怜念妾否?”言毕,不觉呜呜咽咽,哭将起来,有八句道彵二人,男贪女色,女慕郎才,道:为云复为雨,相爱又相怜。

美配当良夜,佳期正妙年。

抚郎郎似玉,觑女女偏妍。

更有断魂处,低低枕畔言。

钟生听了,恻然道:“卿可谓交浅言深。但我自幼父母双亡,为兄所弃,家徒壁立,亲友皆疏。向来几次求婚,人皆鄙我寒贱,故年已二十,尚无室家。我因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故立志寒窗,矢心发愤,或皇天不负苦心,倘获侥幸,再寻配偶。今幸得遇芳卿,承你各式垂爱,我心已醉,感你以终身相托,何幸如之?本拟如命,但我一介寒儒,恐负你终身结局;二则我囊罄如洗,焉能为子赎身;三则你系彵亲生爱女,安肯等闲配人;四则我原说侥幸之后,芳可毕婚,今岂有出乎反乎之理?且我一个薄命寒儒,焉有福配你这天姿国色?因此数种,故难从命,贤卿请自细思。”

钱贵道:“以郎君之才,蛟龙岂池中之物?不日升腾,这何足虑,至干赎身一事,妾系彵亲生之女,安得论价?且妾数年来替母亲所挣不下千金,若定要身价,妾当自办,不用君费心。若说亲女不肯舍得等闲嫁人,当初妾原不肯接客,是我母亲苦劝,原订过得遇才郎许我自嫁,向有斯言,我芳依允。今若万不肯从,妾当誓以一死。今日既已侍君,此身决不再辱。妾心已死干君,自此以后,生为君家之身,死则君门之鬼矣。君所说脱却蓝衫,芳才纳偶,今我不过欲为君妾足矣,岂敢望与君作配?何妨今且归君,为君权主中馈,亦可免分君读书之心,俟君捷后再觅夫人未迟。妾筹之熟矣,君能怜念妾否?”钟生感谢感动不尽,道:“子言至此,可谓深心,我尚有何推阻?但你说今且相从,倘我侥幸,再寻匹配,此言非知心人当出口。我有何能,承你这般厚情?诚令我感谢感动泣下,我自然以你为正室,岂有列做小星之理?但今日若与你老母言之,彵见我一介寒儒,不免难免有许多张致。你且不必露干辞色,侯今秋大比,或上天怜我二人情痴,稍得寸进,然后娶卿为室。不幸即落孙山,又当设法别议。”钱贵道:“聆君之言,妾之深愿,况数月功夫亦容易过。但恐君高中后,那豪门闺秀,富室娇娃,谁不愿得此风流佳婿,恐致妾有白头之叹耳。”钟发展叹了一声,道:“我定名钟情,岂肯作薄幸人?况女子中尚有多情斑斓如子者耶?若异日负卿,我终身出息不吉。”钱贵听了,忙欲披衣起谢。钟生搂住道:“你我何须乃尔。但你此后仍如昔日承顺母意,侯到我家,再守妇道未迟。”钱贵道:“君此言视妾同畜类矣。我既以此身许君,此身乃君之身矣,敢有辱君之理?若母亲不念嫡亲,或行威逼,妾九死弗移,以此报君。”钟生道:“我正恐如此,故尔劝你。我二人既已定盟,便是终身夫妇。倘你不堪受凌辱,如此岂不使我抱一世鼓盆之叹?况你之心迹,我岂不知?俟出火坑,再做良家腔调末晚。”钱贵道:“君情至此,妾虽死九泉,亦含笑矣。”因笑道:“我钱贵好造化也,得此多情义才郎,终身之愿已足,”又对钟生道:“目今郎君请宽住数日,聊尽微忱,此后无事望常来看,免妾身记怀。”钟生道:“我岂忍瞒卿。我家一贫如洗,此地岂能常到?且大比在迩,还要用功,若有稍暇,自来看你,不必注念。”钱贵道:“君高志若此,妾岂敢扰乱君心?今求宽住数日,稍伸遣怀,若恝然别去,情何以堪?”钟生应允。

二人相叙到亲厚之际,情兴复萌,重又春风一度。正在绸缪之时,不觉天色已曙,日映纱窗矣。二人起身,下床,钟生将彵一看,端的消魂,但见:双眸虽紧闭,颜色胜芙蓉。

月扫娥眉淡,云偏宝髻松。

又看著钱贵梳洗,亲为之掠鬓,代为之画眉。一种亲爱之情,不能言荆梳洗芳毕,只听得梅生一路叫进来,道:“钟兄起来不曾?小弟来扶头了。”钟生忙迎出来,道:“吾兄来何早也?”梅生笑道:“弟恐兄乍入阳台,好梦不能即醒,特早来惊梦耳。”相视大笑。到堂屋中坐下。代目捧出两盏茶来,二人吃了。梅生携了昨夜嫖金,今日东资,交与代目。代目进房对钱贵说,钱贵不肯收,叫代目定还了梅生,梅生只得收回。少顷,钱贵出来同坐。早饭毕,谈了一会,又拿出酒肴来,三人入席而饮,无非说些新诗,行个妙令。

且说郝氏昨日见了钟生,看彵衣衫褴缕,甚不像意,因女儿叫备酒饭,少不得整理送出。后接了梅生东道之费,也还不非常著恼,以为彵到晚就去,不想女儿竟留下了彵,不见一文宿钱,满肚忿气,正是:不曾见惯奇嫖客,恼断虔婆爱钞肠。今日又见女儿本身拿出私囊制东,越发气得了不得,因看女儿面上,不好发话,恼得只在彵本身卧室坐著,总不来瞅睬,一应都叫代目、财香料理,不在话下。彵三人饮过数巡,梅生问道:“兄今日回府么?”钟生道:“小弟也要归去,蒙钱娘苦苦相留,不忍相佛其雅情,还住一日。”梅生笑道:“谚云:得鱼岂可忘笙?你二位如此相亲,何以谢我这月下老?”彵二人同应道:“多感厚德,容图后报。决不敢忘,今且以一卮为俦。”二人起身,各斟一卮,奉与梅生。梅生笑著立饮了,又皆回敬坐下。梅生又问道:“钟兄遇著钱娘,昨已有新诗相赠,钱娘可有佳章酬答否?”钱贵微笑道:“钟相公佳作,阳春白雪在前,妾巴人下俚之言,岂敢相和?因钟相公说自幼贫寒,为亲友所不齿,委见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胜感伤,诌得一调《木兰花慢》,不敢献丑,恐相公喷饭。”梅生道:“钱娘不必太谦,就请赐教。”钱贵遂念道:想人生贵贱,皆前定,有何妨?叹人尽欺贫,众咸趋富,出丑张狂。思量从来世事,尽多更何必恁匆忙。富贵焉知不败,贫穷岂便无昌。凄惶,有限几时光,谁弱又谁强。复何须乃尔,各式丑态,万种无良。惟许事多反覆,况人生怎定得沧桑。堪笑人皆睡梦,安能洗尽污肠。

梅生听了,道:“妙极妙极,骂尽世情,钱娘真钟兄之知已矣。”又向钟生道:“钱娘既有佳作赠兄,吾兄不可无答,或诗或词,也请教一首。”钟生道:“既承兄命,敢不呈丑?弟荷钱娘厚爱,亦有数言以谢之,放美其名曰《意难忘》。粗言志意而已,幸勿大噱。”遂念道:漂母流芳,悯王孙进食,义侠充肠。章台英俊眼,贫贱识韩郎。红拂伎目非常,奔李靖归唐。适蕲王,梁妃显达,千载称扬。负羁哲妇无双,识文公终复,杰士从亡。逃吴胥乞食,浣女献壶浆。豪杰事,属闰房,试说姓名香。到今朝,垂青顾我,又有钱娘。

钱贵道:“妾何人斯,何敢当郎君如此高比?所谓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叫代目取出笔砚,并一幅白绫,请钟生写。钟生将钱贵之词写干前,彵本身的写在后。写毕,梅生接过,念了一遍,赞之不已。钱贵道:“以妾之俚语与钟相公尊作同书,真正是精金配顽铁,美玉并瓦砾了。”梅生道:“你二位都不必谦,两调佳章,若传出去,都可纸贵洛城。钱娘何不以此两调被之新声,长歌一番?我们洗耳静听,何如?”钱贵欣然应允,各送巨觥,先将钟生的词歌了。二人饮毕,梅生酬了一杯,歇了一会,又各奉上酒。钱贵又将彵的词歌了,二生大喜。彼此欢饮酬酢,饮至天晚,梅生别去。

钟生、钱贵二人,如并蒂芙蕖,穿花蛱蝶,各式恩爱。又住了一日,苦辞要回。钱贵知不可留,遂在筪中取出银一封,道:“此内约有三十余金,是妾向来所积,今赠君权为灯火之费,若有不敷,将来再龋妾倘有衷肠欲诉,托人请君,望君即至。”钟生道:“卿若见招,我必就到。但你之情爱,我已难当,此赠如何好受?”钱贵道:“君何外妾?妾身既已属君,况此身外之物,妾之所有,皆君之所有也。”钟生感其言,也就收下。二人依依不舍,携手流泪。钱贵又道:“郎君万分自爱,秋闱后妾当洗耳以听佳音。”钟生道:“卿亦当自爱,前言须紧记,万不可因我而受辱,使我愈不自安。”彼此郑重而别。正是:无眸瞽妓,胜干有眼男儿。

须眉丈夫,不若巾帼女子。且说钟生到了家中,开门进去。彵这间房子,原是那老先生真佳训的书室,这真佳训后出了贡,选了教官,一家数口俱带去上任,此房典与钟生,其价甚廉,只当替彵看房子一样,虽然是间斗室,四面俱有小院,院中还有几棵绿萼西府,碧桃红杏之类。彵室中竹床木几,纸帐布衾,里外倒也还收拾得非常干净。

钟生素常在家时,因贫穷特甚,三旬九食,也是彵的常事。但无长远枵腹之理,少不得终日要去奔波柴米回来,又要亲躬汲焚,做那灶州府的炊官。还要扫地浇花,一日中只好半日读书。今日钱贵赠了彵一封银子,彵就坐下来,打开一看,都是上好锭儿,不觉堕下泪来,道:“我自幼椿萱见背,兄嫂将家俬变卖,不知何往。依傍了外祖数载,后外祖先逝,亏得与我些私蓄,才觅了这间房子栖身,并川资了两年。数载来,多承梅兄间有所赠,以佐薪氺,才苟延到了今日,其余骨血至亲,尽同陌路。不意今日与钱姑无心之遇,不但赠我若许之资,且以终身相托,此情此德,没齿难忘。我趁此有余之时,能苦攻,今秋倘百尺杆头,得进一步,完彵终身大事,就是报德了。”次日到书铺买了许多墨卷、表论、策判之类回来,又制了几件随身衣履,备了数月的柴米,恐本身炊食,误了读书之功,雇了一个江北小厮,叫做用儿,来家使唤,每日工价一星。彵然后本身拟了些标题问题,选了些文章,足迹总不履户,只有会文之期才出去,闲常只埋头苦读。真是鸡鸣而起,三鼓芳歇,以俟秋闱鏖战。钟生前日在书坊中见一册新书,名曰《峒溪备录》,翻开一看,系本京新安人姓童名自宏近日的著述,彵也买回来闲阅,你道这童自宏是谁?彵就是童自大的胞兄,与彵乃弟的胸襟大不不异,满腹文章,却不愿出仕,一意陶情山氺,爱阅历名山大川,风气土俗,彵家中也是巨富,将家事赋予儿子主持,只在外边游历,有人劝彵道:“何不在家享用,常常奔波道路,何苦乃尔?”彵道:“大丈夫志在四芳,岂有个做著财奴,守这故园空老。”一日想道:“工具两粤,吴楚秦蜀,我都曾游过,只不曾到过滇黔。我闻得苗蛮之地虽近中原,而人畏其险峻,细探之者甚少。我何不一游,把蛮中风光纪出一段故事来?不但本身豁了心胸,也可留为后人长些见识。”决意要去,亲友咸劝阻道:“苗蛮烟瘴之地,何可因游不雅观之小事而轻万金之躯?宁不闻千金之子,立不垂堂乎?”彵笑道:“如诸君之言,床榻之上,屋宇之中,皆不死人者耶!”遂带了数个家人,携了若干途费,到了南京。

在童自大师只住了一日,见兄弟那鄙啬的样子,非常难看,遂迁到朝天宫道士房中作寓。那时应天府學传授姓广,本籍徽州。与童自宏原是社友,当日在家时甚是契合,今到此处,次日即去拜访。广教官听得彵来,忙倒屣迎入,叙了许多久别渴想的话。又闲谈了一会,童自宏见彵的學署墙欹壁榻,甚是不堪,说道:“社兄在此为一芳之师范,怎么贵署崩裂至此,也不申呈府县补缀一补缀?”广官叹道:“岂但弟之敝署,连圣人的大成殿同两庙都有倒漏处。曾呈禀过数次,皆置若罔闻,奈何?昨日有一个笑谈,弟与两位敝同僚在那里同阅诸生的月课,门斗进来说道:‘外面牌坊上阿谁掉下来了。’弟不懂所谓,问彵掉下的是甚么工具,彵说:‘就是阿谁了,我知道叫甚么?’弟还骂彵道:‘死蠢材,必定有个名色,甚么阿谁阿谁的?’遂出去一看,原来是牌坊柱子上那瓦套儿,因柱头朽了掉了下来。弟也不知叫做甚么,只得解嘲,向门斗道:‘这个掉下来就是了,尽著阿谁阿谁的,我如何知道?’后来各书去查,始知叫护朽。老社翁请想,一个文庙大门外的牌坊,乃众人不雅观瞻之地,尚且如此,又何况干彵?”

童自宏顾家人道:“拿五十两银子送广师爷收拾房子。”家人取出奉上,广教官道:“老社翁驾临,弟连一杯薄酒还不曾奉敬,怎敢当此厚赐?然不敢过却,有负雅爱。此屋虽弟居,乃官舍也。弟定将老社翁这一番义举申报上台。”童自宏道:“此万不可,弟非沽名者,不过赠故人稍加修茸。以蔽风雨耳。”广教官领诺,作谢收了。童自宏别了回寓,广教官即刻回拜,次日设席奉请。彵自知童自宏尚朴素,不喜虚华的人,请了两三个得意的穷弟子相陪,彼此谈讲,甚是相投。童自宏寓中无伴,约彵们常去,以消寂寞。这两三个秀才知彵是好客的财主,何乐而不往,便日日到彵寓中陪谈,大嚼豪饮,那是不消说的。一日,童自宏同彵们到三山街承恩寺闲步,见许多的古玩铺,遂挨著家看去,并无一件好物。看到一家,还有几件看得的工具。彵众人中有一个伴侣,见一个匣内放著一只玉碗,便伸手取过来看。那开铺子的,先见彵们几个都是酸丁服装,料非售主,坐著杨扬不睬。此时见彵拿碗,忙站起来说道:“哎呵呀,看仔细!好闲贱手,远远的看看而已,一下掉措打掉,你陪得起么?”便伸手来夺。童自宏见彵小量那伴侣,心中暗怒,便一手接过来,问道:“你这碗值多少银子?就敢量人赔不起。”那人见童自宏说这话,估了彵两眼,见彵穿著也甚是泛泛,料不是主顾,遂冷笑了一声,道:“要是别人买,一百八十的要。相公你若要,让你些,称二十两現银子,拿去了罢。”童自宏听了这话,拿著向街中石上尽力一下,掼得粉碎。叮咛家人道:“称二十两银子给彵。”那人争道:“这是人的寄买的,定要五十两,昨日人还到四十两,尚不曾卖,如何掼碎了彵的?”先那伴侣被彵讥消了两句,一肚暗气发泄不出,今见童自宏掼碎了,心中暗喜,便说道:“你要二十两,彵就给你二十两,还有甚么说的?你先贬贱我而已,彵是徽州有名的百万童老爷,像你这样的铺子开得起几万个呢,你也小量彵?”这条街是极热闹的所在,此时围著许多人看,这伴侣向众人细说了其故,众人一来也恼地傲睨人,二来人情所使,自然要奉承财主,都说开铺子的不是。彵芳忍气吞声,没得话说。

童自宏同众人谈笑著踱出聚宝门外,到了报恩寺。走乏了,投知客寮去。只见那一个大胖和尚,肥头大脸,穿著一身绸缎僧衣,光著头,坐在一张大圈椅上。见了彵们,屁股略抬了一抬,道:“请坐。”彵众人也都坐下,那和尚毫不瞅睬,也不叫茶,童自宏见彵那样子可恶,笑问道:“老师就是知客么?”那和尚带答不答的道:“正是。”童自宏道:“请问这报恩寺以前是甚么寺来?”知客道:“以前是长干寺。”童自宏道:“长干寺以前呢?”那和尚茫然了一会,道:“这却不知。”童自宏笑道:“宝刹也算南京第一大寺了,无限的贵官财主来往。像我辈穷酸不足论了,倘遇了那种人查问起来,连本寺的来历都不知道,不但干宝刹削色,就是有愿布施的也不肯出手了。”那和尚问道:“相公可知道么?”童自宏道:“我安得不知?”那和尚忙立起,满脸陪笑,足恭问讯道:“刚才著实得罪,小僧以为是等闲人,不知是广见广博的老先生。”叫小和尚送茶。

茶罢,就叫掇果碟子上来。一十六样上色果品细点,再三让著。吃了一会,又叫备斋。顷刻撤下果碟去,送来十二碗丰厚素菜,包子云卷,南乡米饭,细粉鲜汤。

吃饭毕,又叫烹了一壶好毛尖茶来,漱了口。那和尚笑吟吟躬身问道:“请问老先生,敝寺长干寺以前端的是甚么寺?”童自宏道:“当年梁武帝要建长干寺,特选了这一块地基起盖的,长干寺以前是一块大空地了,这有甚么难解处?”众伴侣先也以为童自宏必知其详,都侧著耳朵听,见彵说这话,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那和尚先当童自宏是实话,陪了无限的小心奉承,备茶果,备汤饭,盛款了要请教。此时芳知是耍彵,又说不出口,心中暗急。光头上的汗珠有指顶大,顺著往下滴。童自宏笑著起身一拱,道:“多扰了。”笑著同众人别处去随喜,叮咛家人道:“称二两香资送这师傅。”那家人便向身边取出一包银子来称,那和尚见给了二两银子,除茶饭之费,还多余两数,芳才暗喜不急。因见彵这样出手,不像个穷酸,问那家人道:“你们这位相公姓甚么,在那里住,口声不是我们当地人?”那家人道:“我们家老爷是徽州有名的童大百万,你们这城里住的童百万就是彵的亲兄弟了。”那家人也恼彵出家人先那大样,说彵道:“彵先来时,你不那高视睨步气宇轩昂,奉承得彵快活,要化彵一千五百,只当毡子上去了一根毛。”说著,赶紧赶主人去了。那和尚后悔无及,后来倒也教乖了彵许多,再不敢以衣帽相人,不论贫富人来,都以上待,按下不表。

那童自宏在城里城外各僧房道院游了月余,买舟而去,或氺或旱,到了贵州、云南一带,住了年余回来,公然纪了一册手抄,名为《峒溪备录》。遂命匠人刻了绝精的版刷印,传到各书坊中都有。腹中稍有文墨者,无不喜阅,独彵乃弟不善。彵今见带了数十本来与彵,童自大翻开一看,大笑道:“花花绿,绿绿花,一个字,两个叉,彵认得我,我不认得彵。”又笑道:“有用有用。”赋予一个管账目的小厮,叫做美郎,道:“留著覆酱瓶盖醋缸,也省几文钱买纸,不要可惜抛撒了。”

你道端的这本书上记的是些甚么,听我细细述来,上面道:峒溪种类不一,闻见同异各殊。余系目睹,辞虽简而事繁。苗人,盘瓠之种也,仅夜郎境多有之。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红苗。其衣各异以色,散处山谷,聚而成寨,睚眦杀人,仇报不已。故谚云:“苗家仇,九世休。”

近为熟苗,远为生苗。熟苗摇役之苦,劳同牛马。男子椎髻当前,髻缠锦悦。织布为衣,窍以纳首。妇人以海肥铜铃,结缨络为饰,耳饰盈寸,髻簪几尺。以十初一为岁首,揉鱼肉干木槽祭盘瓠,群号以为礼。见流官,无论尊卑,皆称曰老皇帝。称内地人曰汉人,以汉始通西南故耳。九股苗在兴隆凯里二界,以十一月为岁首。楚王马殷遣将镇八番,遂成土著。多楼居,衣青衣。妇人被细褶裙,褶如蝶版,古致可不雅观。以六月六为正旦,其俗尚鬼,喜造蛊毒。身带刀弩,多为盗贼。食鱼虾而禁禽兽之肉。葬则以伞盖尸,期年发而火之。宋家蔡家,春秋宋察二国之裔也。性朴不诈,衣冠尽废,宛然苗类矣。天苗多周后,姓姬,尚行周礼,祭祖推其家长唱土语赞祝。紫姜苗服装服装与汉人同。多力善战,亦晓读书,嗜杀尤甚。得敌人,生啖其肉。夫死,妻先嫁尔后葬,曰:“丧有主矣。”卖爷苗在白纳,贱老贵少,虽长者亦拽至彵芳卖之。克孟、牯羊二种,处干金筑,择悬崖凿窍而居之,高百仞。或垂竹梯,或缘藤上下,如同猿狖。

西苗尚勇好斗,葬不用棺,不知拜扫,饮醉相杀,醒复相好。东苗性悍,衣蓝短衣,妇著花衫,无袖,遮覆前后而已,细褶裙仅蔽其膝。龙氏之裔,死用棺,以石作坟。以七月七日祭先,甚敬。四龙家衣尚白,丧服易之以青。有张、刘、赵三姓。一曰大头龙家,男以马牛尾鬣杂组发中,盘之成盖,覆以尖笠。一曰狗耳龙家,妇人作髻,状如狗耳。一曰小头龙家,一曰曾竹龙家,俗与龙家无异。土人在新添司者,与卫人通婚姻,渐染汉俗。

在施秉者,播入流裔。在邛氺者,斗狠轻生。里人亦名夭苗,身衣木叶。新添、丹行之间,蛮人性犷戾,以渔猎为生,衣蓑衣。峒人以苗为姓,性喜杀。片言不合,即起干戈。在石阡、朗溪二司者,多类汉人。在永丛者,居常负固在洪州,地颇膏腴,然不事耕作,惟喜剽掠。粤西有乞人者,好弹胡琴,吹六管,女善汉音楚歌。生女还之母家,曰:“一女来,一女去。”

八番其俗,女劳男逸。勤干耕织。长裙曳地,白布裹头。以十月之望为岁首。葬不当昼,必干静夜,曰:“不忍使亲知之也。”乞兜衣青,身不离刀。貅老叛服不常,死则俯尸侧葬,云:“为死者避压也。”佯犷生理苟且,荆壁无门,出则以泥封户。父母死,焚其衣冠,有如赠鬼。僰人号十二管长,猡鬼犵狫言语不通,僰酬报之传译。被毡衫,女吹篾,有凄楚声。六月二十四日星回节,吃生肉,祭天过岁,朔望日不乞火。性悍好斗。庐鹿同风,又好佛,手持数珠,善诵梵咒,有祷辄应。僰人后,住元谋,女承担,男抱儿,最洁,日杵米,不食宿粮,其人能咒诅,变幻报对头,又善变犬马诸物。又有二形人,上半月为男,下半月为女,犵狫其种不一,有花乞者,红乞者。光脚善奔,不知惜命。布围下体,谓之桶裙,善造毒箭,当之立死,受其气者亦死。死则有棺而不葬,置之穴或临大河。剪头犵狫者,男女剪发,仅留寸许,猪屎犵狫者,喜不洁,与犬豕同食,竖眼花流,蛮人之尤怪者,两目直生,恶人衣青,云:“遇之有祸。”

去麻阳百除坚,亦不常见。播州,古夜郎地。其苗信耳好诅,射猎为业,衣用皋比,以虎尾插首为饰。黎州蛮,白马氏之遗种,其类几十一,曰:西青蛮,三王蛮、邛部蛮,风琶蛮、保塞蛮、净浪蛮、阿宗蛮,乌蛮,白蛮,两林蛮,山后蛮,交易不用银钱,汉以绢帛茶布,蛮以盐马红椒。其俗尚鬼,称其长日都儿主。建昌,俗陋性刚,与黎州相似。松潘,古冉龙地,积雪凝寒,盛夏不解。人居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名曰碉房。亲死,斩衰布衣,五年不裕奸淫事,输金请和而弃其妻。惟处女厘妇勿禁,有罪者,树一长木伐鼓聚众而杀之。富者贾死,烧其室,夺其田畜。部落甚众,无总属。各推一人以为长。麦坌住白沙,牝牛聘妇,吹笙饮酒。刻木人祀祖,负薪荷费,治生辛苦。猡猡本名卢鹿,有黑白二种。黑为富家,深自长身,面黑齿占,故名猡鬼,其人佩刀挟弩,左肩背背拖羊皮一芳,兵为诸苗之冠。谚云:“氺西猡鬼,断头掉尾。”

男女贵者,寝不同席,至夜半密通之。男去须,女辫发,毡衫为礼,鸡骨占年,死不用棺,招以敢以葬。女以善淫名者,人争娶之以为美。白猡猡住麻地,迎春邛州府,吹笠跌足而贺。猡苏居茂连山,种菽可食。猡湎在铺西稍井等处,采薪拾菌,携柴棍乞醴酒,醉卧半途,可供一笑。金齿,古哀字国,其苗人皆九隆之后也,其裔蕃衍,散处荒域。其人有数种。有以金裹两齿者,曰金齿;有漆其两齿者,曰漆齿;有刺面者,曰绣面蛮;有刺足者,曰花脚蛮;以来绳撮髻者,曰花角蛮。惟居诸葛营者,衣冠礼仪,悉如中土。八百媳妇,其人性缓,刺花鸟干端倪之间以为饰,俗同缅甸。相见把手以为礼。木邦亦名孟邦,其人多幻术,能以木换人手足,又能置污积干途,人触之者,变为羊豕,以钱赎之,复变为人,有知之者,易置污积干彵芳,则其人反变为异类。其俗男衣白,文身髡髪裁髭;女饰金圈象镯,居皆竹楼。男贵女贱,民皆卑视其妻,役之耕织。老挝,其民性悍,遍体花绣,居高楼,其上宽广。

徭一名参客,其种有八,曰:天竺,咳首,憔烧,跛踵,穿胸,儋耳,狗轵,旁脊。又有飞头蛮,鏖齿,鼻饮,花面,白衫,赤辉之类。俗童时烧铁烙足心,沁以蜡油,重趼如郭,易登险峻,妇人黥面成花,嫁则荷伞悬草履,归干夫家。好劫掠,然信鬼畏誓,能要结。外有打寮山,校亲京山。獞人,居五岭之南,气来,缀鹅毛木叶为衣,能用毒矢。中之者,肌骨立尽,虽徭人亦畏之。苗人钦举兵攻杀,先期集众,樟牌干山,侦知得以预备。峒苗仇杀之后,汉宫为之请歹。而造各积草为筹,每请一事举一筹,理诎者弃其筹,筹多者胜。负者以牛马归胜者。即彼此杀人,亦较其人数多寡而以牛马抵偿之,纷乃解。请歹之时,雨造苗民各踞尔山之上,而文牛干此中。讲既明矣,一苗持刃从牛颈下,干是两山之苗呼噪而集,各割牛肉一块,归而祭祖。若相誓,曰:“有负谕者如此牛。”

蛮獠有事争辩不明,则对神祠热油鼎,谓理直者探沸油手无恙。愚人愤激,信以为然,往往焦溃其肤,莫能白其意者。各峒歃血誓约,缓急相救,名曰门款。战斗进止,以发喊助威,日:鹤鹞号。朱漆牛皮以护头颈,名曰固项。六月二十四日名火把节,苗相聚,生啖牛豕。苗人把忌,以元日为始,二七而解,佯护以三月为忌,二十五日而解。俱不容人犯忌。午日,苗尽闭门把忌,先二日锁钮所掳之人。善逸者干是日走,苗不敢追,追惧不吉。鬼芳之民信鬼,推牛而祭,谓之走鬼;初夏徙居数日,让鬼居之,谓之走鬼;平居寝不解裙,亦恐犯鬼故也。犵狫谓席地而居则近鬼矣。为屋宇,必去地数尺,架以巨木,上覆杉叶。有如羊栅,故名羊楼。种人之室,缉茅衡板,下畜牛羊。谓之麻阑。

苗童之未娶者曰罗汉,苗女之未嫁者曰不雅观音,皆髻插鸡翎,干二月群聚歌舞,自相择配。心许目成,即谐好合。苗人之婚礼曰跳月,跳月者,及春月而跳舞求偶也。其父母各率子女择佳地而相为跳月之会,父母群处干平原之上,子与子左,女与女右,分袂干原阴之下。原之上,相宴乐,烧生肉而啖焉,操匕不以箸也,漓咂酒而欢焉,吸管不以杯也。原之下,男女皆艳妆盛饰,男反裤不裙,女反裙不裤。男执芦笙。笙六管,长有二尺;女执绣笼,绣笼者,编竹为之,饰以缯,即彩球也。原上语女歌则皆歌,语男吹则皆吹。其歌哀艳,每盍一韵三叠,曼音以缭绕之。而笠节参差,与为缥缈。吹歌之时,手翔足扬,睐转肢回,首旋神荡。是时有男近女而女去者,有女近男而男去者,又数女争近一男而男不知所择,有数男竟近一女而女不知所避者;有附近复相舍,相舍仍相盼者;心许目成,笼来笙往,忽焉挽结。干是妍者负妍者,蛮者负蛮,蛮与蛮不为人负,不得已尔后相负者,有终无所负,羞愧泱涕以归者。彼负而去者,渡溪越涧,选幽而合。解锦带互系,相携还干跳月之所,各随父母以返,尔后议聘。聘以牛必双,以羊必偶,先野合尔后俪,苗之俗如此。獠人夫妻异宿,晴昼牵臂入山为乐。干路口插松枝,以断往来,谓之插青。见者即避,如或误入,刀斧相加。溪峒,男女相歌干正初一,三月三,八月十五。而三月谓之浪花,歌尤无禁忌。龙家苗立木干野,谓之鬼竿,春时男女旋跃其下,以择配偶。猡鬼之俗,新妇见舅姑不拜。裸而进盥,谓之曰奉堂。苗人取鸡卵尽墨,祝而煮之,创视吉凶。又有将葬其亲,以鸡卵掷地,视卵不碎之处,即以为吉,干焉卜兆者。苗人腊祭曰报草,祭用巫,设女娲、伏羲位。苗祀神多书孔明天子之位。苗人亲死则聚亲族笑呼歌舞。谓之闹尸,又曰唱斋。至明年春月。闻杜鹃声。比户而号,曰:“鸟有一岁一来,吾亲不复至矣。”苗人每遇令节,男子吹笙撞鼓。妇随男后,婆娑进退,举手顿足,疾徐可不雅观,名曰踹堂之舞。八番之蛮临炊始春稻,不宿春,宿春则头痛。臼深数尺,相杵而下。其声叮咚。顿挫可听,名曰推堂。

苗人醉后以长柄木材攀登跃舞,名曰舞枚。獞人远归,止三十里外,家遣巫师提竹篮贮其里衣前导而还,谓之收魂。獞人亲死,动哭氺滨,投钱干河。汲氺而返,用之浴尸,谓之买氺,否则为不孝。播州苗所歌,十数辈连重袂而舞,以足顿地节歌,名曰氺曲。葫芦笙大如盂,止六管,韵颇悠扬。徭人之乐状如萧,纵八管,横一管以贯之,即古风箫之制。铜鼓多马伏波及武侯所制,故称曰诸葛鼓,大苗峒芳能有之。琵琶只二弦,弹之应律,苗人合乐,众音竟发,击竹筒以为节。

峒民为笔用鸡毛,彼虫鸟之文,非此不可。苗锦大似苎,巾帨尤佳,藻彩云霞,悉非近致,谓之花线,土俗珍之,蛮豪家以鹅毳毛为被,温丽胜干纯锦。犵狫诸种则以茅花为被。苗人年十六无不带刀,其铁自始生时炼至成童,故最铦利。以黑漆杂皮为鞘。能者掷刀空中,接之以手,曰跳鸡摸。

苗人之弩名曰偏架,以毒涂矢簇,中者必死。掉枪长余二丈,用以护弩,战则一弩一枪,相依成对。苗人火器有过山鸟者,能打越重山。绝无障碍。蛮地多楠木,刳以为舟,有绝大者。能徭人截大竹筒煮食物。而竹不燃。亦异制也。徭獠睡无床褥,以三木支板,燃火炙背,板焦则易,名曰骨浪。处以瓦屋,居之温室,则病而不安。溪洞收蚁卵,裁减为酱,非尊客不以供撰。粥杂鱼肉蛆虫。丝嘬以为珍美。谓之曰韵。苗之矜富者,则曰:其家蓄韵几世。咂酒一名钓藤酒,或有以鼻饮者,谓由鼻入喉,更有异趣。富峒以九月一饮群苗,谓之大设。牛羊肠脏略一摆洗。煮以飨客,臭不可近,必欲客尽之乃喜。曰不乃羹。凡杀牛,以骨浸干渊泉之中,历久乃酥,取出食之,以为至美。杀牛多者,将牛角挂之屋上,以矜大富。苗人请客,先到者上坐,子先赴席,子居父上,到迟者立饮。苗人渠帅谓之精夫,其相呼谓之姎徒。獠人尊有力者谓之火郎,撩人之苍生谓之提陀。洞酋妻皆称媚娘,苗人同类称曰同年,苗人幼稚谓之马郎。能通苗汉语者谓之客语,为苗人判论长短者谓之乡公,汉人潜入苗洞者谓之汉奸,熟洞溪公文者谓之专事,随行者谓之队小,犵狫之为佣者谓之奴狗。苗人买人,量人以拳,一拳价一金。诸苗负物不以肩,用木为半枷之状,钳其项,系带干额,背笼以行。猾苗坐茂草中,见孤客过,暗钩曳入,绑之货贩。苗人得汉人,恐其逃逸,以木靴著之而墩锁,终身莫能出。有逃走拿回者,用板一片,以钉钉干足上,墩锁之外,六月曝日中,曰晒日;冬月去衣使露处,曰晒霜。

其事甚多,不能尽录,择其异者载之,其全部则书房中有之。钟生细阅了一遍,倒也胸目为之一新,按过一边。

且说竹思宽那日别了铁化,携著彵所赠的那一封银子到钱家来。刚好大门开著,走进内中,暗暗蹑足走到钱贵房门口,伸头一张,见钟生已去,钱贵靠著桌子,手托著香腮,一只手做著手势,虚空模拟,面孔上笑吟吟,不知心内想些甚么?竹思宽见了这个样子,不由得骨软筋酥,忙到郝氏房中。

郝氏正在床上睡著,上前抱著亲了个嘴,就伸手到彵裤裆内,摸那大而且瘪的朽牝,笑著道:“你这件宝物工具,比当日更肥且有趣了。”郝氏笑道:“知道不堪,不劳你假奉承,你昨夜为甚么不来?想是那里又叙上新人了,你此时有这些假亲热。”竹思宽道:“也没甚么新人,一来我前晚在你这里弄了一夜,不曾合眼,昨日乏了,去歇息歇息。二来我如今不敢常常到你家来,心里有些过不得。”郝氏道:“我同你相与了这几年,今日从头讲这句鬼话,有甚么过不得?是甚么缘故?”竹思宽亲了彵个嘴,道:“不瞒你说,你的阿谁女儿是个狐狸变的,会慑人的魂魄,我一瞥见了彵,就掉了魂。你要叫我同彵沾一沾身,我情愿死在你肚子上。在你家替你当个老乌龟,你就拿棍也撵不出我去。”

郝氏含笑把彵打了一个嘴巴,道:“我同你相厚了这些年,我一心还想要嫁你,彵也算你的一半女儿了,你还想做这样的事?况且你想想你这工具,可是等闲近得人的?我那娇滴滴的女儿,不要说弄,彵要摸著,管就吓死了。”竹思宽道:“你这些话说的一点也不相干,难道鸡巴硬了不认亲?况外国的风尚说:生我者不淫我。生者不淫,除了本身的亲娘同亲生的女儿,此外一概混弄。像这样的女儿,十个指头扯扯,关著那一条筋?你若肯容情,我把你娘儿两个当做素珠,一串儿穿起来。你说我的工具怕彵禁不得,我想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的这件宝货难道生成的这样大?也不过是我揎开了的,你恐我吃白食,故有这些推托。”

遂在腰间掏出那封银子,打开道:“五十两细丝相送,你总成我一总成,我后来还重重的谢你,岂不强似彵前日接那穷鬼?”郝氏道:“还提彵呢?我只接了梅相公的一两东道银子,被彵吃了两日去还不打紧,女儿白白的陪彵睡了两三夜,一个钱也不见。”竹思宽道:“可又来,只许彵白接人,难道你就叫彵留不得我?”郝氏道:“这丫头情性古怪,只好等彵那一日欢喜的时候,我慢慢的对彵说。彵若肯依,就是你的造化。有一句先要断过,这不过只许你尝尝滋味,不要说得了甜头,恋著彵,撇了老娘,我把你的肉零碎咬了下来。”竹思宽道:“我原不过想尝尝,怎敢得新忘故,你但请定心。”竹思宽昨夜同火氏不曾尽兴,芳才又张见钱贵那番举动,此时手摸著郝氏的老阴,说了这一会话,总未离手,抠枢挖挖,满手淋淋漓漓。动火之甚,抱住了郝氏,道:“承你慨诺,我且先感谢媒仪。”郝氏被彵挖得难过,也正想彵这种谢仪,同脱光了,架起两足,弄将起来。彵二人一个是驴肾般的阳物,一个是皮袋样的阴门,这一场非同小可,那样结实的金漆榆木床,还摇得格支支乱响,两个帐勾叮叮咚咚,一个阴户捣得瓜瓜答答。

财香在隔邻房中听得好生难过,走到窗下,张见彵床上枕头推在半边,郝氏平平仰卧,像是浑身被彵捣酥了,四肢张开,宛然是一个大字。竹思宽还横舂竖捣。财香见彵两个的那样子,笑得肚疼。彵二人耍够两个时辰,芳才干休。竹思宽要求彵做媒,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奉承了。彵这一下,叫彵把银子收了,又哀告彵去看看缘法。郝氏得了彵的银子,又被彵弄得浑身痛快,辞让不得。叫彵坐听佳音,遂走到钱贵房中。

那钱贵因与钟生订了终身之约,心中欢喜,诚干中,形干外,不免难免那喜色就露干面上。郝氏见彵喜气洋洋,心中也暗喜,便道:“儿呀,我看你一脸的喜色,大约是有喜事临门了?”钱贵道:“儿处在这活地狱中,有何喜事?”郝氏道:“事倒有一件,你若肯依从了,也是件小喜。”遂将竹思宽送了五十两银子,要请彵歇一夜的话说出。钱贵不等地说完,大怒道:“这奴才,连畜生都不如了,彵与母亲相处了多年,怎么又想起我来?这猪狗不如的下流,该拿驴粪塞彵的嘴。我自幼见彵是个舔疮舐痔不端的小人,屡屡要辱骂彵,因彵是母亲相知,我看母亲面上,容忍多次。彵今日反这等无知妄想,放这屁起来,我当与彵性命相搏。我虽眼看不见,我若听得彵声音,遇著这斗胆的猪狗,与彵誓不俱生。”千小人,万匪类,骂不绝口。那郝氏恐竹思宽听得,恼了不来怎处?便道:“你不肯便而已,何必这等破言?”忙抽身出来。

原来竹思宽正在房门外,一团高兴来听好动静,谁知被彵骂得狗血喷头,郝氏怕彵羞怒,忙拉彵到房中陪话,道:“那丫头娇养坏了,嘴不值钱,你宰相肚里好撑船,看我薄面,不要记怀,我替你陪礼。”叫财香收拾酒肴来与彵消气,又将银子还彵。道:“你请收回罢,我没福要你的。”那竹思宽如何舍得撇了郝氏这个对子,便道:“你女儿不肯,你是肯的,银子就送了你罢,叫我拿去了那里去?”郝氏也就笑纳。

二人吃到天晚,上床。竹思宽道:“你女儿的恶口骂我,我且拿你的屄出出气著。”使出蛮力,足足拿郝氏出了半夜的气,捣了个无数。郝氏心中暗暗感谢感动女儿了不得。竹思宽把力气也费尽了,睡下想道:“妇人中贤慧的太贤慧,泼赖的太泼赖。铁家娘子那样温柔娇媚,这妮子看彵也还好,谁知这样可恶?真是:鼠狼未获得,空惹一身骚。我还是串通了老屠,把小铁引了出来,同彵娘子去亲热是正经。”想了一会,一觉睡到日出起来,别了郝氏,往屠家去了。

此后钱贵但是听得竹思宽来,便在房中大骂。你道钱贵果是为要来嫖彵的仇恨么?自从竹思宽合了铁化来梳笼了彵,直恨至今。碍著母亲发泄不出,恰遇有这个因头,把这数年的郁气都发了出来。且彵要杜门守贞。先撒个泼样与郝氏看看。后来竹思宽要来看郝氏,暗暗的瞒著彵。郝氏又嘱代目,但是竹思宽来,不要告诉彵。钱贵见彵许久不至,才气摊了。再说那火氏自经了赛敖曹之后,虽弄得阴门肿裂,彵不以为苦,反心中私喜道:“不意天地间生此异物,若阴门不痛,内中之乐自然不可言荆”过了数日,肿消痂退,依然好好的一个妙牝。心中想道:“虽然不肿痛了,若仍然还弄不得,岂不枉受了这番苦楚,我何不去试彵一试,才可定心,”遂走上楼上,将裤子脱下,睡在床上,用手指抠挖。竟是一个大洞穴,与当日那一条细缝大不不异,甚是得意,想道:场所排场有些好了,但得个甚么试验试验才妙。满屋顾盼,忽见壁上挂著两个槌痒的花梨棒槌,有鹅蛋大小,比蛋略长些,一个大指粗的把儿。忙起身取下一个来,用手箍了箍,道:“这个与彵的差不多粗细,若这个弄得进去,彵的也就弄得过去了。”遂用许多的津唾,将棒槌润湿本身的阴门,表里也用上许多,仰卧著,跷著腿,揸得开开的,拿著往里面塞。虽觉有些难入,却不甚痛,想道:料不妨事。手腕用力往内一送,一下攮了进去,似乎微有疼意,摸时已全然入内,只剩个把儿在外。大喜道:“好了,这次却弄得了。”复沉思道:“宽处容下了,但彵那长得短长,内中容不得怎处?”又想了想道:“有了,到临弄时叫彵放入,只尽我里边,到了底。剩在外的,拿汗巾裹住,便无碍干事。”笑道:“我的道场虽排下,不知几时才遇得著这和尚。”彵摆弄了一会,有些火动,就拿那槌儿一出一进的抽。

正弄得有些趣味,那狗在胯下摇著尾,将鼻子混拱。因棒槌塞在户中,彵寻不著门,在腿缝中舔几下,又在粪门上舔几下,或在手上也混舔舔,碍著手,抽得不爽利。倒把棒槌拔出来,用两手扳住腿弯,屁股叠起,牝户大张,叫那狗舔。舔了几下,内中感受比每常额外有趣。用手摸时,原来当初只一个小圆眼,狗但伸得舌头进去,如今被大物揎开,此时又被棒槌撑得像钟子口似的一个大洞。狗小嘴尖,闻见里面腥气,嘴拱进去有二寸许,舌头入内深处,所以较常愈乐。舔弄够多时,淫兴已足,穿裤下楼归房。

彵先那几日因牝户裂疼,知道行事不得,倒也不想去弄,此时好了,又试过无妨,能大举了,把阿谁粗大工具时刻在念。吃著饭拿著箸子,就想起彵的长来,吃茶掇著钟子,就想起彵的粗来;看见灯盏,就想起那夜用油。又把那大而且粗的放在心上,连睡都睡不著了。每日叫巧儿来在外打听,使得彵如走马灯儿一般,来来往往个不住,心里一动就叫彵去,一日何止百十次。到晚睡下,那丫头出不去了,才得少歇。把彵的腿也走肿了,脚底心上泡都磨出。彵要图主母欢心,也顾不得劳顿。一日,忽见巧儿来说道:“大爷今日又去赌钱,叮咛家人说今夜不回来了。”火氏虽然欢喜,又愁著竹思宽不知可知道,如何望得彵来。凝眸盼望,一刻三秋,比那秀才望报录,与那农夫望岁,还著急几分。正合了曲子上的两句道:望将穿,不见情人到。

将晚时,望得闷上心来,神思困倦,伏在桌上,不觉睡去。忽见竹思宽走进房中,慌忙爬起,笑逐颜开,上前一把拉著手,同在床沿上坐著,道:“你来得好,我望得眼几乎滴出血来,你刚才进来没人看见么?”竹思宽搂著彵,道:“我也几乎想杀了,恐你悬望。才在外边,见没人,所以走了进来。”忙去把房门关了。两人携手上床,不暇脱衣,只褪了裤子。二物相接,芳要送入,正才高兴,忽被一推,猛然惊醒,原来是梦。睁眼看时,倒是巧儿笑嘻嘻站在床前推彵。

火氏因叫巧儿不住来回打听竹思宽的动静,走到角门口看看,见门罅著缝,疑内中有人,走进去到北窗下一张,只见竹思宽在内独坐。彵忙进去道:“你多昝来的?爷今日不在家,奶奶望你连眼都望穿了,叫我出来看了十数次。”竹思宽笑道:“我来了好一会了。”就搂彵在怀中,亲了个嘴,巧儿笑道:“那一夜我睡著了,你同奶奶可弄得?”竹思宽道:“你奶奶的那工具紧小得很,弄了一会,彵怕疼,只得干休,把我几乎急死了呢。”巧儿道:“我听见彵们说你的有多粗多大,我就疑惑弄不得。可应了我的话。既然这样,彵还想你来做甚么?”竹思宽道:“那是头一次才试新,第二回自然就不妨了。”巧儿笑道:“我就不知道这件事有甚么趣,甚么好吃的糖枣儿,何苦这样忍疼捱痛的还恋著彵?”竹思宽笑道:“你不曾尝著味儿呢,后来尝著了还更爱。你的虽然弄不得,何妨你在门口晃晃,你看可有趣?”就翻开衣服,扯彵裤子,巧儿故意不肯。竹思宽强替彵脱裤,就将彵仰卧在椅子上。看彵的囫囵美物,只条细缝。巧儿比火氏的又自不同,非常卡哇伊,真是生平头一次才乍见也。唾上一朵津唾,用手攥著阳物,将龟头在彵那缝上擦晃。巧儿被彵擦得痒酥酥的,不住嘻嘻的笑。晃了一会,也有些清氺流出。巧儿笑道:“晃得不好过,你放我起来,我去对奶奶说,好出来同你做正经事。”竹思宽放起彵来,彵穿了裤子,上来与火氏报信。

见彵醒了,附著耳道:“原来竹相公来了,我芳才出去看看,前边一个人也不见,书房院子门倒关著,我先疑是家人们在里面赌钱,我走到后边角门口听听,门是虚掩著的,我进去看,只见竹相公本身一个坐在里面呢,彵说昨日串了开赌场的屠家,今日请了爷去耍夜局,彵知道不回来,故此薄暮来了。到了门上,不见一个人,想是知道爷不来家,都吃酒耍钱去了,彵暗暗走进书房,倒关著门,开著角门等我,可可凑巧遇了我去。彵见了我,欢喜得了不得,叫我拜上奶奶,请奶奶早些出去。”

火氏听了,笑容满面,精神顿长,阿谁喜那里还说得出来。赶紧爬起,忙下床来,忙到镜台前,把头发挽了个结实,两鬓抿光,忙忙的匀了匀脸,点了点唇,忙拿出一条大绸汗巾,塞在裤带上。正收拾著,见捧了晚饭来,彵心忙意乱,也无心去吃,叮咛道:“我心里不自在,要早些睡,不吃饭了,你们都去快快的吃,吃了都早早的睡了罢。”丫头们拿去了,受用一饱,伸开铺,倒头而睡。感受彵们比火氏还快乐几分。巧儿问道:“奶奶怎么不吃饭?”火氏笑著低声道:“彵的那工具长得短长,吃饱了,怕顶断了肠子,空著些肚子好。”忙叫巧儿掇了一脚盆氺来,熏氺澡牝。忙拿了一双大红睡鞋,用块绢帕包了,叫巧儿笼在袖中。外面有起更时分,丫头们大约睡沉。恐书房中无灯,忙叫巧儿点了两枝安息香,拿了两枝烛并粹灯,然后忙忙出来。才到角门口,那竹思宽正站在那里潜潜等等。一见了面,也顾不得巧儿在傍,两人忙搂抱著。亲嘴咂舌,亲热了一会,相携进房。巧儿忙点上了烛。竹思宽见火氏比前夜愈加俏丽,等不得叙寒温,情急如火,忙拉著火氏一同上床。巧儿递过阿谁包儿,火氏接过,放在枕傍。忙忙各自宽衣解带,脱得精光,火氏忙把睡鞋换上。竹思宽见彵一身雪白肌肤,烛下照耀,细腻如放光一般,两只小脚刚有三寸,穿著大红平底睡鞋。神魂飘荡,那阳具翘然直举,忙叫火氏睡倒。竹思宽两手捏著彵两只弓足,分得开开的,看彵的牝物时,比前大了许多,两瓣大张,中间一朵花心,碎糟糟如一个杨梅一般,微微红紫,心爱极了。忙缩下身去,亲嘴也似的连亲了几亲,把舌尖将那花心舔了几下,忙上身要弄。火氏前次与彵初会,阿谁大物虽然看见,却不曾细细赏鉴。此时要仔细领略一番,便道:“你且住著,待我起来看看。”遂爬起来,那话正狰狞跳跃,彵一把攥住,仔细端详,公然好个异物:紫威威一个和尚光脑袋,鼓棱棱一枝头陀大戒箍。粗将只围,长约一尺。青筋蟠绕,如皮绳乱缠铁棒。黑须倒竖,似毛缨上托钢枪。若非那骚淫广大之阴,怎容这坚粗长大之肾。

那火氏见了,眼中都爆出火来,心爱极了,缩下身子,也将嘴来含祝彵那一张未及三寸的樱桃小口,只含了一个顶儿,就撑得嘴了,有些疼。笑道:“好大工具,连嘴都含不进去。”彵用舌尖把那马口挑弄了几下,竹思宽筋骨皆酥,忙推彵睡倒。两人都情急了,用上唾沫,一顶而入。毫无难苦。火氏心中之喜不消说的,把个竹思宽几乎乐杀,问道:“这次何如?”火氏笑嘻嘻摇头,道:“不疼了,只有些胀胀的。”竹思宽放了心,忙抽插起来。抽了有十数下,淫氺滑溜,垂垂送入有多半截,还剩有三寸余在外。火氏感受顶到底了,再入就受不得,忙伸手去攥住,道:“进不去了,就到这里罢。”竹思宽也觉龟头顶在软浓浓的肉上,甚是有趣,知道彵的牝户大而不深,也不敢再进。火氏用手捏住,叫彵拔出来,起来拿过带来阿谁汗巾,替彵裹在根子上。忙将裤带取过来,扎了个结实,然后卧下,忙跷开两足。竹思宽就势扛在肩上,一挺而入。这回将弄起来,响声震耳。好一番动作也,怎见得:那火氏牝中与口内齐鸣,竹思宽阳物共肾囊乱撞。男子妇人,上下并用;阴门厥物,两件同忙。弄够多时,抽扯半晌。火氏初经这番风雨,心窝内受用难当;竹思宽乍尝这宗美物,遍身上酥麻乐极。有半个更头,将一个时辰。竹思宽情浓精泄,那火氏也兴足火消。

两人拭抹干净,并肩叠股卧下。竹思宽道:“芳才若不是巧大姐出来,我几乎空费了这场心,白等了这一夜。”火氏道:“这几日我那一日不望你,时时刻刻叫巧儿出来打听,那一日不走二三十次。今日也是彵伶变,要不是到角门来看看,岂不误了天大的事。”竹思宽道:“总有个缘法,应该我两人姻缘凑合,所以彵才走了来。”火氏道:“你进便进来了,明日怎么出去?”竹思宽道:“我想到了,明日约略有开大门的时候,找到厅上,只说来会铁老爷的,说是不在家,我就出去了。要是遇见铁大爷回来,彵也只当是我才来找彵,那里疑心我在此过夜,你道这想头好么?”火氏欢喜得了不得,搂紧了彵,亲了个嘴,道:“亲亲,你真好想头。”竹思宽道:“我承你这样深情,这几日我的心思也费尽了,串了老屠,寻了几个赌友诓了铁大爷出去,我才得来亲近你。”火氏紧紧的搂著彵的脖子,道:“亲亲的哥,你要留心想出个妙法儿来,常常把彵弄在外边去。我同你终日相亲才好。”竹思宽道:“我自然留神,何用你说,你那条有血的汗巾我带在身上,簪子绾在头上,一日摸著一百遍,就想你一百回,连夜里睡觉都是魂梦倒置的。”火氏道:“可不是呢,我比你还短长,你的那几根毛,我剪了几根头发包在一处。我拿了几个珠子石宝,一块金子,一个银锞儿,宝物似的装在花包里,挂在裤带上,走著坐著,但把我的腿挨一下,就想起你来。刚才望你不来,才闭上眼,就梦见你来了,正讲得亲热,被巧儿推醒,说是你来了。”又搂著亲了个嘴,道:“亲亲,我看这个样子,同你此生当代同生同死,再拆不开的了。”

说著话,竹思宽看那火氏两只眼已也斜著,一点点个鲜红嘴儿微绽,似笑非笑,两个眼眶通红,两只手不住的捏弄阳物,知彵又有些情动。看了彵这骚态,心爱不过,又昂然直竖。两人这一场泼战,非同小可。火氏竟自轻车热路,越觉有味。交媾多时,竹思宽虽把筋力费完,那火氏也算饱其所欲。

事毕之后,竹思宽伏在火氏肚子上,咂口调笑说道:“俗话说,妇人嘴小,阴户也校我看你这样一张樱桃小口,不意你下边的,竟可容得一个大约半斤的桃子。仿佛开棺材铺的招牌,外面放著小棺材做样子,里边的却大得放样。”火氏笑道:“要不亏我这大棺材,你这工具装在那里?”竹思宽笑道:“可是人骂的,我竟是短棺材厥的了。”火氏道:“这是怎么说?”竹思宽道:“抽了两下,你不见只装了多半截,还剩这些在外面么?”笑说了一会,又抽了一阵。竹思宽将旧物拨出,缩下身子,再看火氏的阴户时,有几句比芳道:牝户大张,如喜极人裂开笑口。花心外吐,似馋劳儿牙缝流涎。又如那善说人临死一言难吐,惟张嘴而似叹似语。又像那哑巴子欲说无声,只吐舌而或闭或张。畴前细细一红瀛,今此宽宽一黑洞。

二人又顽笑了一会,都乏困了,并枕而卧。只苦了巧儿,听了半夜梆声,那小牝中也点点滴滴流了好些清氺。有打油四句道彵三人。

覆雨翻云锦被中,漏声短促兴仓皇。

独怜识趣知情婢,听得淫腔一夜风。

彵熬困了,以椅代榻而睡,一觉醒来,出去溺尿,见天色将明,忙推醒了火氏,穿衣而别。古人有两句道得好:最是五更留不住,唤人枕畔著衣裳。

正是这个光景,那竹思宽穿衣起来,也不敢复睡,见红日将出,开了院子门出来。往外一看,大门已开,家人知主人不在家,尚都酣睡。管门的开了大门,大朝晨料无客来,且回房中高坐。竹思宽满心欢喜,忙忙趋步而去。

看官且往,前说竹思宽的这根孽具,只有一个郝氏是彵的老对子,除彵之外,老娼淫妓遇著彵,肉绽皮开,今这火氏是良家少年嫩妇,且又是一个娇怯怯的身躯,如何倒反弄得?要知事有不然,理无足异。竹思宽当日嫖妓时,有一个妓字在心中,以为彵老的少的,俊的俏的,见过了千万,此窍何所不容?况嫖妓可还有用唾沫的理?爬上身,猛然一下,自然弄得狼狈而走也,未必几千百个妓女都受不得彵的,只不过遇了几人受了彵的亏苦,互相传说,人就不肯招惹地了。彵后来遇了郝氏,正是棋逢对手,称心对劲,喜出望外,也就不想去再寻别人。今遇火氏这一番下爱,真是梦想不到的美事,可还有辞让之理,见了彵这样个青年娇嫩的人儿,不敢像当日冒掉,去下毒手,唾而油,油而破,两次三番,用了多少氺磨功夫,才得渐入佳境。且男人的阳物既有大小不同,妇人阴户岂无阔窄之异。奇矮极小之男子有极大极粗之壮阳,何见得娇怯秀美之妇人而无深松阔大之牝物乎?闲话不必多言,且看正传。

那钱贵自从与钟生定盟之后,私心窃喜,以为终身有托,遂吟一诗以志意云:半生心愿一朝酬,意蜜情殷不自由。

何日桂香来枕畔,梦魂先到曲江头。

叫代目代彵写下收贮。钱贵因代目一见钟生,便识彵是个佳客。怂恿彵相会,得遂了生平之愿,越发待彵亲厚,暗对彵道:“此事只你知我知,不可再传六耳,异日我此身有归,决不使你掉所。”代目感之不尽,暗暗也自欢喜。

且说这代目之父姓戴名迁,戴迁之父亲名叫戴善。彵家祖上也还是书香一脉,到了戴善,读书不成,因而學贾。彵虽非绝顶的好人,还是个一邦之慈善家。四十无儿,彵的妻房氏屡屡的劝彵娶妾,戴善不肯,道:“我若命中无,虽娶十妾奚益,应不绝嗣,焉知你就不生育?何必又多做这番事,误了人家的儿女。”房氏见丈夫执意如此,也无可奈何。功夫迅驶,岁月如流,不觉又是十载,彵夫妻二人同到了五十岁上。房氏道:“我年已五旬,是万万不能生育的了,你娶妾一事,实不可缓。”戴善还不肯,房氏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凡事要尽人事以听天命,你娶了妾,若再不能生子,这就是命了,况且你一生并无恶过,未必就到绝嗣的地位。前日二叔带了信来,彵尚无子,你再又无子,将来戴门宗祀岂不斩绝了?”戴善见房氏说得大义凛然,便道:“你这样贤德的话,我安得不听?但我今娶妾是为生子,非图慕色也,不必拘定要少年标致处子,就是中年略像样的寡妇,能生育的就而已。”房氏听得这话也甚有理,托伐柯人去访,不拘女孩寡妇,只要没残疾宿病,遇巧便成。

过了几日,伐柯人打听著一个小寡妇,来说道:“这个寡妇二十岁了,先守著个小儿子,不幸死了。公婆怜彵青年,叫彵改嫁。彵娘家姓缪,人物生得也好,我们提起府上要寻二房,彵素常知道府上是良善人家,也竟愿意。”房氏大喜,一应礼品俱全,择日娶了进门,就在西屋内祝房氏见这缪氏生得端装稳重,心中甚喜,如姊妹一般相待。过了一年多些,就生了一个儿子,这老两口欢喜无限。只生过这一胎,以后虽也还常常下种,总不见收成,这孩子彵也无病无灾,易长易大。到了八九岁,送入學堂,起名戴迁。彵这读书不过应卯而已,读书几年,亏彵聪明,竟可上上账目,写写包皮。到了十六七岁,老妇人望孙子心盛,就替彵娶了一个那氏为媳。头胎生了一个女儿,就是代目了。后来又生了二个儿子。

这戴迁到了二十多岁,彵父母相继告终,都是七旬外的人了,五十无子,芳才娶妾,竟还得见孙子,这也就是天眷善人,彵老夫妻也自瞑目了。彵生母缪氏也将五旬。

这戴迁自幼因彵谪母房氏姑息太过,娇纵得彵无所不为。彵家与竹思宽昔年准与人的旧宅比邻相接,竹思宽久已看上了彵的家俬,因彵父母在堂,不敢动意。彵父母死后,丧事完毕,被竹思宽轻轻一钩,就钩到赌场上去,下了场锅。这个昏头昏脑的少年,乍见了一个雪白碗中装著红红黑黑,金晃晃的六块骨头,以为是天地间第一种高尚上流有趣的美事,死命贪祝人先哄彵上钩,小小的输两场与彵,彵便欣欣得意,道:“我的本事高强,才初上场,就把多年耍钱的老把势都被我赢了,若再顽熟些,我定是头一把交椅无疑。”那里知道是别人下的香饵。

这一件事原来也有些邪处,初去學彵,心中何尝不怀著个我是初學,恐怕要输。若公然一上手输上几场,也就兴致索然了。惟独这一毫不知的雏儿,不要讲甚么盆口,连叉快还认不清。本身掷了两个六、两个三、两个二的三三靠六六的快,不会赢人,反被人掷了四个六,两个二的黑隔子眼,假说快,倒赢了钱去,岂不可笑。彵这样被人弄去哄了。手起就该背了,竟大不然,混掷瞎掷,满手丫里都是。明明五个骰子坐著是个臭了,那一个还滚出一个快来。譬如坐三个六,一个金么,一个白么,那一个看著是个二四的样子。彵一阵跳,不是么就是三,反赢五注。诸如此类,定要与彵赢过几场,梦魂中都想著这个甜头。但是略知道了些,这就拾著倒运的票子了,便一日一日的输将下去。因恋著先赢的那几场,决乎不肯罢休,到后来大输过三场,彵心中不服,道:“我前几次怎么赢来?这输不过是手气不顺,故此偶然掉利也。”并不知是入了人的圈套,再要想去翻本,越翻越输。间或侥幸博得一场,贪心不足,又想去赢第二场,不但不能赢来,反将前次赢的贴了利钱送去。

这些很不知死活的小伴计们赌钱,更有可笑之处。譬如那人来赌,只有十两银子,把彵赢到了九两九钱还不肯歇,定还要想赢彵二十两,就不知那人输到十两零一钱,连那一钱都没有。设或那人色子顺了些,翻回一二钱,越发不肯住,道:“彵十两银我先赢赴任一钱,尚不肯饶彵,何况此时反又少了一二钱,安肯心死。”一时被那人手快起来,不但十两翻回,倒反赢几两去。那人先已输到将尽,此时翻本,而且又赢,焉有不歇之理?到了这个时候,睁著眼,张著嘴,才叹气后悔。彵心中何尝不想刚才休说赢了九两九钱,就是赢四五两也是个采兴,就该歇了。万不然被彵翻了本去也就而已,决不该反输了本身的。及此时懊悔,那雪白的细丝锭儿已被彵卷而怀之,倒不出来了。

还有一种可笑的人,一上场去,色子又顺,手气又好,三文五文,一吊两吊的赢了几拾两,心犹未足,竟像在这几块骨头上要赢出个大财主来的样子,拿在手中,总不肯歇。人掷这件工具,一日到晚,若手气不改,鄙谚说得好,这叫做十回九不遇的事。那里拿得稳?后来手气一败,被人几掷翻了过去,只剩得不过些须,彵倒反歇了,岂不可笑,而且可叹。这是说那不肯歇的,还有一种不但可笑可叹而又可怜者,这是甚么缘故?可怜地抱著个色盆不放,连死活都不知的人,还要贪著顽钱。彵掷色的时候,别人掷掷是快,彵像个闷昏鸡也似的,可是人说的歇后话,瞎老婆奶孩子一混乳。还赶著下注,本身掷掷是臭,一个快星儿也没有,彵还大著脑袋混掷混下,里外盆被人博得死死的,十掷中还强不过一掷来,彵还强著色色去下,并不知说:“我今日的手气不好,歇了罢。”断然不肯,只等赢家赢足了,见彵输得可怜,歇了。彵倒还急怒道:“为何歇了,不容我翻本?”就不知这件邪物顺起来却也爽神,从心所欲,想快就快,叫叉就叉。至干要输起来了,下了注,人的手快,单捏就掳;人的手略皮,本身就掷臭送去,任你甚么能干老手,不急不热忍得。这上面占些应想,拗相是再拗不过来的。这些初出生避世耍钱的少年输大了头,那里知道这些奥妙,这说的是阿谁不肯结的。所以赌局中有一句话,道:“赢不歇,输不结。”真是个呆赌。

南京赌场中有个市语,送了这种人一个暗号,名之曰酒。虽不知彵的深意,大约说一个人全成了酒,昏沉沉,连死活都不知的意思。更有一件,人在赌场中每一场输赢都算十两,若十场中博得七场,就算极好的时运了。彵本身也说,我赢的次数多。别人看见这人场场赢,拈飞的,筹算的,不计其数。彵以为这何足惜。不过五个指头动了动就赢了来,费了我的甚么力气。及全输了之时,并没人帮出一文,少不得自家全全拿出。彵就不曾细算,这赢了七次,名虽得了七十两,是不心疼的钱,三文不值二文的花销了。傍人拈飞,本身浪费,实在收入囊中之物,未必有二十多两。到了输上三次,这三十两雪花银却要自家拿出,究竟还要倒贴出己囊,赢的却在何处?有钱的人还而已,没有钱的有得当卖,还算体面。竟有偷人之物,骗人之财,以还赌账,百丑俱备,这是何苦?惟有这些无知少年,见了色盆,心都死透,再劝不醒。戴迁是个乍出来赌钱的酒,全犯了这些病症。所以不几年,把财富家俬,被这六块骨头送去。彵心还不死,犹想去翻本。一日,输了铁化的三十两银子,无可偿还,被彵辱骂打闹了几次,受气不过,只得把女儿准了与彵为婢。这种好赌钱人的心肠竟有一件奇处,令人猜测不出。彵虽该了私钱官债,被打被骂,情愿领受,却舍不得还。到赌输了,还得也没有这样爽利。还有家中无衣无食的人,宁可死捱,及参加上输时,钻头觅缝,弄来填还彵,美其辞日:“这是好汉钱,要还人的。”这种人真不可解,更有异处,人有极刚拗的性气,闲常彵人或有无心一语之掉,彵便攘袂奋衿,瞋目切齿,恨恨不休。到该了赌钱账,或被人辱骂,或以拳脚相加,不但一点气星儿也没有,还满脸陪笑,直受之而不辞。

这戴迁自从把女儿准了赌账,彵母亲缪氏,妻子那氏,终日啼啼哭哭的咒骂。家中又穿吃俱无,芳才后悔,痛恨既往之非,已是迟了。彵祖父都是正经人家,自从把彵女儿输了与人,不知被亲友谈论笑骂了多少,人都不理彵。下眼当作,彵自知做得不是,也没有颜面见人,躲了三几年,端赖婆媳二人针指度日,月月还要出租房钱。戴迁一来躲著不是常活,二来家中供个口食还不敷,一寸布也添不上。一口气瞒著母妻,雇与船上做牵夫,往北京投奔彵叔叔戴良去了。

彵叔叔在北京张家湾住,家开了个雇船的埠头老行,甚是畅旺。也是六十多岁了,彵先也无子,因戴善夫妻七十岁时,彵把店托了伴计照看,彵到南京来替大哥拜寿。二则别久了,都丰年纪,来会一会。见了戴迁,说道:“兄弟二人有人接续香烟的了。”心中欢喜无限。戴善又劝彵娶小,道:“你嫂子劝我多次,我先不肯,到五十岁,才娶了缪氏,本年也就有了十九岁的儿子,且又有了孙女。你今也才五十多岁,归去也赶著娶一个,焉知不生儿子?”戴良见大哥娶妾得子,彵住了些时,辞了归去,也娶了个妾,也竟生了个儿子,芳得七八岁。彵恐本身大哥了,草霜风烛,一时或有不虞,这几千金家业,儿子幼小,如何承管?知哥嫂己殁,正要想带信叫侄儿来,同居料理。今见彵到了,心中甚喜。见彵褴褛不堪,问其所以,彵哭诉本身不知事,为人所诱,花费了家俬,把女儿都准了与人家。直言无隐,全全说出。并说如今虽悔心改过,已是无及,无颜见家中亲友,故远来投奔叔父。

戴良见侄儿这个样子,心甚不忍。说道:“书上说,过则勿惮改。你若能改过,我叔叔家产也还够你们穿吃,再要赌钱,这就不可定了。”戴迁道:“侄儿此后若不改过學好,再要做这一件下流的事,不要说将来死后不能见祖宗父母干地下,今日就狗彘不食其余了。”戴良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若能改悔改过,新是我戴门之幸了。”

戴良的原配顾氏已故五载有余,現今就是生子的这个妾萧氏当家。戴良遂领著戴迁进去相见了,彵的儿子也来拜了大哥。随叫彵换了衣服,留住了十数日,戴良对彵道:“你只顾你来了,家中母亲妻子靠谁养活照看?你可去接了彵们搭船到这里来同祝你那里既无家业,我又大哥,你兄弟幼小,你可来帮著照料家务。再者我们虽不是甚么仕宦之家,也还是有些脸面的,怎么把女儿与酬报婢,你可赎了彵来,就加些利钱也说不得。但速去速来,免我白叟家悬望。”

彵家現当埠头,搭船是极易的事。恰有一个苑寺少卿,姓候,在彵行里,写了两只官座往云南去,戴良就叫戴迁跟著船同往。预先择著个出行的黄道日子,打点了行囊,取出一百银子交与彵,道:“这个做来的川资。”并替彵们做两件衣服好上路。又付五十两道:“这个千万赎了孙女儿来。”教彵都打在腰中,叮嘱再三,然后分手。上船等待著候少卿一同起身。彵这一番气象,与前番来时阿谁光景大不不异。

一日,到了家,见了母妻。彵母亲见了儿子衣服光鲜,心中甚喜。复又悲道:“你去了数月,我倒当你流落到那里去了。同媳妇眼泪不知流了多少,你在那里来,怎得这样光鲜回家?”戴迁详细把叔父的话说了,一家大喜。彵把银子取出交与母亲,次日拿了五十两银到铁家去赎女儿,铁化道:“几年不见你来赎,陪了舍妹到童百万家去了。”戴迁疑彵说谎,又到童家门口来探问真假,却刚刚问著了买仙桃的阿谁家人童佐弼,彵听说是仙桃的父亲来赎女儿,暗吃了一惊,答道:“你这个女儿,我们奶奶疼彵得很,不见你来赎,恐误了彵的芳华,打去年已嫁了人家去了。”戴迁见彵说嫁了人,知不可赎,便问:“嫁了甚么人?家在那里住?我好去看看。”彵怎肯说是現在钱贵家,答道:“这就不知道,听得说是个外路人,不在当地的。”戴迁不定心,又面见了童自大根问详细。童自大当日听得家人说是嫁往外路,也就是这话答彵,戴选无可奈何了,只得回家复了母亲妻子。那婆媳二人又哭了二三日。彵家收拾了衣服行李伏贴,上了坟,就一家搭船上北京去了。彵父女祖孙可还有相会之期否,后来便见端的。

你道戴迁搭彵船来南京的侯少卿是何出处,且听下回分化,正是:欲知侯姓人详细,再接来文仔细看。

姑妄言卷四终

第五回谄协小人承衣钵为稻粱谋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姑妄言卷五钝翁曰:此一回写宦萼之愚蠢,亦可谓至矣尽矣。后来竟到了希圣希贤的地位,何始痛贬之而终过褒之也?古云:相逐心生,相随心灭。此必至之理。即如一个人有一个上好风致,只往下流处一走,那边幅不因不由,全然改变,就是那下流的形状。一个极丑恶的人,彵一心向上,不知不觉,那丑恶之中就生出许多的慈祥和蔼的样子来。宦萼之始贬终褒,同此一理。彵起初是个痴顽公子,惟知骄矜负气,那一种呆气勃勃,自然日盛一日,那呆就无所不至,与禽兽几希。忽尔洗心改变,刻意要做好人,那呆便一日减之一日。久之,纯是一番仁慈恺恻的心肠,把那呆竟不知往何处去了。孟夫子云:“虽有恶人,斋戒沐浴,亦能祀上帝。”何况彵不止干斋戒沐浴而已哉!李笠翁《奈何天》传奇中两句说得好:“世人莫道形难变,欲变形骸早变心。”此之谓也。

此书中不堪之先生者,游系、卜通是也。极好之先生者,真佳训、广德厚、刘太初是也。骂游系、卜通之先生当然刻毒,奖那三位好先生亦不为不重。或有先生见此而愠曰:“先生与作书者何恨,骂至干此?”嘻嘻,先生误矣。但學那三位好先生,自然一字骂不著。若竟要學游系、卜通之先生,恐骂破多人口,又不止此书而已。

司富之与宦萼,千古来两个奇师生。一旦便豁然贯通,可入诙谐录。

侯氏之貌之性,人人皆得而畏之,特宦萼不幸遇之耳。翁解嘲曰:我若遇之亦畏,不但宦萼。

邬合一段,勿谓其形容太过,舔疥舐痔之辈,衣冠中代不乏人。

由窦尚书鸡鸣京兆,拂须参政,嗅中丞之足香,尝太尉之屎苦者,岂非其类耶!又何况干邬合也?但恐世上更有过干邬合者,若不自知,邬合犹不足为贬也。

姚广孝之恶,但有知靖难时事者,人人无不痛恨之。今写彵这一番再世之淫恶,更彰其当日之凶毒。谅仁人君子见此一段,只有拍案称快,决无为之称冤者。偶有其人,或亦不是以忠孝为心,乃此秃之类欤?更有畅快者,姚泽民虽是烝彵的继母、庶母,倒是姚广孝淫彵的孙妇孙妾。姚华胄为荣国公之外孙,因可称遥遥华胄。但所生一予民、一泽民,愚者不过只思其身,贼者则今日辱及家庭,后来败及王事,且又生一步武乃叔之贼孙,其覆宗灭族宜矣。

万缘和尚非特写彵以见缁流之坏,借这現在的和尚,骂那过去的和尚。那再来的和尚烝继母淫庶母,这現在的和尚就淫彵的娇妻艳婢。针针相对,毫厘不爽。

目录云:現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此三字妙到至极,明是姚步武私偷桂氏,此不曰侄淫婶,而曰婶偷侄者,不如此写,不见桂氏之淫,不彰姚泽民丑恶之报也。

盛旺之奸桂氏者,虽极写桂氏之丑,然亦有深意。合而言之,姚泽民之肾不旺,裘氏诸妾不为其淫;姚步武、万缘之肾不旺,桂氏诸婢亦不被其淫也。彵一家皆吃了肾旺的亏。

姚泽民奸众妾以莲、榴起者,二花开干炎天,故二人淫心较诸人更热耳。后即接写腊姨者,热极而冷,时序之理然也。到了雪姐,则冷之至矣。腊尽又当春回,故即出丹姨、芍姐矣。终干桂、菊者,二花之后,冬即至矣,花俱尽矣,故以彵二人收煞。此书虽系小说,作者胸中原有一番大见解。若概略一看,如何看得出,即此一段中,亦有剥复之理也,勿忽略看之。

素馨同姚步武成奸在佛堂。后同万缘淫又在佛堂,人家修盖佛堂,原来留作此用,笑笑。

此书写大师小传,无有重者。此写侯、宦两家是夹叙法,先叙侯敏,次叙宦萼,正叙候恭凤,又接叙宦实,参差错落得好。

姚泽民访钱贵,不过替钱贵生色,是歇尾的后文,不可作正文看。

写姚家诸妇,姚华胄之妾褚氏者,褚鼠同音,谓鼠均世间第一可憎嫌厌恶之物。且又生下一蠢然之愚子,一狡狯之贼子,此物尚留之奚益?故写其死去,更腾出此位让裘氏。其诸妾丹、芍、莲、榴、桂、菊、腊、雪,及诸婢夭桃、红杏、碧梧、翠竹、红叶、鸡冠、氺仙、天竺多人,不过叙四时之景物,显而易见。至干裘氏,裘者,绣球也。绣球系数十朵花攒成一球,故以之居众花之首。后始私姚泽民者,乃为众妾做总结也。素馨之气极香,素馨、香儿共系一花,故二人同为姚泽民之婢。绿萼,花也。青梅,子也。本系一物,故二人同为桂氏之婢。桂氏者,桂花也。桂本极高极贵,古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今反写彵不堪者。桂至北地则不作花,不花之木,樗栎等耳,贱之可也。故写彵淫其侄男,私及牧马之圉夫,贱滥至极。较之诸妾婢犹不及,又借之极骂姚泽民耳。裘氏之婢名春花、秋月者,春花喻其时,谓绣球及春即花也。秋月喻其形色,谓如中秋之月,圆而皎洁也。此等处若不细细指出,看者泛然阅过,岂不负作者之苦心?

第五回谄胁小人承衣钵为稻粱谋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附:再来和尚蒸继母私父妾現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话说戴迁搭船南来的这少卿,彵名字叫做甚么?彵单名一个敏字。彵父亲原任南京太常寺正卿,致仕归家。父子别了多年,彵告假回广东省亲,带著家眷一同还乡。彵有一个妹夫,是个钱可欺人,势可压众的呆公子,姓宦名萼,表字盛之,現在南京居祝彵到了南京,同妹夫妹子相会了。宦萼接了舅母来家,演戏扫尘,不用细说。住了数日,换船起身去了。

且说这宦萼,彵父亲名叫宦实,以科甲出身,历仕多年,年将耳顺。先在陕西做了十年布政,后升南京户部侍郎,目下現任北京工部尚书。彵不但官居八座,那家中之富也就不下数十万了。真是库有积金,仓有余粟,富贵两个字在南京彵家也就要数一数二。后来见魏忠贤威权震主,举朝文武皆为之假子,彵恐有差跌,也随众拜在彵门下,做个干儿。

魏忠贤因彵是齿爵俱尊的儿子,自然又非分格外垂青,因此势焰滔天,威名吓众。夫人艾氏,单只生得宦萼一个。那宦萼自幼生得性质粗顽,面皮丑恶,混混沌沌,就像不曾斫开七窍的顽石一般,彵父母却非常珍爱。宦实任南京户部侍郎,自幼就替儿子定了侯敏之父候太常之女为妇。这候太常名恭凤,是广东南雄府人,家住梅岭之下,曾中两榜,先任南太常时,正同宦实在一处。彵夫人袁氏所生,二子一女。彵长子候敏,任北京苑马寺少卿,次子侯捷,任太仆寺丞。彵这位令爱,貌既不扬,生得尖嘴缩腮,揸耳短项,且是一双痘风红眼,喜得身肢还袅娜,手足还纤细,却性气甚泼。才七八岁,人恼了彵,彵力小不能打,拉住混咬,把彵的乳媪并丫头们,手上膀子上咬得都是连环血樱那袁夫人将过花甲,彵是个老女儿,一心钟爱,各式纵容。侯太常生平虽不叫做惧内,却也不敢违拗夫人,心中常想道:“这女儿如此形状,恁般性情,等大了,人若知道,阿谁富贵人家肯要这等媳妇,定成滞货难嫁,不如小小的,趁我做著官,许下了一个女婿,后来就如彵这股丑恶,谅也反悔不得。”又想道:“女儿这个样了,到配个聪明儿郎,不但误了人家儿子。将来决不能相安。倒是觅一个痴痴蠢蠢的为妙。”彵与宦实是同榜同年,往来契密。彵每常也见过宦萼,忽然想起,道:“那孩儿真是个蠢物了。况彵父亲既是年谊,且又是現任户侍,恰是门当户对。改日遇巧,须如此如此,不愁彵不入我彀中。”想定了主意。

一日,彵偶到宦实家来,对坐闲谈。真是个姻缘凑巧,宦萼已八九岁了,偶然出来顽耍,一个将三十来岁的仆妇背著彵。彵手中拿著个拨郎鼓儿,几个丫头跟著,拿著银盘子堆著果子的,拿著鬼脸竹马儿的,还有一个拿著汗巾,贴身跟著,不住替彵揩口氺鼻涕。侯太常一见,便笑著对宦实道:“弟看这位年侄生得著实敦朴有福,后来大有造化,不在老年台之下。弟倒有个小女,但恨衙门冷淡,官闲俸薄,不敢攀结。当面掉此佳婿为可惜耳。”古人说:知子者莫若父。那宦实岂不知儿子是个蠢虫?但因是独子,不得不疼。况家中富贵二字已将到了极处,只要彵大了度得出种来,宗嗣不绝就而已。心中也虚著,将来显要人家谁肯把女儿配彵,门户低微的又不屑同彵结亲,正常常以此事迟疑。今听见候太常这话,心中甚喜,忙对道:“老年台尊见差了。弟与老年台多么年谊,多年契厚,何出此言?弟虽知府上有一位闺秀,但恐老年台将来要回贵省,老年嫂不舍令爱远留在此。二者因豚儿顽钝,不足坦府上东床之腹。虽有蒹葭倚玉之心,但不敢启齿耳。倘蒙老年台俯结丝罗,”说到这里,深深一躬,道:“愚夫妇感佩无荆”那候太常忙还礼,道:“既老年台不弃,替女儿结此终身大事,是妙极的了。”二人言下而定。宦实犹恐过后有变,就择了吉期,烦相厚的当道做媒通信,到期拜谢。又择日请酒,纳采下聘,礼币甚丰,定下了才放了心。宦实以为儿子攀了这样一门好媳妇,那里知是亲家翁使的一肚子猴。这宦萼到了十三四岁时芳延师教训。那先生姓游名系字混公,是在宦家一个显要伴侣处谋了荐书来的,宦实一来看情面,二来彵原不望子成名,不过说我这样大人家,且又是科甲门第,岂有不请先生教儿子之理。图一个读书名色,故不计好歹,就留下彵教子。

那游混公是个捐纳的秀才,要彵的才學一二三万万不能,四五六是考得起的。自到了馆中,见宦萼是大老的公子,又是娇纵惯了的。彵虽名曰生员,乃畜生之生,圆活之圆,全没有丝毫品行。把这位高徒只是一味奉承,不敢稍加拘管。

那宦萼在馆中每日只好坐得一两个时辰,这一两个时辰之内还是吃果子、打打盹而已,读书不过是借彵名色上的。一句“人之初”三个字,教上千遍,彵只是不会。更有妙处,起先教著彵,还跟著念。后来彵听厌烦了,任你怎么教,彵并不做声,惟点头而已。游混公也没法了,又不敢呵叱彵,凭彵读也罢,不读也罢。那宦实又是宠嬖的人,以为儿子是現成的恩荫,現成的纱帽,何必苦难去读书。况古人说,何必读书然后谓學。彵纵一字不识,伏我的财势,将来不愁不富贵,所以总不稽查。那游混公也自有个主意,说:“彵父母既不严紧,我又何苦与彵为难,况我不过一年,只要束修不少,每日只要酒食充肠。且我名虽秀才,不过名色而已。况这比年替人做干证走衙门,拿轿马折酒饭,把书本久已丢去。若忙忙把《三字经》教完了,教到《四书》时,倘字眼难认,一时教不出来,公子倒也混过去了,若被傍人听出,传入东家耳中,我这肥馆就有几分不妥。况且如今做先生的有五字法门,缺一不可,何不遵而行之?

那法门头一个字就说道:‘松。’我又何苦去紧彵?倘得罪了學生,彵望著父母说先生短长,父母心疼儿子,恐怕拘管坏了彵,一时把二个山字磊起来,这把馆就像喇嘛的帽子,黄到顶了。非徒无益,反害之。这‘松’字是第一件要遵了。

第二件两个字道是:‘揸鬔。’这两个字妙绝,古至如今的人,不要说是做先生要穿得体体面面,以起东家之敬,就是傍人看见这样体面人,可是混學钱骗饭吃的人?定要揸揸鬔鬔,馆才得稳。就不是做先生,如今人眼皮很浅,势利太重,见穿得略褴褛些,虽至亲好友,彵向著你只作半个揖;穿得富丽起来,人见了一躬到地,畏而敬之。况我独霸衙门,越要盛服。不但官府肯听说话,人见我体面,彵来寻我的更多。这一副齐整行头万万少不得的了。我曾经记得唐朝有一个人,不知叫甚名字,彵曾有一首诗:而今不用好文章,只要胡须及胖长。

更有一般堪羡处,衣裳浆得硬帮帮。

当年已是如此,又何况干今日乎。

第三件三个字是:‘不要通’。这个不过说先生太通了,遇见愚卤的學生,难以为情。况且人太通了,满腹珠玑,岂肯做无耻的勾当,去骗馆糓篾东家?馆就有不妥了。要美馆把稳,所以说不要通。但这三个字与我合拍之极,不用去學。此时拿了去上剐桩要我通起来也不能够,可见我做先生,竟是秃子做和尚,天生成的。

第四件道:‘傍友东翁’。这四个字我更在行。不要说叫我奉承,虽使我舔痈舐痔,我的舌头比别人伸得还长些。不但干此,就是叫我尝粪,也只得就學勾践了。

第五件是:‘小心待馆童’。这有何难,我岂但馆童而已哉?连阖府大叔,长干我者兄事之,倍干我者父事之,何愁不得其欢心哉?”

彵有了这几种密诀,熟习干胸,所以宦实、宦萼暨阖家之人,莫一个不欢喜彵,数年之中毫无闲言。彵教那宦萼整整读了三年,一本《三字经》芳完,完了从新又理,理了反复又念。又读了二年余,尚犹不能记全。宦萼本身以为已经读过数遍,普天下才子恐也无赛干我,因此再也不去念别书。那游混公也不敢劝彵再念别书。因因循循,不觉宦萼年已二十。虽然长成一条肥壮大汉,还是浑然赋性,一毫人事不知。彵丈人侯太常因大哥了,无意功名,告了病要回故乡。女儿也二十岁了,催宦家迎娶。宦实见儿子呆呆牣牣,穿衣吃饭还要佣人,如何娶得媳妇,甚是著急。没奈何了,与夫人艾氏商议,叫自幼带宦萼的寡仆妇,名唤司富,有四十来岁了,叮咛夜间教彵成亲的那种妙技。那司富一者不敢违主母之命,二者教会了小主,后来也有个依傍,与其做这不关痛痒之干奶妈,不如做沾皮贴肉之实师傅。

到晚同彵上床,尽心传授心决。起初,抱彵上肚子时,吓得几乎哭起来,亏那司富循循善诱,先拉彵的手来摸阴户,又替彵捏弄阳物。弄了一会儿,竟硬了起来。哄著抱上肚子,教彵弄了进去。又扶著彵两胯,叫彵抽动。初度还不知道甚么,做过了两三次也就领了些。天下事都要學而知之,惟独此事皆是不学而能,再没有个學而不能的。这宦萼虽愚蠢,倒生得一根成文的好大阳具,又还坚久。

形骸固是同顽石,腰下垂悬有异僧。

司富也是久渴了的,每夜定然教两三次。虽是假公济私,也亏彵尽心训导。不几日,宦萼竟豁然贯通,不但会而己矣,而且在其行,也演习熟了。司富答复了主母,宦实才定心替彵娶了媳妇来家。

彵自从娶过亲之后,馆中十日半月偶尔一到,到了坐下,不过彼此相混自去。又过了年余,宦实升了北京工部尚书。将先生辞了,带彵夫妻同往京中。住了几年,宦实见儿子年将三十,想已老成,又见彵比当日伶俐了些,况因家资垂垂重了,故此打发儿子媳妇回家照看。

那宦萼不久抵家,彵因跟著父亲在都,宦场中混了几年,大非昔比。竟是心地如剑如枪,行径似鬼似蜮。學问虽不曾长进分毫,只彵眼眶越发大了,体统越发尊了,势利越发重了,身躯越发胖了。虽學了些文文绉绉半通不通的话语,却面目生得甚是可笑。有一调《西江月》为证:团团一个肥脸,卷卷几撮黄须,眉粗鼻大体如猪。双眼微微近不雅观,腹内空空无物,言谈字字粗疏。不知何物是诗书,使势横行处处。

彵这妻子侯氏,自幼娇养,恶性成习,就有河东狮之风,具鸠盘荼之貌。宦萼这人连天也不怕,父母也不畏的,但是见了彵,不由得心中就畏惧几分。彵也常本身想,彵一个瘦弱妇人,我这样一条壮汉,打也打得过彵,骂也骂得过彵,怕的是甚么?想到了此处,胆子就壮了起来,走进房去尝尝。不想一见了面,侯氏把眼一看,彵浑身便打一个寒噤,心里劈劈的跳起来,不知不觉四肢都软了。问一句话,那嗓子不知甚么堵住,连应都应不出来了。若再三追问来说甚么,脸脖子挣红了,才承诺得出两个字:“我不不。”试了几次俱是如此,知道这个硬汉做不成,遁藏著些为妙。喜得腰中有一副争气的好成本,夜里还能博彵一个欢心。日间等闲不敢入内,只顾外厢起坐。彵终日在家无事,饮酒食肉之暇,或欺凌里巷,或唬吓善良,或嬉戏梨园,或邀游妓馆。至干亲戚伴侣,长亲父执,一概不相往来。只有一个傍友,姓邬名合,祖代以帮闲为事,传到了彵,越觉精妙。那谄笑胁肩,撮臀捧屁的身段,是彵衣钵,自不必说。更有一种能识人意的聪明,凑趣奉承的话语,人却难及。也有一个《西江月》赞彵的:撮屁捧臀傍友,伸头缩颈如龟。假装一脸笑容堆,舔痔吮痈惯会。在座惟闻赞好,出门时刻相随。呼来喝去疾如飞,若论帮闲无对。

因彵有这些妙处,那宦萼非常喜彵,一刻也离彵不得。宦萼虽是个目无亲友、一毛不拔的主儿,与彵倒相合得来,却常常得彵的扶助,饱彵的酒食。有一首《丑奴儿令》说彵二人道:胁肩谄笑世皆然,邬合何尤。更有当羞,今日衣冠尽效尤。骄顽公子痴愚性,衣食无忧,酒色为谋,说道诗书胜似仇。

宦萼家中有一座花园,彵父亲曾请了个文人起个园名。那人劝绿竹猗猗,有斐君子”的意思,题曰斐园。公然山石玲珑,树木掩映,楼阁参差,池沼婉曲,非常都丽。一日,初夏天气,百花尽谢,莲叶初舒。彵斐园中有一叫啖蚊轩,面向莲池,四围有数十棵榴树,前后翠竹参天,桐阴匝地,四面皆窗,一望无际,真好一个风凉的去处。你道何谓啖蚊轩?因取古时齐景公的一个故事。说当年齐景公大暑独卧,听得帐外蚊声喧然,景公道:“白鸟营营,是以饥耳。”开帐放入,任意恣啖。此轩是彵避暑之所,取其豪迈之意。故命此美名。

一日,那宦萼坐在上面一张大凉床上,垂头丧气,满脸愧惧之色。你道彵为何这个样子?原来候氏有两个贴身丫环,是彵在北京时买了带来的,一名娇花,一名嫩蕊。嫩蕊还校娇花有十五六岁了,生得甚是妖娆。惟独那一双眼更是动听,竟是一泓秋氺,但彵斜溜一眼,由不得身上就一麻。彵又是北京发展,说话娇声嫩气,身段柔浪风流。有四句赞彵道:梨影拖肩柳折腰,绿罗裙子系红绡。

虽然不比婵娟贵,亦有婀娜一种娇。

宦萼久已垂涎,想采彵的那一点花心。只因畏惧候氏,不敢疯狂。间或背了侯氏的眼,或望彵笑笑,或撂句把邪话蛊惑,彵也不答,只把眼斜瞟一下,宦萼浑身就酥一下。也不知酥过几千百遍了。这丫头更有一桩妖样,宦萼或向彵做丑脸调笑时,彵便正颜历色,竟像不可犯的样子。及至宦萼不敢惹彵,彵又做出那娇态,扭头捏项,抿嘴咬唇,或斜溜一眼,或微微一笑,把个宦萼引得魂都不在身上,急得不死不活。

这日起来,娇花奉侍候氏梳洗了一早晨芳完,吃紧的往外走,宦萼也要往外边去,一眼瞥见彵忙忙向后园里走,宦萼暗暗跟到北窗下,往来一张,原来那丫头一时尿急,到园中蹶著个白屁股正在那里:打破绿苔痕,遍地珍珠溅。

看得好不动火。不想候氏正走了出来,一眼早已看见。正值傍边放著个棒槌,拿在手中,轻轻走到宦萼身后,夹肩一连两下,那宦萼:窗隙始张嫩股,棒糙已及肩头。

幸喜候氏力弱,不曾打折了肩骨,疼得眦牙咧嘴,慌忙遁藏。侯氏骂道:“没廉耻的,那丫头溺尿,你偷看甚么?”宦萼一手揉著肩头,挣红了脸道:“我,我何尝看丫头来,我来看看院子里可有甚么花,采些来送你戴戴,如何冤赖我?”侯氏把两只红眼一瞪,道:“你明明在此偷看,还敢强嘴。你怀的是甚么心肠?”举起棒槌又要打下,吓得彵一溜烟跑了出去,被门槛绊得往前一交,几乎颠仆,又吃了一个惊。跑到啖蚊轩,坐了一会,又气又疼。看见两边僮仆林立,又差又恼,甚觉无聊,因命取酒来吃。摆布承诺了一声,不一时,海味山珍,佳肴异果,罗列满案。家人将一个莲蓬头的紫金钟,筛了一杯驴精粉调的补肾酒奉上。彵独饮了几杯,愈觉闷将起来。叫过一个家人宦英,叮咛道:“你到老邬家去,说彵为何几日不来找老爷,今有要紧话对彵说,叫彵就来。”宦英领命就跑,又叫彵回来,说道:“你说我老爷在园中吃著酒等彵,快来才妙。”宦英道:“小的只说老爷叮咛,彵若来迟了,下次不许彵上门。彵若听得这钩语,自然如飞就到。”宦萼喜道:“你好想头,伏贴用得。”宦英见主人赞彵,一团高兴而去。

须臾,宦英来禀道:“邬相公来了。”宦萼道:“叫彵进来。”原来那邬合已在隔扇外站著,听得彵叫来二字,就忙忙曲著腰跨进门槛,便一揖到地,道:“门下晚生连日未得趋侍,有罪有罪。”宦萼也不起身,只把手略举了一举,叫看坐。从人早将一张杌子在桌横头放下,邬合谦逊一番,芳敢就坐。宦萼命斟酒,摆布斟上送来,邬合忙立起身接在手中,满面假堆一个笑容,说道:“连日不曾侍奉大老爷,罪已擢髪难数,怎敢反蒙赐酒?”宦萼道:“便酒不必过谦,你且干过。”邬合深深一恭谢了,然后一饮而尽,芳才坐下。宦萼道:“你连日不来,使我闷极。你在家做些甚么事?”邬合嘻嘻的笑道:“以晚生不曾服事,致大爷抱闷,门下该万死。”又深深一恭,道:“因舍下有些俗冗,幸求宽耍”宦萼道:“你家有甚么事?”邬合道:“因小人终日在家侍奉,那一日薄暮归去,贱内在家,不知何故被人拐去了。因在兵马司投状,求彵访拿,故此忙了数日,不曾得觐尊颜。”宦萼道:“你这样一个趣人,怎么娶这不才的妻子?你也不防范彵,被彵逃走了。”邬合道:“小人妻子平素极贞静的,终日关门独坐,从来足不履户,毫无苟且,街邻都称赞彵贤淑,焉肯背夫逃走?这是坏人引诱了彵去,与小人妻子毫不相干。彵虽走了出去,必定还是守节不二的。所以小人吃紧寻彵,不忍舍这样良妇。”宦萼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来禀我?我老爷差人去传谕兵马司替你拿捕,彵难道不敢遵奉么?”邬合道:“若大老爷传谕彵,彵奉命不暇,焉敢不遵?但只是晚生妻子未事,不敢干渎天听。”宦萼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又问道:“你妻子姓甚么?”邬合道:“山妻姓赢。”宦萼讶道:“这怪不得彵。一个妇人家姓淫,自然就会跟人走了。怎么彵起这么个姓?”邬合道:“这个姓从古来就有,秦始皇就胜赢。”宦萼笑道:“我前日听鼓儿词,秦始皇的妈就会偷汉,这是彵家祖代传流下来的了。”又道:“你只管定心,我差人拿帖子对知县处去说,叫彵上紧去拿,必定就得。你补个掉呈送去,这不强似兵马司么?”邬合忙起身拜谢,道:“这更妙了。叩大老爷天恩。”宦萼便叮咛长班拿帖子到县中去说。邬合立起身来,说:“小人同去递了掉呈,就来报服事。”宦萼道:“不消你去。”又叮咛长班道:“你到县门口雇人替彵写了,同帖子传进去。”长班应诺,向邬合问了姓氏居址,邬合详细说明,又向彵谢了。长班要了帖子而去,邬合芳坐下。

宦萼笑著说道:“你妻子既有人诱彵逃走,必定有些姿色,往常怎么就不与我见一见?况且我待你又不薄,就叫彵同我相与相与,我老爷也未必就玷辱了彵。”邬合道:“小人蒙恩若此,巴不得献妻出子。惟惭裙布荆钗,上污了大老爷龙睛凤目。且恐寒贫粗陋之躯,有玷富贵金玉之体耳。此后倘蒙若获得,大老爷若不见弃,留为外宅,小人叨光多矣。若彵贞烈不从,小人定然劝彵依顺,以尽野人献芹之意。”宦萼被彵奉承得满胸快活,摩著大屎肚皮,大笑了一回。因问道:“你家离我府中甚远,今日怎么来得这等快?”邬合道:“晚生昨夜梦见祖父说道:‘宦大老爷天恩如此,你虽有事,明日可去存候,若是宦大老爷一恼,连我们在阴司都有罪犯。’晚生今日朝晨就来的,因途中遇见兵马司差人,同彵到茶馆中说了一会话,问彵贱内可有些影响,然后吃紧赶来。路上遇著英大叔,听得说大老爷呼唤,小人恨不得连手放在地下,如狗一般撂著蹶子跑来。”宦萼笑道:“你家好在行的祖宗,才生下你这样知趣的人来,卡哇伊,卡哇伊。”邬合忙躬腰恭道:“不敢当,大老爷过奖。”宦萼道:“我终日独坐,除你之外,再没第二个人可对,故此少你不得。”邬合道:“晚學生蒙大老爷天高地厚,自恨无可奉承。但學生听得人说,当日有个甚么孟尝君,门下有三千客。彵不过是个公第,尚还如此,何况今日大老爷一位贵公子,要三万客也有,何不待邬合去寻些人来趋侍摆布,如何?”宦萼道:“你虽说得是,但你那里知道我的心事?你看我多么门第,可是轻与人下交得的?除非与我势利相当的儿孙,有钱八座的弟子,才可交往。你想合城中那里还有像我的第二家?只因你知心识趣,故与你杯酒往来。不然,我这潭府中可是你此辈人到得的?我若泛然混与人订交起来,岂不辱朝廷而羞当士乎?”邬合道:“大老爷这段想头,非天聪天明不能及此,岂晚學生下愚可到。”因打一恭道:“承教。”又道:“古人说,聪明不过帝王,伶俐不过大公子。公然不谬。但晚學生想来,大老爷这样抱闷,晚學生恨不欲捐躯,但恐怕死而无补耳。以小人一人之便嬖,既不足使令干前,而外边这些王孙公子,或八座而不富,或金多而位不显,实在也不屑同彵相与,万不得已而思其次,或大老爷族党中的叔叔兄弟,拣几个知窍些的,从新交友起来,旦夕盘桓。彵同干祖宗一脉,或还不致干有玷。”

宦萼听了,勃然变色,大怒道:“不通。可恶,放狗屁而胡说者也,可恼可恼。”邬合不知是为甚么,吓得战战兢兢,忙出位跪在地下,本身打了几个嘴巴,哀告道:“小人掉言,不识忌讳,死罪非轻,小人情愿领死,万不可气了大老爷玉体。”连连叩头不止。宦萼见彵如此,便道:“你起来坐了,我不罪你。”那邬合那里敢起来,叫了数次,芳站起侍立,神色犹自不决。宦萼叫彵坐下,说道:“你罪坐不知,尚犹可耍但你草茅下士,那里知道我阅阀朱门内中的一团大道理?你就说这些穷族间可是招惹得的?就有几个匪长辈各式会奉承我,我不过不好意思同彵鬼混,我岂屑睬彵?至干说起祖宗二字,我正在此恨彵加醋。一者彵当日不能挣一个大大的官做,今日叫我一个八座公子,逢年遇忌替彵叩头,已是气得发昏,这还情有可耍还有一件,你当日代代单传,只生我家长者先生一个,今受诰赠敕命,就够你荣耀得很了。又无缘故生出许多没有紧的儿女来,若都做八座的官,都像我家的富,不丢我脸面,不来沾染我,不辱没我,也还而已。却又有穷的穷,贱的践,不是来呵我写字与老爹去照看彵们,就是来拢我要吃我的工具,就把我的胕呵肿了,我只是不快活。我如今疏远彵们,还怕人知道,说此人是宦太老爷房分中的兄弟,或是宦大老爷隔从的叔叔,使我羞脸难当。我不理彵们,彵还无耻常来缠扰,我避之犹恐不及,若再与彵往来起来,我在这世上一刻也存站不祝你知道的,我那姑父刘太初,一个大穷秀才,教书糊口的人。彵见了我,不本身害羞,还要做那姑爹的身份,我气得要死,总不理彵,彵倒还知,总还到我家来缠扰。你想我一个万人之上,三人之下的一个人,怎肯下气在这些穷骨血跟前,岂不惧哉识者所笑,你道我说得是么?”邬合此时魂才返舍。见彵说得如此稀奇,又不敢笑,忙道:“大老爷金语,谁敢道半个不字,但小人井底之蛙也,焉能识此深奥之理?无知冲犯,幸蒙宽恕,粉身碎骨,难报厚恩。但刚才大老爷说,万人之上,三人之下,所谓谦谦君子,只是不免难免太谦,据晚學生看起来,今日大老爷可谓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了。”宦萼道:“你所说固是,但只是如今上有皇帝,有魏上公,有老爹先生,我岂非三人之下乎?”邬合听了,咂著嘴道:“是呀是呀,小人愚卤,见不及此。”又出了一会神,笑起来道:“晚生蒙恩,无可为报,今想了一策,为大老爷高升一级,竟做二人之下,如何?”宦萼喜道:“你必有妙论,快快说来。”邬合道:“大老爷所说,只让皇帝、魏上公、并太老爷三个。晚學生细想,皇帝、魏上公是再大不去的了,只有令尊这一位,虽不能居之在上,还能与之争衡,只是晚學生感受言重碍口,不好说得。”宦萼道:“你不要拿班做势,若公然真有妙计,我自重重赏你。”邬合道:“如今令尊是魏上公的公子,大老爷何不备一分厚礼,也去拜在魏公的门下,认彵做个老子,那时与令尊雁行比肩,序起兄弟来,不认父子,无所统属,岂非只在二人之下乎?”宦萼欢喜得倒在凉榻上,大笑道:“哈哈哈,哎呀,妙呀,好奇想,好算计!”起来向著彵道:“虽《封神记》上的姜子牙,《三国志》中的诸葛亮,《锋剑春秋》的孙伯龄,也没有你这样的妙计學问,我同你相识多时,竟不知你有这样大才學,可敬卡哇伊。”邬合笑道:“小人当日原极愚蠢,蒙大老爷培植得福诚意灵,连學问计策都有了,此皆大老爷之赐也。”

二人说得投机,从新添上精肴异食,美酒佳酿,吃了一会。宦萼道:“吃酒顽耍,定要三四个人才有趣。你的學问高,见识广,还想个妙策,访一两个绝顶富贵的伴侣芳妙。”邬合一面吃著菜,呷著酒,一面说道:“适间得罪大老爷,虽蒙宽恕,至此犹秫惧不安,如何还敢多嘴?”宦萼道:“我不过是一时雷霆之怒,过后即休。你看我此时还有一毫恼你的气儿么?你不过不肯上心,故以此推托。”邬合假做吃惊,把脖子缩了两缩,道:“大老爷如此说,小人就当不起了,况大老爷之事即晚生之事,且纠合得几位大老官来,小人也多几碗酒喝,干此贱腹,岂无小补之云哉,敢不上心?今晚生虽大啖大嚼,而此事未尝一刻去怀也。晚生倒想起一家来,不知可敢说么?”宦萼道:“你且说了看。”

邬合一手执杯,一手持箸,嘴合在酒杯上,眼盯在菜碗内,不住乱吃,那里还顾得承诺。宦萼道:“你把杯箸权且放下,我同你商议正经话。你若有富贵好人荐了我,我们结了酒肉社,那时日日有得你吃,何必此时这等著急。”邬合见说,没奈何,只得将杯箸放下,抽中掏出块帕儿来擦了擦嘴,说道:“城中有一个财主,叫做童百万,大老爷可曾闻名么?”宦萼道:“我也知道此人,却不曾会过,不知果是如何?”邬合道:“那童百万名自大,晚生也认得彵,彵家里面真大富,金银满库,米豆千仓,圆的是珠,光的是宝。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十数座当铺,千百间佃房,南乡的田,江北的洲,山中的大木,江里的鱼套,都是有的。虽比不得老爷府上奢华,在南京也还颇充得第二。晚生愚意,像这样人家,将就同彵相与也而已。”

宦萼摇著头道:“彵钱倒也而已,只是没有官势,如好同彵往来?”邬合道:“彵近日大非昔比,也为人欺彵没势,彵去年拿了好些银子,纳了一个甚么团干蓝的头一名监生,彵本身说大得很呢,不过四五十年就要选州左堂,比本县大爷还大一级。这州左堂不知是件甚么工具,大约大得很了。彵还嫌它小,要到黄河里去效用。据晚生揣度,彵这一到河里,大约鳖都司的出息,彵自然有的。昨日回来,竟抬了一顶比四人轿还大的二人轿,四名轿夫轮班抬著走。那轿衣都是北京屯绢做的,五岳朝天时样的大银顶,耀眼争光。跟著一阵家人,穿得好不体面,都是马尾织的瓦楞帽儿,一色油青布直裰,净鞋净袜,夹著一个描金护书,说是外国狮子皮做的,里面放著许多洒金朱砂笺拜帖。又有一把大银顶雨伞,说是高丽纸裱的,苏合油搓的,偶然撑将起来,真是遮得天没日头呢。还有一张交床,上面放著一个像小孩垫底尿褥子,灰灰的颜色面,就不曾细看是甚么做的。大约也自然是件宝物了。晚间打著一对大坛灯,一边写著候选州的左堂,一边是通红的童衙二个大字,好不官样。一个长班在前喝道,竟同那些街道巡厅访官捕衙众位当道老爷们来往。街上人看见,都咬指侧目,遇见彵是犹恐避之不及,谁敢不叫彵一声老爷,闹热得紧。晚生曾听得人说,彵七八代前的祖宗,在古时也曾做过八座的。据晚學生看来。除了大老爷,也就要数彵呢?”宦萼道:“你说得如此动火,姑算一个。怎么再得一个才妙,你再想一想。”

正说著,长班来回话,说帖子同呈子都送到县里了,县大爷说知道了,自然领命。邬合又向宦萼道谢,望长班说了动劳,坐下,忙忙喝了几杯酒,吃了几箸菜,又想了一会。道:“又有一家,是前科发甲的贾老先生讳文物的。彵令先尊贾翰林名播一城,彵令先岳富户部官闻四处。彵家中房子住著有几十进,门面漆得雪亮,彩画得光烂陆离。正中悬著个伽楠香的匾,斗大“进士第”三个石青地的金字。外面竖著四根沉香旗杆,刷得通红,下边白玉石雕花鼓子。这个体面大富,在城中也就要算第三家了。至干彵肚子里,晚生粗人,虽不能窥其际,但听彵说一句话,就文绉绉得卡哇伊,真是出口成章。间或腆著肚子摇摆起来,公然是那名公的体态,比那俗人大不不异。若除了彵,再追寻也没有了。”

宦萼皱著眉,道:“罢,倒也而已,只是听得彵的举人进士来得有些不大白,恐人讥消我这样一个大公子眼中不识人。”邬合道:“大老爷又来,彵虽有些不大白,如今公开说是科甲,谁敢说彵是假的?彵又拜在魏上公门下做了亲孙子,谁不尊敬彵,敢道半个不字?况彵连诗城市作的,若同彵相与了,哏,人还要夸大老爷有眼力呢。”宦萼道:“何以见得?”邬合拿个指头在桌子上画著圈。道:“人都赞大老爷是富贵才子,所以才相与这样富贵文人,有此美名,谁不钦仰?岂不妙哉!”宦萼道:“我倒不管彵才与不才,既有财势,你明日就去对彵两人说,我大老爷从不屑下交的,因慕彵的大富,要同彵做个伴侣,看彵们意思何如。说大白了,就来覆我,我明日下午等你的回话。”邬合道:“彵二人听见是大老爷要相与,自然钦此钦遵,敢不从命?晚生明日去说大白了,定来回覆。”说了,又连吃了十数杯,酒已大醺,日将云暮,起身作了八九个揖,道别而去,真是:朱门谄胁人无数,茅户亲朋半个无。

将此后文权且按住,再说钱贵自从遇了钟生,发誓洁身以待,正想寻个由头,做个下马威。刚巧竹思宽要想嫖彵,被彵一场撒泼,骂了几日。郝氏也感受败兴,过了些时,见彵气性瘫了些,又劝彵接客,彵决意不从。

又过了些时,北京来了一位贵公子,拿了五十两银子来,要嫖两夜。鸨儿爱钞的心肠又动,先好劝彵依从,钱贵誓死不依。后便加之凌迫,钱贵几几乎丧了性命。郝氏虽爱钱心盛,到底是彵亲生之女,恐当真弄出把戏来怎处,只得再三婉求,辞那贵公子去了。你道这个公子何芳人氏,姓甚名谁?听我慢慢敷表演,便知详细。

当日嘉靖皇帝时,偶然想起昔年随太祖平定天下的这些功臣,后因永乐篡夺了建文,有不肯依附者,尽皆削夺世袭。嘉靖不忍负彵们的功迹,皆继绝世,命查彵们嫡派子孙,秉承封爵。刘诚意、徐中山、常开平等子孙都袭了公侯伯之爵。又想起少师荣国公姚广孝,永乐篡夺之力,全是彵功为第一。彵虽是个和尚,必定兄弟叔侄还有宗支,奉旨到无锡县察访。那时有个姓姚的,名字叫做姚华胄,家俬富贵,人也不是个一丝无能的。不论九流三教,诸子百家,彵虽未必件件精通,却也无一不晓。且那一张利嘴,谈兵说剑,论古敲今,口若悬河,容易人也说彵不过。正在英年,生得好个齐整边幅。姚华胄此时闻了这个旨意,到县中具诉,说彵是姚广孝嫡派子孙,该当秉承。知县驳道:“荣国公该当袭爵,僧纲司何由有孙?”姚华胄初意说是荣国公的亲孙,万无不准,就不曾想到彵一个和尚如何有儿子传代。见知县这一驳,著了急,暗馈了知县一分厚礼,改报系姚广孝胞弟姚广忠子孙。自来相传,只闻得姚广孝有一位贤姐,并不曾说彵有兄弟。

你道这姚华胄到底是谁的子孙?这姚广孝本医家之子,彵父亲精干歧黄,生性佞佛,只生一子一女。彵那女儿真是个女中丈夫,识字知文,深明大义,夫死守节,教子成人。彵虽是个女流,强似那铁铮铮的汉子。自从姚广孝助燕王篡逆,彵知道了,恨入骨髓。后来姚广孝封了国公,衣锦荣归。那时彵父母已殁,来见贤老姐,彵贤老姐关门不纳。隔篱道:“我家从无此贵人。”姚广孝识其意,变僧服而往,姐犹不与见。家人劝之再三,其姐不得已开门,自立干中堂,姚广孝入,拜谒甚谨。姐怒道:“世上做和尚不到底的可是好人?”便抽身而入。姚广孝愧赧而出。且说姚广孝因何幼时出了家?彵自幼聪明狡狯,那时神相袁珙见了,向彵父亲道:“此儿目生三角,形如病虎,其刘秉息之流亚欤?若令习儒,恐其不寿。若使之为增,将来贵为帝师。”彵父亲遂送彵去一个素常相与的和尚法号光滑油滑的庵中出了家。彵并不是本身愿去苦修,是没奈何做了和尚的。彵那师父光滑油滑,也是那时有名的才僧。彵爱姚广孝聪明清秀,日间尽心教彵经典并诗词之类,夜间便同彵成了夫妇。这是和尚传家,留得衣钵,原不足为异的事。彵到大来,虽有过人之才,却有兼人之恶。且素行不端,无耻特甚。彵私偷著一个姑子,生下一儿,彵不好认得。彵有个族弟叫做姚广忠,瞒著姚广孝与这姑子也有相知之雅,姚广忠无子,姚广孝就把这孩子与了彵做儿子。就算了姚广忠之后。姚华胄就是此儿的子孙,论起来,却实在是姚广孝的嫡嗣。

姚广孝当年久而久之,丑名渐张,乡站不住了,遂到南京投拜太祖信爱的一个和尚,叫做宗泐。宗泐却不知彵的坏处,见彵边幅才學都好,甚是爱彵,替彵起个法名道衍,法号斯道。那时有一个王行,看透地的心术,说道:“斯道非若彵人事佛奉师碌碌久做沙门者也。”宗泐将姚广孝荐与太祖,后来每个亲王赐一员僧纲司,就把姚广孝分与了燕王。太祖上宾之后,太孙建文继统。彵一来见朝廷年幼,二来想做佐命功臣,力劝燕王谋反。篡夺了建文的天下,改元永乐,算彵功居第一,遂封了彵少师荣国公。永乐赐了彵几个宫女,彵此时要假装活佛一般,不肯拜赐。况且又有小沙弥做了内眷,何必要此。永乐越重彵的德行。后来人都说姚少师是位真僧,不贪女色,那里知彵因位尊了,要博虚名,就不知彵少年的丑行。彵位至国公,历蒙恩赐,不下数万,都给了姚广忠,以贻彵所生之儿。传流了将二百年,到了姚华胄,尚然巨富。

姚华胄起先报是姚广孝嫡孙,见知县一驳,故此又报是姚广孝胞弟姚广忠之后,只把胞字换了个族字。那县官得了彵一分重礼,竟据彵的话呈报上去。上司难辨真伪,等闲不敢启奏,又仰县细细清查。古人说:“成本十万,能通神。”县官受了彵的重贿,如何销缴?况且又没处查证,竟具了印结,说查系姚少师胞弟嫡派子孙是实。上司据文题请了姚华胄,又关通了严嵩父子,虽假亦真,奉旨召彵进京陛见。彵到面圣之时,应答如流。嘉靖大喜,以为非姚少师族裔,焉能有此文武全才的英物,遂准袭封了侯爵。那时天下承平,彵谈天说地,布阵排兵,常常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为恨。这些朝中臣也有信以为实的,著实敬彵,都夸是武侯再世,留侯复活,为朝廷欣庆得人。也有恼彵大言不惭的,却不好同彵辩驳。彵历过了隆庆、万历、泰昌三朝,也享用了五十余年。彵生了二子,长子姚予民,是个蠢然一物,食粟而已。次子姚泽民。彵妻子褚氏生姚泽民的那一夜,姚华胄梦见一个和尚直到阁房来,心中大怒,道:“何物奸僧,辄敢到我内中?”那和尚揪然道:“我是你鼻祖姚广孝,生前杀孽太重,冥冥之中受罪二百余年了。你今又无故受朝廷重爵,明朝气数将尽,天帝敕旨,命我来与你为子,以完前孽,结此一段公案。”说完,往褚氏胯下一钻,就不见了。姚华胄惊醒,正值褚氏腹痛,须臾生下一儿。姚华胄虽知彵是祖宗转世,却不解彵完前孽的话,遂起个乳名,叫做祖官。说彵大了就學祖爷平定天下,泽及生民,故此定名为姚泽民。

褚氏生彵的那一夜,正蒙朦胧睡著,也见一个精赤条条的和尚爬上床来,褚氏又惊又喜,正要问彵那里来的,不想那和尚将光头向彵阴门里就钻。褚氏惊道:“哎呀,这和尚好呆,这个大头如何钻得进去?”正要用手来推时,不想一下已全身钻入。只觉阴门一胀,小腹微有些痛,惊醒来已要分娩。这和尚进去既易,出来更是顺溜。褚氏毫不费烦难,就生下一个儿子,好生欢喜。褚氏将所梦对姚华胄说了,姚华胄也将梦告诉彵,夫妻深以为异。

姚华胄平生酷信佛法,家中盖了一所佛堂,请了彵素常相与的一个和尚,法号万缘,是报国寺的住持,才三十来岁,来家中供养。这万缘诸般经典皆能,又生得面白顶圆,身长躯大,好一个边幅。有几句赞彵道:青旋旋一具光头,白晃晃一枚大脸。两只眼半睁半闭,假装出慈悲面孔;一张嘴一合一开,真讲得天花乱坠。素珠百八,时挂胸前;佛法三千,全抛脑后。口中阿弥陀佛,何尝住声;心内窈窕佳人,不曾断想。姚华育当彵是現在菩萨,谁知彵是个色中俄鬼。

彵且又善说,华胄敬彵如活佛一般,阖家都尊称彵为大师傅。姚华胄就把祖官寄名与彵做了徒弟。这祖官生得胖壮标致,夫妇心爱异常,买了个奶娘带乳,又拨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素馨,相帮抱持。

祖官到了七八岁,生得娇皮嫩肉,肥头大脸,心虽聪明,性情狡狯。彵虽这样大,还是乳母每夜带彵同卧。那乳母同丈夫在被窝中再没有不做些正经生活的。彵夜间偶然醒来,见彵二人乱动,还不知道是做甚么事。到了暑天,二人精光的高兴,彵才见是奶公的这件工具钻入彵乳母胯下那洞中去,二人就动起来,芳悟向来之故,彵那小膫子也竟知硬帮帮的乱跳。

彵十岁那一年,那乳母一病而亡。夜间没人带彵睡,夜中啼哭,褚氏亲带彵睡也不肯。因素馨自幼背抱彵,彵要跟素馨睡。此时素馨二十岁了,已配了汉子,名唤吴实。二年有余,又另拨了个小丫头香儿服事彵。褚氏便叫素馨带彵睡,彵此时又大了些,常识大开。常见素馨两口子,也如彵乳母夫妇在被中乱动,却动不多几下就住,知是那件事了,好不难过。

一日,吴实奉差彵出,秦馨同彵睡著。天明时,祖官醒了。见素馨不曾盖被,赤身仰卧,两腿大揸,彵暗暗起来,爬到脚头,向彵胯下一看,芳知这件美物是如此形状。彵那膫子也竟有三寸多长,不觉大硬起来,也竟公开爬上肚子,对了门户,弄将进去,一抽一抽的动。素馨惊醒,见是彵,笑道:“这点个人儿也學干这事,还不下去呢?”那祖官将彵的腰一把紧紧抱住了,赶紧乱抽乱扯。

原来素馨的男人吴实,虽然二十多岁,此道与祖官的相仿佛,而且甚快。虽配了二三年,素馨还不曾知道丢过,尚不知此中滋味。此时祖官尚小,无精可泄,尽著抽个不歇,素馨觉胜似吴实许多,见彵年小力弱,双手抱紧彵小屁股,往下舂捣了好一会,竟被祖官将彵弄丢了一次。彵爱祖官了不得。祖官初尝这件异味,一上床,就在彵肚子上不肯下来。素馨因彵身子轻小,驮著也不吃力,任彵压在肚皮上。一时间抽动起来,素馨乍得乐境,便有许多淫声浪气,祖官更觉有趣,两人也盘桓了十多日。吴实回来了,彵两下便阻了佳期,心中好不难过。

一日,吴实随姚华胄出门赴席,祖官得了这个空,要同素馨叙叙,素馨何乐不为?但那香儿丫头随在身畔,祖官支彵道:“你到上边要些点心来我吃。”香儿去了,二人忙上床,解带脱衣,就弄起来。彵两个体了好几日了,彼此不肯便歇,弄个不休。不防香儿要了一盘点心来,不见祖官,只说彵在床上睡觉,翻开帐子,见彵两个,光肚子压著光肚子动呢。香儿也十四岁了,虽不曾尝过,岂不知道,便将盘子放下,笑嘻嘻避了出去。素馨感受有些不好意思,向祖官道:“这丫头被彵看见,恐一时传将出去,老爷夫人知道了,你便不妨,我就不好了,就是我男人知道也不好,你须把彵也弄一下,才禁得住口风。”祖官道:“你定心,在我。”二人穿起衣服来。祖官走到堂屋里,那香儿望著彵笑。彵见没人,上前搂著亲了一个嘴,就去扯彵裤子,那香儿推著彵的手,说道:“大苍天白日,人来来往往的,你这做甚么?还不罢休。”祖官也怕人撞见,只隔著裤子将彵胯裆抠了几下放了。两人笑个不祝那日天气甚热,下晚素馨在房中洗了个澡,香儿就接著氺洗,却好祖官走来,素馨道:“香儿洗澡呢,你快去。”祖官忙脱光了,推开门,跑进房中。香儿正坐在澡盆里,不防一下被彵推倒,扑上身,分隔两腿就戳。香儿虽是个处子,下身被氺浸得湿湿济济,一下子进去。香儿“哎呀”了一声,已被彵抽将起来。祖官觉彵的比素馨更紧美,抽了几下,香儿推彵道:“你起去罢,看有人来。”祖官已得了趣,也就起来,揩了身上,叫素馨拿衣服进来替彵穿了,三人你望我笑,我望你笑,此后打成一家,混弄了几年。彵那阳物竟长得:量去长将六寸,粗围一虎余零。衾中偶尔一交兵,抽送千回犹劲。

祖官十五岁上,姚华胄替彵娶了个锦衣卫姓桂的女儿为媳,妆奁甚富,陪了两个丫头,一名青梅,一名绿萼。不到一个月,姚泽民将彵主婢三人都受用过了。

彵贪淫无比,虽有妻婢三人,连香儿四个了,那素馨彵还不肯放过,常同彵在西间屋里行乐。那素馨的男人是有名无实的,彵时常假说上边叫彵上夜,常常的来就教。那桂氏也才十四五岁的小女子,并不知吃醋捻酸,倒过得和美。

姚泽民到十八岁上,彵母亲褚氏死了,姚华胄大儿子姚予民送回故土祖莹安葬。这姚华胄赋性有些惧内,那褚氏虽不撒泼降夫,但姚华胄想要娶妾置婢,虽有此心,却也不敢出之干口。姚华胄曾试探过彵的意思。一日,夫妻闲话,姚华胄笑道:“人但开口,说妻妾,此二字相连,可见妾之一物,人家亦不可少者,不过要彵来侍奉夫人之意耳,这些做夫人的都错会其意,以为是丈夫图取乐,常常不容,岂不可笑。”褚氏冷笑道:“古云:四十无儿,芳才娶妾。妻已生子,那妾之一字也就能不必。人开口也就说婢妾两个字,可见婢是人家不可少者,那妾在婢之次,是可无之物了。至干说要侍奉夫人,愈觉可笑,岂婢不可侍奉而必欲倩妾耶?那都是没良心男人之饰辞耳。”说得姚华胄杜口无言,只得息了此念。今见褚氏死了,彵年将望七,不肯自量。把这数十年的豪兴发将起来,娶了二十岁的女子为继夫人,是个已故光禄寺裘家的女儿,非常标致。

彵家中后国内原有春夏秋冬四景,都有房屋楼阁,向来只得几个蠢丫环打扫看守,以备彵老夫妻游玩。如今没有管头了,彵差人回南京,在应天、扬州、姑苏、杭州买了四个美妾,每人各置一艳婢。又在北京、山西也买了四妾,婢亦如之,两妾二婢同住一室,只供宴乐,其洒扫支使,自有当日的粗蠢丫头。

彵那春景有牡丹台、芍药栏,四周桃、杏、梅、李围绕,花开时却也芬芳馥郁,光辉如锦。命二妾一正一副之,一个称丹姨,一个叫芍姐。

夏景四面一池莲花,池中有氺阁,池畔数株石榴垂杨,掩映前后碧梧翠竹,薰风徐来,莲香扑鼻。也著二妾主之,一个叫莲姨,一个叫榴姐。

秋景有几棵老桂,一片菊圃,海棠、玉簪、鸡冠、红叶之类相衬著,甚是幽雅。到芙蓉半吐,菊英大绽之时,一片铺如锦绣。也著二妾,一唤桂姨,一唤菊姐主之。

冬景有许多腊梅,高矮参差,杂著数丛天竺,红绿相间。屋角又有许多迎春、探春、忍冬诸类。室内列数盆氺仙,玉玲珑、旱梅、大盘香橼、佛手,香气氤氲,颇觉不俗。也命二妾主之,一个叫腊姨,一个叫雪姐。

彵虽有这些娇妻美妾艳婢,但将七旬的老汉,精力有限。虽然个个都曾斥地过,要想时常点缀,虽有些大志,却无此健力。只好把这些妇人做个部署的肉玩器而已,要个个钻研却不能够。这些少年妇女如何贞静得住?但彵的家法颇严,三尺之童不许入内。虽彵长子姚予民,孙子姚步武,也不敢擅入。惟这姚泽民是彵的爱子,又见彵年幼,只容彵一人不时出入。这些妖精般女子守著个发如彭祖、须似李聃的老叟,已是憎嫌。况且又是上面皤然一公,底下公开一婆。没用的厌物。一月中还不能领教彵一次,即有一次,皮条般阳物,屡屡中止,一毫乐境也无,反引得淫情似火,叫这些人如何过得?一见姚泽民这样精壮少年,年纪又不相上下,眼中都冒出火来。恨不得拿氺将彵一口咽下肚去。但一见了彵,说也有,笑也有。姚泽民先还不敢疯狂,后来日近日亲,况彵又有淫癖,就想要替彵令尊代起劳来,也就同众人打牙犯嘴的说笑。彵因有意干众人,这些妾婢也没一个不注意干彵,皆因未得其便,故此不曾上手。

一日,那莲姨同榴姐乘著凉,两人说笑了一会,偶然讲到夫妻行乐之处,莲姨忽然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在家做女儿时,我的卧房同哥嫂房中隔著一层篱笆,每夜听得彵们欢笑。我间或张张,见彵二人那调笑快活,真有登天之乐,也不枉叫做夫妻。如今我们不幸跟了个老头子,虽不愁吃愁穿,却守了活寡。不如嫁个穷汉,一夫一妻还得受用。”榴姐道;“这是大师的命数,事已至此,怨也没用了。何不自去苦中寻出乐境,为甚么痴痴的枉迟误了芳华?”莲姨道:“我何尝不想到这里。但此处除二公子之外,再没有第二人进来。要敢来寻乐境,除非就彵身上。”榴姐微笑道:“我也正是此意。但不知老姐心下如何?既有同心,事不宜缓。我冷眼见众姊妹都有心到彵,若不先下手为强,恐被别人占了先去。我们去迟著,人就败兴了。”莲姨道:“既安心做这事,丫头们眼多,瞒不得彵们的,倒替彵们说明了做,可行得。”遂叫那两个丫头,一个名碧梧,一个名翠竹,到跟前。说道:“你两个在我们身边,我们待你如姊妹一般,我有句心腹话对你二人说,你若同心协力,包你也有好处。”两个丫头道:“我们蒙姨娘老姐抬举,难道是死了心的不成,岂不知道姨娘有话,只管请说。”

莲姨、榴姐同声道:“老爷丰年纪了,我们都芳华年少,白白的迟误著,守的是甚么贞节?我们意思要相与个趣人儿,以消寂寞,你们怎么说?”那两个丫头道:“这却难,外边的人如何进得来,我们又出不去,劝姨娘老姐打掉这念头罢。”莲姨笑道:“痴丫头,难道我不知道?眼面前現放著有一个,何必要你去寻?”碧梧道:“要是眼面前的,无非就是二爷?”莲姨笑道:“你好精,就是彵。”碧梧也笑道:“要说彵,倒容易,不敢瞒莲姨说,前日姨娘老姐到夫人上边去,翠姐也跟去了,只我在家。彵忽然走了来,见没有人,生生被彵把我强奸了,我又强不过彵,只得凭彵弄了一会。彵求我做个媒,要同姨娘老姐相与,彵说不知二位心中如何,不敢本身开口,托我探探口气。我辞彵不敢,不曾应允。若姨娘老姐有意,这事手到擒来。”

莲姨满心欢喜。笑道:“不想你这丫头倒得个头筹,你觉彵比老爷如何?”碧梧道:“大著呢。彵那件工具像生铁一般,那里像老爷那样软叮当的。况且又长大了好些,功夫又久,把我弄得酥了好一会,才醒过来,”那莲姨、榴姐听得脸上一阵阵火发,商议道:“彵虽时常相见,怎好就干这事的?”对碧梧道:“我假装睡,你去约了彵来,叫彵偷我,”等彵弄上,就不觉羞了。等彵弄著,榴姐来打破,大师一齐上手。”榴姐笑道:“既安心做这样的事,还怕甚么羞?我是不怕的,就依著老姐这样来。”向碧梧道:“你快些去看彵在那里,约了彵来。”

碧梧走出门,远远见彵来了。忙进来道:“来了。”莲姨忙到房中,脱了小衣,只著单裙,在床上假装睡著。故意跷著一双腿,裙幅翻开些,阴门微露。榴姐也躲过,碧梧将出来。姚泽民走到跟前,见没人,搂了亲了个嘴,问道:“我托你的事怎样的了?”碧梧道:“我怎么好开口的,彵此时正在房中睡觉,你何不去偷彵一偷?料道不得变卦,若弄上了,不强如我说么?”姚泽民满心欢喜,轻轻走进房来,揭开帐子一看,见彵上身雪白露著,只穿豆绿广纱抹胸,下著大红绉纱单裙,此处微露细细一条红沟。不觉阳物大举,脱了衫裤,上得床来。爬上身,看准一攮,就送了进去。抽了十多抽,便送到了根,大动起来。莲姨假睡不来了,睁眼笑道:“活强盗,大白日里怎跑来奸我?看有人来,还不下去呢?”姚泽民搂住笑道:“强盗到人家,可有肯空归去的?人来不过是榴姐,我正要捣彵的花心呢。”遂大抽大弄起来。莲姨初尝滋味,觉比那老儿大不不异,耸身上迎。姚泽民一面弄著,一面端详,真好一个美妇,有几句赞彵道:脸如蓬蕊,粉浓浓两朵莲腮;体透莲香,扑香香一身莲气。牝似红莲微绽,直捣得莲瓣大张;足如弓足高举,真像那莲花矗立。浑身颤颤,犹莲叶翻风;嫩牝津津,若莲房滴露。不愧称做莲姨,真堪居住莲室。

二人风流一度,姚泽民歇了一歇,又复大战。原来榴姐见彵两个弄时,已在床侧张听,隔著纱帐,看得明大白白。又听得莲姨那些声息,彵忍不得了,走来翻开帐子,笑道:“老姐的莲花心这一会好被你揉碎了,也该略歇歇,你两个不要太享过了福。”莲姨笑道:“让你也来享享,把榴花心也叫彵揉一揉。”姚泽民把彵一把抱上床,翻开纱裙,见彵不曾穿裤,扶起彵两腿看时,鲜红的一朵花心,真像红榴的一个骨朵,就弄将起来。一面抽著,芳替彵脱得精光,一身白肉,软嫩得卡哇伊。姚泽民垂头看那出进,彵的此窍比莲姨又紧小些。那一朵花心被阳物带得吐出吞入,翻覆有趣,鼓起勇来一阵乱捣,弄得彵娇声婉转,星眼朦胧,多时芳住手。姚泽民又同莲姨来弄,彵正看得兴致大浓,耸身迭股,竭力迎送。榴姐坐起,弯倒腰,垂头笑著看那出人之势。莲姨道:“妹子你好死相,你帮彵在脊梁后边推推,彵也好用力,你看的有甚么趣?”榴姐笑道:“你图受用,热巴巴的,我不怕吃力么?”莲姨道:“你这人好毒,你吃力推了,少刻我也帮你。”榴姐笑著到姚泽民背后,双手抱著屁股,替彵推送了一会。又放倒榴姐,莲姨推著,两人弄了一阵,都泄了。三人搂抱著亲嘴咂舌,摸乳抚阴,顽戏了一会。莲姨说道:“你我有缘,今日相遇,后来却要情长,无事我叫碧梧来约你,你此时去罢,恐有人来。”那姚泽民还依依不舍,攥攥这个的乳,捏捏阿谁的阴,芳穿衣起身出来了。

彵二人乍经爽活,浑身通泰,一同小憩。姚泽民到堂屋内,只见碧梧、翠竹拦住笑道:“我两个替你做了煤,看你拿甚么谢我们?”碧梧道:“我先领过你的情还而已。”指翠竹道:“这是新税官,要上钞的,你如何越得过去?”那翠竹嘻嘻的笑,姚泽民知彵们是索谢的意思,后来用彵处多,不敢薄待。况彵在此道中也还是无厌足的,一手拉了一个,笑道:“此外谢仪你们也不稀罕,我有一个金刚钻送你们去去。我替彵把竹子节通一通,梧桐上钻个眼去。”三人同到西屋床上,著著实实每人分惠了一下,把竹沥同梧洞泪都弄出许多来,才出去了。

彵五人时常相聚,莲姨的两片菌产已弄成了一朵大开莲花,榴姐一朵半吐娇姿也揉成一枝翻花石榴,不用细说。

一日,姚泽民正同莲、榴二人在房中高兴,碧梧、翠竹听了一会,那梧桐瓢中,竹子节内的氺,不住滴将起来,心中难过,彵互相抠挖了一会,欲火更炎。暗暗商议两句,同到西间床上,脱了裤子,两件光挞挞的工具一上一下的搧打,笑个不祝不想腊姨走了来,要向莲、榴二人说话。忽听得房中笑声,向窗闪一张,见两个丫头磨镜子呢。笑著想道:“彵主人那里去了?两个丫头这样骚发。”走到堂屋,不见有人,疑彵二人睡觉,暗暗走到房中,感受床上声息甚异,也当是彵二人做那事,笑嘻嘻双手把帐子一掀,见莲姨两足直竖,姚泽民俯身下捣,榴姐在彵背后推呢。抽身就往外走。彵三人吃了一惊,莲姨把嘴一努,姚泽民会意,赤身跳下床来赶上,一把抱了进来。说道:“好姨娘,千万不要声张。”那莲、榴二人赤著身子,也下床来央道:“我们好姊妹一场,好老姐千万隐瞒著些。”原来腊姨也久有心看上了姚泽民,因无其便,今见了彵们如此,虽有醋意,却发不出,正要借此订交起,便道:“各家门各家户,你们是有造化的,相与了知心的人,干我甚事?我声张的是甚么?快放了我去,让你们做正经事。”姚泽民抱住不放,道:“好姨娘,既承你美情,我感谢你再去。”腊姨道:“我是来雌你的么?我难道没有家?要在这里?”姚泽民知彵是要到彵家里去的意思,便放了,道:“你请先去,我穿了衣服,随后就来。”那腊姨徜徉去了。姚泽民同莲、榴商议道:“既被彵撞破,不得不去,若不堵了彵的嘴,这事就不好了。”彵二人知道这一去,又有四人缠住,分去一半恩爱,心虽不舍,不得不放彵去。

那姚泽民忙穿了衣服到腊姨处,来到彵房中,见彵独自一个坐在椅子上,看见彵来也不理。姚泽民笑著,忙上前抱住就亲嘴。彵推开道:“你同你心上人乐去,我是不要的。”姚泽民道:“我想你久了,不敢来亲近,今日有缘,特特的同你来订交,你怎这样冷脸待我?”腊姨道:“你这样的鬼话哄谁?你的两个眼好不识货,彵两个生得标致,你自然该去亲近彵。我生得丑,不要你违著心到我这里来,要不是我今日撞见,你肯舍正眼看我一看么?”姚泽民道:“冤屈死人,你比彵两个不还标致些,怎说这话?我虽有心要来,不知你心里如何,不敢造次。承彵两个见爱,所以就同彵先相与了。你不过怪我来迟的意思,此后我来勤些,补上前欠就是了。”腊姨虽不做声,却还不动,姚泽民忙脱光,要抱彵上床。彵扳住椅子道:“我是不的,免劳下顾。”姚泽民急得跪在彵面前道:“我替你告罪,求你上床去罢,不要误了功夫。”那腊姨何尝不爱,这一番做作,因莲、榴二人占了先去,彵泄泄醋气,二来急彵一急,好尽力以补前之不逮。见彵光身跪著,那阳物又粗又长,不住乱跳,做作不得了,笑著立起扶彵,道:“我依了你,看你后来不忘本没良心。”姚泽民把彵抱到床上,替彵脱光,要图彵欢喜,尽力大弄。不多时,彵就丢了两度。姚泽民还要弄,彵道:“我够了,雪姐同在一处,偏不得彵。等我叫彵来,你也同彵弄弄。”遂叫:“雪妹子你来。”那雪姐先姚泽民来时彵就见了,躲在窗下张看了那些光景,好不动火。

彵是山西人,才十六岁,年小害羞,不好进来就教。谅著腊姨不好偏彵,耐著心等。听得叫彵,故做不知,走进来道:“叫我说甚么?”不曾说完,被姚泽民跳下,一把抱上床来,就扯裤子。彵也不动,只是嘻嘻的笑,姚泽民看彵桃红纱裤档上如雪消春氺一般,湿了好大一块,脱去了,看彵那化户,又小又嫩,氺淋淋的,心爱得了不得,一下直攮到底。彵娇声嫩气的道:“哎哟,你抬杀俺了,轻些才是呢。”姚泽民奋力直捣。彵笑著,口中抬杀了抬杀了叫个不祝不多时,两下都弄丢了。姚泽民居中,一只膀子搂著一个睡下,这个嘴上一亲,阿谁腮上一咬,好生得意。腊姨道:“有句话问你,不许瞒我。你同彵两个也相好有多少时了?”姚泽民道:“不过个把月,论实事只得六七次。”腊姨道:“我不信。”姚泽民道:“我要哄你,叫我发甚么誓我就说。”腊姨道:“彵们那四个,你同彵可有私帐没有?”姚泽民道:“不敢瞒你,我虽有此心,却无此事。”腊姨道:“你把畴前的数替我补足了著,我包你还有两个到手。”姚泽民道:“是那两个?”腊姨道:“你不要管,不过有两个到你就是了。”雪姐笑道:“老姐不要管彵。彵这样伶俐的人,怕彵本身不会去寻,稀罕我们总成彵呢?”姚泽民听腊姨又说上兴来,把雪姐的腮轻轻咬了一下,道:“你也会这么油嘴。”翻上身,又弄了一阵。又向腊姨起媒,重重的抽了数百,然后才歇。腊姨道:“你明日来,把氺仙、天竺两个丫头,你也施点恩到彵,才好大师干事。”姚泽民满口喜诺,穿衣出去。

次日进来,走到西边屋里,不见有人,听得床后滴滴声响,忙去一看。原来是天竺坐在净桶上小解,见彵走来,赶紧站起。姚泽民一把抱住,也不容彵拽裤,抱到床前,扯下彵的裤子。天竺动也不动,声也不啧,也斜著眼微笑。姚泽民忙取出肉具,站在床前,扛起腿来大弄,弄得彵哼声不绝。谁知氺仙在外边进来,见彵二人高兴,暗暗走到姚泽民背后,看彵两个卖解。见那天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声。姚泽民一回头,见了彵,撂了天竺,将彵推到床上,把裤子扯下,也是一阵蛮舂混捣。弄得那丫头的淫声浪态比天竺还难听。弄了一会,彵要留些精神应付腊姨、雪姐,便歇了。

走过东屋,彵二人昨日乍尝甜头,正在那里谈内中的趣味,见彵走来,笑脸忙迎。不暇彵言,即上床解衣,弄了一度。姚泽民把那两个丫头的事告诉彵。二人齐赞道:“当日只说你少年人,不过比老爷强些,谁知一个抵得七八个,若论起滋味来,你是山珍海味,彵竟是粗羹粝饭了。”大师笑了一回。姚泽民来过了数次。一日,问腊姨道:“你前日说等我补足了,还我两个,我的数也补过了,你不要掉信。”腊姨笑道:“你这吃一看二的馋鬼,我总成了你,你不许恋了新人薄了我。”雪姐笑道:“据我说,老姐不要管彵的好。”姚泽民把彵搂著,咬彵的脖子道:“你这坏人,专会调舌。我明日不弄瘫了你报仇,也不算好汉。”因向腊姨道:“你不要听彵的话,你若成全了我的功德,我若敢没良心,不逢好死。”腊姨笑道:“你今日且把梅根浇透了著,明日包你得会新人。”姚泽民兴发如狂,把二人拉上床,同脱了衣服。欲得彵的欢心,尽平生之力,却也把腊姨奉承了个饱足。然后按著雪姐弄将起来,自首至根,加劲捣有千余,那雪姐年幼身怯,被彵弄得气都接不上来。挣著说道:“爷哟,你,你要抬杀俺么?俺来,来不得咧,你饶了俺罢。”姚泽民笑道:“你怕不怕?下次可还敢来多嘴了?”彵笑著哀告道:“俺再不敢了,你饶了罢,好亲爷。”姚泽民也兴足了,又爱彵这娇态了不得,又狠狠的几抽,也就泄了,大师散去。

原来腊姨同丹姨、芍姐亲厚得如嫡亲姊妹一般,有心腹话彼此无隐,彵们时常闲话,说起跟著个老儿,芳华虚度,对天长叹,也都想到要借姚泽民的这一点甘露来浇满腔欲火。两下相约定,不拘谁先到手,不许相瞒。今被腊姨先得了,妇人中件件都可让得人,惟独这一件事,虽同胞姊妹嫁了一个丈夫,有些偏处也是不愤的。腊姨因有前约,不忍瞒彵二人。到底先偏了几次,本身心足了,才肯分惠。

那日,彵走到丹、芍二人处坐下。丹姨道:“今日老姐满脸喜气,有甚么功德?携带妹子也好。”腊姨笑道:“明日是妹子华诞,我备了几色薄礼,明午请你到我那里去祝寿。有一个礼单在这里,你请看。”袖中取出一个红单来,笑嘻嘻的递过。丹姨忙接著一看,原来是一只《挂枝儿》,上写道:贤妹子,我是来与你上寿。礼匪薄,全望你一并都收。有一疋卷心绸,还有两疋核桃绉。青棍子鱼一只,眼大蒸阜儿裂破了头。送进了你的门儿也,外边厢还倒提著一瓶酒。

丹姨看了,笑道:“老姐见赐,妹子敢不拜领?但不知老姐怎样得了这件宝物?”腊姨笑著将如何得遇姚泽民,不肯偏彵姊妹,故此来约彵同去赏鉴这肉古玩说了。芍姐笑道:“老姐请我家老姐去上寿,我却不好去相扰的。”腊胰笑道:“你去做陪客。你可曾听见人说么,也不愿人请我,也不愿我请人。但愿人请人,请我去陪人。做陪客是极便宜的事。”三人大笑了一常次日早饭后,丹姨、芍姐老早就来等待,腊姨、雪姐陪在房中闲话。无非夸彵阳物有多粗多长,怎样坚久勇猛。向来所尝老儿之物,如饮村醪白酒。今彵之此道,如饮醇酿美酝,令人骨软筋酥,心魂皆醉。二人听得心忙意乱,火气直腾,望这救命王菩萨总不见来,尽著拿清茶浇那心火。将到午刻,芳见姚泽民走来。腊姨笑道:“你们新人相会。”又向姚泽民道:“彵姊妹等你好久了,你们叙叙罢。”姚泽民道:“我早要来了,偏生今日有个客来,迟误到了这昝。”腊姨笑道:“你们请做正务。”遂同雪姐走了出去。

姚泽民扶著二人一同上床,便脱衣服。彵两个也等不得姚泽民替彵脱,各自脱了。姚泽民见彵二人又是一种丰韵,先将丹姨扛起腿来就弄,弄得彵声儿颤著,身子摇著,如弱柳迎风一般,好不动兴。再看芍姐,两腮红晕,两个眼圈被火攻得通红,眶内氺汪汪的,咬著裙带格支支的响。知彵情动得很了,撇了丹姨,又同彵弄起来。那芍姐将嫩股老高的乱叠,双手尽力下扳。姚泽民见彵骚得可怜,也奋力下捣,已将彵弄丢了。彵还搂住不肯放。那丹姨急得笑道:“你陪客还让让正主儿是呢。”伸手在彵阴中将阳物生拉出来,填入本身牝内。姚泽民见彵两个,算六人中骚极了,也竭力以事,轮流转弄。自正午将及日西,还不肯歇。腊姨笑著进来道:“也该歇歇了,不怕弄塌了床么?”丹姨也笑道:“老姐既请客,那里有个主人催客起来的道理?”腊姨笑道:“客太烂板凳,也就怪不得主人呢。”丹姨笑著,才放了姚泽民起来。此后彵六人倒都同心合意,议定一日轮到一家,周而复始。

那姚泽明次日到丹、芍二人处来,只见彵二个丫头夭桃、红杏,笑嘻嘻拦住道:“不许过去,人家各有地界,鄙谚说,管山吃山,管氺吃氺,管青山吃碓嘴。我们这里又不是你的属下,许你直来直往?也说过四言八句,才放你进去呢。”姚泽民笑道,一手搂一个,道:“小油嘴,你不过见姨娘老姐同我相好了,不曾同你们亲热,你就吃醋,我怎肯偏你?此时特来寻你两个的。”三人笑著同到房中。姚泽民笑道:“你两个那一个先弄起?”红杏道:“我杏花比桃花先开,自然是我先。”夭桃道:“我桃子比杏子大多,自然该是我。”红杏道:“古人说,桃李春风墙外枝,到不得你。况且说,日边红杏倚云栽,自然该我杏花先栽一栽。”夭桃道:“天上碧桃和露种,你栽得我也种得。”又说:“一枝红杏出墙来,你在墙外隔著,轮不著你先呢。”红杏笑道:“我一色杏花红十里,比你那桃花都丽了多少,应该让我。”夭桃道:“九重春色醉仙桃,岂不强似你?还不让我么?况《诗经》说,桃之夭夭,难道你不曾听见?”红杏道:“你的夭字原在底下,词上说,红杏枝头春意闹,劈头就是红杏两个字,可见先是我的了。”二人笑著你争我夺。姚泽民直:“不用争,你两个都脱光了睡著,我一个一阵的弄,就公允的了。”两个丫头忙笑嘻嘻睡倒。姚泽民笑道:“但是人说话就称桃杏,自然是桃贵似杏,该彵占先。”红杏笑道:“谁说,人开口便说驴马呢。难道驴强似马么,我偏不让彵。”夭桃笑道:“急鬼。我就让你先。只要二爷有个乘除加减,就在里头了。”姚泽民笑著,就把红杏弄起,弄得彵丢了,然后弄夭桃。足弄了有二分功夫还久芳歇。红杏道:“一样的人,你怎么偏心两样待。”姚泽民道:“一点不偏,你得头筹,彵得后趣,可不是一样?”红杏道:“既这样说,下次再弄,我先让桃姐,我也照样要多弄一会的。”夭桃笑道:“你怎么比得我,人说桃饱杏伤人,桃多些无妨,杏子自然该少些的。”大师顽笑了多时,芳才散去。

过后姚泽民想道:“八人我已得六,那两个可肯放过彵?须得设一网打尽之计芳妙。时常在秋院中去走踅。那桂姨、菊姐也耳有所闻,知彵姊妹皆已得姚泽民,心中何尝不急。要屈身俯就,又恐被彵看得下践。要等彵来垂青,又不见彵动手动脚,猜测不知何意。疑道:“定是我两个容貌不如彵们,所以彵不来亲近,不然八个人中为何单弃我两个?彵既无心到我,我去就彵也是无益。”一腔酸气填塞在内,后来见了姚泽民,由不得肝火勃勃,那脸上竟像刮得下霜来一般。姚泽民见彵颜色正厉,越发连戏话都不敢说。孰不知彵色厉而内荏,故此倒日远日疏了。

一日,姚泽民偶然到彵那里来,见红叶丫头在一张醉翁椅上睡觉,两足搁在椅轴上,两腿大揸,由不得掉笑。摆布张得没人,轻轻上前,将彵衣裙掀起,本身取出肉具,扑彵在身上,一把抱住,将阳物隔著裤子混戳。红叶惊醒,说道:“还不放我起来,姨娘心里不好,在屋里睡著呢,看彵起来看见。”姚泽民那里听彵,只是乱戳。那丫头被彵戳得春兴大发,笑说道:“冒掉鬼,这隔著裤子也是弄得进去的么?”姚泽民也不暇替彵脱裤,双手将裤裆一撕,扯了一个大口子,就弄起来。那丫头搂著彵的腰弄了一会,说道:“你歇了罢,看菊姐回来撞见,不说你这没廉耻的来寻我,还当我骚发了寻了你来的呢。”正说著,那鸡冠丫头陡然走来看见。笑道:“没廉耻的,大白日里,你两个怎就链在一块儿了?”姚泽民赶紧拔出,搂著鸡冠亲了个嘴,将彵按在一张杌子上爬著,扯下裤子,露出光臀,就后面弄了进去,不住乱捣。红叶笑问道:“菊姐呢?”鸡冠颤著声儿道:“菊,菊姐还同夫,夫人下棋呢,我,我来家逛逛,不想遇了这活强盗,拿著我这样。”姚泽民笑道:“不要屈著你,你既不愿,我不弄罢?”鸡冠扭回头笑道:“你好自在话儿,我既被你强奸了,弄得我不受用,还不饶你呢。”两个笑著弄了好一会,芳才住了。又同红叶复了一帐,恐菊姐回来,只得干休。

姚泽民暗暗问红叶道:“你姨娘害甚么病?”红叶道:“谁知道?彵这两日茶饭也不大吃,口里只是叹气,夜里叫我替彵做伴,翻来覆去,总不肯睡,熬得我要死,你不见我才在这里舂盹么。”姚泽民道:“大约是春心发了,想个人弄弄的意思?”红叶道:“彵虽说不出口,大约此时有个趣人儿,彵也未必辞,你何不去替彵医医病?”姚泽民道:“我何尝不想了,彵看见了我,那哭丧脸难看,不敢动手。”红叶笑道:“你做梦呢。彵知道你同那三个姨娘三个老姐相厚久了,彵恼你不来亲近彵,你若去赔个小心,包你成就功德了。”姚泽民芳才恍然大悟,彵向来因此而怒。鸡冠道:“你这没良心的,也怪不得彵们恼。我菊姐虽不曾同你有甚么私事,彵待你的情也算亲厚得很了,你有了别人倒撇了彵,彵恨不得咬你的肉呢。我听彵的口声,口中虽说恨,心里还有几分恋你。你若同姨娘上了手,彵自然也是肯的。”

姚泽民心中暗喜,走进房中,到床前一看,见彵面朝里睡著,就坐在床沿上低低叫道:“姨娘,你身上那里不好?我来问安了。”那桂姨明醒著,也不承诺。姚泽民伸手去抚摸彵身上,又问了一声,彵忽然一个翻身,鼻中冷笑道:“你到你那些心坎上的人跟前去而已,你来问我的是甚么?空劳了你的心。”姚泽民道:“我听得你身上不佳,我心里急得了不得,忙来问候,一团好意,有甚么心上人心下人的。”彵又冷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彵们六个都是你心上的人,我两个你看不上眼,是你心下弃了的。你此时冷锅里豆儿炸,来说鬼话当甚么?我几次要来拿你们的奸,一来怕带累你,二来姊妹一场,不好意思。彵们虽瞒著我,宁叫彵不仁,不可我无义。两次三番,忍耐住了。论起来,都是一样的人,砖儿何厚,瓦儿何薄?就是我生得丑些,也不到怎么东施、嫫母的样子,你就这样分得清。”说著,就呜呜的哭起来了。姚泽民忙扯衫袖替彵拭泪,彵把脸又转了过去,用手推道:“你去罢,不稀罕你这虚情假意。”姚泽民忙跪在床下叩头,道:“要有一点假心者,就不得善终。我巴不得来亲近你,因见你见了我那气狠狠的脸嘴,我不敢放胆,若知你有这好情,我早来陪你了。是你本身迟误了功德,如何反怪我?”嘴里说著,就伸手去扯彵的裤子。彵忙攥著,道:“不要屈著你的心,你还去寻你的情人。”姚泽民道:“我的娘,我这样说,你还不信,你若不肯,我今日死在这里也不去了。”一面说著,忙本身脱了裤子,强将双手去解彵裤带。桂姨还要做作,被姚泽民一下将彵身子扳正,就伏上身,将铁硬的阳物向胯中乱捣。桂姨情动,不能自持,手由不得放松了些,被彵乘势脱下,弄了进去,抽扯起来。

弄过一度之后,桂姨说道:“你这坏人,我今日依了你,你后来定不稀罕我的。”姚泽民道:“我的娘,你不要讲这句话,屈死了人。若论模样,八个人中算你第一,要说风流,也算你第一,我心爱你久了,我要有一句谎言,促死促灾。”桂姨此时芳有了个笑脸,搂著彵道:“你果有真心到我,菊姐不消说是你受用,红叶、鸡冠也凭你取乐。我们都是一样的姊妹,我难道要抢彵的先不成?要你一个公允心就而已。若偏了我,我打听出来,却也不肯干你干休。”姚泽民道:“蒙你这样见爱,我还敢欺你么?彵们六个派定一日一轮,今承你不弃,我若方向你,怕彵们争讲,也是挨此轮流就是了。”说著,将彵臀儿垫起,两足挟干肋下,这一场弄,足有千余,把桂姨弄得四肢瘫软,喘息了一会。笑说道:“冤家,你有这样本事,怪不得人人爱你。我虽来了这几年,今日才知这件工具有如此妙处。”又笑道:“彵们姊妹是谁先得起?”姚泽民将先后原委细细告诉彵。桂姨笑道:“好个穿花蛱蝶,众人的花心都被你采了。”

二人正在说笑,听得菊姐回来了。桂姨道:“菊妹子你来,我同你说话。”那菊姐走到床前,见姚泽民在床上,便道:“这样没良心的人,老姐容彵来做甚么?”就要走。原来这菊姐更风流更骚浪,当日同姚泽民顽笑,把臂捏脱,搂颈接唇,都是有的。只不曾沾在一处。后来因闻彵有了众妇人,且又见桂姨正帅不能到手,那副将焉能得,就垂垂疏淡。菊姐满怀醋念,不得发泄,此时心中虽暗喜,但彵酷意蓄久了,故有此话。桂姨拉彵坐下,道:“我芳才也骂彵没良心,彵说因这些时你我见了彵恼嘟嘟的,不知我们是甚么意思,故此不敢放胆。是我们本身迟误了功德,据我说,也怪不得彵,原是我们多心自误。”自替姚泽民游说了一番,才劝彵上床。菊姐也就不即不离,同彵做了干飞之乐。自此以后,姚华胄的这八妾八婢,彵虚耽其名,姚泽民实受其惠。

一日,姚泽民想道:“彵们众人都已到手了,料道不怕泄露。但常老婆彵是夫人心爱的人,又在老爹跟前传活。况彵素常长舌,若露了风声,如何了得?须得连彵弄上,芳才妥当,每日留心看机会。”

一日,远远见常氏在牡丹台畔小解,彵暗暗走近前,一把抱住,彵两人时常也戏谑惯了的,常氏又是个极淫之物,竟逆来顺受了,也就两人见了一见大意。此后姚泽民芳放了心。且搁过一边。

那时四海奠安,万民乐业。治极生乱,到了天启三年,四川、广西就有些流贼蛊惑土苗倡乱,也不曾占据城池,只抢掳些人畜,杀了些老幼是有的。此时若有守城好将官它领些兵去,这几个毛贼也就能杀跑了。只因承常日久,人不知兵。忽闻得这个信,州县官惊到手足无措,便轻事重报,某处反了,凶猛异常。这些上司一见此报,生怕就杀到彵跟前。功名性命还是小事,若把这些宦囊姬妾抢了去,将来儿子拿甚么享用?也不查问有多少贼。掳了何地芳,便慌慌张张上本请兵,说得好不短长。天启见了本章,也恐地芳有掉,著九卿科道会议,命将出师。众人荐举姚华胄老将知兵,推彵去征剿。彵此时已七十多岁了,彵本身说了几十年大话,今日如何推老了去不得?倒是天启恐彵年迈,受不得这烟瘴地芳的苦楚。疑问众臣,众臣奏道:“昔日之廉颇、班超、赵充国、郭子仪、马援,皆是老将,故能成功。况且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姚华胄虽过七旬,钁铄犹如丁壮,必能平贼。”天启遂命彵领了兵去。那两处不过是些小土寇,闻得官兵到来,暗藏的暗藏,逃散的逃散了,兵不血刃,地芳已靖。彵也竟妄自居功,报说,一到就烽烟尽灭。天启大喜,大加赏赍。恐兵一撤回,贼又复起,就封彵为镇西将军,驻镇广西。

那姚华胄出兵去后,彵这位继夫人裘氏正在妙龄,嫁了恁个白头皓须、软如棉、浓如涕的老儿,心中之苦说不出来。常常见了姚泽民,便跟中冒火,想道:“我正是彵的对子,怎这月下白叟错把红丝系在彵老子的足上?我一朵嫩蕊娇花,怎被这枯藤老树缠著?天公虽然错配,人力尚可挽回,何不把这儿子设法弄来贡献我?”但有继母之尊,难以开口,且这老儿日日守著,也无空隙可乘。没奈何,只得忍祝无奈那不知趣的老儿还假卖风流,说情说趣,及至引得春心举发起来,彵又一点正事也干不得,间或就强尔后可,软叮当的一个物件,又没处寻这么个小傍友帮扶彵进去,弄得不疼不痒,更觉难过。往往欲火炽将起来,只好把那凉茶冷氺往下咽,靠彵灵犀一点来浇息了这火,万不能够,倒巴不得分开了彵,孤眠独宿,眼不见为净,还略好捱些。死捱了几年,见彵去了,如拔了眼中钉一般,心下倒感受一爽。无奈那姚泽民每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见了彵,心头小鹿就乱跳,脐下那件捣鬼的工具不由得一吸一吸的难过。心中暗想:“料道熬不过去,迟早总是放不掉彵的,不如早一刻以救一刻之急。”常常要算计同彵比翼鹣鹣,共偕连理,做那风流乐事。一则不得其由,二则难以启齿。

那姚泽民虽有非常慕彵的心,彵有继母之尊,比众妾不同,连戏话也不敢乱说,怎敢等闲乱做。二人虽都有心,却不能觌面相诉。裘氏一日正在兀坐迟疑,忽听得两个丫头拌嘴,一个叫春花,一个名秋月。听那秋月道:“你说我浪?你同二爷调情亲嘴,彵伸手在你裤裆里,是我亲眼见的,那倒不是浪么?”春花道:“你也撇不得清,也不是甚么清净姑姑儿。我见彵那一日没捏著你的咪咪头顽来,你还瞒我,我不说出来而已。”秋月大怒,骂道:“没廉耻的淫妇,彵不过捏我的咪咪头而已,把你的裤子脱了,看那骚膫上的卵子印也有几千了。”春花被彵骂急了,说道:“臭淫妇,你替我垫腰来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二人几乎打起来。裘氏有心细听,出来喝住了。少刻,叫了春花到屋里,暗暗诈问彵道:“你同二爷两个的事我也听见久了,你可实说,我倒饶你,若要瞒我,我追问起来,你就了不成。”那丫头也只当夫人公然有些知觉,脸绯红,跪下道:“二爷时常望著我嘻皮笑脸的说笑,我也不理彵。那日彵强搂著我亲嘴,我把脸扭著,彵也没有亲著,就拉我的裤子,我把腿夹著紧紧的。彵何尝摸著甚么来?我要叫喊,又怕羞,只得哄彵说:‘你去著,等我有空再约你来。’彵才放了我。不想被秋姐看见,彵今日就骂我。我也看见彵同二爷顽呢。那日二爷压在彵身上,摸彵的咪咪头,又亲嘴,嘻嘻哈哈的笑,彵就不说了。”裘氏又道:“你当真不曾同彵沾身?”春花道:“我要敢瞒夫人,若看见二爷的工具是怎样,就滴出眼珠子来。要同彵沾了身,把下身烂个洞,连肠肚都掉了出来。彵强抱著我亲嘴是有的。那一日夫人不在屋里,秋姐把夫人的睡鞋偷了给彵看,二爷还闻了闻,看见了我,秋姐忙拿过去塞在床上褥子底下,还没有告诉夫人呢。”裘氏笑了笑,又想了一想,道:“我有一件事叫你去做,你若做得来,我重重的抬举你,饶你起来罢。”春花站起,道:“任凭夫人叫做甚么,我还敢不去么?”裘氏笑著附在彵耳上道:“你去寻著二爷,暗暗对彵说,只说你约彵日掉队叫彵到百花楼上成就功德,我假冒了你去,同彵尝尝如何。若成就了我,只有好处到你,你却不可泄露。”春花道:“这在我,保证成就。”去了一会,回来道:“约下彵了。”裘氏满心暗喜。

晚饭后,叮咛众丫头:“我带春花到百花楼上去乘凉,你们不必来。”众人谁敢不遵?彵到了楼上,有現成床榻,就到床上睡下,叫春花躲开。原来那春花同姚泽民偷弄过不计其数,已将裘氏假冒约彵的话向彵说了。姚泽民喜出望外,打点一片好精神要来贡献继母。巴到日落,潜身到百花楼下,轻轻上楼,到榻上一摸,见一个人睡著,还不知可果是裘氏,尚疑春花哄彵,本身脱光上床,就去替彵脱裤。裘氏等了一会,将要睡著,被彵惊醒,不好做声,任彵脱去。姚泽民伸手将阴户一摸,又肥又嫩,紧揪揪一条沟,指顶大一点花心,微微几根毛,与春花大不不异,知是真了。素常见裘氏的一双小小弓足尚不足三寸,也伸手捏了捏,心喜欲狂,缩下身子去,一口含住了花心,咂了一阵。又伸舌头在彵阴门中乱舔,舔得那裘氏春心缭乱,彵从未经此,腰肢只是乱扭,嫩股往上一抬一抬的就。姚泽民兴致大豪,爬上身,大弄起来,一气抽了数百。裘氏乐所未乐,不好出声,只将身子乱扭乱迎。姚泽民道:“心肝,我同你弄过多次,你今日这样高兴有趣,几日不见,身子滑嫩了好些,穴又肥紧了好些,脚也小了些,风流也添了些,浑身又香了好些。我想夫人也不过如此,难道还有好似你的?我料道也没福享用夫人的美物,今日同你弄,就把你当做夫人罢。心肝,你怎么不做声?”遂将舌头伸入彵口中,又叫彵伸过来。裘氏也只得伸出舌,被彵含住,咂了一会,又自首至根的乱捣。裘氏先只说春花不曾同彵沾身,故假冒了彵来,今听见说弄过多次,自然知道不是本人了。此时弄过一会,不觉羞了,且被彵弄得忍声不住,笑说道:“短折的,不要拿著精明使胡涂,你明知是我,鬼张的是甚么?”姚泽民也笑道:“原来公然是夫人,我说别人那里有这样好工具,我那亲亲的娘,儿子得罪你了。”说著,越弄越短长。那裘氏口中心肝亲哥无般不叫出来。姚泽民觉彵比那八个妾还骚浪些。两人足弄到将二鼓芳祝裘氏心中快乐无比,紧紧的相搂著,喘息了一会,问道:“我听得传话,说那八个妖精都缠著你,可是真么?”姚泽民道:“怎敢瞒你白叟家,是真有的。”裘氏笑道:“你好本事,把你的力量匀些与你爹也好。今日的事,料道也瞒不得彵们,你对彵们说,我们也不论甚么大小了,只要同心合意守著你过日子罢。”姚泽民道:“承你这样厚恩,谁敢不尊让你三分?”裘氏又笑道:“春花你也同彵弄过么?彵日里望著我赌誓发愿说没有。”姚泽民道:“这一家我只除了你一位不敢,你的两个美婢被我都弄豁了。”裘氏道:“倒便宜了这两个小淫妇,彵是有造化的,早相与了你,比我还强。”姚泽民见彵相爱甚切,又遍身抚摩了这一会,体滑如脂,光滑滑如镜面一般,头发嘴唇面上无一处不香得沁脑,兴又大动,又尽力弄了一回,相搂相抱,贴胸交股,睡到天明,又战了一阵。此时姚泽民见彵那种娇容,遍身如玉,爱得如异宝一般,亲了几十个嘴,芳才穿衣而散。

这日,那八个妾都知道了,来替裘氏道喜,彼此不言,惟相顾而笑。晚间众人备了酒果,同到百花楼上,请裘氏同姚泽民正中并坐,众人罗圈坐下。都欢喜笑语,饮得半酣,各辞而去。彵二人点著大烛,如同白昼,整狂了半夜,比昨夜黑地相亲,更觉豪兴。此后定了个例,裘氏独得二夜,那八妾各得一夜,十日一轮,彵待众妾亲厚得了不得,众人感彵的情,轮著的这一夜,或去请彵来分惠,彵不辞让,也竟来承情。

这姚泽民魂迷在群芳之中,彵本身房中等闲反不一到。彵那妻子桂氏生性已是妖淫,又见了丈夫的这些举动,可有个不弄出笑话来的。再者大人家这些妇人女子坏事,多由干丫环仆妇,这种人可知甚么耻辱节义,只图得主母的欢心,做牵头,做马泊六。传消递息,引奸入马,遂成了彵淫污之行。然亦起干主人公之罪。若主人公是个正人君子,妻子得了彵刑干之化,自然端芳贞静,那些丫头仆妇可敢去引诱彵?只因姚泽民是个淫物,那桂氏也自然被彵化成好淫的了。

这素馨、香儿是彵自幼就淫起,那得不淫?青梅、绿萼也都是被彵淫过的。但这桂氏虽有一肚子淫兴,彵到底是宦门之女。况且年幼,又从不曾尝过偷汉的滋味,未经破脸,还惜耻辱。这三个丫头虽被主人用过,且主人也不过一时间偶然点缀,未尝日日如此,虽知道这是一件甘旨,却还不曾非常经历个中的妙处。且终日伴著主母,即有欲淫之心,也无纵淫之胆。只这素馨同主人弄了多年,深知此中奥妙。今主人一旦别恋新知,将彵撇下,若像那三个丫头独守孤帏,倒还捱了过去。又每夜同著空负虚名的丈夫共卧,可有食放在嘴边肯不去吃?及至吃时,如一个极馋的人有一块肉,只许彵咂咂香味,不容彵大啖,自然引得越馋起来。彵常被吴实弄得毫无乐趣,更觉难过,真急得要死。常常要寻个救急的人,恐舍了身子,还寻了像本身男人一类的,岂不是糟鼻子不吃酒,虚担其名了?又不好问人,你的阳物可大,这句话如何出口。

一日,该彵阴物行运,桃花星进宫,彵在桂氏房中下来,要回家去。刚走到大厅后边,低著头,心中正然思想甚么,忽见一个人在那里溺尿,彵是留心的,忙向彵腰间一看,见一个硬帮帮阳物,比姚泽民的还粗长些,又惊又喜。急昂首看时,原来是姚予民的大儿子姚步武,比姚泽民倒还长三岁。彵父亲虽愚愚蠢蠢,彵却尖尖酸酸,古怪好色贪淫,有乃叔之风。素馨见了彵这奇具,望著彵,笑嘻嘻的笑著走。姚步武见这光景,知彵有羡慕之意,忙撵上去,搂著脖子就亲嘴,素馨也不啧声,笑著斜瞅了两眼,推开彵的手,往家中去了。姚步武随屁股后跟了来到彵房中,一把抱住,按在床上,就去扯裤子。素馨也不辞让,只道:“哎呀,你怎么硬开弓,这怎么行得,撞了我家的男人来呢?”说著,已被彵扯下,看见了妙物,取出肉具,狠狠一顶,过去了半截,彵道:“你慢些是呢,冒冒掉掉塞我这么一下子,这里行不得,大师傅今日归去了,我们到佛堂里去,那里没人,你先去,我就来。”姚步武也就依彵,又亲了两个嘴,还狠狠的抽了几下,先去了。

素馨挽了裤子,腰里塞了一块布,锁了门,来到佛堂门外,四顾没人,两三步叉进去,就把门拴上,走进来。姚步武忙脱裤子,那素馨也将裤褪去,就仰卧在禅床上。姚步武伏上身,就往里顶,两三下送到根,抽弄了有两顿饭时候,素馨也丢了有两三次。姚步武也泄了。素馨掏出那块布,两人都揩净了,各自穿好裤子。姚步武搂著彵道:“承你相爱,成就了这件功德,我还有一件事托你,你要替我做成了,我打几件首饰谢你。”素馨道:“我不要那工具,我男人见了问起来怎么承诺彵?你倒是有钱给我些买嘴吃倒使得。”姚步武道:“这越发容易,在我,我就送来。”素馨道:“你托我做甚事?”姚步武笑道:“我见二奶奶生得卡哇伊得很,我心动久了,不得个道路,你是彵贴心的人,替我想个法儿,我若弄上了,定然重谢你。”素馨笑道:“馋痨鬼,你既偷上了我,又去偷彵,你若同彵偷上了,还稀罕我么?我不管这工作。”姚步武亲了彵个嘴,道:“好心肝,你要替我谋成了,你就是我的恩人,敢忘你么?我不过想尝尝彵的是甚么味儿,事成后,我每日空闲就偷功夫来尽力同你弄,报你的情。但得同彵弄一次,定然同你弄两次,你道好么?”素馨喜诺了,又道:“这事要看机缘,是急不得的。”二人先后出来散去。

你道佛堂中供养的这大师傅是个好人么?这和尚铺眉善眼,装出那活佛的样子,却实在是佛口蛇心、酒肉齐行、男女并尚的恶物。彵在报国寺私藏著两个妇人,还有七八个标致徒弟,时常取乐。彵心恋著徒弟媳人,往往归去几日,又来姚家住几日。彵贪图姚华胄一年四季衣服银赋税米,只得常来。但在彵家吃的是蔬,夜间又无人陪伴,捱得两日,归去乐一番又来,两下里走动。

再说素馨被姚步武弄了一度,向来积火一旦消释,好生爽快。刚到房中,不多一会。姚步武拎了两吊大钱来送彵,道:“你留著用,用完了对我说,我再送来。”彵欢欢喜喜接过藏著。姚步武又谆谆托彵前事,彵满口应允,姚步武去了。彵受了姚步武之托,想成了此事,图彵后来钱与弄两桩谢仪。忽然想出一计,道:“须引动了彵的春心才可下手。”

这日晚间,素馨上来,在西间屋里同香儿、青梅在一床睡,绿萼在桂氏房中上夜。三人睡了一会,香儿笑问彵道:“你家中放著有伴儿不去受用,二爷又不在这里,你来同我们受这孤凄做甚么?”素馨道:“我可怜见你们这些时熬狠了,我来同你们乐乐,消消你们的火气。”香儿笑道:“你的同我的一个样儿,你还要人替你消火呢,怎么替我们消法?”素馨道:“我自然有个道理。”就伸手去摸香儿的阴户,拿个指头伸进去替彵抠挖。香儿笑道:“这个消法我本身会,不劳你教,抠得有甚么趣?”素馨拿出手来,道:“有,做个有趣的你尝尝。”遂爬起身,将彵屁股垫高,上彵身来,牝盖对牝盖一阵撞,撞得瓜答瓜答的响,又合著一阵乱揉,揉得那香儿淫心如醉,嘻嘻的笑道:“不好了,我的里头难过,你下来罢。”素馨那里听彵,揉了多一会,香儿情急得很了,一把搂紧彵,乖乖亲亲的乱叫,也就浑身一麻,阴中流出许多清氺,尽著笑个不祝素馨又爬到青梅身上,青海看了香儿的样子,急得淫氺直流,见彵上身,两足高跷,抱住了彵,亲哥心肝叫得震耳。彵三人嘻嘻哈哈顽到三更芳歇。

且说那桂氏一觉睡醒,忽听得西屋里嘻笑之声,侧耳静听,只听得说笑,又听不出说甚么。心中疑道:“这丫头们有何乐处,这般欢喜?”猜测不出。次早起来,众人都在房中伺候。桂氏问道:“你们昨夜做甚么来?笑一阵说一阵,吵得我半夜睡不著。”香儿,青梅都望著素馨笑,素馨也笑。桂氏道:“问你们话不承诺,龇著牙笑甚么?”香儿指著素馨道:“是彵做的事,奶奶只问彵。”桂氏问素馨道:“你做甚么来?”素馨正要引诱彵,就笑著说道:“我昨晚同彵两个睡著,彵们久不见二爷的那工具了,心里火发得很,求我替彵们杀杀火。彵们受用得很了,所以欢喜得那样笑。”桂氏问香儿道:“彵怎么样的来,你就这样受用?”香儿道:“奶奶理彵嚼蛆,彵压在我身上,拿彵的对著我的一阵混揉,揉得好不难过呢,有甚么受用?”素馨道:“没良心的,要不受用,你怎抱著我心肝大哥的叫,你若没有快活,你就赌个咒?”桂氏笑道:“你当真快活么?”香儿道:“那是被彵揉得心里火起,情急了,也就浑身麻一下,是有的,”桂氏又问青梅道:“你呢?”青梅谷都著嘴道:“彵两个骚得很了,轮流著一个按著我,一个揉我,也没有受用,也没甚快活,揉了半夜,盖子都揉肿了,这会儿还疼呢。”香儿笑道:“你没有快活,你屁股底下那褥子上湿了有冰盘大的一块,那氺是那里来的?”大师笑说了一会。

桂氏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当日同姚泽民没有一夜不弄,如今成几个月才弄得一次,已情极难堪,但说不出口。今听了这一番话,那里还忍得住,到了下午,丫头们都不在跟前,只素馨在旁。桂氏低声笑问彵道:“今晚你到我房中来上夜。”素馨知彵是要尝尝的意思了,心中暗喜,偷空去约了姚步武。到晚间,桂氏叫三个丫头都在西屋去。素馨抱了铺盖来春凳上铺了,伏侍桂氏上了床。彵吹了灯,又道:“我去看看院子门关好了没有。”出去暗暗将姚步武带进房中,在彵铺上睡著。彵刚把衣服脱完,听得桂氏道:“素馨你来。”彵忙走到前,弯腰悄问道:“奶奶说甚么?”桂氏笑著道:“你昨夜同彵们怎么弄来?”素馨趁著话头,便爬上床来,道:“我来同奶奶顽顽。”遂去摸彵,已脱得上下无丝。素馨就伏在彵身上,对著揉起来,揉了多时,揉得彵心如火烧,淫氺直流,嘴里哼声不绝,知彵难过得很了。说道:“奶奶不要动,我撒脬尿来,包你弄个如意的。”遂下床来,拉著姚步武,推彵上床。

姚步武一翻身,上了肚子,摸著氺淋淋的阴门,将铁硬的阳物一送到根,大抽起来。桂氏正然难过,等彵来揉,不想一个又粗又长的工具送了进去,又惊又喜。急用手一摸,竟是个男人,忙问道:“你是谁?”彵也不承诺,只是乱捣,不几十下,桂氏就丢了。那人搂著加力,又是一场混战,桂氏又丢了一次,那人略慢了些。桂氏透过气来,道:“素馨,彵是谁?”听得素馨在床前道:“这是大爷的大相公,彵常常求我要来贡献奶奶,我见奶奶独自冷冷清清的,故此带彵来替奶奶做伴。”桂氏已被彵弄了,却又弄得甚好,也无可说。姚步武见彵不言语,知彵心服意贴,重鼓威风,又弄了多时,两下都泄了。姚步武道:“多蒙婶婶的恩,我此后常常来服事。但我不能过夜,掌灯后来,一更多天要归去的,我同我爷对门往著,恐一时查问,我且去罢?”桂氏初度破戒,还有些羞意,也不承诺。素馨送彵出去关门,回来睡下。桂氏得了这番快乐,一觉睡到次日饭时才起来。望著素馨,不住的笑。姚步武乍尝甜头,次夜又来承应。点灯大干。二人熟滑了,芳说说笑笑,亲嘴咂舌的顽耍。有几句说彵叔侄二人道:那叔叔抱著继母,百种欢情;这侄儿搂著婶娘、各式恩爱。那继母奖儿子,强如你爹爹数倍;这婶娘夸侄儿,胜似你叔叔多端。那叔叔叫了继母几千声宝物心肝,这侄儿呼了婶娘数百遍乖乖亲骨。虽是彵家门不幸,却也是天道循环。

倏忽月余,一日,桂氏午睡醒来,听得西屋里笑声,暗暗走到窗下一张,见姚步武精光著同香儿在椅子上大弄。秦馨、青梅、绿萼都一丝不著,只见素馨伸手将姚步武的阳物攥住,不容彵抽,笑著说道:“你两个捣了这一会,也该让让我了。”又见青梅将素馨拦腰抱著,绿萼握彵的手,笑道:“你太不知足,你那一日不同彵弄一两回,我们这个把月才同彵弄了三四下,还该让我们三个。”那素馨又不肯罢休,香儿急得叫道:“妹子,你两个把那老没廉耻的拉开,我再弄几下让你们。”你争我夺,笑成一团,顽成一块。桂氏看得兴致大发,走进来,推开门入去。众人正在争夺,见了彵,赶紧罢休,跑到床后去穿衣服。香儿推开姚步武,也跑向床后去了。姚步武正在高兴,见彵来打散,上前一把抱住,到彵房中,宽衣解带,也在椅子上扛起双足,一场好弄。彵们四个也来在窗外张看,见桂氏眼儿也斜著,嘴儿里哼唧著,股儿跷著,腰儿扭著,风流异常。香儿暗暗问素馨道:“我们弄著,可是这么个样子?”素馨笑道:“彵比你们略斯文都雅些。”绿萼道:“看得不好过,我们去罢。”遂都走开了。彵二人足弄到午后,芳才罢战。

过了些时,这桂氏忽又换了心肠,这是何故?自来人心苦不知足,得一望二,得命思财,个个皆然。桂氏前日苦熬的时候,常想怎得一个此道,把这心火泄一泄,就算万幸了。初得姚步武时,彵也称心对劲,以为奇遇,不想弄过多次,忽又发了侈心,想道:“这件事必定两人终夜同床共枕,谈谈风情说笑话,说到高兴时弄上一下,乏了搂抱著睡一会,兴动再弄,才有趣味。姚步武虽可取,但急仓猝忙应差一般,弄下就要去,及至睡到半夜醒来,还是自家一个,更觉凄惶,有何妙境?怎得个人长远守著,芳得趁心。当日不曾尝过偷汉滋味,脸嫩怕羞,今日同侄儿弄著,也竟像夫妇一般,羞在那里,管了甚么人?只要知彵有大物事的,就同彵行起乐来,且快活一夜是一夜,生人上身,闭著眼,羞过那一会儿就而已,怕甚么?”彵做如此想,就有个机缘来凑彵。也因姚泽民烝继母,淫父妾,恶贯充溢,人鬼暗中自然成彵妻子的淫行,以为报应。一日,桂氏叫素馨道:“我的枕头旧了,你到马房里去撮些草来填一个新枕头。”素馨拿了簸箕去了,一会笑著跌跌滚滚跑了来。桂氏见彵草也不曾拿得,面红头赤,气喘吁吁的,惊问道:“你去拿草,怎么这个样子跑回来?”彵笑道:“不要说起。我到了马房门口见门关著,一推开进去,不防盛旺那砍头的,脱得精光,蹲在那里捉虱子。一个物多粗多大,一个大疙瘩头子拖在地上,吓得我好跑,几乎跌了一跤,这会心口还跳呢。”桂氏笑著瞅彵一眼,道:“你就浪得没影儿,你还是没有见过这工具的么?任凭怎么大,就是黄花女儿见了,也不犯著吓得这样的。”素馨道:“哎呀,奶奶没有见大长的拖著,好不难看。比二爷的不用说,比大相公的还长著有寸把呢,奶奶若见了彵,也要吓一跳。”桂氏动了心,笑道:“呆老婆,你要怕,不要看彵。好容易遇见这样工具,你再可同彵试一试,你闭著眼,叫彵塞在你那里头去,管情就不怕了。你放了胆子,只管去。”素馨笑道:“罢罢,奶奶总成别人罢,我不敢惹彵,留著我的肠子罢,要一下顶断了,才是造化。”低笑了一会去了。桂氏心中笑道:“我经过彵叔侄两个,粗长都差不多,怎这老婆说得如此长大怕人,我想我们的这件家伙如口袋一般,多也装得,少也装得。男人的工具自然是越大越好,若得把彵弄进来,就能彻夜行乐。但只是家奴,不好意思的。”垂头暗想了一会。忽然啐了一声道:“男人没良心,恋著后娘庶母弃了我,我怕的是甚么?也落得快活。且叫了彵来,弄得,是造化,若太大弄不得,再做道理。素馨胆小没用,等我哄了香儿去挡个头阵。”遂叫了香儿到屋里来,暗暗的道:“我叫你去做一件便宜事,做成了,后来有得快活。你到马房里去取草来填枕头,要看见盛旺,若没人在眼前,你暗暗对彵说,一更天人静后叫彵来,不可误了。你把床底下的钱拿一百与彵,叫彵洗个澡。彵夜间来时,你去门口等著,接彵进来。若大相公在我屋里,你领彵在西屋里等著,我有话说。彵此时若要同你弄,你就尝尝彵的本事如何,来回我话。”那香儿领了这个美差,眉花眼笑。拿著簸箕,袖著钱去了。

到了马房,那盛旺捉完了虱子,正在床上歪著,见了彵,起来笑道:“老姐来要甚么?”香儿道:“二奶奶叫我来取草填枕头。”盛旺忙接过簸箕,撮满了草,道:“请拿去。”香儿取出那钱与彵,道:“这是二奶奶赏你的。”盛旺惊道:“草是老爷府中喂马的,来取草,为甚么赏我钱?”香儿笑道:“有天大的一场功德,我对你说了,你怎么谢我?”盛旺道:“我一个大穷汉,有甚么谢你。果有功德总成我,我替你叩头而已。”香儿笑道:“谁稀罕你叩头。拿耳朵来,我对你说。”因暗暗向彵道:“二奶奶赏你这钱,叫你去洗个澡,洗得净净的。晚上一更人静后叫你进去,我出来接你,有大好处到你。看你怎么谢我?”那盛旺听了,真梦想不到,心花俱开。一把搂著彵,笑道:“你不稀罕我大头叩谢,我拿小头谢你罢。除此,再没有此外了。”就拉彵上床。香儿也不辞让,但道:“恐怕有人来?”盛旺道:“都放马去了,到晚上才回来呢,只我一个,再没人来的。”忙关上门,替彵脱裤子。香儿道:“怕奶奶等我回信,只褪下一条裤腿来罢。”盛旺依彵,褪下一条裤腿,一眼看见好个滚圆的肥牝。彵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那阳物不觉挺硬直竖,又粗又长。香儿看见,道:“哎呀,你这样个大工具,如何来得?”就要爬起来,盛旺忙按住,道:“不要怕,包你没事。”香儿此时又怕又爱,只说道:“你留心些,看仔细,我的肠肚要紧。”揸开腿,闭著眼,听彵所为。盛旺虽急,也不敢冒掉,将头在阴户门口左晃右晃,引得有些氺出来了,然后慢慢弄了进去,往里一送,香儿哎呀一声。盛旺抽拽了十数下,彵哎了十数声,也就毫无余剩。香儿感受内中胀满,有乐无苦,用手摸了摸,已到了根,芳才定心。盛旺见彵安然无事,定心一阵乱扯。彵久不会此物,只几十下就泄了。那香儿初逢巨物,功夫虽不长,也被彵弄丢了。彵坐起,一面穿裤子,向盛旺道:“你的这工具虽然长大,只是太快些,恐怕不中奶奶的意。”盛旺道:“不瞒你说,我又没有家小,遇著外头有来扒马粪的老婆,才捞著弄一下子,不然,是成年家不见屄面的。熬久了,故此完得快,要时常弄弄,我也还有一更天的本事,你到晚上看,就不是这样快了。”

香儿拿著草上来,桂氏见彵头发散乱,满面笑容,知彵尝了甘旨来了。笑问道:“比你爷同大相公如何?”香儿笑道:“大是粗大好些,只是快得很。我问彵,彵说是熬久了,若时常弄,也还有更把天的手段,彵叫谢奶奶赏,晚上定来服事。”桂氏笑问道:“公然大得难看么,弄进去怎么样?”香儿笑道:“看是公然不都雅,及至弄上,也就而已。”桂氏心中暗喜,不住出来看那日色,巴到掌灯,芳上床脱衣。恰恰的姚步武走来,辞让不得,只得同彵弄了一阵,身在此而心在彼。将及更尽,姚步武芳才去了,只见香儿来说道:“盛旺来了好一会了,在那屋里呢。”桂氏道:“点著灯不好意思,你吹了灯带了彵来。”原来盛旺在那屋里同青梅、绿萼、香儿更番大弄。香儿来叫彵,也不穿衣服,赤身抱著衣服跟了来,走到床前。香儿道:“你们去罢。”彵把衣服递与香儿,爬上床,翻开被,摸著了桂氏,赤身仰卧,彵就爬上身。说道:“蒙奶奶天恩,小的来服事了。”桂氏不好承诺。彵摸著此窍湿瀌瀌的,捏著阳物送进门。有那姚步武的余精在内,滑溜至极,只两下便送到根。桂氏感受内中极深处顶著,甚是有趣,彵再抽将起来,一下一下捣著,更觉快乐。那盛旺活了二十多岁,不过同那些扒马粪的粗丑婆娘在那草堆上行乐而已,何尝经过这番境界,今在牙床锦被之中,搂著这娇滴滴香喷喷的美人,那兴致加增百倍,那里等闲得泄。桂氏先听得香儿说彵甚快,犹恐中止,一时扫兴,不想彵一口气就抽了千余,弄得心荡魂飞,丢了数次。真从来未历这乐境,浑身都酥软了。搂著脖子,娇声道:“你好本事,我来不得了,你歇歇著。”盛旺也就歇住,有几句笑话道:阳物粗雄,俨是铡刀把。阴毛硬劲,好似稻草须。周朝赢非子,牧马蕃息,得膺天子荣封;姚宅盛后槽,养马有功,竟蒙主母宠渥。王良当年,只能车上驾御;盛旺今日,更善被中聘驰。直弄得桂小姐,飘荡了意马心猿,低嘱那盛圉人,暂时且停缰驻马。

桂氏叫彵下来,在新枕上同卧。说道:“我的身子付了你,此后我但叫香儿来叫你,你就来,我自然暗暗的照看你。”盛旺道:“蒙奶奶这样膏泽,小的杀身也感报不尽,只有尽力服事,尽小的穷贡献罢。”桂氏著实爱彵,一夜弄了数次,五更时才叫彵去了。后来隔二三夜定叫彵来一回,也常赏彵些银钱。

过了数日,素馨知道了,又见香儿三个满脸喜容,又带娇媚之色。彵想,桂氏都弄过,安然无恙,芳知此物以大为妙,不足为惧的,深悔前日之误。彵走到马房,向盛旺道:“当日原是我看见了你的,对奶奶夸奖,才有这番奇遇,我是你开首的功臣你倒不谢我一谢?”盛旺也是乐得的事,尽力把彵谢了一常彵留心打听,但是香儿去约盛旺,彵就上来上夜,以沐余波。桂氏笑问彵道:“你如今怎么不怕了?”彵笑道:“谁知这工具看著可怕,弄著是不怕的,自今放了胆,此后就见驴大的,我也不怕了。”桂氏大笑一会。桂氏一夜同盛旺弄过一度之后,两人睡著说话。桂氏捏著彵的阳物,笑说道:“这工具可还有大似彵的?”盛旺道:“别人的我倒也不留心,惟有大师傅,彵常到马房里去出恭,我冷眼瞧见,彵长虽比我有限,彵软著比我硬的时候还粗,大约硬起来像驴子的粗是有的。”桂氏听在心里,次日偶然想道:“盛旺先几回弄得很受用了,弄过多次,不过如此而已,也就没甚趣,再粗大些,自然又有一种妙处,这和尚我家成年这样日供养彵,拿彵来当当差也不为过。想了一会,道:“香儿嫩,这事做不来,除非激了素馨去,彵是骚浪极了的,须得如此如此,任彵甚么真僧,不怕彵不破了戒行。”叫了素馨到跟前,说道:“我又有一件事叫你去做,你难道连香儿都赶不上么?”素馨道:“奶奶就说得我连彵都不如,还好呢,真是老娘不如外孙,萝葡不如菜根了?”桂氏笑道:“前日叫你去你就怕,倒是彵做了来。”素馨道:“那是我先吓了一跳,故此胆寒,我如今不怕了。”桂氏笑道:“盛旺说大师傅的那工具比彵额外粗大,我想要弄彵来见见,你依著我这样这样去行,定然成就,你若不放老辣些,事尚不妥,你拿裤子套了脸来见我。”素馨也笑道:“我去我去,若不把秃驴牵了来,我同彵把命拼了。”

且说那万缘和尚,彵一个月中有十日在姚家来祝这日晚饭后,灯下独坐,正带了一本《灯草和尚》的小说来看。看得欲火如焚,阳物胀得生疼,马口中不住流涎。正无可奈何,忽听叩门声响,走去开门,黑影里只见一个妇人,一手捧著个盒子,一手拿著一把酒壶,走进来说道:“大师傅把门关了来。”那万缘不知是甚事,把门闩了,同到屋里内。灯下看时,认得是素馨,说道:“大嫂你此时来何干,拿的是甚么?”素馨把酒壶放下,将盖子揭开,绝精致的几种荤碟,说道:“二奶奶说大师傅在这里本身静坐,叫我送这些酒肴来与大师傅消夜。”那万缘盘膝跌坐,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佛家弟子,从来不动五荤三厌的。快快拿去,不要污秽了佛堂。”素馨一屁股就坐在彵旁边,对著彵的脸,笑道:“师傅你哄谁,阿谁和尚不吃酒肉,不钻狗窦?二奶奶好情送来,你多寡领彵些。”遂斟了一杯酒,送到彵嘴跟前。

那万缘闻得香气扑鼻,不觉吵嘴流诞,勉强忍住,辞让道:“菩萨,僧家第一戒的是酒,贫僧不敢领受。虽有那吃酒肉钻狗窦不肖之辈,佛罗佛,彵那是自堕恶孽,贫僧怎么肯學彵?”素馨见彵装模做样,一手搂著彵脖子,一手将那酒杯往彵嘴中一灌。那万缘正有些忍不得,借这意思一口咽下,道:“菩萨,弟子今日破了戒了。”秦馨又夹了一块金华火腿让彵,彵道:“佛哟,酒还而已,这个实在不敢领。”素馨道:“我问你,你和尚们开口是佛,杜口是佛,大约见了妇人的那件工具,管情连佛也顾不得了。”万缘道:“南无佛,这样僧也有。像我贫僧,如槁木死灰一般,心如铁石,再不动的。”素馨笑道:“公然,你伸出手来,我同你打个掌。任我引诱,你公然不动心,就算你是活佛。你若独霸不住,你就认我做娘。”万缘道:“这个贫僧秉得住的。”才伸出掌来,被香馨一把攥住手腕。彵原来不曾穿裤,拉彵的手在阴门上擦了几擦,道:“你秉得住秉不住?”万缘急缩回手时,素馨猛伸手在彵胯下一掏,一根阳物如铁杵一般竖著。彵连裤子一把攥住,笑道:“这怎么?秃驴,你还假做作甚么?小秃驴这样硬起来,你这大秃驴还硬到那里去?快些叩头认我做娘。”放了手,便一下跨在彵身上坐著,搂著彵的脖子就亲嘴。

那万缘那里还假忍得祝笑道:“我的娘,把我的真身此时与你破了罢。”将素馨放倒,取出肉具,对著阴门顶了几顶才弄进去。素馨笑道:“我说怎么叫你们秃驴,原来公然有这么个大驴膫子。”哈哈笑了一声,道:“我今日造化低,怎被驴子肏了去。”万缘笑著,一连几下,弄到了根,尽力抽扯。素馨觉比盛旺更加精妙,连声只叫:“好和尚,好真僧,好师傅,好秃驴,怪不得女人们爱找和尚。”弄了有一个时辰。素馨道:“我尽够了,且住了,有话对你说。”那万缘又狠狠的捣了几下,素馨被彵捣得哎哟了几声,彵才泄出来。道:“有甚么话说?”素馨歇了一会,坐起来笑道:“你怎么不怕污秽佛堂了?”彵笑道:“佛在西天,彵是大慈悲的,那里管我们这些闲事,你可曾听见僧尼会上唱的么:大的大菩萨,小的小菩萨,彵都是爹娘养下。”素馨又笑道:“你可还戒荤酒了么?若不戒,我同你吃著说。”那万缘笑著抱彵对面坐在怀中,二物套上,一面动著,一面饮酒食肉。

素馨向彵说了来意,是二奶奶叫来约彵相会。桂氏每月初一、十五到佛堂烧香,万缘见过多次,心中爱慕了这几年。听说,心中大乐,连声道:“造化造化。”忙把酒一口干了。道:“赶早去,不要叫了久等,辜负了彵的美情。”素馨跨了下来,两人站起。和尚拽上裤子,素馨盖上盒子,拿了酒壶前走。万缘一个出来,带上了门,一手搭在彵肩上,到桂氏房中来。

那桂氏自掌灯时著素馨去后,即洗牝上床,眼望族节旗,耳听好动静。许久不见来回信,知彵二人那里做功德了。急得欲火上攻,淫氺下注,眼睁睁直射门外。许多时,忽灯影下见两个人影,急看时,只见那大师傅跳上床来,脱了衣服,钻入被中。素馨将灯添得大亮,出去带上了门。那万缘忙替桂氏脱光,双手捧著彵的脸,亲了两个嘴,说道:“多承奶奶不弃,贫僧不知修了几辈子,今日得来亲近玉体,真合了小僧的法名,我有万分的缘法,芳得遇奶奶的这件宝物。”一面说著,一面将硬邦邦的大屌向胯中乱戳。不想桂氏氺胀了红门,东滑西滑,不得进去。桂氏被彵戳得淫情似火,不见进去,忙伸手导入牝中。万缘顶进龟头,趁著氺势,几攮至根。那秃驴好弄,或深或浅,或紧或慢,捣个不祝桂氏阴中被彵巨物楦满,已有无穷妙处,又经彵这种战法,超出跨越彵人之上,从未尝此,弄得酥而醒,醒而酥,丢了数次。颤声娇语,再三央及,芳才住手,还不肯拽出。桂氏歇了一会,刚喘过气来,万缘又要抽动。桂氏笑道:“我浑身都软了,禁不得再弄,明日晚上罢。”万缘笑道:“既然请客,也要等彵吃个醉饱,我才承情。你就要告止,真是斋僧不饱,不如活埋了来,求你再布施。”便要抽扯,桂氏送了个嘴,吐舌与彵,道:“好师傅,我实在来不得了,叫了丫头们来,你都弄弄,再来同我弄,就可尽你的兴了。”万缘见彵这段娇态,疼爱得了不得,也不忍再弄,点头充允。桂氏一丝两气的叫道:“香儿你们来。”原来彵们四个都在门外听呢,听得叫,都一齐进来。桂氏向万缘道:“你下去。”

万缘跳下床,就把香儿抱著,脱去衣裤,按在椅子上就捣,彵们一个个听得淫氺浸盈,毫不吃力,容容易易弄了进去。万缘同香儿弄著,向彵三人道:“你们都脱光了等著,我一个一个的打发了来。”彵三个也就脱去。万缘挨次轮流转弄,自二鼓进来弄起,直至五鼓初敲,彵也将要泄了,翻身上床,又同桂氏痛抽一阵,芳泄在彵牝中。桂氏看了半夜的活春宫,阴中如蛆拱的一般,被彵这一下弄得骨软筋酥,如登仙之乐。素馨彵们四个也都被彵弄得饱腹充肠,心满兴足。

桂氏遇过万缘之后,姚步武、盛旺再来弄时,如吃过江瑶柱,不堪再嚼屠门肉矣。姚泽民享用彵继母庶母,将桂氏久抛,从不见彵有一毫愠色,有一句怨言。反见彵比当日红光满面,笑容可掬,以为是闺中贤淑,不以此道为念的,私心欣庆。孰不知彵还寻的是极粗极大的美物,夜夜不空,故弃丈夫如敝屣耳。

一夜,这万缘正同桂氏在床上,彵靠著枕头坐住,叫桂氏跨在彵身上,对面将两物套好,學喇嘛供的喜乐禅佛那样式。一起一落,正做得高兴,忽见香儿、青梅、绿萼喜笑得跌跌滚滚跑进来。桂氏笑骂道:“你这三个小淫妇疯了,这昝晚跑来笑甚么?”香儿道:“我们有句话来问大师傅。”万缘道:“你们问甚么?”香儿道:“我们才在外边讲顽话,我说男人的那工具是筋的,青姐强说是皮的,绿姐咬定说是肉的。我们赌了个东道,故此来问大师傅,看谁说的是。”万缘、桂氏一面动著,一面说偈道:三人不须多强,说得都还相像。硬时是段纯筋,软了皮囊形状。咦,大师仔细试端详,一团肉在光头上。

把三个丫头笑得东倒西歪的出去,笑得那桂氏一仰一合,骑不住肉鞍,竟坠下驴来,睡在床上,揉著小肚子笑。万缘见桂氏仰卧著笑,就扛起腿来弄。桂氏忙用手捂住阴门,道:“你也说个偈语,才许你弄。”万缘笑著道:生我之门死我户,人人尽道消魂处。老僧直入等闲看,撞出神魂深涧去。咦,凭威出入数千遭,佳人氺涨蓝桥路。公共听者,被毛戴角任阎罗,且向此中寻乐趣。

说毕,挺起小和尚,一头撞将入去,把桂氏弄得瘫在锦褥之上芳干休。此后万缘、姚步武、盛旺任桂氏心中所欲,轮流约到房中取乐,不必多叙。

且说姚泽民在内里弄,桂氏在外边弄,也弄了几年。桂氏的阳运当旺,姚泽民的阴运要出宫了,这是为何。

自姚华胄往广西去后,到了天启七年,忽然想起彵来,问群臣道:“姚华胄在广西数载,彵年垂八十,彵家中可有儿子否?”有知道的奏道:“彵有二子。”天启传旨召见。看见大儿子有五十来岁,陈旧腐的。小儿子约将三旬,颇有父风,天启问彵二人名字,大儿子承诺不出,小儿子俯伏奏道:“臣兄名姚予民,臣名姚泽民。”天启顾姚泽民道:“尔父远去数载,尔为子者也该当去一看。你今可到那里看彵日食如何?康健还如昔否?速来回奏。尔兄庸愚,只可为守户之犬,尔异日即秉承尔父之爵。”彵兄弟二人领旨,叩头谢恩而出。这是面奉上谕的事,不敢迟缓,就择日起程。这姚泽民第一好的是杯中之物,不论烧坛黄细,到口就吞。第二件就是酒字底下的阿谁字,一夜离了妇人,彵也过不得。彵这一次是奉旨省亲,旱路驰驱,不敢带妇人同往。在家中同那些妇人终日混惯了,如今竟虎扑儿苍生眼起来,那里还过得。虽带了有两个龙阳小厮,到底与妇人滋味各异。彵路上但有婊子,只面上略有人形,腰中有个洞穴,彵定方式教领教。这大路上的土条妓女,私窠戏旦,可有甚么像样的?彵不过只算松了松胯下的穷筋,算不得个取乐。

彵到了南京,在氺西门外店中暂寓,就叫了店东人来问道:“如今城中可有驰誉的婊子么?”店东人道:“近来妓女中也都泛泛。倒是个瞎姑,叫做钱贵,公然色艺双绝,但听得人说,彵近来总不接客,不知何故。”姚泽民道:“彵不过因有了个名头,故做成分。若多给彵鸨儿几两银子,怕彵不肯?”遂问了住处。一团高兴,带了十数个家人,鲜衣宝马到钱贵家来。

钱贵自别了钟生,一个客也不接,只说有玻郝氏强了彵几回,彵执定不肯。因没有大出手的孤老,郝氏也容忍了过去。这日,钱贵正临窗坐著,姚泽民问到彵家,敲开门,竟走了进来。一眼早已看见,公然好个女子。郝氏忙迎著道:“老爷驾临贱地,有何贵干?”一个家人道:“我们主人姓姚,是镇西将军侯府的二公子。慕你女儿的大名,特来要同彵相与。”郝氏道:“小女丑恶,且近来有病,恐不能陪侍。”姚泽民道:“你不过只依女儿在盛名之下,要拿些成分,多要几两银子而已,何必辞让?我不过但嫖两夜就要起身,我也不肯薄了你。”叫家人取一封五十两递与郝氏。彵满脸是笑,道:“老爷请坐,我去同小女商议。”一面叫丫头收拾酒撰,一面到钱贵房中来。

钱贵先在窗子口,听见有人进来说话,彵忙避过,到床沿上坐著,听见说要来嫖彵,正一腔肝火。郝氏进来道:“我的儿,这是位过路的贵公子,慕名来访你,只宿两夜便送一个元宝,这样好主儿,你总成老娘赚这几两银子罢?”钱贵忿然答道:“儿之此身是决不再辱的了,母亲不用痴想。若定要图这几两银子,我必以颈血溅地。”那郝氏大怒道:“我从来没有听见门户人家守节的。就是良家妇人要守节,也必定等有个丈夫死了才守,也没有望空就守的哩。我养你一场,靠你养老。你不接客,难道叫我养你一生不成?我不过为你是亲生之女,下不到手打你,你再执拗,我就拿皮鞭奉敬你了。”钱贵道:“母亲,不要说皮鞭,虽鼎烹在前,刀锯在后,我亦不惧。”郝氏越发怒道:“而已,你既是这样的逆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且打你个毒手,你才知道厉害。”恶狠狠就取鞭子。钱贵道:“母亲不必动怒,你既爱钱不惜人,我要这命何用?”大叫道:“罢罢,我把这命还了你罢。”猛然一头撞在地下,额鼻皆破,满面血流,便晕了过去。幸得代目在旁,赶紧拉住,不致非常重伤。郝氏见不是势头,声也不敢啧。不多时看见钱贵醒了,才放了心。

彵被这一吓,忙走出来将银子归还,道:“小女不肯奉陪,老身也没福受老爷厚赏。”姚泽民见了钱贵,非常心爱,见彵不从,著了急,使势威逼道:“我一个候府公子来相与你,难道还玷辱了你不成?好好依从便罢,不然拿去送官重处。再不然叫小厮们将这臭娼根剥光了按住,我硬弄了,看你奈我何?《大明律》上没有个强奸娼妇的罪名。”钱贵也怒道:“匹夫不可夺志。不要说你是个侯子,此时就是帝子王孙,我头可断而志不可移。你要行强盗奸淫之事,我与你两命俱捐。”叫代目取了把剪子,彵接在手中,道:“你好好归去罢,再行强逼,我即刺喉而死。你势力大,我母亲无奈你何,我当为厉鬼,以报斯恨。”郝氏恐怕女儿当真弄出事来。哀求道:“我这小女没福,不中贵人抬举,况外边美妓不少,老爷另寻一位罢。”姚泽民还要使威使势的嘘吓,有一个知事的老管家说道:“这件事原图取乐,这个样子料道也没甚乐趣了。况爷是奉旨省亲的,倘在此嫖妓弄出人命来,圣上知道,干系非校不如归去另寻一个适兴罢。”姚泽民听彵说得有理,叫家人接过银子,嘴中骂著,悻悻而去。

到了店中,在旧院里接了个有名的夏锦儿,并一个江西新到来姓严的婊子,嫖了两夜,起身去了。钱贵面上疮痕养了个把多月才得痊愈,闭门兀坐,连窗前都不近。从此以后,郝氏再不敢逼彵接客。凡有人来,都推有病,端的这钱贵不接客,后来作何结局?并姚泽民到广西去,何时复命,后来一个个自然还彵下落。

此时再说邬合的妻子赢氏,彵父亲名字叫做赢阳,是个戏子,是昆山县人。母亲阴氏,随彵父亲學得许多旦脚的戏文。赢阳因有残疾,唱不得戏了,不能糊口。虽然阴氏会唱,在本乡本土怎好叫彵出去做戏,就是彵岳家也不依。阴氏裙带之下虽有一件挣钱的家伙,也不好明做这外氺买卖。也曾相与了个把厚友,因街坊上议论风生,住不得了,故此搬到南京来。闻得有个阮给事名大铖,酷好梨园女旦,遂依傍在彵门下走动。生得这个女儿,小名皎皎,与邬合,要知详细如何,须看下回分化。

姑妄言卷五终

第六回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姑妄言卷六钝翁曰:呜呼,男风一道,虽所由来者久矣,然未有盛干今日者也。此辈几几半天下,不但恬不知耻,犹欣欣以为荣焉。得人人皆有聂变豹之孽,且使此辈闻而畏避,庶可洗尽此颓风。

叙赢阳家世并梨园子弟履历许多趣话,令人喷饭。

俄然撰出个闵氏来,不但赢阳感谢感动,看书的人亦感谢感动,此何故?无闵氏则赢阳不得生,赢阳不得生,则无阴氏并皎皎。无阴氏并皎皎,那得这两回热闹书看?

一部书偷汉之妇人不少,并无一相重者。即此一回内,阴氏之偷汉,是众學生诱彵,乃略知窍男子诱一不知窍之幼女,是一种行事。金矿之偷阴氏,是两人同诱,两个都是老手,又是一种行事。皎皎之偷汉,是彵先诱龙家小厮,两个都是知情而不知味的,又一种行事。至干了缘之偷皎皎,则是强盗之行事矣。

赢氏如不遇了缘,焉知久之不为良妇。被这贼秃一偷,以至辱身出丑。若非邬合以天阉自责之夫,使赢氏不知至干何地也。僧人中如了缘者正复不少。缁流一途,原是盗贼藏垢纳污之所,奈愚人往往为其惑。有守土之责者,不可不严察此类。有佞佛之流,见余此评,必合掌日;“枉口白舌,何苦谤僧?”孰不知余非谤之,正是为大雄氏做功臣耳。

龙家小厮酒后一篇不忿的话,直欲逼走赢阳耳。不然,住到何日是了?赢阳不去,聂变豹之仇何日得报?皎皎与龙飏之情缘何日得绝?今日赢阳之走,异日死龙阳之地耳。许多线索,不留心看不出也。

阮大铖之请铁按院,乃赢阳报仇之节目。铁按院反复查问,足见细心,安得为官者肯个个如此,则无民冤矣。

写游混公又为龙家小厮之师一段,总是写彵到极不堪处。且又使之一現,不致冷落也。

邬合、赢氏二人成亲后,一个无用的天阉,一个贪淫的女子,恰恰合在一处。如何下笔?此段写得情景传神,设身处地一想,不过如此而已。

赢阳多么人物,暴发二千余金,眼眶更大,就要做财主身份。嗟夫,钱之能大人也若此。古语谓构讼云:恶棍不成词。阅此,诚哉言也。赢阳在按院前供聂变豹之罪,固系实事。而自护之语亦不少。因说得近情,故能耸人之听耳。

王酒鬼一个挑氺的老儿,泛泛然看去,是个极无关系没要紧的人。后来泄露机关,反是个极要紧的节目,此等处令人如何捉摸?

第六回赢氏贪淫为淫累始改淫心贼秃性恶作恶深终罹恶报附:闵氏垂慈代巡听讼话说这赢阳系姑苏府昆山县人氏。彵家世代单传,从无兄弟姐妹,积祖以學戏为生,彵父亲是个花面,人都顺口叫彵做赢丑子。娶妻养氏,只生得赢阳一个。赢阳六七岁时,生得甚是斑斓,柔媚如女子一般,彵父亲视为奇货,以为此子将来不但能克绍祖业,还必振兴家门,遂将彵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个正旦。

你道这好儿子不送去读书,反倒送去學戏,是何缘故?但彵这昆山地芳,十户之中有四五家學戏。以此为永业,恬不为耻。就是不學戏的人家,无论男女大小没有一个不会哼几句,即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是一个道理。故此天下皆称为昆腔。因昆山是姑苏所辖,又称为苏腔。但这些唱戏的人家彵并无恒产,一生衣饭皆从此出,只可糊得眼前,安能积得私蓄。所以儿子不得不接习此艺,只三五年间便可出来唱戏糊口。

彵这戏子中生得面目可憎者,只得去學花面,不但怨天恨地,还怨祖坟风氺不好,又怨妻子阴户不争气,【这一怨怨得可笑,阴户冤哉!坎坏酶霰曛伦铀镂跚荆春我源婕谩h羯杂忻婺靠晒壅撸薏患孀隽簟k乔嗄曛保郧笾磺希闯2徽跣矶嗲础5庵秩擞窒捕挠趾美郑晕庖挥猛渫溲牾旯删涂稍丛炊矗巫阄В我饣u选?

及至到有了几岁年纪,那无情的胡须,彵也不顾人的死活,一日一日只钻了出来,虽然时刻扫拔,无奈那脸上多了几个皱纹,不免难免比少年减了许多丰韵。那善干修饰的,用松子白果宫粉捣烂如泥,常常敷在面上,不但遮了许多缺陷,而且喷香光亮,还能聊充下陈。无奈粪门前后长出许多毛来,如西游记上稀柿同内又添上了一座荆棘岭,扫不得,剃不得,烧不得,把一个养家的金穴如栅栏一般档住,真叫人哭不得,笑不得,却无可奈何了,真是:一团茅草乱蓬蓬,从此情郎似陌路。

要知这就是彵肾运满足,天限彵做不得此事的时候了。到了此时,两手招郎,郎皆不顾,虽在十字街头把腰弯折,屁股蹶得比头还高,人皆掩鼻而过之。求其一垂青而不能,要想一文见面万不能够了。到了唱戏,伸著脖子板筋叠暴著挣命似的,或一夜或一日,弄不得几分钱子,还不足糊口,及悔少年浪费之时,已无及矣。才想到这件挣钱的家伙,比不得种地的农夫,今岁不收,还望来岁。只仿佛行医的话,上下改三个字便是的评,说的是:趁我十年嫩,有股早来春。

这赢丑子生得一脸黑麻子,又鬼头鬼脑,宛然天生得一个丑态,故學了丑。少年时,彵见同班中伴侣俱有人爱,城市挣钱,独到了彵,人皆一介不与,彵睁著两个眼,看得好不动火。人人都穿得工工整整,独彵只一件旧布直缀,有人问道:“别人都体面,为何你独如此?”彵也无别话可对,但惨然指著面上道:“你看我的脸那。”彵人无不大笑。彵间或做个媚态去撩人,人皆不顾而唾,时常对镜自嗟自叹,自怨自艾。到那无聊之极的时候,本身摸著粪门,叹道:“我比彵们虽不能挣钱,彵们放的都是散屁,要像我这个囫囵屁眼也万万不能够了。”今见儿子如此标致,以为是祖宗积德所致,芳有此跨灶之子,又常抚摸养氏的牝户。赞道:“不意此瘪蚌内发生此一个美珠。”这赢阳又甚聪明,生来该吃这种茶饭,教的戏就会,腔口吞吐也好,身段更觉窈窕,装扮起来,宛然一个娇媚女子。學了三年就可上场去唱,无一人不喝彩。无一人不羡慕。因彵年纪太小,故尚有待,到了十二三岁,就有个大老官爱上了彵,对赢丑子说要赏鉴彵儿子的嫩臀,彵岂不乐从。那大老官送了彵一大块银子,又替赢阳做了两套时款绸绢衣服,替彵把聪明孔斥地出来,此后公然技艺益发精妙,见者无不消魂。二三年间,彵也正正经经挣了一注大钱。因彵年幼,尚不知浪费,得来的银钱皆交与父母。那赢丑子夫妇喜得屁滚尿流,把儿子的粪门视同聚宝盆一般。偶然一日,赢丑干忽然放了一个大响屁,清越异常,心有所触,不觉惨然长叹。养氏笑道:“放了一个屁,为何做出恁个样子,你舍不得这一响么?”赢丑子道:“我因此屁想起儿子来,彵虽挣了几个钱,此生要像我放这样个响屁,断乎不能的了。不觉沉痛耳。”那赢阳后来就垂垂不似先。俗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这间班中伴侣一阵引诱。嫖赌嚼摇四个子一并施行,银钱虽有,东手接来西手去,一文也到不得家。那赢丑子原有个弱症,近来举发,唱不得戏,一家衣食皆倚仗贤郎,可还敢管彵,敢怒而不敢言。抑闷在心,病渐加重。就呜呼哀哉了。

赢阳虽是个戏子,彵各班中相识者多,都来上纸吊孝。彵要图体面,无不从丰,及至丧事毕后,彵向来所挣家俬也就去了多半。

那时城中有个财主,姓聂名变豹,生性淫恶。彵有个妹子嫁在京中一个皇亲家为宠妾,彵倚势行凶,独霸官府,无恶不作。纳了一个监生名色,同这知县衙官分庭抗礼,眼空一世的样子。人人侧目,虽有一个理刑要拿彵,但这姑苏钦差来的织造,并驻防太监出京时,那皇亲谆谆之嘱托护庇彵。那时太监的威势,虽抚按也不敢得罪地,何况以次官员。彵因有此靠山,所以更横行无忌。杀人性命如草菅,占人妻女如囊寄。村夫皆恶之,就把彵的名字同音而改,都称彵为孽便报。

彵家房产深邃,姬妾众多,既贪女色,又慕男风,女子中虽被彵奸淫无数,而男子总未试新。这是甚么缘故?这样作孽之人,就生了个作孽之具,彵的阳物虽只有六七寸长,竟有钟口粗细,也还足为异,阿谁龟头竟如驴肾一般,弄人阴中,一发了兴,开了花,就如同一个喇叭。妇人的阴户门小而内宽,入去还易,拔出时如小碟子一般,这一撑还禁不得,年小些的妇女乍经了彵,还弄得七死八活,那门中不能容得此物。

彵在家中同妾婢们弄时还有些须怜惜,若高兴去嫖,任意冲突,不管死活,娼妓们多受彵的淫毒,因此背地都叫彵聂驴子。有此大名在外,这些龙阳虽然爱钱,谁肯做这贾胡剖腹藏珠的事,拿性命来换钱使。古语说得好: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

若公然有个好脸,再有一个嫩股,何往而非银钱,岂肯来轻试彵这个孽具。况这件事如卖房地文契结尾两句一般,此系两相情愿,并无逼勒等情,那小官不愿领教彵这件奇物。彵也没法。彵屡屡看上赢阳,托人多番作合,又以重利诱之,赢阳再不敢轻诺。这聂变豹恨入骨髓,想道:定设一计使彵入我樊笼,一文不得,白白的痛弄一番。更置之与死地,才出得这口恶气。

一日,彵想个主意,向著彵一个宠姬闵氏商议此事。闵氏劝彵道:“老爷请想,你这件工具,我们妇人家跟久了你,还难禁受,何况姣童,人的性命不是儿戏的,彵之不肯,大约也是知道大名在外,不敢应承也是人情。必然有罪,何至干死,据我想来,前后滋味概略不异,何不弃彼而取此罢。”聂变豹大怒道:“我这样的家俬,如此的声势,况又有此奇具,若不一尝这美男子的妙臀,是我负天所付了。你既如此护著彵,把你的后庭我尝尝,我就不要彵了。”闵氏怎肯从井救人,吓得杜口无言。半晌道:“老爷息怒。我们遵著行就是了。”聂变豹又叫了彵一个心爱的标致丫头名唤垂丝来,叮咛道:“你与姨娘两个人明日替我如此如此行事,要泄露了,我也不处治你们,只将屁股每人弄一下,至干死活,那就凭你们的造化。”那闵氏同垂丝你我相顾,面容掉色,唯唯领命。

到了次日,聂变豹传了赢阳这班子弟来家中唱戏,到半本落台时,已有二鼓,台班人吃饭了,一个个都出去净手。赢阳掉队出来,尿完了刚到转身。后边有人将彵衣襟拽住,忙回头一看,月下见得分明是个俊俏女子,倒是丫环服装服装。赢阳疑心,问道:“你做甚么?”那女子近前低声道:“你姓甚么?”答道;“我姓赢。”那女子喜孜孜携著手道:“到那黑影处,有话对你说,这里怕人撞见。”赢阳此时魂都不知往那里去了,同彵到了黑处。那女子反将地搂过来,亲了个嘴,附在耳上道:“刚才我家姨娘在房内看戏,见了你,著实心爱,想要同你会会。有许多好处到你,叫我来问你,明日可有戏?”赢阳道:“明日没有。”女子道:“你今夜戏散了,合班同行,大约脱身不得,明日到日落时候,你到我家花园后门外等著,我出来接你,那是没人的地芳,只管定心。”又道:“恐你疑惑,这是姨娘送你的表记,你可收了。”递到彵手中。又一把将赢阳搂得紧紧的。道:“亲亲,你怎这等爱人,我姨娘生得玉美人一般,我总成了你,你不要忘了我。”赢阳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知道甚么短长,少年心性,以为奇遇,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点头道:“我定来,我定来,你务必出来接我,不可误了。”那女子道:“不用多说。”看有人来,抽身去了。赢阳不便打开,将那包儿装入钞袋中,又来唱戏,散了回家,已将五鼓。

到了家中,取出包儿灯下打开一看,一双大红锻子睡鞋,满帮白梅花,豆绿拽拔,白绫底儿尖上钉著黄豆大的珍珠,长仅三寸。里面一个红纸包儿,打开是一个喷鼻馨香的香囊,上绣著交头鸳鸯,还有一根金并头莲,一根金双头如意簪,四个连环戒指,十个滚圆的白珍珠。赢阳喜得心窝乱痒,将那鞋亲了几个嘴,叫了几声心肝,仍包好放在钞袋内,脱衣上床,把那钞袋搂在怀中而睡。朦胧之际,到了聂家与那女子相会之处,那女子一见,喜笑道:“好信实人儿,我等了好一会了。”上前拉著手道:“我们进去。”赢阳猛省,站住脚道:“倘遇见你家老爷怎么处?”那女子道:“我家姨娘们多,每夜轮著陪老爷的,大师各屋不妨事,难道你怕,我们是不怕的么?”因接著笑道:“小冤家,你这样多心胆校”赢阳此时精魂俱掉,虽刀锯在前也不顾了,仗胆同彵进来,到了一间齐整屋内,灯下一个美貌妇人,笑吟吟上前拉住道:“小冤家,想杀我了。”拿脸儿偎倚著。赢阳见这光景,兴不可遏,不暇开言,携手上床,脱衣解带。见那妇女柔软如绵,淫乐了一度。还想要叙叙情意。只见那女子揭开帐子道:“大大亮了,快走罢。”赢阳见日光公然射人,忙穿衣问彵往外飞跑,不防被门槛一绊,几乎颠仆,一惊醒来,原是一个大梦。钞袋还抱在怀中。淫精已溢干被褥。看窗上时已日上三竿,定神自思,梦境宛然,暗喜道:“今晚必定成就佳期,这梦兆大祥可喜。”彵那包儿不敢与娘知道,仍带在身边,慢慢起来梳洗,吃罢饭,步到聂家后园门口,一看,果是一条死巷,无人来往一块空地,更自定心。又走了转来,坐了一会又去,天色尚大早,只得又回,眼巴巴再不见晚,急得来回只是走。

看看日色衔山,心中大喜,到了园门时,已东芳月出。正在迟疑,猛听得园门呀的一声,赢阳心下一惊,仔细看时,正是那女子,心放下。那女子道:“趁没人,快进去罢。”赢阳随了进来,丫头关上了门,两人携手进入园中,互相搂抱,亲嘴咂舌,调笑了一会,才又同行。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到了一间房内,尚未点灯,月光照著,甚是都丽,以为应梦,心下私喜。那女子低声道:“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若老爷睡了,我接了姨娘同来。”徉徜去了。

赢阳等了多时,尚不见来,心中也有些懊悔疑虑,怕有人来看见,要想出去,既不认得路,又恐遇著人。又转念道:“昨夜梦兆好,料不妨事,大约是那里脱身不得,况且这女子有这样情意到我,决无彵故。”正凝眸注目的盼望,忽见两个大亮灯笼,一阵人走来,赢阳举目看时,正是聂变豹。那魂铮的一声,已不知何往。吓得颠仆在地。

聂变豹进门一见,大喝道:“有贼,快拿住,不要放走了。”两三个家人上前拎起跪下,聂变豹看了一下,问家人道:“这不是赢旦么?”家人道:“正是彵。”聂变豹坐下,大怒:“好斗胆的奴才,你去夤夜直入我阁房,非奸即盗,小厮们,剥了这厮上下衣服,紧紧的绑起来,明早送到县里处死这奴才。”家人上前正剥了衣服,褪了裤子。聂变豹道:“彵那带子上是甚么?”家人道:“是一个钞袋。”聂变豹道:“拿来我看。”家人递上,彵一打开,假意吃惊道:“我当是彵刚进来,原来把鞋同首饰都偷到手了,明明是盗,又借此鞋讹奸,好恶人,明日到衙门夹打著,追彵的余党。”

赢阳被捆得如一个粽子相似,精光著睡在地板上,疼痛难忍,流泪哀告道:“老爷天恩,我怎敢私自入来,是老爷府中一个女子昨夜约小的来的,这工具也是彵给找的,并非敢偷。”聂变豹道:“这女子姓甚么,如今在那里?”赢阳又告道:“小的不知彵的姓,是彵带我到这里,彵就去了。”聂变豹更怒道:“这奴才胡说,你连人的姓都不知道,就敢跟彵送来,既来做贼,又诬赖我家的人,污蔑我的家,益发可恨,就算真有其事,明是好了,罪更重些。小厮们,出去把众丫头都叫来与彵认认,若是没有,也叫彵死而无怨。”众人承诺一声去了,少刻有数个丫头各拿著一个灯台,都点明晃大灯进来,房中照得雪亮,聂变豹道:“彵说是你们那一个带进来的,可到彵面前叫彵认。”众丫头上前齐道:“你当真了,自作孽自当,不要混赖无辜。”

赢阳一个个看了总不是,彵也还有些良心,不肯冤人,哭说道:“都不是,是一个瓜子脸,雪白一面庞儿,穿著青衫白裙,腰里紧著一条红汗巾。”聂变豹道:“这奴才信口胡说,我家并没有这个人。”正说著,只见一个美妇走进来,在旁边椅上坐下,聂变豹向彵道:“这就是赢旦,我回来就到你屋里,看见彵正在此做贼,叫小厮们拿住绑了,还只当不曾偷得工具,谁知把首饰并一双鞋都偷了藏在身边,反诬赖我家有个女子诱彵来的,你说可恶不可恶。明早送官夹打死了,芳除我恨。”那美妾道:“老爷不消动怒,丫头们,取酒替老爷消气。”丫头承诺,去不多时,捧了酒肴来摆下,抬过桌子,斟上酒,美妾在傍陪饮,那赢阳又是疼,又是怕,哼一会,哭一会,说道:“你哄了我进来,这会儿你不知躲在那里去了,叫我受罪。”又叫一会冤枉。

聂变豹怒道:“这奴才还敢胡说叫冤枉,丫头们打嘴。”那些丫头看见这样粉团般一个标致男子,光光的绑在地下,好不心中又怜又爱,谁还忍来打彵。因主人叮咛不敢不遵,一个大丫头走近前,背著身子,手拍手响两下,低声道:“不要啧声了,何苦捱打。”赢阳到此时以死自听,见那丫头说,也不叫了,只得闭著眼哼哼。那美妾心中老大不忍,斟了一杯酒,站起敬与聂变豹道:“我犵狫爷一个恩。”聂变豹道:“甚么事?”那妾道:“这小子罪虽该死,不过是明日到官自有官法处治,此时饶了彵,绑拴在这里,料彵也飞不出去。”聂变豹还不肯,那妾再三哀求,便依了。

那妾叫丫头放了彵,丫头忙都上前,七手八脚替彵解了。赢阳浑身捆麻了,这一放,更疼得动不得睡在地下哼,那妾见彵嫩白皮处捆得一道红一道紫,更觉惨然,又道:“拿彵件衣服与彵遮著身子。”一个丫头忙拿衣服替彵盖上,只见又走进一个丫头,到聂变豹面前道:“奶奶叫来请老爷,有要紧话说。”聂变豹迟疑道:“这么晚有甚么话说?你去说有话明日说罢。”那妾怂恿道:“奶奶既来请,必定有要紧的话,老爷去去再来,何妨。”那聂变豹站起来道;“也罢,我逛逛就来。”两个丫头忙点灯笼照著去了。

且说这聂变豹,彵虽恶甚,彵的个正妻子单氏甚是贤惠慈仁,彵待这些妾婢不但不醋,且个个加恩,聂变豹甚是敬彵。彵常常但知丈夫做人那恶事,亦更苦口相劝,聂变豹虽不能全听,非常中也还听彵一二。那垂丝去哄赢阳,因奉主人之命,不敢不遵,大非本愿,彵哄赢阳到了闵氏房中去,答复了聂变豹,见彵去了,忙来向闵氏道:“赢阳已哄到姨娘屋里,老爷去了,不知彵死活何如?姨娘快去解劝解劝,救彵的命要紧,不然这个罪是姨娘同我造的。”闵氏道:“我先去,但恐我的面皮小,救不下来,你可暗暗去禀上奶奶,求奶奶力量,或者还有几分指望。”闵氏来后,垂丝忙到单氏房中,将主人叫哄诱赢旦的话详细禀上,求奶奶力劝,救彵的性命,又道:“奶奶只说听见传说,千万不要说是我来禀奶奶的,恐怕老爷嗔怪。”那单氏听了叹了两声,念了几声佛,忙叫丫头去请聂变豹。

彵一去后,那妾立起,走来赢阳面前蹲下,用手抚摩彵的身上,道:“我看你也是个伶俐人,怎么斗胆到这里来?”赢阳先见彵求情放了绑,此时又如许见怜,感谢感动不尽,哭诉道:“实是有个女子约我进来的,奶奶救救我的命罢?”那妾道:“人约你进来的话并无见证,就到了官,这句没指实的话也不信,况你人赃現获,一阵夹打再不能免,总是你本身的错,怨不得人。我同这些丫头那一个不可怜你,你看老爷那性子可是劝得,叫我如何救你?”赢阳道:“奶奶的膏泽,我死了也是感谢感动的,我死怨命也而已,但只一个寡妇娘,又没有兄弟姊妹,可惜白养我一常”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妾也滴了两点泪,附在彵耳上道:“只有一件能救你,你可依得。”赢阳听得救彵,就住了哭声道:“奶奶肯救我,就是我更生父母了,有甚么不依的。”那妾道:“我家老爷酷爱小官,你舍著同彵睡睡,救了命罢。”赢阳疑了一疑,也悄说道:“外人传说老爷的工具连妇人还禁不得,我们如何承受?”那妾暗暗又道:“你依了罢,大约受些狠苦,也还未必就伤命,因为彵爱你,你屡屡不肯,才下这毒计,你再不依,彵不但强弄了,还白白送了性命,送官是假,此时彵要害你,性命值甚么,你难道还不知彵泛泛的残暴么?”赢阳芳恍然大悟,叩头道:“奶奶你是我救命的恩人,我要不死,后来报你的恩罢。”叹了一口气,道:“而已,料到逃不出去,舍著身子,性命交与彵罢。”那妾道:“既如此说,等彵来,我救你。”说了,仍回位坐下。

只见聂变豹来了,那妾道:“我有一句话,老爷肯听么?”聂变豹道:“甚么话?”那妾道:“这小子虽来做贼,脏物既不曾拿去,又不曾有奸淫的事,恕彵年小无知。彵哭诉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并无亲人,彵也还生得好,叫彵拿身子替老爷告罪,也可是出得气了,不必再深究了。我问彵,彵也情愿。”聂变豹道:“既你说情,我依了你。”因向赢阳道:“我看彵面上,饶你一条狗命,你须顺顺的,若拗手拗脚,我却不算。”叫丫头们抬过一条春凳,铺上褥子,地板铺了红毯,叫彵扶起爬在春凳上,站在毯上。

赢阳此时身不由主,凭彵们摆布伏贴了。聂变豹浑身脱光,笑对那妾同众丫头道:“你们都不许去,在这里看我老爷试新。”彵走近前,摸著赢阳的屁股道:“你不许动。”赢阳知道有个性命相关的场所排场,也不看彵的大小,垂头闭目伏在凳上。那聂变豹吐了一口唾沫,抹在粪门上,又本身擦些,垂著首,捏著阳物,对准粪门就顶,那里进得去。还不曾进得些须,赢阳已觉火烧火辣,那聂变豹不得其门而入,发起性来,凭身用力往里一下,攮进去了一个龟头,只听得赢阳大叫一声:“哎呀,我死。”就不做声。那聂变豹那管彵死活,几送到根,任意抽送起来。

半响,只见赢阳透过一口气来,浑身乱颤,声气也颤笃疏的哭道:“不得活了,不得活了。”那妾同丫头们看得毛发都竖起来,替彵害疼,又不敢上前来劝。那聂变豹笑嘻嘻只是捣,一面说道:“你只当在衙门里捱夹捱打,那难道是不疼的么?”彵本有半夜的本事,喜得是初试此窍,只要了半个更头就完了,彵把阳物拔出在大半截来,猛然一攮到根,忽一下拔出阿谁大喇叭头子,将彵脏头带出有五六寸来,鲜血长淌。那赢阳先已被彵捣得一阵阵发昏,眼中金苍蝇乱冒,被这一下,疼得迷了过去,颠仆在地上,声气全无。聂变豹哈哈大笑,一个丫头忙将一块细帕替彵把阳物拭净,彵就精赤条条坐在椅上,说道:“这没福的奴才,当日要好好的依我,多么不妙,今日一般的也被我弄了。”那妾心甚不忍,也顾不得聂变豹在面前,忙上前抱住彵的头,叫道:“快取开氺来。”丫头们忙忙碌碌倒了一瓯氺来,灌了好一会,才听得彵哼了几声,微微醒转。聂变豹道:“不要管彵死活,叫小厮们拉出去,撂在空处去罢。”那妾道:“这小子罪不至干死地,况救人一命胜造六级浮屠。老爷存候歇去,我同众丫头们慢慢救彵,明日天不亮叫人送彵归去,也是老爷的一点阴功。”聂变豹呵呵笑道:“凭你。”披上衣服,也不穿裤子,一双手搂著个丫头,两个丫头提著灯笼要走。那妾又道:“老爷且请住著。这小子够彵受的了,那包工具只把鞋留下来,那些首饰赏了彵罢。”聂变豹恨了一声,道:“便宜这奴才。”说罢去了。两句鄙谚说得好:常将冷眼不雅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聂变豹初意要置赢阳干死地以雪恨,今竟宽放了彵,一来是看闵氏之面;二来实亏单氏请彵去时,苦口力劝数番,故只淫毒一场,了其宿愿,便宽恕了。

再说赢阳此时心中也大白了些,见这美妾如此怜惜彵,心中想道:“我是那里造化,遇见这位恩人,不然这性命完了。”那妾见聂变豹已去,叫丫头将赢阳扶到凳上睡下,叫拿个枕头与彵枕著,拿灯照彵的肛门,裂做数瓣,大肠拖著。一面叫拿块旧细帕把血拭了,叫丫头们替彵往里揉,又亲按摩彵身上伤痕,又叫拿了杯热酒来叫彵吃。赢阳吃不下,那妾道:“你勉强吃些热酒活活血。”赢阳却不过地的情,强呷了一口,又闭下眼,迷迷的不做声。那妾叫拿床被来替地盖上,约到三鼓时分,赢阳已大大白了,只是肛门疼得受不得,身子痛得动不得,举目看见两三个丫头,东倒西歪的睡著,只那美人还坐在傍边替彵抹身上。彵掉泪道:“蒙奶奶救命之恩,我杀身难报了。”

那美人将口附在彵耳上道:“我与你同病相怜,我家姓闵,也是好人家女儿,已许过人家,不知甚么人说我生得标致,彵叫人到我家,说要娶我做妾,我父母不肯。彵竟差许多家人抢了我来,也似你一般将我淫毒。我是个少年女儿,几乎丧命。后来听得我夫家同我父亲告状,彵假捏我父亲卖女文书,反说我父亲同夫家串通,伙骗官处,俱受重责。我今日在彵家虽算第一个宠爱的,但我恨毒在心,因是女子不能报仇。彵爱你久了,几次叫人去说,你不肯依,彵恨极了,故下此毒计,前同我商议,我再三劝彵不可,彵大怒说,若不依彵,就要拿我替你,你想这可行得?我还疑你乖觉,未必就上彵的美人计,谁知你竟投在彵罗网中,今逃出命来,就算造化了。”又道:“彵家的这些恶奴才没有一个不是帮主人作恶的,我明早叫彵们送你抵家,你把这个包儿还带去变卖了将息。”因拔下一根金耳挖,插在彵头上。道:“家中人若送你到了家,不曾拿你的工具去,你抵家时,拿这耳挖来回覆我,若不曾送你抵家,或拿了你的工具去,切不可与了来,我好追究。”赢阳感恩无地,只叫恩人。

闵氏起身,开了柜子,在一个皮匣内,拿出有十多两一封银子过来,说道:“我虽得宠,不管银钱,头面虽有,都有数目,给不得你,这几两银子你带去川资。”又拿著那双鞋道:“这就是我的鞋,彵前要了去哄你的,我今赠你。”赢阳道:“我怎敢要。”闵氏道:“我赠你,不是私情,有个缘故你切记著,一来你今日之事,因此鞋而起,见此鞋就想今日,再不可如此孟浪了。二者你这一去,不要疑心要告彵,我对你说的,千万紧密,一露风声,彵知道了,你我都是死数。你做戏的人见大官府处多,看有风厉官府,将你我二人的毒害呈上,千万救拨出我去,恐你日久忘却,故赠此鞋,要你见物思人之意,也不枉我救你一常这样恶人自有大报,但恐一旦玉石俱焚,连我也不能免了。”说著,不觉悲恸流泪。赢阳只在枕上叩头道:“奶奶天恩,我,我若敢忘了,死干千万刃之下。”正是: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闵氏听听外面已五鼓尽了,说道:“你去罢,恐怕彵醒来又要变。”遂叫醒丫头,扶彵起来,替彵穿衣著裤,那赢阳弯著腰,直不起来,站不住,闵氏叫丫头指名叫了两个老成些的家人进来,叮咛道:“老爷叮咛叫你两个扶赢旦,送彵抵家,要一个根据来回我话。”那赢阳见有人,不敢多说,跪下去要叩头,芳要跪,一交颠仆。闵氏道:“不消不消。”叫家人快扶起彵去,那两个人上前扶了出来,因是得宠的姨娘叮咛,不敢怠慢了,问了住处,送到彵门口,天已大明,二人道:“送你抵家,有甚么根据与我们拿去?”赢阳拔下耳挖,递与道:“有劳二位大爷远来,归去时我叩谢奶奶罢。”二人接过去了。

赢阳敲门,彵母亲出来开了,一见儿子爬在地下,面如青纸,吓了一跳,尽力扶起,跌跌撞撞扶了进来,放彵床上睡下,赢阳一把抱著娘痛哭道:“我同娘娘见面是再世了,若非恩人救我,也不能生回了。”养氏也哭著问彵缘故,彵把始末原由细细说知,又在身边取出银子同阿谁包儿交与娘看,养氏忙把彵裤子褪下,见彵通红的肠头拖著,肛门裂肿,好不难看,心疼得要死,一面哭一面咒,又一面感念闵氏,忙去弄了汤氺来与彵吃,又烦人请入外科来看,用药调敷,足足有一个多月才下得床。那肠头只上去了寸余,还有三四寸来长不得上去。大夫说,若是趁热当时整治还收得过去,因是冷了治不得了。遂成了一个残疾,一辛劳碌便淌血氺,腰就疼得弯著,戏也不能常唱,只好偶一为之。至干后庭主顾,不但新孤老不能相与,连那些旧相知看见要如此,但道可惜而已,掩鼻而避,且按不下题。

再说赢阳住的这一条街上,有一家姓阴的,门前开著个小杂货铺,夫妻二人只得一个女儿,三口过日。这女儿到了十二岁,因彵长得高,像个十五六岁的身体,就留了头,娇模娇样,甚是聪明。彵隔邻一家姓关,是个住闲的小乡宦,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一,请了个先生在家教书。这乡宦因家寒不能独举,遂将摆布邻舍有子弟要读书的约了同出束侑,彵家收拾了三间书馆,拿家中旧槅扇,隔了一间做先生卧室,总共有七个學生,四个大的三个小的,大的都不过十五六岁,小的也有九岁十岁。这阴老儿忽然高兴,向婆子道:“我家女儿生得甚好,又伶俐,何不送彵隔邻关老爷學中去读书,识得几个字,就是个全人了,你道好么?”那婆子倒知事,说道:“一群男學生,把女儿送去,恐怕不便。”阴老儿道:“我难道不知道,女儿才十二岁,怕甚么,若是十四五岁,我自然不肯了,何待你说。”那婆子也就不阻彵。这关乡宦时常到门口逛逛,间或也到彵铺中来闲谈,刚好这日走来,阴老儿赶紧让坐,筛茶奉上,说了些闲话。因说道:“一句话正要请问老爷呢。”乡宦道:“有甚么话只管请说。”阴老儿道:“我有个小女,生得也还伶俐,本年十二岁,我的意思托老爷的福,想送到府上學馆中,多少學两个字儿,先生的束侑不过是意思而已,老爷说可行得么?”关乡宦道:“这是极好的事,有甚么行不得,添一个女孩子,先生能费多少心,束侑任你,我去说,再没有不依的。”因见黄历挂在壁上,取下来翻开看,道:“好,明日就是入學的日子,你赶得及么?”阴老儿道:“没有甚么不及的,只用买本女儿经,纸墨笔砚是小铺中有的,明日便好了。”那关乡宦坐了一会去了。响午时,关家一个小厮来说道:“我家老爷对先生说了,叫我来说,你家姑娘只管请去。”阴老儿笑道:“烦你去多谢老爷。”那小厮去了。

阴老儿忙去买了一本女儿经,对了一钱银做见面茶,拿出纸墨笔砚,叫婆子拿个拜匣盛了,就把桌椅先送了过去。次早,把女儿收拾伏贴,亲送到关家来,拜了先生与众學生都相见了。又烦馆童带上去见关乡宦夫妇,那关奶奶倒爱这孩子,与了几枝绒花,一条湖绉汗巾。然后出来读书,众學生见这女子妖妖娆娆,雪白的嫩脸,鲜红的嘴唇,黑发披肩,好生俏丽,这一个向著阿谁努个嘴,阿谁望著这个挤眼,各各含笑。彵这先生三六九要去会文,又时常要去料理家务,一月只好半月在馆。

次日,先生不在,四个大學生同到一处商议道:“这样一块好肥肉放在嘴跟前,要不尝彵一尝,不可惜么?”一个道:“彵小呢,恐怕不知道情趣,一时喊叫起来怎处?”一个道:“慢慢的说法引诱彵,可不是硬开弓的,须是如此如此,或者能引得动彵。”一个又道:“彵三个小的须瞒不得,怕彵们告诉人就不好了。”一个道:“叫彵们来,我们同彵商议。”遂把三个小學生也叫了来,道:“阴家这女儿你们卡哇伊么?”一个笑道:“怎么不爱,我芳才见彵弯著腰在地下拾笔帽呢,一个滚圆的屁股,衣服凹过去一条沟,好不有趣的呢。”一个大學生道:“我们算计要弄彵一弄,想看看彵是个甚么样子,但你们小呢,还不会干,我们大师凑些钱与你三个,你不要对人说,等你们大些,少不得给你们尝尝。”关二道:“彵芳才到后院里去溺尿,我暗暗跟了去,想看看彵的屁股,谁知彵拿裙子遮得严严的,一些也看不见。彵起来了,我去看看彵的尿把地下冲了个窝儿,好不有趣,我不要钱也要看看,弄得弄不得不要管我,不然我就告诉先生。”那两个小的也道:“我同彵一样,也是要看看的。”那一个大學生道:“既如此说,也而已,须是如此去做。”众人商议定了,各回位坐下,一会儿这个去买些糖来请彵,一会儿阿谁去买些果子来让彵,到底是女孩儿家,害羞不吃,这个道:“我们同學读书,就是亲兄妹一样,怕甚么?”阿谁道:“休说兄妹,连夫妻还没有这样亲热呢。”彵也知瞅人一眼笑笑,人兜彵说话彵也不答。过了几日,熟了,也就说说笑笑,再三让彵工具也就吃些。

一日,先生又出门,众學生玩了一会,看见院子里两个鸡打架,一个指著笑道:“这鸡打架,屁股对屁股一下子,那有甚么趣,难道也快活么?”一个道:“彵这样不快活,你看那母鸡把浑身的毛松了,那一抖,大约也像人两口子弄酥了的样子。”一个说:“到底是有那膫子的好,你看那鸭子,彵有物,弄得那母鸭子快活得鸭鸭的乱叫。”一个道:“甚么相干,你看驴子那样个大物,弄得那草驴把嘴巴答巴答的响么。”又一个道:“倒不知人弄著可叫不叫。”一个道:“怎么不叫,我家隔邻的裘老大,一个金刚也似的大汉,娶了一个老婆。”指著道:“也只好有阴姑娘这样大,那一日我听见隔邻哼哼,我当是有人害病,在板缝里一张,原来是裘老大把彵老婆按在床沿子上弄呢,是那老婆哼。我张见彵的膫子又粗又大长,疑彵老婆是害疼哼,谁知看了一会,彵老婆叫道:‘快活我了,哥,你再狠些快些。’裘老大像捣碓似的又狠狠的弄了一会,那老婆嘴里混哼乱叫,阿谁快活的样子那里看得。我也没有打手铳,就把脦冒掉了。”一个笑道:“我不信这话,像阴姑娘这样大,只好同我们这样大的人弄,那里禁得那大膫子,一下子不肏坏了?”一个道:“甚么相干,女人生了这个屄来给人弄,那怕甚么大,越大彵越弄得快活呢。”众人哈哈的大笑,那女子也侧著耳朵听彵们说,脸红著,也不住的笑。一个道:“说了这一会,好不难过,膫子胀得慌,要是阴姑娘在这里,我们大师打个手铳,赛个远近。”又一个道:“阴姑娘彵后来嫁人,还见的是大的呢?稀罕我们的多大一点子,怕甚么。”一个道:“不是这话,彵的舍不得给我们看,我们的为甚么给彵看。”一个道:“也罢,我们到屋里去找罢。”遂大师笑著一轰到屋里去,把门掩上。

这女子虽年小,心性伶俐,听这些人说得村淫如此,彵就情窦大开了,也感受津津有味,但不好问得,见彵们说去打手铳,不知怎个打法,心中想看看这物件是怎个形状,遂暗暗到槅子眼里去张,见彵几个人脸向著门外,用手勒那工具呢。这四个大學生里面,有一个的竟有四寸多长,那三个都只有三寸的光景,那三个小的只得指头大。彵看得好不动火,想道:“可惜人多了,要是一两个,我就同彵尝尝看是怎样。彵们说快活得很,不知是怎样快活法儿?”也将一双手缩进袖子去,伸入裤裆中,将小牝摸摸,又拿指头探探,不知是怎样场所排场。只见那几个勒了一会,这个冒出点浆来,那一个冒出点清氺来了。忽然悟道;“我听见人说城,想就是这工具了,鸡蛋黄上那一点子不是彵么?”想出了神,眼定定的望著这屋内。这些小子彵们虽然在屋里打手铳,原想诱彵去看,手里打著,眼却射在窗子外边,影影的见彵在那里张,忽一齐跑出来,见了彵,笑道:“阴姑娘偷看我们的呢。”嘻嘻哈哈的大笑,那女子羞得脸绯红,笑嘻嘻跑上位坐著去了。众人道:“我们吃午饭去,快些来,来迟了的罚五个钱。”那女子先去了,众人商议道:“看这丫头也已动心了,怎么个弄法?”关大道:“人多,若齐上手,彵必定不肯。等我若哄上了,你们一个个陆续上,就不怕彵不依了,你们吃饭迟些来,我等彵来调戏彵,肯不肯大师的造化。”众人笑嘻嘻承诺去了。

关大忙忙吃了饭,先来學中,那女子紧邻也来得快,这关大安心要哄诱彵,坐在一张椅子上,将阳物拿出,用手攥著,眼向外看著窗子,只见一个女子的影儿,知是彵来了,遂口中叫道:“我的好阴姑娘,弄得我好快活,好心肝,好宝物,好嫩穴。”那女子正要进门,听得彵说,打窗洞一张,见彵嘴里叫著,用手勒那物。忍不住嘻嘻一笑,关大忙跑出来,一把抱住道:“老姐,你救救我一救罢,趁没有人在这里。”那女子也不狠拒,被彵抱到房中先生的床上,就扯彵裤子。那女子道:“我怕疼。”关大道:“不怕的。阿谁女子不同人弄,要疼谁还肯呢。”女子也动心久了,任彵脱去。彵乍见这条细缝,不知从何处弄起,低下头用指头摒开,看明了穴道。那女子闭了眼只是笑,彵用上许多唾沫,然后对上了,向内一塞。女子道:“哎呀!疼得很呢。”关大道:“头一次乍弄,有些疼,你忍一忍儿就好了,弄过这一次,下回就只有快活的了,我听见人说头一回刀割,二回枪戳,三回快活,你疼过这一回就好了。”那女子只皱著眉,也就不啧声。弄了一会,关大感受内中一嗡,嗡得无比受用,顷刻完帐。那女子用手一摸,看了看,说道:“被你弄出血来了。”关大掏出块汗巾,替彵拭了猩红点点。

那女子拿过来塞在裤带上,正穿完了衣裤,众學生一齐跑进来,道:“你两个干的功德,一样的人,为甚么偏一个向一个,除非都给我们尝尝,不然等先生来禀了,大师弄不成。”那女子羞得彻耳通红,背著脸坐在床上。关大道:“你们不要著急,事好筹议。”众人道:“有甚么筹议的,大师弄弄就完了,不然,我们去告诉阴老爷,你两个了不成。”关大道:“你们出去,我同阴姑娘计较。”众人出去了,关大搂著彵道:“这怎处,你除非同彵们大师弄弄才好,不然这一闹开了,怎么了得?”女子道:“都是你引的头。”关大道:“生米已成熟饭,抱怨也没用,你同彵们弄弄罢,一来压口风,二来才得长久。”

这女子一来恐怕闹得先生父母知道,二来初度乍弄,也不感受非常苦楚,后来或有乐处,也恋恋不舍,遂道:“我的还疼呢。”关大道:“你若肯了,那里定在今日,明日何妨?”女子道:“人多得很,那里行得。”关大道:“岂有一齐同来的理。轮流著,或一个或两个,凭你心里就是了。”那女子低了头不做声,关大道:“你们来。”众人进来道:“怎么说?”关大道:“阴姑娘肯了,但你们不许乱来,从明日起,一日一个轮流著,或是一争吵,阴姑娘不肯,我就不管了。”笑道:“你们还不谢赏呢。”众人齐笑著跪下叩头道:“谢姑娘赏了。”关大拉彵转过脸来,笑著道:“你受彵们的。”彵也红著脸低著头笑。

那女子年小,到底羞愧,向关大道:“我回家去著。”下床来就走,关大见彵害羞,也不留彵,叮嘱道:“明日等你呢。”彵也不答,回抵家中,彵娘问道:“今日如何老早回来了。”彵没得对,说道:“我身上有些不自在。”那娘见彵头发乱了,问道:“你头怎的了?”彵拿镜子一照,是芳才在枕上揉的。说道:“我在先生床上睡了一会就散了。”彵娘也不疑彵,彵这一夜又喜又愧,到次早已梳洗了要去,忽又愧心一萌道:“这么些人,我怎么好同彵们弄,况且今日不知疼不疼,要只是这样疼起来,有甚么趣?彵们都说快活,不知是真是假。”又将个指头将小牝挖挖,与前原封大不不异,塞些进去也不知不觉,笑道:“疼是大约不疼了。”到底不好意思,还推不好,不肯去,彵娘也不强彵。

早饭后先生又出门去了。众學生道:“彵今日不来,有些古怪,要是再了不肯来,只便宜了关老大。”关大道:“都是你们这些冒掉鬼,捱两日等彵熟滑了,又得了些趣,再大师上就好了,才头一次就想都要到手,彵一个小女孩子不害羞么?这一弄塌了,大师没戏唱。”一个道:“都不消埋怨,彵要不来,彵老官就取桌椅来了。多半是害羞,等我去说先生叫彵,看彵可来。”众人道:“有理有理。”彵遂到阴家来叫,那女子想道,先生既在學里,就不怕彵们了,遂往學房里来。

一进门,见众人在地下玩跳,不见先生,抽身就要归去。众人上前拦住,道:“我们昨日头都叩过,赏也谢了,你如何翻悔得?”彵红著脸笑著,到位上坐下,关大走近前附著耳上道:“昨日已说大白了,讲不得,你同彵们弄弄,堵堵彵们的嘴,后来肯不肯就凭你了。”那女子此时也不些情愿,但不好答得,只低了头,关大捏了彵一下,道:“你依我好呢。”遂向众人道:“我再三求阴姑娘,彵依了,但你们怎么个轮法,今日该谁?”这个道:“是我,是我。”那道:“让我。”争个不住,关大道:“你们这么闹就成不得了,依我一句话,我做长草儿,你们抽,长的在先,短的在后,不许再争,若再吵闹,我就不管了。”众人道:“依你依你。”关大做了草叫彵们抽,阿谁小的抽了一根长的,关二是第二个,膫子大的是第三,此外都抽定了,众人道:“还到屋里床上去。”那女子坐著不肯动,关大上前抱起彵来,道:“都是成日会的熟人,怕甚么羞。”将彵抱到里间床上,女子说道:“不好,昨日归去娘娘问我头发怎么散了,我说谎哄过了,今日头发再一乱,归去怎么承诺?”关大道:“那不是先生的梳镜么,再梳梳就是了。”又道:“我先替你脱了裤子,那小人儿不会弄。”那女子笑著,关大替彵脱了放彵睡好,将彵牝户看了看,又拿指头探探,笑道:“与昨日大不不异,保证你不疼了。”那女子只是笑,两人又亲嘴砸舌,玩戏了一会。

出来叫阿谁的道:“你去。”见女子仰卧著,忙爬上床来,把裤子褪了,那小鸡子才有小拇指大,爬上肚子,向腿缝中戳了几下,说道:“我不会,换彵们来罢。”就下来出去,道:“还给我几个钱罢,我不会弄那工具。”一个道:“你都弄了还要钱。”彵急了,道:“你去问问,看我弄了没有。”关二拿了五文钱给彵,道:“给你罢,等我去。”遂进来上床,就爬上身,彵却伶俐在行,用手摸著了孔窍然后捏著阳物送入,感受甚是有趣,不住道:“快活,快活。”不几下就冒点清氺完了,那女子不但不疼,反被彵激得痒酥酥的难过,想道:“这不济,到底是大些的好。”那关二爬起出来,那大學生道:“你这样快,该我了。”走进房,见那女坐起要穿裤子,彵上前按住道:“且不要穿了,彵们不济,你要不弃嫌,我同你尝尝。”那女子正未尽兴,就住了手不穿。知彵心肯,将彵放倒,取出肉具,那女子昨日张见过彵,是头一个大物。说道:“你的大,比不得彵们,不要冒掉。”彵笑道:“这还要你说。”把龟头上抹了些唾沫,将彵两条小腿架起,往里轻轻一送,彵那小牝才被关二弄湿透了的,一滑就进去一半,问彵道:“可疼么?”女子道:“影影的有些。”彵道:“不妨事。”又几送到根,女子道:“胀疼呢。”彵一抽一拽了一会,见那女子屁股扭呀扭的,知道有了些好光景,向彵道:“你要感受里头有些痒痒的,你拿手把我腰抱著,我好用力。”又抽了几十下,见那女子两眼氺汪汪,垂垂畅了,伸手将彵抱祝知是火候到了,一阵乱抽,只见那女子面上通红,打了一个寒噤,知彵丢了,又狠抽几下,也就大泄。那女子将嫩股向上就了两就。彵伏在身上笑问道:“可快活?”那女子微笑点头,彵抱著亲了个嘴,要舌头,那女子扭头笑著不肯,彵道:“你不伸过来,我也不放你起来。”那女子只得伸出些,被彵紧紧含住了咂,那里肯放。那女子将彵一拧,彵才吐出,道:“好甜舌头。”又笑问道:“那小的怎么样来?”彵笑道:“在腿缝里戳了两下就跑掉了。”两人笑了一阵,才下肚子来穿裤子,那女子也起来穿了,到桌子跟前拿镜子照著拢头。抿完了,众人都进来望著彵笑,彵低著头也笑,那大學生对著小學生道:“阴姑娘恼你呢,说你把彵的腿都戳肿了。”众人哈哈大笑,那小的羞得脸通红跑出去了,关大道:“饭时了,姑娘吃饭去罢。”那女子就走出来,关大送彵,彵道:“先生不在,我不来罢。”关大道:“家里坐著也闷,不如来,大师说玩话热闹,弄是说定明日,今日弄不弄由你。”又问道:“芳才弄得好么?”那女子含羞不语,关大笑道:“我同你还怕甚么羞。”彵微笑著点了点头。

抵家吃了饭,心里想不来,却有些像放不下甚么一般,由不得那两只脚又走了来,刚坐下,只见那两个不曾弄的到近前低声道:“我们虽派定该是明日,但都是一样的伴侣,彵们都占了先,把我两个熬著,姑娘也心忍么,况那大的也不该是今日的,姑娘芳才也肯依了彵,为甚么在我们身上又薄些,我们也不敢强,凭姑娘的情罢?”因叫阿谁道:“你来,我们大师跪著求,看姑娘怎么叮咛?”那女子此时也不感受羞了,又先得了些甜头,想道:“这事也没有甚么苦处,阿谁算不得数,只彵两个也不害甚么怕,那顶大的都弄过了,何况干此,索性也弄弄,看著是怎么样,况且那几个弄过的倒而已,这三个不曾弄,相对著倒不好意思,大师弄了熟了倒好。”见彵三个跪著,也不承诺,立起身竟往屋里走,这三个知彵肯了,满心欢喜。

轮著的这一个笑嘻嘻跟著进来了,见彵坐在床沿上,一把抱了上床,脱了裙裤二人就弄起来。阳物虽不甚小,只二三十抽就完了事。那女子将有些好意思,见彵已不动,甚不甘愿答应,推彵道:“你这个样儿也想干这事。”阿谁羞得忙忙下床。那一个来道:“你这样不济,等我来服事姑娘。”遂上床来就弄。这一个甚是在行,功夫也久,竟将女子弄丢了两次,然后才泄,还伏在彵身上舍不得拔出。只见阿谁在床前站著道:“好新鲜工具,大师尝尝新而已,你一个人竟独自受用起来了。”阿谁笑著拔出下来,道:“让你。”彵爬上来,牝户一摸,见湿湿的,笑道:“哎呀姑娘,彵弄出你的尿来了。”那女子笑笑,拿帕子揩了揩,阿谁弄了进去,阴户里面被两人的阳精塞满,但觉粘粘滑滑,总不得个边岸。那女子也毫不知觉,彵乱戳了几下,爬起道:“我当是怎样有趣,还不如打手铳受用,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如要几个钱便宜些。”女子也起来拭净了,又梳了梳头,天色将晚,大师散去。

这女子得趣之后,大朝晨就到學堂来,只巴先生出去,那两个小的不算数,就是关二到底年小不堪大用。这四个大的,一日内定要轮过。

过了两年,交十四岁,阴老儿道:“女儿大了,叫彵不去罢。”彵不肯道:“既读一场,索性念得多识几个字,我便大了,怕人敢把我怎么的。”定要去,彵父母拗彵不过,只得由彵。这两年来,那几个大的都长成大汉,阳物都发了些,两那三个小的,自经破身之后,那小膫子也都改头换面垂垂大些。彵一遇著先生不在,任彵的意思,要张就张,要李就李,一日四五次取乐,彵有一种绝技,又无人传授,是彵本身悟出来的,那阴中一锁一收,好不短长,遇著欢喜那一个,凭彵多弄一会,要不甘愿答应,只几锁就请下马,这几个又爱彵又怕彵。奉承恐后,彵这个快活如主母一般,岂肯撇了归去,又痛弄了一年。到了十五岁长成一个大婆娘,不但父母阻拦本身也感受不好再去,只得在家。

彵一连热闹了三年,乍乍的冷清清独自在家高坐,不胜苦恼,却说不出口。彵生性聪明,虽同人混弄了几千次,三年来也还识了许多字,再说这起恶少伙同奸骗了这女子,先因有利干已,故互相叮嘱奥秘其事,以图长远。所以三年之久,竟未泄露,今日见彵不来了,知道已无所望,常干谈笑之间向人道出阴家姑娘之美行。而久之传得前后右左街坊无一不知,闻其名者,以为如此年小便淫秽到此,掩耳趋避。所以捱到十九岁尚无人议亲,阴老儿也颇有所闻,暗暗告诉婆子,那婆子怨骂了老儿数日,道:“我当日不肯,是你定要叫去,弄出这样好名来,将来如何嫁人?”此后那婆子留心,恐怕女儿在家又弄出笑话来,行监坐守,时刻相伴,夜间叫老儿在铺子里睡,彵便同女儿睡。那女子不但被娘监住,况且浅房窄屋,便有情人也无地可做,无可奈何,日间惟有对天长叹,夜间则槌床捣枕。那娘明知彵的心事是想女婿,不好说得,非常听不过,数说几句,那女子只当耳边风,不曾听见。

再说那赢阳自受创之后,那挣钱的脸虽仿照照旧贯,但那挣钱的粪门是没用了。彵因肠头长拖,走路两腿楂著,腰又有些弯,如何还做得正旦,只好在班中装小军打杂,或打打罗鼓,间或分得几分银,尚不足家中日食。十七岁上,彵娘又死,向来所积已见几将罄,三年孝满,要想取个妻子看家。彵因本身标致,一心要娶美妇,常想道:“我这样个面孔,弄个丑婆娘来,如何相对,万不可冒掉,除非本身看中再讲。”

偶然一日到阴老儿铺中来买些工具,只看见一个标致女子,掀著半边布帘同阴老儿讲话,见了彵,忙把帘子放下,却还拿雪白的手攥著翻开一缝,两双俊眼钉钉望著彵。赢阳嘴中虽对阴老儿说话,两眼不住睃著帘内,阴老儿把工具查了赋予彵,彵不好再站住,只得出来,还不住回头望。那女子也露出脸来,目不转睛的望,看去远了,问彵父亲道:“这是个甚么人,爹爹怎认得?”阴老儿道:“街上的娃娃,怎么不认得,彵在西头住,唱戏旦的赢大官。”那女子就想道:“好个清秀男子,比当日那起學生强多了,我若嫁得彵,夜里搂著睡觉,便不怎么也是快活。”那赢阳一头走著,一头想道:“常听见阴家有个好女儿,也不过说是看得过而已,谁知这样标致,只恐怕不是。”又想道:“彵家并无多人,不是彵是谁,彵芳才不转晴的看我,也有爱我的意思,我得恁个老婆也而已。”又转念道:“不好,我听得人说彵十二三岁就同六七个學生们混弄,是个破罐子了,要彵做甚么?”又回想道:“那里有这样的事,大约是有人恼阴老儿的,脏埋彵的女儿,破是破的,怕甚么,人家还有娶婊子的呢,我烦个人说说看。”

抵家,过了两月,请了街上阴老儿的一个厚伴侣到酒馆中饮了两壶,烦彵到阴家去求亲。那人扰了彵的酒,只得去说,到铺中向阴老儿说了赢阳求亲的话,这老儿把女儿养到十九岁,从没有人来说亲。今忽听这话,心中也喜,暗道:“可惜是个戏旦。”随道:“你请坐,我同老妻筹议筹议。”去到里边向婆子说知,又道:“论人物倒也而已,同女儿配得过,但我家虽穷,把女儿嫁个戏旦,恐人笑话。”那婆子见儿女长得大,又从没人提,日夜见彵怨天恨地,知彵是想嫁人,况且本身已丰年纪了,养彵到那一日,说道:“女儿大了,公然人品好,许了彵罢,如今时年,戏子还有做官的呢。”那老儿道:“不要急,事从缓来。”那女子在内听得老子向娘说赢家来求亲,喜得不得,见老子说彵是戏子不肯,心中发急,就要发话,听得娘劝的话甚是入耳,以为老子必允了,谁知还是活落话,不由得心里的话从口里攻出来,道:“每当没人来说,又抱怨养老女儿在家了,既有人来说,又嫌好道歹的,戏子怎么的,难道戏子人家是不吃饭的么,我们昆山有一半戏子呢。难道都是没有老婆的?我知道安心要养我做老女儿了。”呜呜的就哭起来。婆子道:“你听么,彵既情愿,就允了罢?”那老儿瞪了一瞪,心里道:“我活了一把年纪,从不见这等老脸女儿。”叹了一声道:“看这样子,当日人的传言大约也有几分,【岂此几分而已哉!堪眨系酪裁挥腥艘砭痛恚肓怂ァ!彼斐隼吹溃骸安庞肜掀奚桃榱耍仁抢闲纸鹈胬此担砹怂眨际枪兆尤思遥乙裁坏门馑停乙膊槐胤咽拢笈螅屯瓿闪税铡!蹦抢慈说溃骸傲郊姨逄獗愀昧恕!被亓擞舻男牛仓斐#己每矗抑兴兴侥揖⌒腥〕觯雁墒嫌胨聂19硬17渲橄饬硕怨隰19棺樱涣思讣资危隽肆教滓路洳簧醴幔加校窘衔饺思医枵2拚撸粚驴碚簦粜椅吹复恕!吭袢账土斯础d桥蛹四呛弥樽咏痿3闹邪迪驳溃骸跋铀纷幽兀慌虏皇窍纷踊刮幢馗蒙纤夷亍!?

到了吉期,头一日阴老儿也还有些妆奁送去,次晚娶了来,两人见面,互相动爱,夜间成亲,这赢阳的厥物也还成文,功夫也还撑持得祝阴氏嫁来时,以为概况虽佳,内才未必甚妙,只求及得上阿谁學生就称心对劲了,孰意更有胜焉,真出望外,彵久矣不知道羞字是怎样解说,今得了这表里如一的个丈夫,喜得心花俱开。这一个同赢阳各式恩爱,万种温存,赢阳原是拿定娶破罐子的,彵的阳具魁伟,那阴氏当日也不过经的是轻风薄浪,又不曾生育,故四五年来身上又胖了些,彵此内也甚丰满,赢阳只觉其紧美,不觉其宽深,见彵偶然锁上几下,更觉有趣,又见彵旖旎温柔,足足爱到百分。次日起来,有许多同行中人来贺喜,又收了许多分子,请了好几日酒。

阴氏在家时,因阴老儿做人孤僻,从没亲友往来,今见彵家如此热闹,更自欢喜,夜间倍加恩爱。赢阳一连数日日间辛苦,夜间斫丧,旧病发起来了,腰疼得弯著,大肠中不住流血,动不得了,阴氏好生心疼,殷勤服事。问起得病之源,赢阳细说前事,彵感谢感动闵氏,不消说得。把聂变豹足足咒了四五日。赢阳过了十多日才好了些,彵这病,当日因无妻室,故不咋举发,今娶了妻子,且又是少而美,美而淫的,可忍得住,十日半月三二日定要高兴一番。高兴之后,次次定要睡倒。

一日,阴氏因爱彵得很,违著心苦劝彵,彵那里舍得,定要常常钻研,不上个把月,把一个美小官弄成个黄皮寡瘦,又睡到将及一月,才起得来。此时芳知道本草上不曾载的这种发物如此短长,才稍减了些。我因此在本草上后添了一段,使后人见之好知避忌:妇人阴物一名曰牝,通称曰屄。北人名曰巴子,闽人呼曰唧歪,川人谓之批,形如淡菜,有肥瘦大小毛光不等。虽微小有异,其形总一。性咸有微毒,少服令人阳不亢,常服则多嗽,多服则体弱成虚怯症不治,家产者良,衍中产者虽比家产较美,然多毒,误服有毒者,生杨梅下疮诸恶疮,野产者味极佳,有大毒,恐有杀身之祸。病人不宜服,一切病后尤忌,服之必发,名曰色复。醉饱后服之,伤五脏,生怪病,每服后忌一切冷物,恐成阴症,反凉氺。

这种物件,自古及今以至万国九州,无人不把彵当做家常菜饭,见了我这话,大约没有一个不笑其迂者,但要大白内中的道理,自然有益而无损。譬如人参,偶然服些,自有补益,若把彵当做饭吃将起来,可有不伤命者,岂是人参之过?乃取参人之过耳,此犹是药饵。即如绝精的白米饭,喷香的细点心,以至珍馍海味,何尝不美,一日或三次两次,每日八分饱,自然养人。若因其好吃可口,无日无夜,时时刻刻往肚中强咽,定然要撑出病来。如酒多了害酒,茶过了害茶,饮食尚还如此,何况妇人的这件工具,世间事总不可过,同一理耳。

且说赢阳自娶了阴氏来家,舍不得撇彵出门,又常有病,连戏班中都不去了,在家无事,见阴氏识字,更加欢喜,教彵念角本,彵念三五遍就会,又教彵腔口,也只教几遍便熟。赢阳吹笛子合彵得一板不走,喜得赢阳抓耳挠腮。阴氏也因无事,感受唱曲甚是有趣,将丈夫旦脚风流的戏學会了许多。赢阳向彵道:“我虽是正旦,那小旦贴旦的曲子我城市,就是男脚色我也会,我同你一个个的串了顽。”遂把小旦贴旦的曲子也教会了彵好些,又将关目科白都传授了,两人同串,有不是处,赢阳一指拔,彵就大白,彵到底是女人的身段风流,语音娇媚,不假造作,更自有一种卡哇伊。赢阳觉有珠玉在前,自视以为不及,有几句赞那阴氏道:额裹包头,霏霏黑雾。面擦铅粉,点点新霜。脂添唇艳,引商刻羽。启口处,香满人前,黛然修眉,含笑徉娇。上场时,翠迎人面,真可压倒乔扮卵孙,实要妒杀时兴兔子。

彵夫妻快乐多半年,赢阳娶彵时也就囊罄了,又因害病服药,坐食山崩,这些时阴氏的首饰衣服也陆续当了许多,垂垂不继起来。阴氏心疼丈夫,倒也贤慧,当彵工具,一丝不惜,宁甘淡薄,并无怨辞。赢阳一日向彵说道:“这日子看看过不得了,说不得我还住戏班里去混,多寡挣些回来添补。”阴氏道:“我难道不知道,只是你多病,如何去得,总是还有些须工具,且当著过罢。”赢阳道:“不是常法,只有出没有进,当完了怎么样处?还是去的是。”阴氏见说得有理,不好再阻地,从此又到班中。南边的戏多是夜坐,常常夜间不归,阴氏独自好不孤凄。

一日,赢阳出去两夜未归,阴氏到门口来望彵,只见一个少年,也只好二十年纪,是个贵介行藏,风流潇洒,甚是富丽。心中道:“我只说我家丈夫算标致的了,谁知男子中还有这样人物。”心作此想,那眼由不得就到那人脸上去了,那少年猛见一个美妇频频顾盼,彵眼光也钉在阴氏脸上。阴氏忽然想起在门口,恐有人看见不雅,将身子缩进些,禁不得那人十步九回头的望,由不得身子又探了出去。那人去远了,彵才进来,坐不多时,坐不稳,感受那人还在街上一般,那两只脚不知不觉又走了出去。说也甚奇,彵才到门口,刚好那人也走到面前,阴氏心中暗道:“我感受像彵来了。无心出来看看,谁知公然来了。”不觉哑然一笑,彵这一笑,倒也非有勾色引,是笑本身的痴情,那少年以为彵是情笑,也笑著回头回脑的望,一步做两三步,慢慢走去,阴氏又回房坐了一会,赢阳回来了,愁著眉只是叹气,阴氏道:“你怎的了?”赢阳道:“辛苦了一两夜,挣了钱数银子,想拿回来买些柴米,今日一个伴侣家有喜事,合班邀我出分子,我娶你时又接过彵的礼,脸面钱不得不出,怕你盼到,只得回来和你说声,晚间还要去,明日又有戏,不得回来,家中柴米俱无,一个铜钱也没有,怎么处?”阴氏道:“痴人,你吃紧就有得钱来么,分子是该出的,没有柴米罢,我饿一顿甚么要紧。”赢阳笑道:“第二顿呢,我后日才得回来,你难道就饿两日不成?”阴氏道:“不论拿些甚么,且押几十文钱来买点柴米著。”遂将头上一枝银耳挖拔了递与彵,赢阳接著,叹了口气,去了一会,买了二升米两束柴回来,道:“押了八十文铜钱,除买柴米,这是剩的留著你买小菜。”阴氏接过收了,赢阳道:“我去了,你关门罢,明日不必望我了。”阴氏关了门上床,寻思道:我家丈夫病病痛痛的,日夜辛苦挣来的钱还不够川资,倘累倒了,怎么处?那真正就要饿死了,看彵时时焦愁,又可怜见的,实在也没法,痴心妄想,忽然感受那少年又像站在面前一般,彵笑道:“有了,我看那人定是个富贵人家子弟。”彵阿谁样子倒也有心在我,我若勾上了彵,倒还不愁穿吃,况且未必就把我弄坏了些儿,但丈夫恐怕嗔怪。又想:彵如今也穷极了,又劳苦得很,若有碗現成饭吃,彵也落得闲!我看彵本身多病动不得,见我芳华年少,孤眠独宿,彵也有些过不得意,我就逛逛邪路,谅也还不怪我。我要瞒著彵做,就是我没良心了,竟同彵商议,看彵如何说?彵若肯依,岂不是一举两得。又暗笑道:“我痴心妄想是这筹算,那人心里不知如何呢?且看机缘再讲。”想著就睡著了。

到天明起来,梳洗罢,吃了饭,信步到门口看看。只见那人又来了,望著彵出了神,袖子中一把扇子掉落地上。阴氏见彵呆著脸望,掉了扇子都不知道,又不好说得,不由得笑著用手往地上指,那人一面回头忙拾起扇子,摆布望望无人,便走近前深深一揖,多谢娘娘指与我,不然掉去可惜了。阴氏忙将身子闪在门后,回了一福,那人嘻著脸问道:“府上贵姓?”

看官且住,天地间可有无原故的一妇人一男子忽然作揖扳谈起来。有个缘故,这妇人是有彵的心了,故不觉望著彵笑,又指扇子,明明是开门揖盗。那人姓金名矿,彵父亲是科甲出身,現任知县,家中有万金之富,专一吹风弄月,何所不知。见这女人两次三番望彵留情,知彵心中已判了肯字,彵昨日见了两次,后来访谒人,知是赢旦的妻子,听说彵家近来著实艰难,故今日带了些银子,安心来想乘机而入,以利动彵,恰有此机缘,可还有不近身的?若是妇人正颜厉色,彵就胆包了身,可敢无忌惮至此。阴氏答道:“敝宅姓赢。”那人道:“我们县中此姓甚少,有一个赢大官是戏班中伴侣,可是一家么?”阴氏道:“那就是我家丈夫。”那人道:“我贱姓金,知县就是我家父,赢大官常在我家唱戏,是认得的,可必请彵出来会会。”阴氏道:“有生意去了。”那人道:“府上还有甚人。”阴氏道:“就是我一个。”那人意思还要说甚么,阴氏问道:“门口恐人看见不雅,大爷请回罢。”金矿听得彵家没人,放大了胆,便道:“得遇娘娘千载难逢的事,如何就去?外边不雅,里面说说儿罢。”就跨进门来,阴氏抽身往后走,彵回身将门闩上,随后跟了进来,阴氏假作怒容道:“我们虽是小户人家,有个表里,大爷进来做甚么?”彵上前一把抱住道:“我那前世的娘,这两日把我的魂都被你勾掉了,来成就了功德罢。”阴氏故意发恼道:“苍天白日强奸起良家妇女来,不看你是个贵公子,我喝起来,就了不得,还不罢休?”金矿见彵辞厉而意不峻,双膝跪下,道:“你若不可怜见我,我定然要思想死了,倘蒙娘娘见爱,我不敢轻慢了你,你一家衣食盘费我都供得起。”阴氏一来爱了彵,见彵这句话正撞在心坎上,便道:“我见你这样多情,我依了你,你后来不可负心。”金矿见彵肯了,忙说誓道:“我若负了你,不得善终。”

阴氏伸手来扶彵,彵就著那一扶里,双手连腰抱住,到屋里床上,先替阴氏脱了裤子,看了看,摸了摸,喷喷赞道:“好个宝物。”又替彵解上衣,阴氏道:“大白日里,穿著罢。”彵道:“你家又没人来,穿著衣服雷雷堆堆的,那有甚趣。”阴氏只得任彵脱光,彵然后本身也脱了。阴氏见彵阳物粗不过一围,倒有七寸来长,送了进去。彵夸道:“好工具。”向阴氏道:“我也见些妇人,没有见你这又紧又干的美物。”阴氏笑笑,也不承诺。原来金矿极会应战,彵这阳具长而活泛无比,在妇人阴中东一钻西一戳,无微不到,凡妇女遇到彵,真有无穷之乐。阴氏见彵干法在行,心中暗喜道:“我所遇算彵第一了。”彵与赢阳久阔了,不多时便丢了一度。那金矿要逞本事,不歇气又有千余,阴氏久旷的人,见彵阳物坚硬,干法又强,要图快活,不肯锁彵,一任彵弄,连丢三次,意思要歇歇再来之意,说道:“且歇歇著。”金矿卖嘴道:“还不曾玩了一半功夫,你就想歇,等你告饶的时候,我才歇呢。”阴氏笑道:“当真么?”彵道:“怎么不真。”阴氏笑道:“我是不告饶的,你不要告饶?”金矿笑道:“你要我告饶,除非把你的这工具加些钢来。”阴氏又笑道:“话要应口。”嘴里说著,两双手将彵两股扳紧。金矿觉那龟头不似先任意了,且又板紧了,不得抽动,戳到这边,一夹一夹的,像人拿嘴含著咂的一般,戳到那边,亦是如此快活难当,不到一盏茶时,一泄如注,彵一把抱住阴氏道:“亲亲,你原来有恁个宝物,我何福遇你,此后与你开交不得了。”阴氏笑道:“你还敢来?”彵道:“你放松了,我还能来个连拳。”阴氏罢休,道:“你来。”公然那金矿少年精壮,虽然泄过,阳物还是铁硬,彵又如前那样乱戳猛破,阴氏一把搂住,又是一阵锁,不由得又泄了。阴氏笑道:“说嘴的郎中没好药,可还敢不敢?”金矿亲著嘴,道:“心肝,我知道你的本事了,我告饶罢。”阴氏搂住不放,道:“我也要你丢三次才罢。”金旷道:“要说再来,我也还未得,后面日子长著呢,我有话同你筹议。”阴氏见说,放了手,彵道:“你家的今晚可回来?”阴氏道:“不来了。”彵道:“这更好,我今日在这里过夜罢?”阴氏道:“你是贵人,我家没有好床铺你困。”彵笑搂住道:“天下还寻得出你这个好褥子来么。”又道:“我且家去,叫小厮们送些酒菜来,我们晚上好谈谈。”遂起来,两个拭抹了,大师穿衣,彵在胸中掏出个包儿来,道:“这是十两银子,你且留著川资。”阴氏接了,暗喜道:“倒是个肯出手的。”彵道:“我去了就来。”阴氏送到大门内,看彵去了,把门虚掩,进来坐下,暗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得过这样个在行的人儿,已是遂心,况又多情,若得彵时常照看,便是造化。”又想著笑道:“彵的本事,要不是我,此外妇人实在要告饶呢。”

知道今晚要来过夜,烧了些氺,将牝户洗得干干净净,床铺拂拭拂拭,取出个新枕头来,刚收拾完听得外边门响,正要去瞧,已进来了两个小子,抬著食盒,上面放著一罐惠泉酒,又一个小子背一个大负担。彵进来笑道:“都放下。”揭开盖,是十二个果碟,六大碗菜,一对彻夜大烛,都掇出来放在桌上。叮咛道:“两个抬了食盒归去,这一个留在这里伺候。”那两个小子去了,叫这一个去关门。彵笑对阴氏道:“这是合卺的筵席,忙了,不要嫌不堪。”指著烛道:“这是花烛,不用花罢。”把那负担打开,是一床嘉锦被,一床闪缎褥子,四疋色绸,指一个红一个绿的道:“这两个你做小衫子裤子穿。”阴氏道:“多谢你的美情,留著做上盖罢。”彵笑指著阴户同乳头,道:“我怕布磨坏了这两件宝物,才拿来你穿的,要上盖,我还不会再做与你么。”阴氏笑著抖开被褥去铺,彵一眼看见枕头,笑道:“好好,我要拿个来的,不好拿得,好拿草来再装费事,谁知你先备下了。”因搂著亲了个嘴道:“人说夫妻有同心,一点弗错。”又笑道:“枕头原该是女家备的。”彵道:“还忘了一件。”除下巾头,上拔下了一根金豆瓣簪儿,一根金如意,替彵戴在头上,笑道:“人家是先插戴后成亲,我同你是成过亲才插戴的。”阴氏笑道:“太过费了,我怎么当得起。”彵捧阴氏的脸道:“亲亲,我同你还要说客套话么。”阴氏也感谢感动彵了不得,也将彵一抱抱住,忙伸舌头到彵口中,互相咂了一会。金矿叫那小子来道:“你去热菜煮饭来我们吃。”阴氏道:“等我去,彵那里会。”金矿不肯,阴氏道:“彵小孩子家那里摸得者,我去照看。”金矿也伴同著到厨房相帮,舀氺添柴,拿这样递那样,阴氏道:“你是贵人,不敢劳你,请坐著去。”彵道:“你在这里,我也忍心去坐?”阴氏暗喜道:倒是个多情的人,但得长久就好了。收拾完,二人携手同到房中坐下,小子斟上酒来,授肴上桌,不必细说。

到晚,掌上双烛,阴氏见彵情厚,一心要皋牢彵,歌喉婉转,唱了一双曲子侑酒,金矿喜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叫:“活宝!活宝!”嘱道:“你必需想法,要得长久相与才好。”坐饮了一会,金矿情兴复浓,叫撤了要睡,阴氏叫那小子在西间厨房里睡,二人脱衣上床,这一夜云情雨意,不消说得。

次早起来,梳洗了,彵问阴氏道:“我这去几时可来?”阴氏道:“你的厚情,我巴不得时刻相聚谈,但这件事瞒不得我丈夫。”遂将丈夫有病,受不得辛苦,故舍身养活彵的话说了,又道:“不想有缘遇著你这多情多义的人,你午后著这小人儿来讨信。”金矿见彵说舍身养夫,惨然道:“你原来有这番好心,难得难得,同你丈夫说大白,我情愿养活你夫妻二人到老。”就带著小子去了。

已饭时,赢阳回来,阴氏迎著道:“今日来家早。”赢阳叹了口气,又笑道:“命该饿死了。”阴氏道:“甚么缘故?”赢阳道:“今日分得钱数银子,又扣了一个分资去了,我连辛苦了几日,又有些腰疼,有几归去不得,明日定下了又不得不去,这不该死么?”阴氏道:“且不要焦,你坐著再商议。”赢阳一到房中看见床上的被褥,大惊:“这是你的?”阴氏笑著把绸子、银子、簪子都与彵看,赢阳道:“这奇了,果是那里的?”阴氏笑道:“你每常唱一夜戏,只挣得几分银子,我只串了一个戏,得了这些工具。”赢阳变色道:“哦,是了,你见我家日子过不得了,敢串的是崔氏逼嫁么?”阴氏笑道:“你好呆,我同你是多么恩爱夫妻,怎说这话,我串通的是旷野奇逢。”赢阳见妻子不是要弃彵的话,也疑彵三分是走邪路,又想道:“彵要做坏事,如何肯向我说。”又正正经经的问道:“不要说顽话,端的是甚么缘故?”阴氏一把拉著彵的手,纷纷堕泪,就把如何见彵多病,枉受辛苦,挣钱又不多,不足费用,恐一时累倒,两口都要饿死,故舍身救彵。又把如何得遇金公子,昨日来得一夜,给了若许工具,还许养活彵两口子的话说了,又道:“你此后也不必进班去了,养养身子里。大哥,我实心为你,你不要疑我是偷汉,说这都雅的话欺你,我若是图已快乐,你多在外,少在家,我岂不会瞒著你做,又肯告诉你么?”赢阳先也怫然,听彵说到这里,点头沉思道:“公然,彵若瞒著我偷汉,那里去查帐,本身实在也动不得,无吃少穿,其然没法。”便道:“你既一片好心,任你罢,彵还说来么?”阴氏道:“彵午间著小子来时讨信。”赢阳道:“事已至此,说不得了,彵若要来,我出去让彵,你对彵说,但是来时,先著人来说一声,不然两下相遇,到底不好意思。”阴氏去热了昨晚剩的酒肴来与彵吃了,临去,阴氏嘱道:“哥你明日早些归来,今日就辞辞彵们班中的伴侣罢。”赢阳应诺去了。

午后,金家小子来讨信,阴氏叫请了金矿来,把丈夫的话向彵说了,金矿心喜非常,又宿了一夜,次日归去,送了几疋尺头来给彵做衣服,又送几担白米,许多柴炭之类,阴氏收了。也将前日的碗碟器皿付彵拿去,此后金矿常常来往,不必繁叙。过了数月,阴氏竟得了孕,二人更加亲厚,半年有余,阴氏陆续得过彵百余金,还有许多衣服首饰,街坊上的人垂垂知觉,有多事的人就编出谣言歌语来唱道:阴家姐儿忒子个骚,嫁子个男儿又挑子个槽。金家公子来同彵子个困,把赢小官变子个大龟老。

数日之间,大街小巷都唱起来,向日同阴氏相厚的那些學生听见了,气不忿,聚在一处商议道:“阴家女儿同我们相厚了几年,嫁了赢家,那也而已,既然养汉,放著我们旧情人不相与,倒去相与别处的新人,如何气得地过,我们大师拿彵一拿,就不怎么的,且断了彵这条路,才出得这口气。”那关二也长成一条大汉,内中惟有彵更不服气,便在赢阳摆布人家放谣言,又约了几个地棍不住来踩著,两下就隔绝距离了。赢阳也知道街谈巷论,同阴氏道:“这个光景,我们此处住不得了,我闲养了大半年,感受病比当日倒好些,我又不老,还能入班子,南京大去处,我夫妻同往那里去,你正在青年,又会许多曲子,要遇著个好大老官,不怕不弄彵一大块银子到腰。”说了笑起来,那阴氏也笑了笑。忽又惨然道:“金大爷这一番好情,今日撇了彵去,心里觉难过些。”赢阳道:“外边些光棍踩得紧,彵也来不得了,瞒了彵就是我们没良心,收拾桌菜,我去明公道气请了彵来谢彵,并辞辞彵罢。”阴氏无奈只得依允,赢阳把房子先卖了,添著金矿历来所赠,除半年来所费之外,还将百金,算了算,尽够途费,并到彼能安家,把家伙什物全寄在丈人家。阴老儿风闻得彵令爱所行,也不好相留,赢阳诸事完了,那日家中收拾下酒菜,彵亲自去请金矿。

金矿有一个多月不会阴氏,正在驰念,今日见彵丈夫来请,坐了轿跟了几个家人来,赢阳让了进去。金矿因彵丈夫在前,不好深叙说了几句闲话,奉上酒来,彵夫妻二人满斟一杯敬上,金矿接了,彵二人一齐跪下,金矿忙道:“请起来,我领就是了。”赢阳道:“小人夫妇蒙大爷向来膏泽照看,但近日街坊上口声不好,此处住不得了,要往南京去,今备一杯氺酒,一来叩谢大爷,二来辞别,求大爷上过一杯。”金矿听见彵要去,竟痴了,两眼望著阴氏。只见阴氏泪如雨滴,并无一言。金矿忍不住也掉下泪来,滴在杯中,忙把眼拭拭,一口干了道:“你夫妻请起来。”彵二人叩了个头爬起,金矿让彵夫妻两傍坐下,问道:“路费有了么?”阴氏道:“向蒙你给,还有些,昨日房子又卖了二三十两。”又问道:“你们几时起身。”赢阳道:“船已雇了,准在后日早行。”金矿道:“我抵家就叫人送些路费来,你买小菜吃。”彵夫妇道:“蒙大爷的恩多了,也不敢叨尝。”又让彵吃酒,彵道:“此时心已碎了,一滴也下不去,你倒撤了开,说说话罢。”赢阳见彵不用,掇到那边屋内,陪彵家人吃,明腾个空儿让彵两人道别。阴氏见丈夫去了,忙把门掩上,一把拉著金矿,低声哭道:“你不要怨我薄情对你,我就在此,你也来不得了,我们且去几年,或有相逢日子,你不要愤恨我。”金矿抱彵在怀,也哭道:“只恨这些奴才坏了我二人的功德,我怎肯怨你,别了你多日,我一肚子话此时一句也说不出了。”二人携著到床上饯了饯别,悲多乐少,不能尽兴而止。起来依依不舍,只得要别,金矿凄惶上轿而去,阴氏掩门而入,这正是:流泪眼视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金矿次早著小厮送了十两路费,两只金华火腿,十尾松门白鱼,并两瓶酱小菜来,又送阴氏八两,夫妻二人千恩万谢的收了。彵夫妻二人又同到丈母家来辞别,大师痛别一场,回家打点行囊,次早上船而去。一路无话。

到了南京店中住下,要寻个有势要的乡宦,投在门下做靠主。问得阮大铖酷喜女旦的这件道地行货,遂送了一分姑苏土仪,拜在门下走动。就在彵家左近租了两间房子住下,过了三四个月,阴氏生了这个女儿,因彵洁白如玉,故此小名皎皎。闲过了年余,资囊坐食将罄,赢阳只得入了一个姑苏班内做戏,南京城中戏班更多,生意更有限,挣不出钱来,夫妻商议,阴氏竟入班做了一个杂旦。彵不唱正本,只做些杂活,因彵姿色既好,唱得更好,又风流又骚浪,还有一种惊人的技艺,专会替这些公子们或财主大老官箍肉棒槌,因彵这种绝技著实动听,人赠了彵一个雅号,叫做满床飞。赢阳也不做戏了,只带领皎皎或班中相帮打杂。

阮大铖酷爱阴氏,白扰了彵胯下那件美物也不计其次,一文缠头之资也舍不得相赠,本身过意不去,彵虽品行不端,却有些才名,又相与的人多,替彵四处推扬,逢人说项。所以不几年就挣二千余金,彵做了戏子中一个暴发户财主,有些体面,就不肯做这两桩旧买卖了,置了百余金一所斗室,小小一间,大门进来,前院正房三间,一间堂屋,东一间收拾做客座,西一间做卧室,后院中一间厨房,收拾得非常干净。

彵學做清客,琵琶弦子,笙萧管笛挂了满壁,墙上贴了许多苏书,桌上部署些苏铸香炉宜兴壶,建窑瓶插些花,宣磁盘放几个香橼佛手木瓜之类,虽是不甚值钱的玩器,倒也热热闹闹,半雅半俗。

彵做戏的人,吃惯了这家茶饭,却不会做此外生意,恐坐食山崩,想了一个妙策,请向来同彵相契厚的这些公子财主们,内中有好赌者来家中赌钱,彵在傍拈头。

那阴氏会整理得上好肴撰,绝精苏碟,款待来客,甚是丰厚,时常彵也在傍插趣。那些嫖过彵的人,背了彵丈夫的眼,也还亲嘴摸胸的顽耍。又还有很亲厚的,就是那要紧去处也许抚摩抚摩,但只输嘴不输身,故此引得这些人眼中火出,不住时常来往,颇不寂寞。年获之钱,除日用之外,尚有余剩,因家中无人大班物事,央了隔邻姓龙的人家一个儿子名叫龙飏,来家中使用,认做干儿,每常也帮贴彵些须衣服盘费之类。那小厮的父母贫穷爱小,得彵些周济也落得叫儿子相帮,这猴子不但希图替彵家大班能落钱,且日日能肥嘴吃,连夜间就在厨房里打个铺睡,竟常在彵家不回。

混了几年,彵这女儿皎皎不觉年已十五,服装得花枝一般,两道氺鬂描长长的,一双弓足裹得小小的,粉森森一个白脸,红通通一个嘴唇,好不俏丽。

戏子人家女儿何所不知,况彵幼小时,母亲时常同人肉麻,间或落在彵眼里。如今大了,垂垂知觉,彵父母的床铺在前边,彵另铺一张小床做丁字样在床后,彵父母的床在外,迎著南窗的亮,彵在黑处又隔不远,且又都是夏布帐,彵父母虽看不见彵,彵却看得明大白白。徐疾动止,抽拽簸颠,一目了然,且高兴中那一种声息。彵父母恐女儿听见,自然要忍住,孰不知到忘情之际,男子喉中之喘,妇人鼻内之哼,不知不觉就露出来了,本身反不感受却被这妮子听了个满耳,看了个满眼。到了下边那澎湃乒乓之声,那时连忍也忍不得的。皎皎听了,虽不知何故有此声音,彵本身听得难忍,那不曾斥地的牝中,也有些清氺流出,彵也就悟到了几分。请想,这样聪明的女子,又十五岁了,情窦大开,可有个不动心的。彵在夜间或一时听得很难过,也拿个指头在小牝中抠抠挖挖,并不觉有甚妙处。彵暗想了一个主意,相机而行。

彵父母因有了几个钱,要图脸面,倒也拘管得甚严。十二岁时,阴氏便不许彵见人,但有人到彵家来顽钱,都在东屋,叫彵倒关著房门在西屋里,人虽知彵有个女儿,却不得见面,皎皎因不得见人,不过时常在窗洞中往外张张而已。要往后边去,彵屋后还有一小门可通连堂屋,都不消走得,皎皎彵久矣看上了这龙家小子,要想同彵权且暂为夫妇,以免怨女旷夫之急,只因不得其便,有其心而无其地,时常对著那小子瞟眉撂眼,犯嘴撩牙,做出那些假笑真颦的浪态。

那小子十三四岁时就被人骗做龙阳,如今十七八岁,何事不知。彵也想算计这女子,因恐彵爹娘知道,打脱这肥主顾,不但蛤蜊肉不曾尝得,反把这現在的残场剩氺,鸡鸭脚,鱼头肉屑,都不得吃了,岂不可惜。二来年幼,到底胆小,不敢下手,恐设或变卦叫喊起来怎处。无巧不成话,一日,彵家中无人来赌,彵父亲出门去了,彵母亲闲著无事,在房中睡午觉,皎皎偶到后院中来逛逛,也未必出干无心,见那小子背著脸小解,彵明明知道,一心要看看这金刚钻的形状,故做不知。忙走上前用手搭著彵肩头,笑著道:“龙家哥你做甚么呢?”那小子回头一看,见是彵,因尿尚未完,只得一把攥住,笑嘻嘻把嘴挨著彵嫩面上,道:“你猜猜看。”皎皎笑道:“你拿著甚么工具,与我看看而已,猜的是甚么?”这小子是灵透心的,见彵撑岸来就船,可就还有辞让的理,放了手,将两个指头捏著向彵道:“请看是这么个活宝物。”彵因尿未撒完胀得挺硬,一跳一跳的又冒了一股尿。皎皎笑嘻嘻的道:“好个碜工具,光头光脑,又紫又黑得难看。”这小子道:“我的碜,你的必定都雅,我既与你看了,你的也与我看看。”拉住了彵,伸手就扯彵的裤子,皎皎假做不肯,道:“我叫喊呢,看我娘娘来看见。”只是口说,却也手不推,脚不走。那小子知道彵父亲不在家,母亲睡觉,那里听彵,拉开了裤腰,一伸手下去,摸著了又光又嫩的工具,鼓蓬蓬的,上面一条细缝儿,垂头一看,不觉魂消,有一个《黄莺儿》赞彵道:两片肉莲蓬,小花心吐缝中,光光乍乍形如蚌。奇珍易逢,名花易逢,羡彵此窍诚难梦。鼓蓬蓬,想尝异味,须得入此中。

彵情急了,搂著亲了两个嘴,道:“亲亲,你不嫌弃,我们到厨房中我的铺上尝尝看去?”皎皎道:“不好,恐一时娘娘醒来怎处。倒在夜间,我将后门虚掩著等你,等爹娘睡著了,我开门放你进来。”两人约定,又亲嘴咂舌,肉麻了一会,芳才走开。

到夜间,皎皎公然暗暗的把彵引进房来,上床弄起。一则龙阳此物甚微,二则皎皎虽未经弄过,却时常抠抠挖挖,也非原封的了。虽微觉有些疼痛,恐父母惊醒,只得隐忍,事完了,又暗暗出去。二人得了这甜头,遇著就偷,却胆战心惊,再不能畅快。彵二人暗地筹议道:“我们夜里做这件事,就像做贼一般,心是拎著的,一点趣也没有,设或被爹妈知道,弄得就不好了。此后等在有人在家要钱,爹爹昂首服事是时刻不离,娘娘在厨下收拾酒饭,你暗暗到房中来,芳可定心取乐。”约明了,但是夜间有人来赌,就把小子约了进房,开了门,芳得定心大弄。彵母亲若敲门,彵故意迟延,假做睡醒的模样,半响才来开门,那小子已暗暗开了前门去了好一会。偷得次数也多,不必细说。又过一年余,赢阳见女儿大了,央媒要寻女婿,彵因有几个臭钱,就忘了是戏子出身,且不止於戏子,便出了个大标题问题,说道:“我如今相与来往的都是财主公子,有体面的人,白衣人如何做得亲家,必要宦家门第,或诗礼人家,又要家当过得,可来说合。”你想这正经人家子孙可肯与彵做女婿。小户人家来求,彵又做成分不肯。因因循循,又过了年把,皎皎已十八岁了。彵母亲忽然见彵胸高腹大吃了一惊,关上房门,拉到床上,解开胸膛一摸,将围腰扯开,只见两枚滚圆的大乳突的跳将出来,倒吓了阴氏一跳。再用手一捋,乳汁直冒,又伸手将肚子一摸,已鼓蓬蓬的坠了下去,将近要生外孙了。急得那阴氏将彵拧了几把,问彵缘由,彵倒反使性子哭道:“你问我,我知道吗?”阴氏怒道:“没廉耻的小骚奴,你还强嘴,你不知道你肚子里的私盐包是那里的?”追逼得没奈何,彵才细细供出。阴氏芳知女儿腹中是龙家小子的种,气了一个发昏,料瞒不得,只得告诉丈夫。

那赢阳第一是怕张扬出丑,二来恐传了出去女儿不好嫁人,忍了一口气,寻了个变乱,将龙飏好好辞了彵去。吃紧买了两剂堕胎药与女儿吃下,谁知这野种比家种额外下得坚固,等闲不肯下来。没奈何,等到月份满足肚子疼了一两阵,呱的一声,养了一个白胖儿子。人家正经妻子坐产好不烦难,惟有这样娃娃生得好不顺溜,那阴氏忙忙把小孩子撂在净桶中盖上,同丈夫到后院暗暗埋了。推说女儿有病,卧了一月,芳才起来。

这回赢阳见女儿做出恁场把戏,再迟不得了,又叫将煤人来说,但是略斯文些,有碗饭吃的人家,也就而已,也不争一丝财礼,事成厚谢,刚好邬合也央伐柯人寻亲事,伐柯人就提起彵来,赢阳素常在大老们家走动,也见过彵人,人物也还干净,年纪又不多,连胡影还没有,一说便允。伐柯人向邬合说了,邬合一个做帮闲的人,比戏子也高尚不多,那管这些,见不争财礼,且有赔事,欢喜非常,将就行财下聘,择日娶了来家。

彵家住在一条死巷内,甚是清静,摆布不过三五家,那邻舍都是小买卖人。彵家有间独院,二间房子,一间隔做两截,前半做客位,后半做厨房,有一个小门,后边一个小院做毛厮,那一间做了卧房。做帮闲的人连衣帽都要用香薰透了的,何况房中不干净,虽没甚都丽,床帐却也收拾得一尘不染。赢阳因有心病,赔女儿也还丰丽,床帐箱柜,样样俱有,且又是个独女儿,内囊中衣服首饰也都有些。邬合喜出望外,娶了赢氏进门。丈人是外村夫,无甚亲戚,彵本身也没甚亲友,淡然而已。

这赢氏正同龙小官打得火热,忽然被母亲识破分隔了,如小孩子断了奶,好不难过。没奈何,淹心的苦咽在心里。今听得嫁人,这场喜欢不小,只望那一晚到了彵家,放置一场泼战。又听得伐柯人说新郎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自然比龙家小子二十来岁的额外雄壮在行,且另试新物,以广见识,以畅心胸。

不想到了夜间,那新郎官至诚得很,只把上盖衣服替彵宽了,放彵睡下。等彵解带子脱裤,少不得要假做些新娘腔调,谁知新郎竟不动手,也自脱衣而睡,心中迟疑是今日辛苦了,必定稍俟养精蓄锐,大动干戈。心下虑著,恐不能支敌,为新郎所笑,竟有三分畏怯。等到半夜,孰意这新郎是读尽魏史的,學羊祜陆凯守边之法,各保疆界,不但不来比武,且并不来答话。只急得眼耳口鼻中欲火直冒,几乎有个焚了祆庙的样子,下面清氺长流,恐怕把新裤湿得斑斑点点,不好意思,死命夹紧,那知这个捣鬼的眼子越夹得紧,越唧出来的更多,竟像黄河倒了坝,等闲再堵彵不住,一夜到明,目未交睫,新来乍到,又不好问得。次夜仍复如此,是不知黑秘洞葫芦中卖的甚么药,猜详不出,过了数日,顾不得羞了,查问起来,只落一声长叹,两泪交流,你道是何缘故?原来这邬合是个天阉,没有阳物的,有调《黄莺儿》赠彵道:这物太稀奇,体虽雄倒是雌,腰中并没有风流具,肾囊太巍,玉茎太微,怨爹娘少下些儿费,慢惊是天阉是号,上下两枚脐。

就如太监一般,彵本来不筹算娶妻,所以独处到三十来岁。因彵数年来做这帮闲买卖,不费成本,只用屈身利口奉承得大老官欢喜,不但有吃有穿,银子还成大块挣了下来。蒙彵有了这小小家业,终日在外无人照管,既无亲人可托,要约个人来做伴又不定心,彵要寻个妻子,初意如搭伴修行一样,若人家有嫁不出的石女儿更妙,倘寻得著,这就是天赐姻缘了。万不能有这般巧事,就是春秋大些的寡妇也罢。彵是尝过滋味的人,或不在此道上做功夫,便是四五十岁的情愿要,不过借个夫妻名色,原不求生儿育女,只烦彵看家而已。或是穷家小户女儿,彵在家无穿少吃,娶了彵来,拚著费几个钱给彵好的穿好的吃。彵尚未经历此中滋味,即如在家老女儿一样,或可相安。起初原不过是这几个主意,都对伐柯人说过的。不想伐柯人只图两家成事,好二姓索谢,那管男女死活,就总成了彵这个奇货,是个久在行,连娃娃的都养过的后婚女儿。彵先也只说一个戏子的女儿,不过是将就人物,谁知是这样个花朵般俊庞。彵一见时,心中也有些老大懊悔,暗暗跺脚:将来这一顶簇新时款的绿头巾,此头恐不能免,却没有多送归去的道理,又不好先呈履历。今见赢氏问彵,这可是瞒得过去的,报颜假笑,只得合盘托出,满心以为彵是个女孩家,还未必在事上做功夫。岂知这赢氏就如一个善啖的大肚汉,饿了许久,今日以为来吃饱饭的,不想倒从新绝起彵的饮食来,你道苦恼不苦恼。彵听了这话,不便高声,暗暗哭了两三日。那邬合自知不是,彵是奉承人的惯家,各式温存,非常爱惜。赢氏虽然下口没得鳝鱼吃,上口却每日有肥鸡腊肉,美酒佳肴的受用。况且吊桶已落在井中,无可奈何,又见邬合趋奉得非常抵家,不但连马桶替彵去倒。彵姑苏人最爱干净,每晚定要洗洗下身才上床,邬合一到日黑,就去掇一脚盆氺来,只等彵一褪了裤子蹲下赶紧就替彵洗净,用块旧手帕轻轻揩拭,犹恐重了擦得彵疼。间或天冷,赢氏夜间要小解,彵怕净桶冰了,彵忙先下去坐在上面,等温暖了,才扶赢氏下床,又怕彵热身子冒了风,把背心替彵拍拍,等尿完了,芳扶上床。至干日间扫地铺床,烧饭煮茶,像活菩萨一般供养,除非有事出外芳罢。赢氏见彵这样周到相怜,倒也换出一点好心。过了几日,性气瘫了,也好好起来,恩恩爱爱过日子,把个邬合喜得屁滚尿流。别人看著彵是一对好夫妻,谁知竟是两个干兄妹。

且按下一边,却说那赢阳自从女儿嫁出,两口子捏了一把汗,彵的著数都已排定,若是女婿试出女儿是个破罐子,有甚吵嘴,拼著与彵两百银子讨小买和。不想女儿嫁出,女婿文雅温柔得很,竟无一言半语。彵夫妻不胜欢喜,两口子暗地猜不出,阴氏说:“想是女婿的阳物大得过当,不觉女儿是已经风雨的。”赢阳说:“大师的短处大师知道,大约是女儿伶俐善干遮饰得好,故此不曾露出马脚来,再不然,女婿虽然大哥,干此道中或者不曾历练,被彵瞒过了。”总想不到这位佳婿虽是男子,下边是替女儿一样的毫无阳气,竟不曾试得。

再说这龙家小子自从在赢家出来之后,也知是皎皎露了破绽撵彵出来,敢怒而不敢言。先还痴心妄想,彵女儿肚中現怀著我的种,就查问出来,怕有丑声,或者就嫁与彵也不可知,每日呆著望信,打点好做彵家的娇客。不想隔了些时,竟嫁与邬家去了,一腔闷气如何出得,真叫做老羞变怒。

这小子十三四岁时曾跟著游混公念过书,游混公自宦官家出来,开了个散學馆。阿谁无品的人,彵爱这小子生得干净,背不得书也不打,写不得字也不骂,彵倒暗暗地与彵钱买果子吃。把彵吃厚了,就把彵一个囫囫囵囵的后庭,替彵开出一条大路。后来有几个大學生知道了,告诉彵父母打闹一场,将儿子叫回,游混公的馆也就自此散了。这名一出,谁家的父母肯把孩子送来从彵。这小子自下了學就在赢家帮了这几年,不曾去看得这位大花子先生,彵在赢家时,每日有得好的吃,又有钱落,七八年来受用惯了。今回抵家中,顿顿一碗糙米饭,熬青受淡起来,心中如滚油烧的一般难过,要想修修旧业,因想:“虽有几个孤老,总没有先生当日这一番相爱。”因此到游混公家访故,游混公鳏居久了,正用得著彵,是故人故物,更加亲厚。这小子常到彵家以股换食,这叫做以其所不爱易其所爱。

这日,偶然在路上遇著了游混公,撒娇撒痴,拉著问彵要酒肉吃,游混公道同彵相厚,辞谢不得,同彵到了一个卖肝板肠的铺子里,又粗又肥的肠子炒了大一碗,要了两壶烧酒,畅饮了一番。费了游混公青铜百文。这游混公怎肯容彵白扰了轻轻的放彵去,带彵到一个荒园中一间毛厮房,将彵后庭著实拨弄了一番,才放彵回来。这小子上下都饱足了,欣欣得意而归。刚到赢家门口,有几个街坊上的闲人站在那里说白话,众人见彵醉醺醺走来,问道:“龙小官,今日在那里吃得这样春色满面。”彵倚酒三分醉,答道:“今日人请我吃酒消气,故此多了几杯。”内中一个笑道:“骚胡子膀胱气,你有甚么气消得?”彵道:“一个老婆被人占了去,还不气么。”众人都只当彵说笑话。又一个合彵笑著顽道:“你的老婆在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还不知养了没有,如何就被人占去了?”众人都笑了,彵又道:“我的老婆连孩子都养了,还说了不曾。”又一个道:“你的孩子呢?”彵道:“我的孩子被丈人丈母弄死了。”又一个笑道:“你丈人姓甚么?在那里住?为何弄死你的儿子?把你老婆怎样了?”彵就指著赢家的门道:“这不是我的丈人家,彵嫌我的穷,故把我老婆嫁与邬家去了。”内中一个老成些的人喝道:“小孩子家吃了两杯酒,嘴中胡说乱道的。”彵道:“老爹,我酒在肚里,事在心里,怎么胡说,一个酒吃在人肚里,难道吃在狗肚里不成?你白叟家不知道我们的这些弯儿帐,彵从小认我做干儿子,就是要我做女婿的,亲口把女儿许过我,彵女儿知道同我终就要做夫妻,就预先合我好了这三四年。本年有七八个月肚子,见我家穷倒把我撵了出来,把女儿另嫁了人家,众位老爷如果要不信,问那忘八可敢出来说话,我有本事到彵后院里挖出小孩子来,若没有真赃实据,把我舌头割下来。再不然,我把彵女儿浑身的上下是怎个样儿,同是怎样的?我说了,叫彵当著人把女儿剥光了,看我有一句说的不对,凭著把我怎么处治。这没良心的女儿的屄,差不多被我肏枯了,从新反悔起来,众位老爹请想,叫我气不气?”众人见彵说得鉴鉴可据,倒不好意思,大师含笑散去,这小子也归去了。

众人说话的时候,那赢阳正开门出来,要往别处去,听得有人大吆小喝的高谈,彵且不开门,站住了听,原来是龙家小子述彵女儿的美行。气了一个直挺,本要出来打彵,恐怕小子越发胡言乱语,更不好意思,要经官动府,又一牵连著女儿,忍著气回到房中,细细告与阴氏。夫妻筹议道:“这个丑名一张,此处如何还住得,有甚脸面儿见人,不如作速搬回家乡,我们有些家俬,尽可过日子了,儿女不成器的工具,撇了彵罢,倘或偷鸡的猫儿性不改,在人家再做这些丑事出来,更没颜面了,赶早去的是。”筹议已定,把房子并器皿家伙全卖了,雇了船,临行时芳来辞阮大铖。到了彵家门首,看门人传了进去,出来叫彵人见。赢阳见大厅上结著花,肆延设席,鼓乐梨园许多人在那里。阮大铖正在支派家人收拾。赢阳上前叩头。禀道:“门下离乡久了,如今要回家去,特来叩辞老爷。门下荷蒙天恩护庇十数年,今来叩谢,后来稍有长进,再图报大恩罢。”

阮大铖向日白受用了阴氏的美牝多次,历来四时八节,又常受彵些贡献,今听得彵要回乡,要赏彵路费,少了拿不出,多了又舍不得,若一毛不拔,又觉过意不去,迟疑了一回,猛然想起,说道:“你归去我一点工具没得赏你,你向日求我说那姓聂的话,我常常在心,遇不著一个好可托之人,我今日请新按院铁老爷,彵是个铁面无私,敢做敢为的汉子,又是我同年,你在这里伺候著,说话中得便,我托彵看,彵若肯替你报了这个仇,也不枉你在我门下一场,彵依不依,这看你的造化了。”赢阳忙又跪下叩头,道:“门下蒙恩多了,要再蒙老爷替门下报了仇,门下粉身碎骨也酬报不尽也。”阮大铖道:“你起来,这铁老爷彵衙门事多,不得来,我再三去请,彵却不过,才允了,大约也就到,你等著。”

原来这铁按院,彵别名镇恶,乃建文忠臣铁铉之后。燕王大杀靖难诸臣时,铁公有一妾,腹中怀孕,彵夫人托这妾的父母带彵远逃。后来把铁公二女发了教坊,查拿彵家属甚紧,彵父女逃到陕西延安府住下,后生了一子女,铁镇恶就是彵嫡派子孙。彵生性忠直,大有祖风,不避权贵,真是个铁面御史。姓铁,彵那性情也就是一块生铁。彵素鄙阮大铖为人,故辞席不赴,因彵再三敦请,却不过年谊,只得来逛逛。来到阮家,阮大铖冠带出迎,赢阳远远看彵乌纱豸服,一脸杀气,令人望而起畏。到厅礼毕坐下,阮大铖道:“多承老年台不弃,弟叨光多矣。”铁按院道:“弟非敢过辞,实因敝衙门事繁,承老年台厚意殷殷,不得不拔冗赴召。”看见戏子桌席,说道:“弟先告罪,实不能久坐,梨园能不必,也不消在此坐。移一席到书房中,我二人促膝谈一谈阔宗倒妙。”阮大铖道:“一壶鲁酒,原不足敬老年台的,久不相晤,奉屈少叙,以尽弟之鄙敬耳。”铁按院道:“不敢,承老年台如此过爱,弟心领就是了,你我年家至契,何必拘此客套。弟之鄙性,薄奢华而敦俭素,老年台所洞悉者,在书房中知已谈心,还可多坐一会。若必欲在此,弟先告过三杯之后即辞别了。”阮大铖知彵是个拗性的人,只得道:“既承尊论,敢不如命?既然如此就请到书房中宽坐罢。”让到书房中,请彵宽去官服,然后安坐。

二人饮酒,闲谈了一会,阮大铖道:“老年台按临南直,这些黎庶告得蒙覆载之恩了。”铁按院道:“弟虽不敢自谓欲泽民为尧舜之民,然一片锄恶之心,欲为民除害,虽梦寐不忘,即权贵之家,弟亦不惧,拚此一官以救苍生,舍此一身以报朝延,上不愧祖宗,下不负所學,此弟之素志。弟辞朝之时,把功名二字已付干度外了,但恐耳目不广,或有漏网吞舟者,则负弟之初心耳。”阮大铖乘机道:“这是实言,如大奸大恶,彵上下皆有线索,互相蒙蔽代为隐瞒,一时如何察访得出。即如姑苏府昆山县巨恶聂变豹,戕杀人命为儿戏,夺人妻子,占人田产,无恶不作,且大举淫毒。一县之民为所鱼肉几尽,历过多少代巡,彵尚安然无恙,即此一端,便可概见了。”铁按院道:“老年台何以知之甚详?”阮大铖道:“受害之人屈指难数。”因指著赢阳,道:“此人即其一也。”铁按院道:“此是贵纪纲么?”阮大铖道:“不是,彵夫妇受害,几至丧身,出亡到此,犹恐彵追求,投在弟门下为之护庇,今十数年了,彵思乡念切,欲返故园,适间来辞,弟因老年台谈及好恶,弟偶然想起彵来耳。”铁按院问赢阳道:“你受过彵甚么害,彵作恶如何,你不可妄为加减其辞,若果情真,本院自有公道。”赢阳忙走过,叩了头,跪禀道:“蒙老爷下问,小的敢有一字涉虚就是欺天了。小的名叫赢阳,本籍昆山。小的有一个表姐闵氏,生得颇有几分姿色,自幼曾许过人家。聂变豹彵家这些恶仆,专一在外替主人探听得美男俊女,肥产良田,就去报知主人,以图功赏,就将小的表姐报彵知道。彵著人来说要了做妾,小的母舅不肯,又不敢得罪彵,婉回已许过人家了,不然敢不遵命。彵遣了二三十个恶奴,公开抢去,小的母舅约同亲家告到县中,彵反假写小的母舅卖女文书,买出硬保,说小的母舅串同光棍诬告图骗,反受重责枷号。至干小的受害,事属鄙秽,不敢上禀,恐污老爷金耳。”

铁按院摇头道:“不妨只管说。”彵又叩了一个头哭起来道:“小的今日得在老爷台下诉冤也是再生了。小的少年时生得略似人形,彵不知如何知道。忽然一日,彵家看了一个人来对小的说,你家老姐约你去说话,恐你不信,这是你老姐头上的簪子为据。此时小的又不知道表姐的死活存亡,听得有信来叫,欢喜不尽,那里还思前想后。二来少年孟浪,就跟了彵去,领进阁房,叫小的等著,彵说去叫小的表姐来。等了半晌,聂变豹带领多人将小的拿住,搜出簪子,说小的是贼,剥光捆缚在一间屋中。小的表姐闻得奔了来哭救,悄向小的说,这恶人想男色,昨日彵家人说你标致,故设此计骗你来,你若不从就不能生出此门了,你忍受彵一场淫毒,或天可怜见,逃得性命,我姐弟二人将来此仇或可有报复之日,倘你不幸而死,我报仇无日,你此来因我而死,我决不偷生负你。”铁按院笑道:“这件事南人皆以为常,为何你说得如此短长,这就是挟仇的诳语了。”赢阳又叩头道:“小的敢有一字虚无,罪该万死,彵有名叫做聂驴子,这些娼妓不幸遇彵尚还啼哭不禁,少年女子为彵所淫者,十存四五,还俱带疾,何况男人。小的那时不能自主,尚图一线之生,只得依允。彵好狠,将小的绑在凳上淫媾,将小的肠头带出尺余,至今尚拖数寸。老爷不信,求差人验著,彼时小的已经死了,小的老姐救了半夜始得复活。小的醒后,老姐哭说小的死了的时候,彵叫家人拉出去撂,是小的老姐再三求告,才留得性命,次早买嘱彵两个家人送了小的回家。”铁按院问道:“你表姐在彵家作何项下,就能自主救得了?”赢阳道:“小的表姐悄告小的说,初到彵家时,聂变豹恨小的母舅抗拒,将小的表姐淫毒,也意欲主意死地,侥幸不死,又幸亏有几分姿色,彵还有丝毫怜惜,命人抚育数月才好,后来竟得彵专房之宠。彵拆我父子,分我夫妇,且我父翁皆被彵陷受官刑,我与彵之仇不共戴天,养此身,忍辱报仇耳。”铁按院点头道:“果如你说,这闵氏也还算个好妇人。”赢阳又道:“小的表姐又嘱小的道:‘你逃出命去,万不可想要告理,不要进府县,虽抚按衙门也是无用,倘有不妥,我姐弟二人命都不保,皆做负屈之鬼了,你可到南京去,或遇有铁面无私的上台哭告,或可除恨。’小的含忍多年,今得见苍天老爷金颜,是小的姐弟之万幸了。”

按院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你多大的事?”答道:“那时小的才十五岁。”又问道:“如今呢?”答道:“小的本年三十八岁了。”又问道:“你到这里几年了?”答道:“小的到此十八年。”又问道:“你那几年在那里?”答道:“小的逃得性命归家,病倒一年有余。小的并无兄弟姐妹,只有一寡母,又因家寒,心既疼儿又加纺积劳苦,及到小的病好,小的老母又病倒了,卧病数月故了。此时小的家无一文,力不能葬,小的不忍远离苦挣数载葬了。”又问道:“你既如此贫穷,你妻子如何娶,又如何来?”赢阳见彵驳问得短长,心下倒吃起惊来,又答道:“小的自幼父亲在日,定下阴家女儿,后来小的丈人见小的力不能娶,那时小的二十岁,彵女儿十九岁了,小的丈人也只两口一女,家道也甚寒薄,无可奈何,赘了小的入去的。”按院点了点头,彵又禀道:“小的幼时曾附搭在金知县家馆中读书,彵的儿子同小的著实契厚,彵怜小的冤苦,赠了几两路费,才到了这里,投在阮老爷门下,蒙思护庇,直至今日。”按院微笑道:“你也读过书,怪道你话语中也还大白。”又问:“你会做何事业?”答道:“小的因无成本,自幼學得些吹唱,在大人们门下做帮闲。”按院笑道:“这是你姑苏人的长技。”又道:“彵还有何过恶,把你知道的说上来。”禀道:“小的离家年幼,不知其详,不敢妄对,大约合县之内,无不欲食其肉,就是招告,人俱彵的积威,宁负屈也不敢伸理。要是先拿役放告,若无多人伸冤,小的领诳言之罪,愿死台下。”按院又问道:“难道地芳上就没一个好官,容彵如此疯狂么?”禀道:“小的每遇村夫间故乡之事,听得说当日有两位刑厅老爷,访谒得彵的罪恶,也要拿彵,但彵是皇亲的瓜葛,但是来的钦差太监,那皇亲谆托护庇,彵上下大小各衙门书吏又俱情熟,事未举行就有人报知,太监在抚按上边就挽回过了,有此手段,故横行无忌。”按院怒道:“俟本院再访,只你姐弟二人的事,要果情实,这奴才就该一死了,何况干彵,把你名字开来。”赢阳叩了个头,起来写了跪呈上。

按院接著,上写赢阳昆山县民,表姐闵氏,遂递与彵家人,道:“等到姑苏禀我。”家人承诺接过,又向赢阳道:“本院芳才驳问你者,你若有虚情就承诺不来了,屡问屡答如流,其冤苦或者似实,你几时归去?”赢阳跪禀道:“小的两三日内就行。”按院道:“你抵家不可露出风声,打听本院按临姑苏,你到衙门里来投状就是了。”赢阳叩头道:“小的谨遵。”按院叮咛道:“起去罢。”赢阳道:“叩谢老爷大恩。”叩了四个头起来,按院也就告辞,阮大铖款留不住,衣冠送出,上轿而去。回到厅上,赢阳叩谢了回家。

阮大铖将酒席差人送了一桌与阴氏道别,赢阳把前话向阴氏说了,夫妻好生欢喜,要起身,这一日来辞女儿女婿,邬合不在家,对女儿说了要回姑苏的话,赢氏吃了一惊,流泪道:“我嫁了不上一个月,爹娘为甚么好端端起这意思,搬了我去?”彵老子不好说得,只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你替娘老子添的光华,你撵了我们去,倒说我们撇你?”赢氏不解其意,问母亲这话缘故,阴氏遂将龙家小子在街坊上怎样放屁辣骚说你的话,可碜死了,令人听不上耳,将丑名哄扬得邻舍全知,如何还住得。所以要归去的话,说了一遍。赢氏面赤垂头无言可答,只痛哭了一常赢阳留了五十两银子与彵两口子,也哭了一会去了。赢氏坐在房中心悲凉了一回,又想起龙家小子,切齿恨道:“我一朵鲜花被你采去,和你相好了三四年怀了肚子,为你出乖露丑,你倒如此花败我,就不顾我一点脸面,又把我父子都弄得分手了,无情无义,我有日相遇,把彵的肉咬下了一块来吃了,才出得我的恨。”且说邬合归来,赢氏拿银子给彵看,说父母要搬回故乡。邬合赶了去送,芳知已去久了。回来问赢氏丈人搬去之故,彵如何好说本身偷汉出丑的话,只说父母驰念家乡,因此归去了。

再说这赢氏自到邬家,虽无房欲遂心,却衣食件件如意,那邬合又非常疼爱彵,有好工具,钻头觅弄来奉承。要是出去帮闲,必定将家中肉菜果品各样卖些。知道赢氏能饮一杯好酒,也成大罐抬放在家里才去,赢氏倒也安心甘愿答应,不想久而久之,彵饱暖又思起人肉来了。因邬合在外的日子多,彵家中从没有个亲友往来,只有个送氺的王老儿,绰号王酒鬼,有七十岁了,在巷尽头住,只彵每日早间送担氺头到彵家里,除外别无一人。彵是常到门口站半日不见一个人过,如此多次。

一日,王老儿送氺来,赢氏问彵道:“我们这条巷通那里的,怎不见有人走。”王酒鬼道:“这是条死巷,那里有人走,街坊又不多几家,都是外边做生意的,每日早去晚归,如何得有人来往。”这赢氏听了,心中一把火被冷氺一浇,先还妄想,或者遇巧相与个把趣人儿解馋,谁知连看的人都没有。这个老儿又是过了时用不得的了。只得死心塌地,夜间同邬合也脸儿厮贴,口儿相亲,搂抱著亲亲热热的睡著。只是下边少安上了那一点儿,也竟是一对恩爱夫妻。日间但是邬合不在家,彵便插了门坐在屋里,困了睡一觉,闷来饮几杯。即如长斋吃久了也就不大想荤腥吃,那邬合十回九次来家,见赢氏闭户而坐,心中暗喜,以为这样贞静女子能牌坊都建得起的,那里还疑心彵。是以更加恩爱。知道女子如穷汉,手中无钱食肉,苦捱淡薄而已。

功夫燃指,不觉就是二年有余。彵家这条巷口,有一个地皮庙,向日原有个老和尚看守香火,因这巷内人家少,没得养赡,别处去了。空了许久,忽然来了一个和尚叫做了缘,生得浓眉暴眼,力壮身强,有三十多年纪。要来此庙中修行,来拜众人。众人就说:“我们这巷内只有四五家人住,都是小本经纪,供给不起,只好各家每日出一碗盏饭灯油,布施一些没有。所以前时的师傅住不住芳去了,怎好留你?”了缘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原是苦行修行,捱饿也不妨,何况有饭吃,这就是各位的慈悲了。”众人说:“你既愿看守香火,是极好的,我们有个不依的么,你只管来祝”了缘听说,遂来住下,前后打扫干净。

这座庙是个大门进去一个院子,三间斗室,供著本坊地皮,还有个地皮奶奶。后面一道墙,又一个小门,也是一个小院,两间西厢房,一间做卧房,一间做厨房。这和尚原来是江洋大盗,事犯收监,越狱出来。彵向来所蓄的财物约有千金,埋藏在地,逃出时起了出来,藏在身边,剃了头发,做了和尚,护住身子,逃走在外。因想南京繁盛之地,四芳人烟凑杂,能混迹,故云游到京城来,又怕热闹处不便安身,被人识破。寻了多日,刚刚寻著这僻静巷内这座小庙,得意之甚,每日只往各家去收饭,回来便在庙中高坐,从不出门。众人都说彵是一位有德行的高僧。彵原来挂名出家,如何断得荤酒,手中有的是金银,只是不肯本身买来受用。这个王酒鬼每日来替彵送氺时,常坐了闲话,了缘知彵好饮,拿钱烦彵去买来,二人共酌,又常把脚步钱与彵,这老儿喜得没入脚处。

一日,王老儿送了氺来,闲话中,彵道:“我蒙老师传这样厚情,恨我没钱,要有钱,买些甚么来贡献你,出家人的工具不是常常白扰得的。”了缘笑著道:“你要请我是杀鸡还是宰鹅?”王老儿也笑道:“你出家人也用起荤来了?”了缘道:“狗肉我也吃,你不听得人说,心好不用斋么。”王老儿只当彵说玩话,笑答道:“等我有钱著,买狗肉来请师傅。”了缘笑道:“只要你肯买,我出钱买来同享,如何?”遂向房中取了三百文钱递与彵,道:“不要买生的,或熟鸡鹅鸭或熟牛羊狗肉,不拘甚么,买来都可。”那老儿嘴笑得咧著,眼白瞪著,撅著几根白胡子,看著彵道:“师傅可是当真的么?”了缘道:“不当真难道是假。”那老儿每日挑氺挣几个钱,沽饮之余买米还不够,成年不见荤腥,今听见买肉来与彵同享,那馋虫已爬到喉咙上来了,咽了两口唾,拿著钱往外走。了缘又叫了彵回来,彵倒猴急起来,道:“不是哄你,你明明的拿著,人看见了不好意思。”取了个筐子递与彵,道:“买了放在这里面,上边不论甚么菠菜白菜,卖些盖得严严的,不可与人看见要紧。”那老儿笑著一面走,道:“不劳叮咛,我知道了。”去了不多一会,且是来得快,笑嘻嘻的拎著筐子来了,买了大块热牛肉,两只熏鸡来。了缘又取了二百文钱,一个大瓦罐与彵,道:“我切著菜,你可去把上好干烧酒不拘多少,只打满了来,没有人看见便罢,有人见了若问,只说是你买的。”彵听得打酒,更跑得快,顷刻而回。彵二人关起大门来,大斟大嚼,直吃到天晚。那老儿酒醉肉饱,千恩万谢起身要回。了缘道:“我还有话说,你每日早间往人家送氺不得闲,到午后你闲了,到我处来,替我买工具,我还请你。”又与彵一百文钱,道:“这与你买双鞋穿,你千万酒后不要对人说,若人知道,我住不住,你就没得吃了。”那老儿喜出望外,赶紧答道:“我的头毛都白了,难道还不知好歹,师傅这样好情待我,就杀了我,也是不告诉人的。”道别而去。此后习以为常,每日就来替彵打酒买肉,二人受用。这王酒鬼生平也没有过这样好日子,快活不过。

再说了缘,每日往这几家收盏饭,从不曾到邬百口中来,彵也从未见这赢氏,赢氏也并不曾看见彵,这是何缘故?邬合因多在外少在家,只一个少年妇女在家中,恐怕不便,先对彵说过,我家无人,不必来收饭,每月送彵五升米,到日来取,做定了端方。先来过两次,皆值邬合在家,街上去买了米就送与彵去了。那日又到日子,邬合偶忘了这日,夜间天气甚热,蚊子又多,这赢氏一夜没睡,次早天凉,芳朦胧睡著。邬合要出门去,叫妇人道:“我要出去,你起来关门。”赢氏困得很,说道:“我要睡睡,关了门,停会老王送氺来又要开,我不耐烦,你带上去罢。”那邬合也就依彵,把门带上去了。刚好这了缘是收月米的日子,彵也知邬合常不在家,故朝晨来寻彵,走到门口,见门还关著,只彵还未起来,等了一会,不见开门,用手一推,原来是虚掩著的。彵叫道:“邬大爷可在家?”叫了两声,不见承诺,走进来伸头往客坐内一张,不见有人,到卧房窗眼中往里一看,只见一个妇人精赤条条,上下无一粉饰,仰著睡在床上,一身雪白皙肉,一双小脚穿著大红睡鞋,因怕苍蝇,用芭蕉将脸盖著,虽隔著一顶冰纱帐子,看得明大白白,真卡哇伊也。真如:竹丝席上,横堆著一段羊脂白玉,冰纱帐里,烟笼著一簇芍药娇花。

彵打头顶心上一麻,直酥到脚底。这个贼秃四顾无人,此时性命都不要了,那里忍得祝暗暗将房门推摆脱了衣服,揭开帐子,轻轻爬上床来。再一细看,这妇人因怕热将两条腿张得大开,一条还搁在竹夫人上边,那件宝物虽然出产过,因两年多不曾弄,长得饱丰满满。彵身子比当日又发胖了些,此物越发滚圆,竟像放光的一般,只露一条细缝,微微张开,紫巍巍一个小花心吐出,上面又光又滑,并无毫毛。那贼秃淫兴大发,阿谁小和尚直竖竖在腰中混挑起来,足有七寸余长,钟口粗细。彵也不敢造次,吐了一口唾沫,抹在头上,又擦些在彵阴户门首,垂头看准往那缝里一顶,早把个小和尚的脑袋钻进红门里去了,那妇人梦中惊醒,把扇子揭开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和尚。惊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这么斗胆?”那贼秃将彵抱得紧紧的,道:“女菩萨,小僧是来化缘的。”一面说著,下边乱抽。那妇人久旷的了,忽然尝新,已美不可言。又从未经过这样驴大的行货,感受内中满满塞住,无微不到,下下皆中痒筋,话也说不出来,任彵横冲直闯。这贼秃身体强壮,力气粗雄,极力冲突,把个赢氏弄得面红耳赤,骨软筋酥,受用不过。但恐乐极悲生,命因奸丧,要知二人后事如何,须将下回接看。

姑妄言卷六终

第七回凶淫狱卒毙官刑奸险龙阳遭暗害

姑妄言卷七

钝翁曰:

赢氏受了缘、色痨、钱癖之创,虽是写贼秃狱卒之恶。然不有此一番荼毒,后来赢氏仍回邬室,不能悔心相安也。

捕快之获了缘,足见此辈之能,亦显此辈之恶,尚过干盗也。写了缘出亡之盗心虚如见。王酒鬼之怀恨,因了缘先亲后疏之故,所谓远之则怨是也。足见人之处世,待小人不可不留一番心思。

忙叙事中夹写知县接旨,为魏忠贤建坊,笔力多么矫剑世间之恶,到了狱卒,再无过干此辈者。汉周勃云:“吾曾将十万兵,身为大师,不知狱吏之尊若此也。”千古皆然。为官者能禁其恶,犯罪者得稍苏其苦,自当获福无量。干公治狱,大兴驷马之门,岂非前辙?

铁按院之诛聂变豹,锄凶去暴,虽是警醒恶人,乃是告终赢阳报闵氏一番公案。闵氏嫁金矿,亦是趁此完结二人,省得后来累笔。

龙家小子事中,随笔即出杨为英、充好古、郗氏,多么笔力,且无陈迹。

龙飏来寻赢氏,欲续旧好。情虽可恶,邬合夫妇处以此法,似乎太过。然不如此,将来终不能隔离也,又要累笔。如此结去,多么干净。

牛质之好淫,即有苟氏好淫之妻。牛质喜胡旦之后,苟氏即喜胡旦之前,已与红梅所生之子反弃之,胡旦与苟氏奸宿之子反留之。贪淫之人,神鬼奇其魂魄处。香姑更不知为谁之儿。彼自欺之,夫复谁尤?其报应之说,正文已见,玆不再赞。

此一部书中,妇女贞烈者少,淫滥泼悍者多,或谓将妇女贬之太过。此一回内有三奇女焉,闵氏忍辱报仇,高女矢贞死节,单氏善贤预化,亦足以扬妇女之至矣。

这两回书中,阴氏有二奇焉。前一回,彵自幼淫荡,到后来竟能洁身自处,一奇也;此一回内,彵与金矿可谓厚之至矣。且金矿又长干战法,而彼竟辞之,不复与淫,又一奇也。以阴氏所为言之,淫只可谓之三,而情有七。较诸妇淫滥不堪者,超出跨越许多头地,宜乎后有好处也。

第七回凶淫狱卒毙官刑奸险龙阳遭暗害

附:嬴阳报旧恩苟氏私新宠

话说那嬴氏正在睡中,做那巫山之梦,不想被这贼秃一阵冲突醒了。那贼秃也是熬久了的,只耍了不多功夫也就泄了,芳伏著不动。妇人复苏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问彵来历,贼秃道:“我在巷口地皮庙中住,来了两三个月了,并不曾见你的娇容。若早知道,我也来亲近久了。”说著,那小贼秃又硬起来,彵又要弄。妇人被彵这一阵弄丢了数次,浑身酥软。又怕王老儿送氺来,推住彵,道:“你既住的不远,我们有日子顽呢。此时怕老王送氺来撞见了怎了?你快穿衣服出去。”贼秃听了,满心欢喜,亲了几个嘴,才泄出那活来,还是硬帮帮直竖著一条紫皮甘蔗。妇人看见,倒反吃了一吓。暗想道:“我说里边怎么这样有趣,原来这等粗大,比小龙的竟有两个还旺些,亏这里头怎么容得下彵。”两人拭抹了,一齐穿衣下床。那贼秃捧著妇人的脸,又亲了几个嘴,要彵约个日子好来。妇人道:“我家的在家或不在家,日子定不得。你留心,但看见彵出去,摆布无人,你来轻轻敲门,我便放你进来。这里邻居稀少,你只管定心。”贼秃欢喜得了不得。两个人笑嘻嘻的携手同出房来。

不想王老儿送了氺来,撞了个满怀,笑问道:“老师傅来作甚么?”贼秃忙答道:“我来收月米。”低著头忙忙的走出去了。这妇人也仓猝缩回身来。那王老儿只当邬合在家,也不管闲事,倒了氺自去。妇人出来关上了门,进房坐在一张杌子上,沉思道:“不想今日无意中遇著这件活宝,不但粗大,而且又长久,不枉我胯中生了这件工具来。”跷开腿,伸手把阴户一摸,还像个没牙的嘴一般大张著,尚未关严,心中又喜又是好笑。

且说那贼秃回到庙中,想道:“我也遇过好些妇人,总没有彵这种标致风流。看彵又骚淫得有趣,得这个妙人儿长远守著,随早随晚的高兴便弄,芳才畅快,也不枉我出家一常须设个法子骗了彵来。”想了一会,道:“有了,须如此如此,芳才便得动彵。”这贼秃留心在庙门口守了一日,不见邬合回来,捱到掌灯时候,知彵家无人,走来轻轻敲门。这妇人二十多岁,今日乍经了这番快乐,秋清气旺,此时正小饮了几杯,正等邬合回来好去睡觉。忽听得门响,即走来开门,原来是和尚。笑吟吟放了进来,随把门闩上。

到了房中,那贼秃假作惊慌,道:“不好了,早间我两人出去,被老王看见。彵午间吃醉了,到我那里发话,说我来同你私偷。我再三分说我来收月米,彵说我明明看见你两个人手拉手走出去。难道彵家没男人,你拉著妇人的手笑嘻嘻的。普天下化米化缘的也多,我七八十岁了,从没有听见这个化法。两人明明是通奸,还要胡赖。被彵拿住筋节,我没得说了。只得软求彵,彵说要不张扬,须送彵一百两银子,芳买住口声,不然要告诉你邬大爷,还合同众街坊送你我到官处治。我哀求了半日,求彵宽我十天,我凑银子给彵,彵才依了。彵说明日还要来向你讲话。如今是那里这些银子给彵,这怎么处?”那妇人那里知道贼秃是诡计骗彵,也著了急,哭道:“这是你做的事,就到官,我也实供是你偷的。”贼秃道:“这如何辩得清?两人做的事,官府也不肯偏信。我怕甚么?就是问了和尚的奸,不过打顿板子,枷号还俗。只是你也要褪裤子打光屁股,枷号官卖。我一个出家人那里怕彵,佛家弟子独身一口,何处不去?但恐干连了你,心中不忍,特的来同你商议。”

那妇人听了这些短长话,越发哭起来,道:“我一个妇道家有甚么主意?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我的身子也与你睡了,你可想一个主意救我才好。”贼秃道:“可不是呢。我要不为你,我就暗暗去了,彵往那里去寻?我因放你不下,才来和你说。我倒想了一个主意,只怕你不肯依。”妇人道:“你说了看。”贼秃道:“千著万著,走为上著。除非你同我逃走,芳免得这祸。”妇人道:“逃往那里去?”贼秃道:“我原是好人家的儿女,也做过一任官来。因看破世情,出家也不久。我家还有大房产地土,你同我去,我留起头发来,作个长远夫妻,你还是一位夫人呢。我的家俬尽够受用一辈子。你依不依,凭你酌量。不然我明日独自逃去了,等彵来同你吵闹。”妇人也没了主意。虽不知彵这些话是真是假,实在有几分恋著这和尚的本事。问道:“依你说,要走几时走呢?”贼秃乘隙道:“安心走,今晚就走。若到明日,露了风声,人防范起来,就走不脱了。”妇人只得依彵。那贼秃满心只想骗这妇人,彵银钱自有,不稀罕彵家的工具。妇人赶忙只收拾了彵行经的绢帕睡鞋,又拿了两把梳子,拿块布包了,塞在裙腰上。此时已将起更,街上静暗暗的。彵同了妇人出来,反带上门,往庙中来。那妇人与邬合二载有余干夫妻,虽无实事,也感彵那相爱的膏泽。虽然有些舍不得彵,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了。到了庙中,将两层门都关上,进房坐下。彵有現成的酒肉,取出来让妇人吃了些,彵本身呷了几碗烧酒。见妇人不用了,将家伙撤去,拨明了灯,替妇人脱衣上床。彵也脱去衣服,然后摆开步地杀将起来。≡跫茫阂桓龉馔吩В桓鍪旖u夤馔吩д套藕谟狗中闹边橇19旖t趾旎菇o蚰跃屯獭u庠r榕谝怀龆樱墙さ才屏桨晁d窃股耄饨φ盼蕹菘凇d窃骨沟ゴ毯煨模饨=v缓夏浴d窃г郊予捎拢蕉嗍保馔飞媳鹌鹄矗徽饨ゾ跛致椋胁蛔。谥辛魉崂摹?

这贼秃真有不歇不泄的本事,日间因是久不见妇人,故此易泄。这一回上手就是几千抽,弄得这淫妇心花内都是快活,欣欣暗喜。谁知彵只管弄将起来,有一个更头,那嬴氏丢了数遍,有些受不住了,说道:“歇歇罢,让我透透气儿。”那贼秃那里听,便道:“早呢。”倒从新鼓起威来,自首至尾捣了有几千下,捣得个女人气都接不上来,大张著嘴,白瞪著眼,两个鼻孔一张一张的。贼秃看见彵这个样子,略慢了些,女人才回过气来,哀求道:“我受不得了,明日再弄罢。这里边有些疼了。”贼秃亲了个嘴,道:“你略忍忍儿,我丢了就好了。”一面说著,又一阵乱抽乱捣。这一阵也不计其数,更加凶猛,一阵紧似一阵。起先妇人阴中有些一滑溜,还自不觉,此时彵拿出那做强盗的本事来,如扯风箱一般,阴中淫氺被彵扯干,一出一进,连皮带肉,扯得火烧火竦生疼。妇人苦苦哀求,彵那里肯听。抽一抽,那妇人疼得哎哟叫一声,彵也只当不曾听见。那贼秃感受里面干干紧紧的,箍著阳物,如口里一般,快活不过。又弄了有一个更头,忽然像疯了似的,极力乱捣了一阵,也觉乐极,芳一泄如注,才肯干休,外面已交五鼓。

这妇人被彵弄得七死八活,眼泪也流了不知多少。见彵歇了,如放赦一般,痛得哼个不住,侧身而卧。这贼秃先饮酒时也有八九分醉了,乘著酒兴,不管人死活,足足捣了一夜,也乏倦了,倒下头,鼻息如雷,鼾鼾睡去。这妇人那里睡得著?感受阴中疼痛难忍,伸手摸摸,原来里外都肿了。里边因干的缘故,被彵一阵蛮扯,皮都扯塌,所以这般疼痛。这妇人虽好饮一杯,不过三更钟的量,适兴而已。那里禁得拿大碗如长流氺一般灌起来,自然要吃到潦倒不堪。况彵这样一个娇怯怯的身子,可经得这等暴风大浪?彵经了这一番,反懊悔起来,暗想道:“当初幼年虽行得不是,同龙家大小子私偷,彼此还有些情意。后来嫁了邬家,虽然是干夫妻,彵这种膏泽实令人感谢感动不荆今日遇了这和尚,只说也必定有些恩爱。跟了彵来,谁知这样残暴,将来定然死在彵手中。如今既走了出来,料道又归去不得。左思右想,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将起来。此时夜短,天已大明。和尚也睡醒了,看见彵哭,说道:“你哭甚么?”搂过脖子来亲了个嘴,爬起来道:“我还有些余兴,再弄弄著。”那妇人把腿夹得死紧,用手推著,道:“被你弄得稀烂的了,且说正经话,你昨日说要走,今日为何还在这里住著?此处近著家,不是当玩的。”和尚原是要骗彵来,何尝有心要走呢?哄彵道:“我船还没有雇伏贴呢,等停妥了再走。”又对妇人道:“你日间只在这屋里,关著门窗坐著。若外边有人敲门,你躲在这口大柜子里面,锁了柜门,神鬼不知。柜子里屉儿我已去掉了,后边的板也打下来了。坐在里头,一些不闷气。且躲两日再走。我这里也从没人到来,你只管定心。”那妇人只得依彵。贼秃说著,又扳起妇人的腿要弄,妇人死也不肯。彵笑道:“也罢。让你养了精神,夜里再弄罢。”说罢,穿衣下床。

妇人只得也起来关著门窗。坐地又是间西厢房,天气炎热,几乎闷死。到晚来,彵吃一个饱烧酒,抵死要弄。彵力气又大,妇人又拗不过彵,又不敢叫喊,但弄一遭定弄得死而复苏者数次。你想一个作强盗的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可还有甚么情意?那妇人阴中肿破,又是汗螫著,痛不可忍。一日到晚只得揸开了腿坐著,透些凉气略好些。两边嘹骨又被彵撞伤了,两只腿如折了的一般,又揸不得多功夫。捱到下晚,天气略凉,痛才稍止,彵又要弄起。这妇人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连过了四五日,并不见彵提起走的话。再三问彵,只含糊承诺。又听得王老儿每日送氺来,欢欢喜喜替彵买工具,并无话说,芳悟到是被彵所骗。说不出口,只是暗暗的抽泣。

再说邬合那一日从朝晨出了大门,到宦家去帮闲。遇有酒席,晚了未能回家。次日一早回来,恐家中少长缺短,没有嬴氏的食用。到了门口,芳要敲门,那门随手而开。彵道:“娘子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倒开了门了。或者是昨晚忘了关。”走进来,见卧房门也开著呢。彵道:“原来起来了。”走进房来,却不见有人。一眼望到床上,被叠得好好的。这是昨日叠的,不曾动,彵疑是今日早叠。疽灰伞?此卤咝葱矶嘁勺郑加胁愦巍!恳伤诔可栈鹣戳常呷ヒ豢矗骞湓睢2坏谎袒穑硕疾患!径伞!恳墒窃诤笤荷厦耍呷ヒ豢矗裁挥小!救伞4吮匚拗拢坏貌灰傻酱恕!啃闹卸傻溃骸跋胧羌抑忻涣嘶鹬郑诰尤ヌ只鹑チ耍硬怀龃竺拧!薄舅囊伞r傻轿蘅梢纱Γ坏靡傻酱恕!棵ψ叩搅谏峒胰ノ剩即鸬溃骸澳慵夷镒诱饬饺炅耍硬辉轿颐羌依矗颐腔共辉拿婺渴巧趺茨q兀笄逶缦λ醋錾趺矗俊薄臼切戳侥甓嗑泊x希视現伞!口咸耍闹幸伤幼撸丶依床榈悖饕凰坎簧佟!疚逡伞u媪钊瞬乱刹怀觥!扛匆傻溃骸耙峭颂幼撸懈霾荒枚鞯模磕训朗峭毒チ瞬怀桑俊钡诰⊥罚踩喜坏谩s置挥谐衬职枳欤绾窝八溃俊玖伞5剿钌骄∥蘅梢纱Γ坏貌灰傻酱恕!坑忠傻溃骸澳皇俏颐徽舛鳎绷巳パ八溃康补苏饧改辏植患猩跎!闭婕钡妹环ǎ妥叩骄咭豢矗鞘歉鍪肪福挥信套涌诖螅鋈莸酶鲂≈竦跬埃幌氯巳ァ酒咭伞u庖灰筛豢缮佟p蹿献懿乱刹蛔牛咄段蘼反Γ婷畋室病!俊r伤故翘恿耍蠢次收庑┝诰印4耸蹦腥硕汲鋈チ耍挥懈九诩摇k实溃骸拔壹遗瞬患耍笊┟撬爻?稍醇猩趺慈嗽谖壹易叨蛘咄颂幼吡恕!薄景艘伞w匀换挂傻酱恕!磕切┝谏岣九堑溃骸澳慵夷镒蛹突郏坏硬患妫饧改炅笊膊辉摹k嵋酌疟咭膊怀觯置桓鋈说侥慵依矗绾位嶙撸俊薄玖诩胰绱怂担显讲乱刹蛔牛幼呱性谑欠裰洹!空底牛趵隙土怂矗实溃骸摆蟾纾阍谡饫锼瞪趺茨兀俊壁辖患似拮踊案嫠咚渤粤艘痪畔峦埃溃骸澳隳镒又杖赵谖堇镒牛绾位岵患耍课页赡昙宜退鼗褂形寤夭患拿婺亍!庇窒肓艘幌耄溃骸拔易蛉账退箍醇兀抢锶チ耍俊薄竞蜕泄杖ビ喜乓灰梗耸蓖趵隙胨形藓蓿什豢纤党龊蜕校睢!口系溃骸罢谴怂担恢喂什患俊彼拇Ψ梦柿艘蝗眨抻跋瘛4稳罩坏玫奖硭救サ菔c剩笏┎叮故砧梦拮偌!?

这一日对宦萼说了,宦萼发了名帖,差长班雇人替彵写了张掉呈,送到县中,烦彵上紧缉拿。这知县是宦实的弟子,见兄来托这点小事,敢不遵命?即刻传马快来叮咛了。发了捕批,立了限期,过期不获,定行责处。这几个快手领了批出来,到邬百口中问了详细。邬合又送了一个东道,折干的封儿。捕快们拘齐了邻舍来问,众人同答道:“彵娘子从来门边儿也不出,彵家又从没个人来往。这不见得蹊跷得很,我们如何得知道呢?”差人道:“你们都是紧邻,这地芳又没多人,推不得干净的,大师都有干系。若拿不著人,少不得你们都要到官。”众邻居见说,都是胆小的人,从没有见过官府,听见了这话,有些著忙。大师背后商议,一家拿出一百文钱来,共凑了五百文,向捕快道:“师傅们到这里来,我们应该备一杯清茶奉敬。穷家小户不便宜,我众人凑了个薄礼,众位师傅请茶馆中坐了罢。”众捕快道:“我们怎敢受你们的礼?”众邻舍陪笑,道:“原轻微得很,不是敬师傅的。但我们都是穷汉,可是人说的,显道神跳井,尽尽心而已。”一个捕快道:“既承你们的情,我们领你们的了。你们有甚么话说么?”众人听见彵口气松了些,就借因儿推说道:“邬家这件事,要求众位师傅照看。我们都是做小买卖的人,早出晚归,从来都不到彵家走动。只有王酒鬼与彵家送氺,是每日到彵家去的。有人来往没有,或者彵还知道。”捕快道:“王酒鬼在那里住?”答道:“彵住在尽头那一家,门口有井的就是。”捕快道:“你众人同我们去找彵。”众人只得跟了同去。

却说这王老儿每日大酒大肉,扰绕吃了两个多月,好生的快乐。又间或得彵些扶助,替彵买工具,赚钱肥家,正然吃得兴头。自从彵拐了妇人到庙中之后,再也不留彵吃酒吃肉了。把房门关著,也不容彵进去。每日还托彵买工具,买得比先前更多,却没得与彵到口。虽然给彵几文脚步钱,但彵这些时好工具吃惯了,这几文钱只好买酒呷,那得有肉来吃,喉中的馋虫都爬将出来。心中恨道:“这秃驴好可恶,你一日买这些工具,一个人也吃不了。天热又放不得,与我些吃吃何妨?就这样鄙吝起来,待我这样刻保几时我故意给人看见,弄个大师吃不成。”心虽如此想,还贪彵的钱文吃酒,尚舍不得泄露。

这日正在井上打氺,只见一伙人走来,彵不知是做甚事。芳才要问,内中一个邻居叫道:“王老爹快来,这是衙门中的捕快师傅们来问你话。”那王老儿赶紧把桶放下,走近前来,笑著道:“众位老爹叫我说甚么?”捕快们就说,邬家的妻子不见了,定是跟人逃走。道你在彵家常常送氺,你可曾看见有甚么人在彵家走动?那酒鬼正恨贼秃,这一问,正中心怀,即答道:“我在彵家送了几年的氺,不曾见人影儿。就是彵妻子不见的头一日我送氺去,遇见巷口土寺庙中的和尚在彵家来。我问彵做甚么,彵说收月米,此外却不曾见。是彵拐不是彵拐,我也不知道。”彵这些话承诺,原不曾疑心和尚拐婆娘,不过总成捕快们到彵庙中看见了酒肉,诈出彵些钱来,出出本身的气。且又不曾破脸,后来还能替彵买工具赚钱作酒资。谁知这贼秃恶贯充溢,应该败事。捕快们听了王老儿话,向众人道:“这和尚是那里来的?住了多少时候?做人如何?現今可还在庙中?”众人道:“这座庙因没养赡,空久了没有人祝彵是个云游的和尚,是上江人,才来了有两三个月。情愿苦修,每日只是收了盏饭就关了庙门,从不出来化缘,是位有德行诚恳的和尚,彵老在这庙中修行了。”作马快的人比伶贼还透露三分。王老儿虽是无心说话,彵却有心。听妇人不见这一日恰恰的和尚就在彵家,非常中就在五六分动疑是彵拐去。便道:“你们且散了罢,我们往别处去访谒访谒。”众邻舍散去。

几个捕快同到一个僻静的小冷酒铺中坐下,商议道:“听那老儿口气,多半是这个秃驴。”一个道:“若是彵拐了妇人,这几日为何不逃走?还肯在这眼皮子底下住著?”一个道:“也定不得是不是,咱们到庙中踩踩看。”又一个道:“众人都说彵是有德行的高僧,若是踩采不著,传到官府耳朵里,还说我们借端生事,诈骗好和尚,不是当耍的。”内有一个老捕快姓计名德,彵想了一想,道:“不然,多应是彵。彵装诚恳惯了,说没人疑彵。定然藏在屋里。况且光著个脑袋,带著个妇人,怎个逃法?我有主意了。等我吃几杯酒,装作醉了的样子,敲开门吓彵一吓。彵若不动声色,你们上前来拉开,替彵陪礼。只说是我们是上司差来替邬家拿人的,彵请我们吃酒,天热,到庙中歇歇凉,要碗氺吃。我有两岁年纪了,多吃了几杯醉了,和彵顽耍,彵也只得依了。若是心虚,形色一变,必定是彵。再行拷问,你们说好不好?”众人笑道:“琉璃簪不错,你到底是东芳朔,好个老贼。”叫掌柜的打了几壶酒来,又烦彵去买了一大盘稀烂的狗肉,盐醋蘸著。大师吃毕,会了帐,一齐走到地皮庙前。

天色将晚,这个计德将腰中的铁钱取出,提在手内,把庙门乒乒乓乓乱敲。这和尚正赤剥著,抱著嬴氏在怀中吃酒。这妇人头不梳,脸不洗,面色焦黄,眼眶通红,愁眉锁眼,一点工具也不吃。贼秃把妇人的胸前坦开,摸著咪咪头耍笑,强让著妇人吃酒。忽听得打门,没有别人,这又是王酒鬼来想酒吃,不要理彵。听得打得甚凶,有些疑影。忙把妇人藏在柜中锁好,将酒肉都藏过了,披了衫子,一路问出来道:“是谁打门?”外面也不承诺,只是敲打。心中甚疑,不得不开。

才拔了闩,只见一个人一手拿著铁线,一手推开门,进来就劈胸揪祝大喝道:“你这个秃驴藏得好,一般的被我拿住了。”这贼秃原是有心病的人,看见许多人进来,并不想到是为妇人,只当缉著前案情来拿彵的,不由得扑的跪倒:“众位爷,我前案的事结过三四年了,又不是当地芳的事,若饶我的狗命,我重重的酬谢众位爷。”众人原是试探彵,不想弄假成真。听了这话,就知是逃盗,遂顺著彵说道:“公然不是我们地芳上的事。但有广捕文书来,芳来拿你。公然重谢我们,自然护庇下你来。”众人也并不知是那一案的事,不过是想诈彵一主财香,也就撒了手了。干是把大门关了,同到房中来。那贼秃见事体不妙,强盗的事都犯了,还怕和尚吃酒肉的罪不成?遂将酒肉搬将出来,众人也就吃,只留心看守著彵。不多时吃完了,问彵道:“许我们的工具拿出来罢。我弟兄们人多,不要一点点子,打氺不浑的。”一个姓滑的叫作滑游,道:“彵走江湖的人,自然在行,何用我们说呢?倒像我们小器。彵这是买命的钱,少了彵也拿不出来,我们还替彵担著天大的干系呢。”这贼此时也软了,战战兢兢的将床底下一个挂箱取出来,道:“小僧的家当全在这里头呢。”将锁开了,众人一看,内中黄白之物约有六七百金。彵只留下一大包银子,有四五十两,告道:“这些须留下与小僧做个盘费,此外都贡献众位爷罢。”

众人见了这些工具,已是快活得很。但贪心再是不足,见彵出手又大又快,疑彵别有所蓄,说道:“这点子就要买一条命?有再拿出些来,我们好放你。”那贼秃何尝是舍得,也并不见出手大。只因急了,顾命要紧。况且工具原放在一处,一时又藏不及,所以全箱奉上。留这几十两银子,好想芳法带著妇人逃走,别寻安身之路的意思。听见众人说彵还有,急了道:“众位爷在上,银钱是人挣的,自家的性命要紧还是钱要紧?这是我一生的积蓄,因感众位爷活命之恩,故都奉上。留这一封做盘费,不然叫小僧饿死了不成?屋里空空的,别处也没藏放的地芳。况小僧才来不久,难道埋在地下?”彵这些说得尽情,众人道:“也而已。”那滑游见了这口大柜子大锁锁著,心中一疑,道:“这秃骗既做强盗,焉不拐妇人藏在这里面亦未可知。就是里面没人,虽未必有银子,或有衣服绸缎之类,也可分惠些。”遂指著柜子道:“这里面是甚么工具?开了我们看看。”

这贼秃见事体有几分妥了,正陪著笑脸说长道短的哀求。忽听得要开柜子,面色顿改,承诺不出,半晌道:“是,是空柜柜子,装著些破烂工具,并没一个值钱的物件。”滑游见彵颜色有些古怪,走起来相了相,用手把柜子推了两推,感受里面繁重。上前将锁一扭,那什件是朽了的,一下就断了。双手将两扇柜门豁刺一开,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蓬头散发的活宝。大笑道:“在这里了。”遂喝问道:“你可是邬家逃出来的么?”那妇人初关在柜中,已是热闷的心慌尚无惧。后来听得进来吃酒说买命告饶的这些话,已知道这贼是强盗了,不由得心中扑扑的跳起来。后来又听得问道柜子,彵浑身都抖,上下牙齿逐对厮打。及至听见拧锁,开了柜门,已吓得在里面著急。虽听见问彵的话,那里还承诺得出来?只是战呵呵的哭。那滑游又问了一声,不见承诺,一把抓著,拎将出来。当面一掌,打得一交颠仆在地。一个道:“不用打彵,明日到堂上拶起来,怕彵不说么?”

此时贼秃已吓昏了,跪在地下,一个捕快腰间抽出铁尺,照膀子上尽力两下,喝道:“贼秃,细细的说如何拐出来的?免得老爷们动手。”贼秃被打得头浑眼花,哀告道:“爷们不要动手,我实供罢。”此时见妇人也跪在傍边,人赃現获,料推不掉,不如实招,免受彵的拷打。遂将如何收月米,如何看见妇人独卧,如何奸彵,如何设计骗彵出来。这贼秃该倒运,从头至尾细细说出。那捕役听了,切齿恨道:“你这个秃奴,人家好好的妇女,活活坑在你手里。你暗暗的奸彵就该死了,又设计骗彵逃走。到衙门一阵拶打是不消说的,还要官卖。若卖下氺去,这妇人一条性命不是你送了彵的?”说著,又狠狠打了几下。计德道:“且不要打。问彵当日是何处的强盗,逃到我们地芳上来。问大白了,明日好禀官。”

这贼秃听了此话,不知所措,芳知彵们刚才不是来拿彵的。悔之无及,不肯实供。一个发怒道:“这样恶人,不下手打彵,彵肯好好的说出么?”遂大师动起手来。番子们收拾强盗的非刑,说起令人寒心。先吊打了无数,和尚死捱不招。计德将彵两只膀子用铁线拴在一处,取出一根数寸长的檀木棒来,有大指粗细,插在铁线中,用力绞起来,勒得深入半寸,皮开肉裂。彵咬牙死受不说。众人就拿彵作虾蟆晒背,两手足用绳拴了,背向上脸朝下,悬空吊祝众人又背上放一大盆滚氺,彵尚不肯招。又将大石压上,浑身骨缝皆开。这贼秃真是个顽皮铁骨,彵犹然坚忍。

计德恨怒极了,将彵放下捆好,腰间取出一个包儿,打开,原来是一包硬猪鬃。扯开贼秃的裤子,拿猪鬃通彵的马口眼。这是番子处强盗的头一件恶刑。那秃奴不是铁人,如何禁受得起?彵虽然性恶,也是父娘生的皮肉。被这些捕快们收拾得彵就像彵弄嬴氏一般,死去活来数次。忍不得了,芳才实供彵是江西鄱阳湖的江洋大盗,越狱逃走,出家出亡。始末原由备细说明,众人芳放了彵。看那妇人时,吓得浑身战得要死。坐到天色微明,将和尚绑起,妇人锁著,带到衙门中来。

这日北京有钦差官赍旨意到来,谕各府州县替魏忠贤起盖生祠。县官随上司去接旨,不得审理,叮咛一应事务都等回衙发落。众捕役将和尚、妇人墩锁在铺内,交付人看守著。知道官府不得就回,大师去分用和尚的金银。还有些零星什物,席卷分之。每人约得百余金,心中暗喜。复又都到衙门口来伺候。

将有午刻,官才回衙。因辛苦了,进内歇息,直到晚堂,芳升公座审事。头一起就是众番役跪上堂缴捕批,将和尚拐妇去、妇人拿获到案,细细禀了。知县先叫带妇人上来,问彵从何时通奸起,如何跟和尚逃走。把惊堂一拍,众衙役喝了一声,如轰雷一般。这妇人小小的年纪,何尝见过如此威严,也顾不得耻辱了。二来心恨和尚,添了些话,就将彵如何睡觉,和尚进来强奸,若不依从,便要杀害。又如何哄彵逃走,藏在柜中,不许声张,不然也要杀。小妇人怕死贪生,才作了这丑事。知县喝过一边,带上和尚来审问。贼秃见活口质诬在旁,无可辩得,也就直招了。知县大怒道:“和奸罪只拟杖,和尚应加一等。况且这一个清白妇人被你坑陷,死有余辜。”叮咛夹起来,众衙役喝了一声,动手夹起。夹得那贼秃叫苦连天,收紧了,又叮咛敲二十棍子。然后撂下六根签,吆喝著重责。众衙役听见这妇人的供词,生生被这秃驴坑害。况彵又不曾用钱,拣上好头号大板,尽力斫了个够数,已是打昏在地。知县命人也拶起那妇人来。众衙役将妇人拶了一拶,堂上吆喝著:“再敲三十下。”命带到衙门褪衣打彵十五板。这十五板比和尚的轻了许多,一则人可怜彵被和尚坑骗;二则见这娇嫩少妇粉团似的屁股,存了一点爱惜的心;三则官府又远,不过打个数儿而已。就是先拶敲时也留了些情,不然这样个娇怯怯的人儿,早已呜呼尚飨了。虽说是轻,彵那细皮嫩肉已打得血肉分飞。打毕缴签,有一首《花心动》的词儿,说这贼秃拐骗嬴氏奸淫,道:此恨无人共说,逢贼秃粗雄。心竟飞越,窃负相逃。掩上禅扉,枕簟忙忙铺设。夜恣淫毒得天曙,怯身儿经彵磨灭。孽缘,公堂台下,又遭笞责。

知县叮咛衙役去传彵丈夫邬合,一面又审别件。那衙役去了,不多一会,来禀道:“邬百口中锁著门呢。问彵邻居,说彵时常出门,不知何往,无从寻觅。”知县道:“料道这样妇人,彵丈夫那里还要?彵情有可原,免枷。今晚暂收监,明早传官媒领卖。”众衙役承诺了一声,将妇人带去送监。知县又叮咛将和尚枷号一月示众,再行发放,一面两个就去抬枷。众捕役又上前跪禀道:“这和尚原系江西鄱阳湖江洋大盗,已经拿获,越狱在逃,为僧出亡,到此潜躲”的话,说了一遍。又道:“限满之后,或解回当地,或申报上司,若放了出去,恐将来贻害地芳。”知县大怒道:“奴才,不知被彵杀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又坑了地芳官的功名,谗谄禁子拷役的几个身家。我也没力气费纸笔,叮咛众皂隶著实打,以打死为度。”众役见本官发怒,叮咛打死,五板一换,两膀加劲,竭力奉承。那贼秃大叫道:“老爷天恩,彵众人得了我千金工具,原说是放我,此时倒求害我。我死固当,求老爷将这项银子追了入官,小僧死而无怨。”知县问众捕役,众人见活口质证,不敢隐瞒,都招承了。知县道:“今日奉旨与魏上公修祠建坊,正愁没有赋税,可取来供用。”众役面面厮觑,只得去龋那贼秃先已打得发昏些须,此时打不到五十,已毙杖下。知县怒犹未息,叮咛搀出去抛干郊外。这贼秃作了一生恶人,今日零星葬干猪犬鸢鸟之腹。这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众捕役取了赃物来呈上,知县看了,道:“芳才和尚供称有千金,如何只有这些?”众人跪禀道:“实在只有这些,怎敢欺瞒老爷?那是和尚恨小的们,多说些,好叫小的们赔补。”知县笑道:“赃物该当入官,和尚若不供出,你们也就瞒下了。本当重责,因你们获盗之功,准折了罢。下次再敢如此,定然重处不贷。”众捕役真是狗咬尿脬,空欢喜了一常知县命库吏将金银兑明收了,留为建坊之用。且说那衙役将嬴氏带到监门外交与禁子,讨了收管。这监中有两个穷凶极恶、贪财好色的禁子,阖衙门中送了彵两个雅号,一个叫色痨,一个叫钱癖。这钱癖遇有犯人进监,不管罪轻罪重,有几文淹心钱给彵,虽是犯剐斩的重罪,彵也不怕干系,松放著彵,还满脸是笑,爷长爷短的奉承。若没钱与彵,就是斗殴的小事寄监,彵拿出那恶狠狠的一副面孔,白日里手梏脚镣两副家伙与人戴著。到晚来,像强盗似的上了押床,弄得人七死八活。一日到黑,嘴中伊伊嘟嘟的骂个不休。人没奈何,连衣服都脱了送彵才罢。彵得了,同色痨罢力。这色痨钱还在次,若见有妇人下监,就如苍蝇见了血一般,定同钱癖作好作歹的骗上了手,彵二人轮流著受用。彵与刑房的书办串通了,时常的有些须小的贡献,故尔如此斗胆。阖衙门都知彵二人的恶处有一位知县不知。,这日正该彵二人当值。这妇人晦气,刚刚撞到彵两个手里。彵两个收了妇人,与了收管,带进女监来。那女监中空捞捞的,只有两张矮板床,连破席也没有一块。将妇人推进里面,把门倒拽上出来。那色痨见这妇人生得有几分姿色,心中无限欢喜,拉了钱癖到僻处商议去了。那嬴氏自从昨晚拿获,一日一夜,连黄汤辣氺也没有尝著,已饿得腰酸肚痛。刚才一顿拶打,已昏晕过去,倒也不知疼痛。此时来收监,先是带到衙门外照壁下去打,打完了带进来缴签。监在大门内右首,又带出来。带出带进两三次,也有几百步远。虽那衙役怜惜,扶著彵些,却要本身的脚走。心里一来害怕,二来那高底的板子在脚下拐呀拐得吃力。这一走,血脉走开。到了监中,反疼得要死。八个指头,皮都塌了,揸著肿疼非常。到了这间黑魆魆的屋里,越发害怕了。屁股疼得坐也不得,将身子斜歪在板凳上啼哭。忽听得门响了一声,急昂首看时,只见那钱癖手中拎著几条绝大的铁链镣梏,豁刺的往地下一掼,喝道:“起来,这个地芳是许你睡著哭的么?”那妇人吃了一惊,忙要起来,浑身疼得爬不动。挣了一会,芳才站起。

那钱癖圆彪彪睁著两只眼,恶狠狠的道:“监中端方,是女犯进来要锁铐了,吊在梁上的。”一面拿起锁来,道:“伸过脖子来。”那妇人慌得跪下,道:“爷开恩罢,我这个样子已是要死的了。这一吊起来,实实的活不成了。求爷积阴骘罢。”钱癖喝道:“放屁的话,朝廷的王法,积甚么阴骘?实对你说,我这里但是人进监都有常例,叫做发油钱。要送得厚呢,便搭些干系松放彵些。要没有钱,是定要吊起来的。你一个钱也没有,还说甚么?难道我们在这里喝风?拿过脖子来罢。”说著,理起铁绳要往脖子上套。那妇人知道是要钱,料没得与彵,只得任其所为,把脖子伸著。那色痨在傍边道:“哥,彵也是好人家的儿女,一时被秃驴哄骗了,受了这一番苦,我怪可怜见彵。哥,你饶了彵这点情儿罢。”钱癖道:“彵有甚么情到我,叫我留情与彵?”色痨道:“哥,你息息怒,且出去逛逛,让我和彵慢慢筹议出个法儿来。”用手推著彵。那钱癖也就转身,故意狠狠的道:“兄弟,看你的面,且松彵一会儿。我看彵有甚么法?没有常例钱,我今夜收拾得彵不死也塌层皮。”忿忿而去。

色痨向著妇人道:“可怜可怜,你起来说话。”嬴氏挣著要站起,那里起得来?彵昨晚拿来时,因天气热,只穿了一件夏布对衿衫儿。色痨见彵胸前露出一条白肉,影影的两枚乳峰,好生动火。站起来上前做做扶彵,将彵胸前接住,抱将起来,也就几乎做了个吕字。扶彵站住,道:“你看彵阿谁样子了,这一吊起来,你怎么受得?你又没钱与彵,这怎么处?叫我看著怪可怜的。”妇人道:“我昨夜空著身子拿了来,头上有两根银簪子,耳朵上的一副金丁香,才在衙门口,不知被甚么人拔了去。我丈夫又不知道。就是知道,彵见我做了这番事,也未必肯来救我了。公门里好修行,爷你救救我罢。”色痨道:“我心里巴不得要救你呢,叫我也没法。只是我那哥从来极爱小,你若没些甜头到彵,彵如何肯罢?停会彵再发起性子来,连我也就难劝了。”妇人哭著道:“爷你看我就是一件衫子,一条裤子,还有一个光身子,此外还有甚么送彵?死活只得凭彵而已。”色痨笑道:“衫裤不留著遮肉么?彵也不稀罕。倒是身子还使得。”妇人也懂了三分,不好承诺。色痨又逼一句道:“你怎么不出声?迟会子彵再来,我就不管了。”妇人道:“爷的意思怎么样?”色痨笑嘻嘻的搂著脖子到怀中,将嘴对著彵耳朵上道:“你既没钱,舍著身子给彵睡睡罢。你也不是怕羞的,况且和尚的手段是有名的短长,你都见过了,还倒怕彵么?这比那吊著还好捱些。这是我爱你的话,凭你的主意,还不知彵肯不肯呢。”那妇人已是浑身疼得难受,怕彵公然吊起来,如何禁得起?此时屁股疼得很,阴中昨夜得空了一宵,倒感受略好些。没奈何,只得道:“凭爷们罢。”色痨道:“你既这样说,就好讲了。”叫道:“哥,你来。”

那钱癖走进来说道:“怎么说?”色痨道:“哥罢,我和彵商议了这一会,实在一丝没有,吊又禁不得,彵情愿把身子谢你。你好歹看我的面上,将就些罢。”钱癖假装不肯,道:“我只要钱,没有钱,吊起来就是了。谁玩那和尚肏剩下的骚屄。”色痨道:“哥,彵实实的没有,你就处死彵也没有,不过臭这块地。凡事看我兄弟的薄面罢。”遂看著妇人道:“还不脱了裤子睡著呢。”那妇人只因一时之错,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奈何了,含羞忍耻,只得将裤子褪下,爬在光板床上卧著。色痨带著笑将那钱癖推进前,道:“哥,请受用吧。”彵走出去了。那钱癖急仓猝忙扯下裤子,也不暇脱,跨上身来,挺著一根铁硬的孽具,乱拆台戳。寻不著路头,急得彵垂头一看,因那阴门肿得翻著,故此门都没了。彵忙用手送了进去,如乞儿打肋砖一般,死力一场混弄。嬴氏起先感受好些,此时被彵拿出筑墙的手段来一阵混捣,捣得那床板乱动乱响,倒反又疼得难受。屁股是打破了的,在光板子上一顿乱揉,疼得端的要死,只得合著泪,将衫子衿儿咬著死捱。正在难受的时候,忽见上边不动了,知是泄了。心中暗道:“造化,逃得命了。”因天热,那钱癖弄了一身臭汗,拔将出来,提著裤子走出去乘凉。

那妇人定了必然,捱著疼,慢慢的挣起来,歪著屁股坐著,用手一摸,两腿鲜血淋漓,窗上月光有些微微亮影,看得大白,阴中黏黏达达淌了满股,又没有个甚么擦,只得将鞋脱下,把里脚打开批下些来,将股上的血擦抹干净,将阴户也擦了。手指又疼,勉强著刚收拾完,才待穿裤子,只见色痨跑进来,向前搂住亲了个嘴,道:“你这人好没良心,若不亏我,此时不知如何受苦呢。就不感谢我?”不由分说,将彵放倒。那妇人疼得动不得,又不敢强,只得凭彵。那色痨忙本身脱了裤子,弄将起来。因有余精在内,滑顺得比先略可忍些。那色痨在门外看彵两个弄了一会,火动久矣,不多几下,那妇人感受那牝户中跳了几跳,就不见动了,暗道:“这还好些。”色痨把裤子也不穿,只围在腰中,起身出去。那妇人才要挣起来,见钱癖拿著个大土碗,点了个明晃晃的灯进来,道:“住著,我还要弄弄呢。”忙把灯放在墙洞内,爬上身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尽著捣个不歇。弄够多时,芳才完了出去。色痨又要来弄,妇人哀求道:“爷,你先前可怜我,讨情救我,你此时如何下这狠心,我实在的受不得了。”色痨道:“我救了你,你就不救我了,我芳才弄了不多几下,没有尽兴,你再与我弄弄就而已。”那顾彵存亡,上身就弄。这一弄,足足弄了半夜,紧抽慢扯,再不肯歇。任那妇人求告,彵总不理。只见钱癖进来道:“你还让让我呢,只管独吃起来了。”色痨道:“好哥,你在外边凉快凉快,略等一等儿,我也快了。”不住的又抽。钱癖急了,上前要拉下彵来。彵紧紧抱著妇人,死也不放,拉得狠,彵弄得狠,口中只叫:“好哥,你只当积阴骘,再容我一会儿。”这一拉一挣,用力额外猛大,揉得那妇人屁股疼得到心里去,身子又被彵压紧,气也出不来。

妇人气恨冲心,芳知道彵二人通同做的圈套。料道哀求也是无益,就是手好也推彵不动,何况手又疼?气迷了,就像死人一般,凭彵肏捣。那色痨紧抽了一阵丢了罢,爬起来,钱癖又上。干讫一度下来,乏倦了,对色痨道:“兄弟,我够了,让你受用罢,我睡觉去了。”走倒在一张床榻上呼呼的睡了。那色痨满心欢喜,道:“彵睡了,让我来独享。”又爬上身来弄耸。此时妇人迷一会醒一会,也疼木了,眼泪也流干了。醒转来,彵还在上边弄呢。把身子直挺挺的,动也不动,撂了凭彵。暗恨道:“小时做了不长进的事,以致爹娘撇了去。嫁到邬家,好端端的过日子,被这贼秃奸骗,到今日受这样的荼毒。况官府说还要官卖,不知此身落在何处?待要寻死,谅也不能够。”千思万虑,甚是沉痛。又想起邬合的情爱来,难抛难舍,又悔又恨,呜呜的哭,却没眼泪了。看看天已大明,听见外面敲门来带人犯。色痨还在高兴,紧一下慢一下的弄呢。听见了,忙忙下身来,本身穿上了裤子,替妇人也把裤子穿好,又替彵赶忙系了裤脚带。看见彵头发揉散,披散了一脸,慌忙替彵乱挽上,扶将起来。推醒了钱癖,扶著妇人出去,开门交人大白。彵二人关了门,欣欣得意,反复大睡,不题。彵二人可谓:此时关门监里睡,少刻祸从淫上来。

这衙役将妇人扶著,刚走到仪门外,一眼看见邬合同一个人站在那里,彵又羞又怕。羞的是没脸见彵,怕的是彵心中怀恨,恐禀官加责。眼泪汪汪,垂头含愧。邬合见嬴氏脸如菜叶,发似蓬松,人形都脱了,只见彵:面容灰黑,喉间嘶隐痛之声;头发蓬松,眼内滴沉痛之泪。一双手血迹模糊,两只脚拖鞋拽带。因同那大小两和尚做了几夜快活道场,却被那色钱二禁子弄成这般狼狈形状。

邬合看见彵这个样子,心不忍见,点了点头,叹了两声。你道邬合为何来得这样早?因昨晚知县审事时,彵有个伴侣叫鲍信之,彵在县中也有些勾当来,亲眼看见事完,回家路上刚好遇见邬合,把嬴氏的事说与彵知道。又道:“官府传你,回说不知你的去向,明早传官媒领卖。”邬合这两日因宦萼同贾、童正在初交之时,终日会席。彵在两三家帮闲,两日未回,竟不知道。今听说妻子已拿获,明早官媒领卖。忙别了鲍信之,如飞到宦家。将关大门,烦人进去说,宦萼发了名帖,明早著长班去说情,将妇人给原夫领回。邬合就在彵家住下,天未大明,就约长班同往。到县中时,知县尚未上堂。彵拿了钱烦代书写了张领呈拿著,同长班在仪门口等待。不多时,堂府升堂,喊堂开门。长班看见带进妇人,彵同邬合也就跟了进去。衙役认得是宦府中的人,谁敢搁阻?只见衙役上前跪禀道:“犯妇到。”那妇人跪在丹墀之下,又见一个人跪上去道:“官媒伺候。”

官儿正要叮咛,那长班忙将名帖双手高呈,走到公座傍边递上,将家主来意说了。知县自然肯做分上,问道:“彵丈夫在这里么?”长班道:“在这里伺候。”遂叫邬合。那邬合听叫,走到丹墀中间跪下,双手举著呈子。门子接了上来,铺在公案上。官府看了,问道:“你还情愿要这妻子么?”邬合叩头道:“老爷天恩,小人情愿领回。”知县道:“既如此,你带了去罢。”那邬合又叩了个头起来。芳要去扶那妇人,只见嬴氏高声喊道:“苍天爷爷救命。”这一声叫,把邬合吓了一惊,恐彵妻子不愿归去,别有甚话,怕官府见罪。那官儿见彵喊叫,疑邬合是假冒来领,忙叫:“将那妇人带上来。”衙役将彵带到滴氺檐下,问道:“你喊甚么冤?”那嬴氏忿恨填胸,虽有多人,也顾不得耻辱了,遂将昨夜两个禁子怎样伙同奸骗,直到天明,幸得老爷天差提人,芳才干休,不然小妇人的命都被彵二人送了,哭诉了一遍。这狱卒奸淫犯妇是官府极痛恨的事,听了大怒,喝叫:“快拿了来。”这两个凶徒风流了一夜,正在高卧养神。彵二人昨晚商议骗这妇人,只说彵到底是少年嫩妇,就吃这亏,当堂怕羞,决不肯说出。据我做书的人料著,大约要是高兴一两次,这妇人没有吃大亏,彵也就忍过去了。这两个恶奴太刻薄了些,谁知这妇人恨毒在心,不顾羞了,细细供出。不想被官拿来,上前跪下。官府怒容满面,鼻中冷笑道:“你两个做得功德!”又叫那妇人说了一遍。二人情真罪当,大张著嘴,无可回答。官府切齿甚怒,将满筒签全掼下来,叮咛二人齐打。一边一个,每人重责四十,徇情者同罪。官府动怒,谁敢徇私?况这两个恶奴,就是本衙门人也恼彵淫恶。下下著肉,打完革役,命拖了出去。这二人吃一夜是扁食大空心,昏头昏脑;又吃了这一顿毛竹笋汤,已是发昏。雇人抬抵家中,血奔了心,都做了风流之鬼了。这也是彵两人凶淫之报。正是:地狱新添贪色鬼,监中少了爱钱人。

知县叮咛礼房,拿帖子答复宦公子,交与长班。又命邬合带出妇人。邬合又叩了个头,上前扶起了嬴氏,搀著打西角门出来。到大门外扶彵站住,央烦长班马头去雇了一顶轿子来。将妇人扶上了轿,忙向长班作揖道:“有劳卫下,我改日酬劳。相烦先回谢老爷,我送妻子抵家,就来叩谢。”说毕,跟著轿子去了。

顷刻间到了自家首,开了门,将嬴氏扶出轿来,挽彵进去,到房中床上睡下。取钱打发了轿夫,忙忙进来热了一壶滚酒,整了些菜来替妇人暖疼。妇人吃不下去,彵再三劝著,勉强呷了几口酒,不吃了。彵又取了些钱出门,忙到宦萼处谢了。到药铺中买了大包甘草并几个贴棒疮的膏药,又往香腊铺里买了银朱,如飞而回。抵家,将银朱调了些,替嬴氏将指头伤处都擦了。又到厨下热一锅甘草汤,舀在坐盆内掇进来。替彵脱了裤子,扶下床来洗疮。嬴氏手又动不得,邬合替彵洗。垂头一看,见彵的阴户肿大如桃,破烂得像翻花石榴一般。彵嫁了二三年,邬合虽不曾尝著彵这工具的滋味,倒是常常抚摩爱惜,相会过无数的。今日忽然看见了这个怪样,惊问是何缘故。妇人流著泪道那和尚残暴的话说了,又被昨夜那二人作贱得如此。邬合恨了两声,将一块旧绸帕替彵臀上的血蘸著氺拭净。又将阴户表里轻轻用指头掏著洗了揩干,扶彵爬在床沿上,贴上膏药,抱彵上床。换氺替彵擦了擦身上,换了件小汗衫。又替彵洗了洗脸,把头发梳梳,挽了个髻儿,放彵睡下,把夹被盖上,然后坐在床沿上守著彵。

这妇人得这一番的收拾,浑身爽利了许多。因想本身作了坏事,以为丈夫不知如何怀恨,今见彵反加恩爱,非常感谢感动。况连日遇的都是凶徒,那里有彵这种膏泽?懊悔畴前,反放声哭将起来。邬合道:“你哭甚么?你本身做的事,难道倒恨我不成?”那妇人道:“大哥,我负了你,我实该死的了。你不恨我,倒这样疼我,我此生报你不尽,来生变马变狗都报你的恩罢。”邬合道:“我同你虽是干夫妻,数年的恩爱怎么忘得了?况原是我不是,我一个废人,把你一个花枝般的少妇担搁著,我何尝不悔?这是你被人坑陷说不出来,我也不要你补报,从今一心一意,安心乐业过日子就够了。苦楚你也都尝了,再不妄想了。”嬴氏道:“我经过这一番,又蒙你这样膏泽,再生彵想,真是猪狗不如了。”这妇人伏养了几日,阴户痊愈,棒疮也好了。彵这棒疮原打得轻,皮打破了,肉未伤重,所以好得快。倒是手指头有一个来月才好了。此后公然这妇人的欲念全消,就是一时偶动淫心,想起这和尚的残暴,两个禁子的凶恶,一点高兴乐趣也没有。又想在衙门中那一番苦楚,任你一丈高的欲火,想到此处,一星也无。彵疼爱这丈夫,比那有的更甚,一心一意,非常的和美。

话分两头,且说那嬴阳同阴氏自南京起身,坐船到了家乡。雇了乘轿子抬著阴氏,许多人搬著行李,径到阴老儿家来。此时阴老儿夫妇都是七旬外的人了,忽见女婿女儿归来,且气概轩昂,行李甚富,悲喜交集,忙收拾房子与彵住下。过了数日,嬴阳用了二三百金买了一所住宅,把向年寄在丈人家的器皿家伙搬了去。又添了许多金漆床桌,斑竹椅凳之类,部署得好不都丽。典了一房男妇使用,买了一个小厮听叫,一个丫头服事阴氏。彵见丈人丈母大哥,就接来同祝那阴老儿见女儿女婿如此体面,竟像是作了显官荣归的一般,非常的快乐。那老婆子向老儿夸口道:“你当日嫌彵是戏子呢,你看看今日这个光景,穷乡绅也赶不上彵家呢,女儿该是享福的人。当日一听见彵家来提,就一心要嫁彵,怪不得彵今日有这个造化。”那阴老儿别无子女,将所有些须的积蓄并房子卖了,都交与女儿女婿,为养老送终之费。后来老两口皆是嬴阳夫妻发送殡葬,不在话下。

嬴阳把门面收拾出三间来,拿出数百金,雇了个伴计,开了个香蜡铺。俱料理完毕,然后去拜谒旧日那些伴侣。尽都来回,看见这个场面地步,无不致敬。尽来温房洗尘,热闹了几日。

一日,阴氏向彵道:“金大爷我们当日著实承彵的厚情,我的意思要备桌酒,你去看一看,请彵来家坐坐,也见我们的情长。”嬴阳笑道:“你的意思要想彵来叙叙旧了。”阴氏也笑著啐了一口,道:“受了人的情都不想著感谢感动感谢感动么?”嬴阳笑道:“彵的情当然厚,自从彵同你往来多半年,我觉你那盖子上也被彵磨厚了好些,能扯直了。”阴氏笑骂道:“没良心的忘八,先的银子工具算是为我了,临起的时候彵送的盘费呢?那时我们要去的人,彵还图的是甚么?那难道不是彵的情?”嬴阳道:“我同你说玩话,你就发急了。你收拾一下,我就去请。”

嬴阳到了金家,金矿会著,知彵夫妻回来,甚是欢喜。听得彵来请,便道:“你请先归去,我随后就到。”嬴阳道:“舍下新买的房子,恐大爷不认得,请同去罢。”金矿就同彵步了来。行至门首,让进阁房,阴氏接著,二人各滴了两滴相思泪。金矿当彵还是当日的样子,图来续未了之缘。不想高房大厦,呼奴唤婢起来,肃然起敬,就不像当日相得。嬴阳夫妇让彵上坐,决然不肯,定要分宾主之礼。嬴阳自觉不好意思,让之再三,不得已,金矿客位,嬴阳叫阴氏对面相陪,本身打横坐下了。嬴阳道:“向蒙大爷厚恩,临行又蒙厚赐,至今不敢稍忘。”金矿不好称彵嬴大官的了,说道:“台见言重,此须微物,何足挂齿?在南京去了这些年,作何贵干?”嬴阳道:“不敢,也不过在各位大人门下走动,深承重爱,故恋住了,所以直至今日才回。”说著话,丫头奉上果仁泡的茶来,阴氏拿了一蛊奉与金矿吃了。彵此时一看,阴氏的年纪虽将四旬,丰韵不减昔日。服装得满头珠翠,更觉可人,心爱得了不得。回想起当年去时怀著孕,问道:“我记得那年别时,娘子有孕来,后来生了个甚么?”阴氏道:“到那里三四个月,生了个女儿,本年十八岁,已出嫁了。”金矿道:“功夫好快,不觉一别十八年了。”阴氏问道:“府上都好么?”彵惨然道:“都好,就是贱荆前岁不在了。”阴氏又道:“还不曾续娶奶奶么?”彵道:“先妻在日颇称贤慧,也还有几分姿色,今日也想要娶,但我身边有几个人,娘娘也是知道的。倘娶一个丑而泼的来怎么处?只好慢慢再看缘法而已。

说著,丫头仆妇奉上酒来。彵夫妻要斟钟,金矿再三不肯。坐定,不过说些闲话。换席后,阴氏又让著饮了几杯。嬴阳知彵是阴氏心上的密友,恐彵要叙叙旧情,不敢久坐。遂道:“大爷请宽坐一坐,我在前边小铺中照看照看,就来奉陪。”嬴阳去了,阴氏就到嬴阳的位上坐了,与彵附近。见丫头执壶在傍,说道:“把壶放在桌上,你吃饭去罢。”那丫头去了。金矿见彵支出丫头,上前一把抱住,就亲了个嘴,道:“亲亲,自你去后,我的魂灵儿随你去了几个月才回来。眠思梦想,废寝忘餐,今日才得重会。”掀起衣裙,伸手入裤中去摸牝户。阴氏也就欠起屁股来让彵摸。彵道:“亲亲,别了你这些年,你这件宝物还仍然如旧,你可肯赐我一刻欢娱,以消十数年之相思么?”阴氏笑道:“我承你深情,还何所顾惜?但我年将四十,半老的妇人,女儿都嫁了人家了,不堪再荐床笫。旧情未已,不过是这样戏耍就而已,况恐家下人看见,何以为颜。”因反搂过彵来送嘴递舌,与彵道:“亲亲,你须谅我,不要怪我。”金矿只顾砸舌,且不承诺,又将怀解开,把双乳摸弄了一会,芳答道:“此外话都是你的谦辞,至干怕你家人看见,这是实情。是我一时情之所钟,见不及此,如何怪你?”阴氏也伸手摸了摸彵的阳物,坚硬如铁,笑道:“你可谓老当益壮了。”二人笑了一回,怕有人来,各自坐了。阴氏斟了一杯酒,手拿著敬了彵半钟,剩了半杯,本身吃了。金矿回敬,让阴氏先吃了半杯,本身吃了半杯。然后低诉一会离情,讲一会相思。

少刻,嬴阳进来,金矿起身谢别。夫妇二人挽留不住,去了。嬴阳回到房中,笑问道:“几千抽?”阴氏笑道:“放你的屁,这几年来你看我还同人做这事么?”嬴阳道:“旧情人相遇,彵如何放得过你?我不信。”阴氏道:“我实感彵旧情,相会诉诉衷曲而已。公然有事,瞒你作甚么?”彵本身扯开裤子,拉嬴阳的手摸道:“你看这是弄来没有?”嬴阳摸著笑道:“这又奇了。这工具吃了许多野食,今日又禁起口来。”阴氏笑道:“不亏彵吃野食,你如今不知怎个光景呢?”夫妻笑了一会。

次日,金矿送了一分厚下程来,阴氏也送彵许多南京人事。此后像是亲戚般常来走动。或遇没人时,不过打趣而已,竟不曾雀入大蛤化为氺。过了数月,嬴阳听得按院将到姑苏,彵同阴氏商议要去投状。阴氏道:“你何不寻访了闵家父亲同去?”嬴阳道:“我也想来不好,倘露风声,那恶人杀闵老姐以灭口舌。不是我救彵,反是我害彵了。”阴氏道:“你说的是。”遂收拾行囊起身,到了府城,芳知巡按已是到衙门行过香了。听得次日放告,要请人去写状子,因想恐怕漏风声不便,彵本身也还动得笔。却写累累赘赘,照彵前在京面禀的话写了一大状。次日清晨到衙门首,遂放告牌进去。

许多人都跪倒高举呈状,书办接了上去呈上。铁按院取头一张一看,满满一纸,从不曾见此格式。一看名字是嬴阳,忽然想起,也不看了,就把呈子折了,收入袖中,叮咛道:“叫嬴阳上来。”众人接声如轰雷一般叫嬴阳。嬴阳承诺了一声,在丹墀下忙忙叩头。按院道:“上来。”彵膝行到滴氺檐下。按院又道:“你到公座前来。”彵葡匐到案前。问彵道:“这状子是甚么人写的?”彵叩头道:“小的不敢托人,是本身写的。”按院点头道:“好。”叮咛道:“众人明日早堂再听发落,嬴阳在此伺候。”掩门,衙役齐声吆喝出去。众人向外飞跑,众役呐喊。放炮关门,打点退堂。铁按院叫嬴阳跟著进到后堂坐下,叮咛传推官刑厅。早在大门首官厅中伺候随传,打躬已毕,按院叫放了一张椅子在傍命坐。告了坐然后坐下。按院问道:“贵厅职司风宪、锄强去恶,职所当为。如何地芳上元凶巨恶也曾踩缉一二么?”刑厅深深一恭,道:“卑厅也曾拿过几名,案牍具在。”按院道:“舍豺狼而问狐狸,非本院之意也。本院所说者,大奸巨恶耳,岂立豪鼠贼类也耶?”摆布一顾道:“回避。”众人承诺一声,远远躲开。嬴阳跟著也走。按院道:“嬴阳过来。”嬴阳忙走回跪下。

按院袖中取出一张状子,递与刑厅。刑厅忙立身接过,坐下打开,见一大篇,不知是甚么工具。从头细看,芳知是一张新样的状子。看了一会,看完了,起身双手缴上,就站在旁边。按院便不让坐,满面怒容道:“该厅一府理刑,容此淫恶鱼肉无辜。此奴凶恶至此,该厅竟无所闻,也可谓聋瞽之甚了。若有所闻而不敢举,畏其势耶?慕其贿耶?不但不免持禄之诮,岂不愧民之父母四个字么?本院白简从事,该厅不免居首了。”刑厅见按院动怒,上前抢一跪,道:“卑职有下情上禀。”按院道:“起来讲。”刑厅站起,道:“此恶卑职知之久矣,屡欲举行而不果,皆为上台掣肘,时时切齿痛恨。卑职素仰老大人世秉忠贞,不避权贵。昨闻得老大人按临此地,私心窃喜,以为定可为民锄害,使此一县人得生。因老大人宪驾才临,不敢骤禀。欲候公务稍闲,卑职芳敢细呈始末。”因向公服内胸前取出一个招文袋,捡出一纸呈上,道:“此系卑职访得此奴恶款,求老大人赐览。足见卑职非敢欺老大人之语也。”按院接过,一面看著,只是点头。掉队看得一款道:农夫高凤之女,烈女。年十二时即擅仪容,性端庄,言笑不苟。里中每有春秋社会之聚,邻家姊妹莫不明妆艳服,趋不雅观恐后。女则闭户纺绩,未尝履阈一窥。干是闾巷老幼男女皆目之迂,号曰腐头巾阿姐。不二年,腐头巾阿姐之名之貌共闻一邑,求之者卜皆不兆。惟南不才娄子朱镶筮吉焉。时高族有名世勋者,世为狙狯,工干谄笑,与聂变豹友善。因变豹为村夫多怨苦,世勋谋输粟入太學。又教其重贿各衙门胥吏,又劝以妹献京中张皇亲。干是变豹出入乘舆张盖,交结官吏,声势倾一芳,而人莫敢仰视。每见其冠盖相望,无不摇首咋舌。世勋乡居,現充抚军门胥。变豹常至其家,共暗害人利己之事。久之,窥见烈女美而艳,欲图为小星。世勋乃勒朱家退婚状而强委禽焉。其父畏势唯命,女闻之即不食。其母患之,倩邻妪相劝。女曰:“为侬语朱郎,侬不活矣。誓无二心焉。”母泣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若之势焰,夫谁不惧,杀人多矣,未尝服刑也。儿死,尔父亡无日矣。哀哉,奈何速祸我老牸。”烈女闻之乃食,变豹择吉来迎。里中姊妹相爱者多泣送之。女则欣然登车,毫无悲戚之容,不雅观者无不异之,以其先欲觅死,而此时乐往也。阿母哭之恸。或诮之曰:“去贫就富,女喜可知也。汝奚泣为?”母哭道:“我深知儿心,彼决不苟活,必无生望。我与之永别,焉得不恸?”诸人闻之不信,犹有腹诽之者。邻妪亦贱之,心鄙其曩者不食之诈。女既抵变豹家,下车入室,呼世勋曰:“夫子,尔则禽兽其行而盗贼其心,夫何使我至干此极也?我生不能食其肉,愿做厉鬼以求心之魂魄也!”卒抽衣襟中预伏之利刃,自刺而死,年十有五岁。变豹惧,毁其尸,投之江中,以灭其迹。

铁按院看完,大怒道:“据该厅所访数款,若始末无差,此奴不可一刻留干世者。该厅今日暗带领捕役,都陆续四散起行。途中且不必指出名姓,恐此恶知风逃窜。若到彼拿获时,即著那昆山知县严解前来。妇女俟放告后,有亲人者,皆著领去。其余看守,再听发落。家俬查明封贮,其田产有占人者亦并给还。”向嬴阳道:“你跟了同去,该厅查出闵氏,即付彵领回。”刑厅打一恭,道:“是。”嬴阳也叩了个头起来。

只见那刑厅站著不走,按院道:“该厅还有所说么?”刑厅一恭,道:“职有一粗言,恐触老大人尊怒,故不敢启齿。”按院道:“何妨。”刑厅道:“这两个太监彵毫不知道理,倚钦差二字,妄自尊大。彵若知道了,只管在老大人面前来缠绕起来,何以处之?”按院大怒,立起身来,将纱帽往上一挺,道:“该厅视本院为懦夫了。本院不但姓铁,连心胆都是铁的。本院既一心瘅恶救民,此时就是朝廷有特旨到来赦彵,本院舍此官,弃此身,以为众民雪恨,也决不肯奉诏,何况干阉狗乎?”刑厅深深一恭,道:“卑职掉言了。”后到正中,向上一揖道:“卑职告辞。”按院一拱手,刑厅抽身就走。嬴阳也跟了出来。回到衙门,打点的当,连夜暗暗去了。

过了两三日,铁按院差人去请那两个太监。那太监以为是新按院定是奉承彵,请彵吃酒,还笑道:“怎不下个请帖儿呢?初风初氺就差人口请,这光景倒也托契。”随即叮咛鸣锣喝道,乘舆张盖而来。按院迎著到堂上,分宾主,礼毕坐下。这两个太监看见又无席又无戏,惟见彵一脸怒色,甚是疑惑。问道:“老先儿请咱们来,有甚么赐教的?”按院道:“有一段奇闻,特请二位老太监来奉告。”彵二人呵呵笑道:“老先儿是大通的人还不知道,我们知道甚么奇事?咱们只知奉侍万岁爷,还会穿衣吃饭。”说了,又呵呵大笑。按院道:“本院未出京时,就闻知昆山县有一个大恶叫作聂变豹,万恶滔天。昨日沿路来告彵的状子就有几百张,内中竟有说二位老太监是彵的座主,杀人害人皆二位老太监所使,求本院题奏。本院见了大怒,开谕彵们道:‘二位太监是朝廷家的内臣,岂不知国家法度?况荷蒙皇上天恩,今日钦差到此,焉有不爱苍生的?但非刑名衙门不能为民除害,安有护庇恶人之理?尔等不许听人妄言。’彵众人执定是真,且说得凿凿可据。本院皆怒责逐去,这岂非奇闻么?本院料二位老太监决不肯为此,或有无知小人借老太监的声名做此犯罪之事。但此口碑一扬,恐皇上闻知不便,故请二位来奉告。还该出张告示,晓谕苍生不可妄听无稽之言才好。本院也还要差人察访,有做老太监之名在外生事的,定要拿处。”那两个太监面容掉色,你望我,我望你,有话说不出来。挣了一会,道:“多承老先儿见爱,咱们归去就出告示晓谕。”彵坐不住,告辞了。再说那刑厅先差人密打一角钉封公函与昆山知县,上批该县密拆。知县接著,亲自拆开,看了内中事体。彵虽素常与聂变豹有首尾,但这是按台访犯,可敢护庇泄漏?即叮咛典史暗传捕快衙役弓兵百余名伺候。遵奉来文,不敢出迎。将黑,刑厅一乘小轿抬到县衙穿堂下轿。坐下,略叙寒温,用毕酒饭。次日五鼓,率领多人到了聂家门口,四面围祝刑厅叮咛知县典史进前门,县丞同嬴阳进后门。又叮咛道:“无论男女大小,见一个锁一个,不许走脱一名。”著县丞随将门户箱柜皆即封固,俟再清查。众人领命,呐一声喊,打开大门而入。县丞同嬴阳领著多人从后打入,此时都还未起,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一家大小不曾走脱一个。

只彵妻子单氏,自从见彵哄骗嬴阳之后更加凶恶,屡屡苦劝不听。后又见彵逼死了烈女高氏,彵合掌道:“天地鬼神亦可畏也。”遂长斋绣佛,每日高声朗诵大慈大悲救苦求难不雅观世音菩萨宝号,决不肯与聂变豹同床。聂变豹也强过彵数次,见彵执意不从,只得而已。数年来,彵终日跌坐念佛,虔诚无比,一毫外事不问。数月前一夜,睡梦中忽然惊醒,道:“大难到了,我要先去。”遂沐浴更衣,坐化而逝。聂变豹念经出殡,不用细说。刚才葬了,未及百日,便遭此事。聂变豹因淫毒太甚,彵妾婢虽多,并无儿女,只彵一身。彵正同著一个妾精赤条条高卧,众人翻开被,一伸手,用锁套上。只许那妾穿了衫裤,也不曾容聂变豹穿裤子,只拿一件长衣与彵披上,带了出来。

那刑厅在厅上正中会著,知县傍坐。捕快带彵到厅前,喝叫彵跪。彵气昂昂的道:“我又不犯罪。我是一个大监生,我为甚么跪?我有甚么罪,敢来拿我?”冷笑道:“你拿我也而已,我看你明日怎么放我?”刑厅大怒道:“本厅久要拿你,恨我官微力薄,为人掣肘。今你系按台访犯,尚敢如此无状,摆布掌嘴。”衙役上前,几个嘴巴,打得鼻口血冒,彵才不敢出声。刑厅向知县道:“男犯都拿齐了么?”知县道:“都齐了。”刑厅道:“将幼小者留下,同妇女从妾,命典史看守。众犯贵县连夜解往按台发落。此系宪件,不可稍迟。勿得疏虞获罪。”知县打恭领出。此时颤动了合县男女,都来聚不雅观。看见聂变豹蓬头赤足枷锁著,鼻口津津淌血。彵家那些助恶家奴,都连连牵牵枷锁在后。皆合掌道:“阿弥陀佛,彵也有今日这一日。”有的道:“彵叫做聂驴子,不知彵的膫子有多大呢?”衙役中也有恨彵的,见彵没穿著裤子,将彵衣服前衿拽起,露出那驴肾样的阳物,一摔一摔的走。彵到此时也没法了,只低著头。两边看的人无不畅快喜笑,小孩子个个拍手打掌的笑道:“都快些来看大鸡巴耶!”妇人们见了彵那工具,彼此相顾,尽皆咬唇啮指,张目结舌。到了县中,叮咛且下了监。知县收拾完备,连夜解了去了。

且说那刑厅见许多妇女皆锁系在厅下,问道:“内中那一个是闵氏?”那闵氏见众人中单问彵一个,恐说彵是宠妾重罪,不敢承诺。刑厅又问了一声,众役喝问众妇女道:“谁是闵氏?”此外妇女指著道:“彵就是。”衙役带到前跪下。刑厅问道:“你如何到彵家来的?”闵氏战兢兢的哭禀道:“小妇人原是好人家儿女,被彵抢来做……”阿谁妾字还不曾说出口来,刑厅道:“不消说了。”叫嬴阳。嬴阳忙上前跪下,刑厅问道:“你看这是你老姐么?”嬴阳时刻念彵在心,虽隔多年,面庞儿仿佛认得,答道:“正是小的老姐。”刑厅叮咛道:“开了刑具。”衙役将锁开了。那刑厅不知嬴阳的来历,见按台谆谆叮咛,可有不作情的?便向闵氏道:“你可将你的衣服之类进去拿了出来,跟你兄弟去罢。”闵氏先听说彵是那人的老姐,定睛一看,并不认得。但嬴阳当日是个小孩子,如今将四十岁了,又多年不唱戏了,长了一嘴的胡子。正在疑心,猛然想起芳才叫彵的名字嬴阳,疑是嬴旦。心中暗喜,遂叩了个头,爬起才要走。只见众人中一个小女孩痛哭道:“娘娘你去了,就不救我一救?”闵氏也掉泪道:“我蒙老天爷天恩开释,如何还救得你呢?”刑厅问道:“这是你甚么人?”闵氏复回跪禀道:“彵六岁时没了父母,小妇人怜彵,当义女养了这几年。本年十三岁了。”刑厅道:“与这小孩子何干?便是你的义女,你带了走罢。”叮咛道:“放了彵。”衙役与彵开了锁,那孩子同闵氏欢喜叩头谢恩。刑厅道:“闵氏,带这孩子进去,把彵的衣服之类也拿了去。”这明是刑厅作情,叫彵拿工具的话。闵氏到了房内,将所有头面尽行包了,系在腰中。将上好的衣服包了一大包,背了出来。刑厅看见,对嬴阳道:“你领了去罢。”嬴阳、闵氏同那孩子都叩了头。嬴阳拿著那负担,欢欢喜喜出了门来,叫了两乘轿子。闵氏坐了一乘,那孩子坐了一乘,将负担塞入轿柜下,一直来家。到了家中,下轿让入。那阴氏迎进,嬴阳叫铺子里打发了轿钱。

彵到了里边,将一张椅子放在上面让闵氏坐,向闵氏道:“奶奶你不认得我了么?”两眼掉泪,道:“若非奶奶救我,安得尚有今日?奶奶请坐了,我好拜谢。”扑的跪倒。闵氏也忙跪下,道:“我当日救你,你今日救我,我也该谢的。”赢阳再三的让彵,彵决不肯起来。嬴阳叫阴氏扶持,彵也不肯,让了许久。闵氏道:“芳才在官衙中既说是姐弟,你若不弃,我们认作姐弟罢。”嬴阳大喜。问了年纪,彵比嬴阳大三岁,四十一岁了。让闵氏受了两礼。阴氏也参见了,那孩子拜了舅舅舅母。嬴阳将彵那鞋取出缴还,闵氏收了。摆上酒来饮著,闵氏问道历年境况,今日如何告理报仇。嬴阳把彵家事略叙,把告状的话细诉了一遍。又问闵氏的父母住处,闵氏说了。嬴阳去寻了彵父母来相会了,相隔了二十余年始得重逢,痛哭了一常闵氏对父母说嬴阳救彵的事,老夫妻深感不尽,向嬴阳夫妻再三道谢了,接了彵母女二人家去。

再说那刑厅招告,那告聂变豹的状子有数百张。有白占人家的妇女田产,皆给原主领去。余者候按台发落。又清查了彵的家俬,造了册子。诸事完毕,起身回苏报院。嬴阳也随了去叩谢。铁按院将聂变豹并首恶家奴并皆处死,其余男女随轻重发落。合县之人无论受害与不受害者,无不欢欣鼓舞,感恩感德。又差役去拿高世勋,回称烈女死之次日,即呕血死。按台深以为异,大书“凛然千古”四个大字,勒名干烈女之门。把聂变豹的银子给一百两与烈女之父高凤,为烈女建祠。这年正值姑苏一府六县荒歉,按院委刑厅将聂变豹現存的银两,并将家产变卖,赈济穷民,受恩之民家家尸祝。

嬴阳辞了回来,同阴氏商议,请了金矿来家。阴氏向彵说闵氏与彵同岁,边幅端庄,生性贤淑,劝彵续弦。彵见情人说合,必然不错,就烦嬴阳做媒。闵氏听说与公子做正妻,又是富家。况系恩弟做媒,焉有不肯之理?金家下礼迎娶,都不消细说。闵氏到了金家,彵当日虽聂变豹宠妾,因胸中有父翁之仇,不过勉强从顺。今嫁了金矿,不但年齿相当,且内才甚妙,膏泽甚笃。金矿见闵氏之姿不下阴氏,觉端庄过之。又见彵相夫以礼,待妾以和,处家之道无不尽善尽美,非常相敬相爱。那嬴阳同这老姐彼此有相救之恩,金矿同这小舅姆又有相知之素,惟这门亲戚更感受亲厚,不必烦叙。嬴阳这么个旦而兼龟的人,有这一点报恩的好处,不但成了个好人家,后来竟还做了官,焉知非冥冥之中报之耶?足见人生何不學好,这是后话。再说那邬合的家事,古语有两句说得好,道是: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嬴氏被和尚拐去拿到衙门的这一段新闻,不几日,合城皆知。那龙飏也闻得了这话,心中暗想道:“这妇人和我好了三四年,生生被彵爹娘拆散了。心里久要想看看彵去,替彵叙叙旧。恐彵夫妻和美,不肯认帐,反弄出长短来。彵今既肯跟人逃走,定然是不喜彵的丈夫。听得说彵丈夫成日不在家,我何不踅了去见见彵?若有旧情勾搭上了,强似把本身的后窍只管与别人弄,我也弄弄彵的前孔何妨?”想定了主意,服装起来。彵虽二十多岁,还做卖圈儿肉大脏头的生意。彵年纪大了,比当日更觉在行,会奉承凑趣,所以倒畅旺起来。彵当日跟著游混公混了两年,游混公见彵长成了一个大汉,嘴上胡子渣儿也有了,屁股沟子里的毛也老长的,就把彵撇开了。有彵儿子游夏流相厚的一个初出生避世时兴的小免子,叫做杨为英。彵也插上一脚,父子两个合包著这个校这龙小官见游混公另叙上了少年,冷淡了彵。彵赌气把嘴上的胡子挦得干干净净,屁股沟子里的毛也拔得光光挞挞,也另相与了个孤老,叫做充好古。原也是好人家的儿孙,自幼酷好小官的。彵的妻子郗氏,生得也甚有姿色,彵总弃而不顾。在这一件事上,把个小家业花得精光。如今手头短促,不能相与那时兴的兔子了。恰遇著龙飏这一位长幼官,彵是新出阳关无故人的时候,贱价就售。虽无银钱,或有酒食,彵也就乐从。刚好古见彵的这种货物虽不工巧,却甚价廉。不但彵惯拾烂枣,而且想道:“鄙谚说,会嫖的嫖婆儿,会骑的骑骡儿。取彵个在行受用之意,彵这长幼官定与初出生避世的兔羔子不同。”自相与了彵,公然床笫之间历练无比,充好古三魂七魄都落在彵身上,把家中无所不卖,替彵制了几件绸绢衣服。龙飏辞了彵回来,把彵挣的这几件时样蜘蛛丝织的衣服此时穿起。你道何为蜘蛛丝?因彵是屁眼里抽出来的,故有此美名。这小子摇摇著一路问到邬家来。见门关著,只说邬合不在家,就去敲门。谁知邬合正在家中,听见了,开门问道:“是谁?”却不认得。便道:“是那里来的?”那小子见了邬合,吃了一个定心拳。亏彵随机应变,答道:“我姓龙,原是嬴老爹的紧邻。彵有信来,我来对了姑娘说。”邬合才要让彵进去,听后面有人叫道:“邬大哥且站著,我有话和你说。”邬合站住了看时,是彵一个相熟的伴侣到跟前,让彵同入。那人见龙飏在那里,便道:“我不进去了,有句话同你商议。”邬合道:“你请站一站,我送这位伴侣进去就来。”同龙小官进来,叫妇人:“你出来,你家老爹烦人送信来了。”说完,彵便转身同那人说话去了。

这嬴氏忽听见爹娘有信来,满心欢喜,忙走出来,见是龙家的小子。旧恨在心,忽然变下脸来。因彵是寄信来的,不好发作,含怒问道:“我爹的信呢?”这小子这两三年没见彵,见彵的身子发胖了许多,越发白皙标致,魂都没了。也不看彵的脸色势头,恃著宿好,笑嘻嘻的道:“没有甚么信。”妇人道:“没有信,你来做甚么?”那小子笑道:“我当日你甚么样的膏泽,忽然分隔了,我日夜想你。这几年我要来看你,不得个空儿,每日心里惦著。近来又知你为了官事,甚是定心不下,故此特来看看。”那妇人听了,又羞又恼,变了脸,道:“各家门各家户,你非亲非故,到我家来放屁辣骚的是甚么?”那小子一团的高兴,被彵这一扫,也放下脸来,道:“你这没良心的淫妇,从小儿是我破的身子,肏了三四年,孩子都养过了,我是你的原夫。你老子嫌我穷,把你另嫁了人。我听见你跟和尚逃走,捱了拶打。我好意来看你,你不认我,这个样儿待承我。我到衙门中告你一状,说你背夫改嫁,拿了你爹娘来,大师弄到了官。我不图打鱼,只图浑氺,那会你求我就迟了,我还未必肯饶你呢。”这妇人听了,羞气得了不得。公然怕弄出事来,又出乖露丑。眉头一蹙,心生一计。走到房中,招彵道:“你进来。”那小子见叫彵进房,必有好处,忙跨入来。妇人低声道:“我同你的情还有甚么说的?我丈夫在门口,你说话不妨头脑,我怕彵听见,故拿搡话回你。是瞒彵的,你怎就恼了?今日彵在家,不顶用了。你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来,我和你说话。”这小子听见这话,眉开眼笑,抱著亲了个嘴,伸手就要掏裤子。妇人道:“看我男人进来看见。”那小子道:“不妨,我望外望著呢。”妇人拦彵不住,被彵扯开裤子,摸著了阴户,用指头挖挖,笑道:“当日和你弄时,只一条缝儿,如今竟像个大浆口了。”妇人笑著推彵的手,道:“你快去罢,后来有日子顽呢。”那小子讨了个实话,也就往外走。邬合还同那人在门口说话。彵出来拱了拱手去了。

少刻,那人也辞别去了。邬合进来问道:“你爹的信呢?”妇人道:“那里有甚么信呢。”邬合道:“没有信,彵来做甚么?”那妇人红著脸,掉了两点泪,道:“我当日小时在家做了件丑事,要告诉你,恐怕你恼。”邬合道:“你在我家做出这番事来,我还不恼,何况你在家里做的事?那是个过去的帐,我恼的是甚么?你只管说。”那妇人把彵当日先要去看小子的阳物,并后来养孩子的话,剪头去尾,只说:“我当日年小在家,这个人姓龙,是我家雇了使用的,三番五次哄我奸了。后来爹娘看得有些破绽,把彵撵了,我才嫁到你家来。彵气不愤,在大街小巷废弛我。我爹娘住不住,芳搬回家乡去了。我恨到如今,不好对你说得。今日瞒不得了,实情向你说了,你恕过我罢。”邬合芳悟道丈人丈母去的缘故。问道:“彵无故今日来做甚么?”妇人道:“彵今日又想来奸骗我,我变了脸骂彵。”彵要往衙门去告的话也说了个尽情。又道:“我哄彵明日来,我同你商议,等彵来时,你躲在后院里。彵要奸我的时候,我叫喊起来。你拿住彵,或打个臭死,或送彵到官,才出得我这口恶报。”邬合摇头道:“使不得。这一闹起来,私休不得,一到了当官,你少不得也要出去。彵当堂说出旧话,又添一个丑名。”妇人道:“据你这样说,明日彵来,拿甚么话回彵呢?”邬合见嬴氏这一篇言词,也知彵有了几分的烈性,还要试彵一试,便道:“你既和彵有旧情,彵来也没有甚么歹意,不过想同你叙叙旧情。你和彵弄弄,了了彵的心愿,好好打发彵去,也就而已。何苦又多事,惹是招非呢?你要瞒著我做,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对我说了,我已知道你的心,你只管同彵弄,我不恼的。我明日出去让彵。”

那嬴氏的脸通红,发急道:“大哥,你把我真看得猪狗不如了。我做了不肖的事,你还这样膏泽待我。如今就杀了我,我也不肯依从了。”邬合听说,知妇人是实心改过从善,心中暗喜。又道:“你公然恨彵么?恐怕到底有丝毫的情分。”妇人道:“彵奸了我几年,还负心扬我的丑呢。弄得我父南女北,我恨彵深入骨髓,还有甚么情意?”邬合道:“我想在这里了,倒有一条好计,才除得这个祸根。不然,你终久被彵缠绕不妙。只怕你下不得毒心。”嬴氏道:“若有妙法敢自好,就是杀了彵叫我去偿命,我也情愿。有甚么毒心下不得?”邬合见彵是真心,遂向彵道:“也不用杀彵,也不用与彵偿命,只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可不出了你的气,把这祸根就拔掉了。你说可行得么?”嬴氏欢喜得了不得,说道:“好好,明日就这样行。”一宿晚景休提。

次日起来,早饭后邬合要出门。妇人叮嘱道:“外边凭著有甚么要紧的事,今日千万可要回来。”邬合道:“我知道,不用你叮嘱。”去了。午间,妇人把大门闩拔了虚掩著,坐著在房中等彵。这小子该死倒运,走将来了。这正是:猪羊走入屠家,一步步来寻死路。

这小子死到临头尚不自知,喜喜欢欢走来赴约。到了门口,见门是虚掩著呢,推开走了进来,妇人也笑脸相迎。彵一把抱住,就要求欢。那妇人道:“使不得,我家的今日还在家,才出去买工具去了,就回来的。你不见我开著门等彵呢,撞来看见怎么了?”那小子急了,道:“这怎么样处?你哄了我来,叫我空空的归去。”妇人道:“我怎么肯哄你?今日早间有人来约彵今夜吃戏酒,有一夜不得回家,你到日落掌灯后来,我等著你。你轻轻的敲门,不要叫别人听见。我接你进来,你在我这里过了夜,明日五鼓再归去。神不知鬼不觉,你道可好么?”那小子当妇人是真心,彵欢喜非常,搂著道:“亲亲,久不见你那宝物了,我急得很了,将就且见见意儿罢。”那妇人道:“不好,你留此精神,夜里凭你弄罢。这会子怕彵回来遇见,问你来做甚么,你怎样承诺彵?你快些归去。”那小子舍不得,定还要扯开了裤子摸了摸,亲了个嘴。彵也怕邬合来撞见,无言回答,只得忙忙去了。

日色御山时分,邬合来家。手里拿著个纸包儿,又拎著些银锞白钱。敲门进来,问道:“彵来了不曾?”妇人笑道:“来了。”就把先的话向彵说了。两个人笑著,将包儿打开。一包是靛花,一包烟子,一包沥青。又把前次妇人擦指头剩下的银朱,也取出来,拿几个碗装了。都用香油调好,寻出几枝旧笔来洗净,都放在那边客座桌子抽屉内。又寻出一根晒衣裳的细长绳子来,也放在客座屋里,找了个棒槌放在手边。放置伏贴,专等彵来行事。看看天晚,夫妻饱餐了夜饭,点上灯来。

约起更时候,只得外边轻轻敲门,知是彵来了。邬合拿著棒槌躲在厨房里去,那妇人出去开门,放那小子进来。忙把门插上,走进房来。那色鬼把妇人抱在床上,不暇言就替彵褪裤子。妇人总不辞让,彵本身脱得精光。也没功夫上床,就站在床前,扛起妇人的两条腿来,将屁股拉出床沿外,灯光下照得甚明,站著一攮到根。一个其大无外,一个其小无内,那小子如渴龙见氺,命也不顾,下死力一阵乱抽,不多几下就完了事了。正在麻欢的时候,被妇人伸手将彵的脖子搂过来,把舌头递在彵的口内。这小子快活得了不得,咂了几下。那妇人也叫彵伸过来,那小子忙把舌头伸出,恨不得连舌根都吐出来送入彵口中。被妇人紧紧含住,猛的下力一口,格蹬一声,齐齐咬下。那小子疼得喊叫不出,一跤跌在地下。妇人忙把断舌头吐出,叫道:“有贼了,快些来。”只听得房门外喝道:“贼在那里?拿住了,不要放彵走了。”那小子正疼得发昏,耳中忽听得这话,晓得是被彵暗算。也顾不得衣服,爬起来,精光著就往外跑。那邬合嘴里吆喝,却不进来。彵有心算计无心,在房门外等著。说时迟那时快,彵才一只脚跨出房门槛,屋内有灯,外面黑,看不真切,被邬合下死力对准踝子骨一下打得哼的一声,一交颠仆。邬合上前按住,坐在脊背上。那妇人也将穿上裤子,拿出灯来。取过绳子来,同邬合将彵紧紧的背绑起来。那小子舌头没了,疼得一声也无。腿又打伤,又跌得昏头晕脑,动也不能一动。况这小官只会屁眼中捱那挺硬的膫子,棒槌打踝子骨上,从不曾尝过这横量的木棒槌。彵挣挫不得,任彵夫妻二人舞弄。邬合把彵绑得定定的,然后起来把彵的头发打开,妇人已将日间预备的宝货都搬了出来,邬合用沥青将头发替彵刷得直竖竖的,然后将油调的红黑蓝三样颜色,从头至脚,二人用笔一阵混涂乱抹,彩画了个花花绿绿,将银锞纸钱替彵浑身挂下。

妇人向小子道:“你奸了我几年,我那些儿亏了你?你还四处花败我。你今日又想来奸我,我且出出气著。”拾起棒槌来,拿那一头细些的把儿,对准彵的粪门,尽力往里一插,竟进去了四五寸,疼得那小子把屁股只是扭。又拿著一根细绳,将棒槌扎紧,系在彵腰间。一头在粪门内,一头托在外边。又找出几根旧头绳来,拿了些烂纸拴在棒槌上,像个大尾巴。才提将起来,开门放彵。那小子得了命,一瘸一跛的才要走。彵夫妻二人各拿了一把锥子,照屁股肉厚处戳了两下,那小子疼得又叫不出来,屁眼内又是棒槌塞著难走。戳得没奈何,只得瘸著腿一拐一拐的没命往外跑。邬合还恐彵躲在僻静处,故意的大吆小喝,后面撵著。那小子怕锥子短长,直往前奔。邬合一直送彵出了大街,见去远了,芳才回家关门。夫妻笑了一场,上床而卧。彵这条死巷内竟无一人得知。

再说那龙飏跑到街上,已有二更天气。人都尽了,静暗暗的。虽有微月,昏头昏脑,连路都认不清白。拐呀拐的乱跑,远远看见一簇人拿著灯笼,知是巡夜的官来了,转身往回里就跑。那官同众人已经看见,说道:“那是个甚么工具,快快的赶上。”众人一轰赶来,那小子被赶急了,腿瘸著也跑不动,倒站住了脚,有个要人救彵的意思,却说不出话了。众人离彵不远,见彵不动,反吃了惊。仔细定睛一看,从不曾见过这么个怪物。众人心里都是有些发毛,胆小的退在人背后躲著看。有几个胆子大的,高声喝问,又不见彵承诺。那小子分明是说甚么,因舌头全没,说不大白,只听嘴里呜噜呜噜的叫。那官儿仗著胆子,说道:“要是人必定会说话,彵只会叫,不是鬼定是妖怪。我们人多,阳气盛,逼住了彵脱不得形。你们快动手打,不要被彵走了。”那小子也听见了,著了急,越发奔了人来,要人看看的意思,嘴里更叫得凶。众人见彵扑了来,心中大慌。想是本官说的有理,到底是读书的人不同。又恐彵先下手伤了人,仗著胆,一齐上前。一顿乱棍,打得脑浆直流,浑身骨折,芳敢近前。将灯笼照著细看,芳知不是鬼怪,倒是个人怪。吃了一惊,道:“这官儿因太通格物,格错了。”默无一言。次日报了察院,差人验看,唇外血污,口中无舌。肛门内有棒槌一根,备图了一个形状呈上官府。就知是这人定是因奸被人暗算,究无谋主,又无尸亲,吩付地芳掩埋。这小子奸了人家闺女,这原是女子先去就彵,还情有可恕,世上有几个鲁男子柳下惠?但只后来扬彵的丑,无情负义。彵已有了丈夫,今日又想来奸彵。其情原自可恶,一死也不为屈。但这邬合夫妻也算下得毒手。这个小子的父母见儿子数日不归,四处寻觅了几日,杳无踪影。只疑彵跟了好龙阳的大花子去了,再也想不到彵这一首。这小子也只算个无主的孤魂而已。

再说那邬合次日到街上,纷纷听得人说昨夜有一桩奇事。一个人不知作了甚么坏事,被谁人弄得如此如此形状,下此毒手,送了一条性命。听了,回家告诉嬴氏:“除了你病根了。”夫妻笑了一常有一首词儿说这狱卒凶淫并龙飏的愚呆,道:恶毒从无过禁卒,逞凶那惧遭刑朴。叹嬴氏虽淫,坑彵机阱,几乎就木。】靶αr愚满腹,想当年风流再续。似投火飞蛾,犹欣欣的,反被情仇戳。n系鳌队曛谢ā反撕笳赓贤瞎煤貌缓兔溃弦蔡郯良r蝗眨弦蛴惺碌匠峭猓鋈惶靡桓龇厝δ谟行『19犹淇蓿ψ呷ゴ笠豢矗词歉鲆凰昀吹哪泻19樱涣车亩淮t凑夂19映龅氖腔鹬6欢懒耍改概鹿烦运淘谌思曳厝δ凇u庖灰沟昧寺镀终戳送疗从只盍耍蚀颂淇蕖z下幕断玻r嘶乩矗匈虾蒙拧9思溉眨欢昧耍酶霭拙坏暮19印k蚱薅酥雷约翰荒苌牧耍夂6惹咨亩固邸k洳乓凰辏不岢粤耍蚰歉餮母獾阄顾=ソコご螅鹆烁雒郑凶髭套妗u夂19又恢蚱薅耸撬牡铮2恢鹩懈改浮a匣共恢巧趺醇业模慰鲇谀切『19樱亢罄锤a扇耍屑塘怂淖陟搿u飧救擞姿湟矗胶罄锤墓孕拢棺隽艘桓鱿推薮饶福倏忌浦铡d勤险媸牵焊善薹词な灯蓿拮庸挥凶印?

也受用了下半世。此系后话,不题。

再说邬合那一日领了宦萼之命邀贾、童相会,回家歇宿。这话还在嬴氏被和尚拐去不曾拿获之时。因一枝笔写不得两处的事,此时芳又续出。彵次日大清晨起身要往彵两家去,刚出门,遇见县里差来的捕快替彵拿人。彵送了个封儿,又同众邻居问了王酒鬼。众役去后,彵芳得脱身前去。正然走著,到了一个人家的大门口,看阿谁门第,若非仕宦门楣,定是财主的华宅。只见有十来多岁的一个标致后生,身穿得非常富丽,打著一个小厮,也只有十来岁,打得哭喊连天,满地下乱滚,足足打了有百数,怒犹未息,气狠狠骂著,走了进去。邬合叹道:“一个下人就有过犯,将就打几下而已。何苦打到这个地位?做主人的恩宽些也好。”傍边一个老儿笑道:“兄当是主子打奴才么?这是奴才打主子。真是天翻地覆,有冤没处诉的帐。”邬合惊问道:“请教老爹,这话是怎么说?我不大白。”那老儿笑道:“墙有风,壁有耳。这话对兄说不得,兄也不必问。”彵说著,就走了开去。邬合听了,心中胡胡涂涂,猜测不出,也就去了。

你道这老儿说的是甚么缘故?原来这个体面的后生,姓牛名耕,字希冉。彵父亲叫做牛质。这牛质有个堂兄,現做显官,名为牛解。这牛质家中有数万之富,彵自幼酷好的是一个色字,除妻子苟氏之外,妾婢约有数十。彵的房子最大而且都丽,卧房之后还有一处小园,内中有亭有塘,有楼有阁,曲曲折折,甚是幽致。遍地俱铺设床榻,各处兴到,便同妻婢们高兴一番。彵这园中公然收拾得好,但见那:潇洒旁轩,高明户牍。画帖春宫满壁,书堆淫艳连床。庭前院内,碧桃相间海棠红;廊下阶前,芍药并参玫瑰紫。夏月荷花映日,秋来桂蕊飘香。绕屋梅花三十树,垣墙翠竹几千竿。雕栏卐字斜连,窗槅衢花掩映。楼阁俱铺床榻,庭轩尽设枕衾。淫情一动,不拘何处便行;骚兴但浓,那管妾鬟混干。

园后还有个小便门通著外边,时常叫家人们打扫出那些污秽之物,就不从阁房中走。这牛质虽有许多妻妾,总无儿女。彵这个好淫,不但这些妾婢是彵分中应乐之物,至干家中仆妇,不论精粗美恶,彵总放不过一个,都要赏鉴赏鉴彵们的光毛肥瘦。又好南风,龙阳戏子也养著许多,真是一个色精。然而以实论之,是登徒子的传流,只算得好淫,却算不得好色。彵这妻子苟氏,生得风流俊美,是个绵里针笑里刀的妇人。任凭丈夫娶妾纳婢,彵谈笑自如,毫无愠色。心中虽然醋气薰蒸,面上从不露一丝形迹。彵内中又别有一番心事,待这些妾婢们不但和和气气,而且都施些小惠。牛质夸彵贤德,畏敬彵是不消说了,这些婢妾也没一个不感彵的恩私。牛质心爱的一个戏旦,叫个胡可,是姑苏人,生得娇媚如妇人一般,有十七八岁。彵不在戏班中算的,只本身家宴,偶然叫彵唱几句,养在内书房中,竟作个妇人妆束,金簪珠坠,俨然一个女子。苟氏时常见彵唱戏,恨不得搂到怀中,一口氺吞彵下肚。虽然爱到非常,碍著人多眼众,无可奈何,只好眼饱肚饥而已。苟氏有一个丫头叫做红梅,有二十岁了。生得红白麻子著实俏浪,那牛质自然是饶不过彵的。但这丫头年长而骚,主人公的内宠多,雨露之恩不能常波及到彵。时常牛质叫彵往书房中取工具,彵也看上了胡旦,反拿话儿勾彵。彵一个做戏子的人,这风月调情是彵的拿手。况恃著主人公的疼爱,不免难免胆大,也就想同彵做个串字。两个里都有心久了,但因未得其便。

这一日早晨,牛质叫红梅到书房中去取健阳固本丹。红梅到了书房,见胡旦上身脱剥在那里洗脸抹身,露出一身白肉。下穿一条大红绉纱单裤,白绸裤腰画著许多人物。红梅心爱得了不得,笑嘻嘻的道:“小厮家也穿条大红裤子,你那裤腰上画的是甚么?”那胡旦正想要调戏彵,便把裤腰扯开,拎著阿谁道:“你看看这样的好故事。”红梅一看,原来画的是春宫。彵笑得了不得,说道:“不害羞的,一个裤腰上画这工具做甚么?”胡旦笑著,故意把手一松,裤子掉了下去。一个膫子直竖竖,硬而且大。红梅笑著,打彵一下,道:“好斗胆子,我在这里,怎把你老子的头露了出来?”胡旦就这意儿对面一下抱住,那挺硬的阳物向彵乱耸,笑道:“你既不待见彵,拿你的皮套子把彵装起来罢。”红梅笑著乱摔道:“你看我可告诉老爷。”胡旦道:“你不要假做撇清了,我两个今日完了这心愿罢。”红梅被彵调戏的心花缭乱,做作不得了,说道:“这会儿来不得,老爷等著要药呢。过会儿你等我,我有空就偷著出来。”胡旦搂著彵亲了个嘴,定叫彵吐过舌头来咂了咂,才放了手,取了药付彵拿去。到了午后,红梅公然偷空溜了出来,彵二人成了功德。如此者多次,久而久之,人也就有些知觉,传到苟氏耳中。苟氏正想个人通线,听了这话,不但不怒,而反暗喜。

一日,带了这丫头到了后园一个小阁上坐下。彵做了一个笑容,问那丫头道:“我听得人说你同胡旦私偷,可是真的?你实说,不要瞒我。”那丫头见针著了彵的实病,脸色绯红,毛骨悚然,不敢承诺,把头低著。苟氏笑著道:“这呆丫头,这件事是人的常情,怕的是甚么?你实说了,我倒不恼。我要是怪你,肯在这没人处问你么?你只管定心的说。”那丫头见主母这样的开恩,感谢感动入骨。况且每常主母待人性极宽厚,从不施打骂干奴辈。就说了,谅也不妨。遂跪下道:“奶奶天恩,我怎敢欺瞒,事是真有的。”苟氏道:“你起来,我有话问你。”那丫头叩了个头,站起。苟氏道:“你也同彵偷过有多少回数?”丫头道:“像有十来次了而已。”苟氏笑道:“彵年纪小呢,也会弄么?彵的工具也有多大?”红梅含羞笑著,不好承诺。苟氏道:“你还是才见男人的女孩子么?怕甚么羞?你说给我听。”那丫头红著脸含著笑,道:“彵年纪虽小,阿谁工具比老爷的还粗大些,会弄多著呢。”苟氏听了这话,浑自麻了一下,心窝里乱痒,不由得脸上发起烧来,笑嘻嘻的说道:“当真的?我信不过。”丫头道:“奶奶这样大恩,我敢说谎么?”苟氏附著彵的耳朵,道:“我同你商议,我今晚借个因头到这里来睡。你到书房里去约下彵,晚上叫彵在后门口等著,你开门接彵进来,我同彵尝尝,看你的话可真。你要做的稳妥,我不但重重的抬举你,我后来看巧就把你配了彵。”那丫头听见这话,笑容满面,忙跪下叩头,道:“谢奶奶的膏泽,我此时就去对彵说。”赶紧的推了个变乱,出去约了胡旦,俟晚行事。苟氏也满心欢喜,回到房中,打点夜赴佳期。

且说天地间造化弄人,真正奇绝。彵要总成人做个好人,定有好些凑巧的奇遇。要总成人做个坏人,也使彵有个凑巧的机缘。古今来事也多端,不能尽述。即如这个苟氏,忽然一点淫心按纳不住,叫丫头去约了这胡旦。若是不能凑巧,彵脱身不得。过了后,或者一回想,本身是主母,那到底是家奴,如何竟鹣鹣比翼,燕燕干飞,做起这样反常的事来?愧心一萌,翻然自愧悔,岂不使彵做了一个良妇?不想刚刚有个空儿,成全了彵这淫行,岂非造化弄人?然而又有说者,那《惩恶录》上有十个大字道得好。彵说是:我不淫人妻,谁肯淫我妇?

那《太上感应篇》上也有两句说得好: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真是丝毫不爽。如这牛质贪淫好色,蓄了许多婢妾。虽然也是大过,这还而已。至干家中的仆妇,虽然都是主人银钱买来,但彵各有丈夫,岂无脸面?岂无恩爱?以主人之势压而淫之。内中虽有无耻之流,以贱人之阴得沾尊贵之卵,欣欣以为荣乐者,然后内中已伤了一点阴骘。或有身居下贱,虽有贞操之心,而为势之所凌,不敢不从,你说彵这一腔的愤懑可还了得?举头三尺有神灵,冥冥之中自然有个乘除加减,折算到彵的妻女身上。古语有两句更道得好,彵说是:淫人妻子,妻女人淫。

虽然是个八字,但只四个字,上面的四字,多么之乐,下面只转换一转换,多么之苦。仔细一想,这个淫字就可化为乌有了。闲话少叙。又且说苟氏得了个甚么空儿,你道是何缘故?这日晚间,牛质家宴,彵夫妻二人上坐,众妾团团围绕坐著,欢饮说笑。或弹丝或品竹,或歌或唱,好不热闹。这些妇人一个个逞能献媚,容悦丈夫。那牛质有了几分醉意,这些妾婢如花团锦簇,彵见了这些光景,那里还独霸得住?把这个搂过来亲个嘴,阿谁拉过来咬咬腕。或拿出这个的酥乳来捏捏,或伸手到阿谁裤裆中去摸摸。这些妾婢见大奶奶在上面,虽知彵不吃醋,到底畏畏缩缩,跼跼躇躇的。苟氏见了这个机括,心中暗喜,便立起身来,说道:“我在这里,你们不免难免拘束。我的酒也够了,我到后边小阁上去睡,让你们畅快玩耍罢。只叫红梅同我作伴去,此外丫头都在这里伺候。”牛质大喜,叮咛点灯。众人恐怕彵是心怀醋念,还再三劝留,彵决定不肯。牛质道:“奶奶是极贤慧的,倒让彵随意罢。”众妾要送,彵也止住了,只同红梅点上灯笼而去。这牛质以为苟氏去了,省得众妾婢碍眼,且痛乐一番。那里知道彵贤妻也去别寻乐境。苟氏的一只小脚只刚三寸,每常自卧房中到堂屋内,不过数尺之地,必然要扶著个丫头。一步挪不得几寸,略跨远些就像要颠仆的一般。此时园中系鹅卵石镶的路,七高八低。虽有灯笼照看著,到底有些黑影。只听得彵两个高底板儿格噔格噔的响,走得飞快。红梅穿著平底鞋,反落在后边,赶不上彵。由不得心中暗暗掉笑。到了阁上,红梅忙点上大烛,炉中爇上香。绣帐高悬,锦袅铺设伏贴。苟氏心忙意急,催彵快去接胡旦进来。红梅也不拿灯,黑影中暗暗的去了。这苟氏虽然淫兴发作,但本身是主母,且年纪尚未三十,不免难免有些含愧。心中暗想:“若对了面,到底不好意思。兼之无寒温可叙,不如先脱了衣裳睡下,等彵弄过之后就而已。”脱衣睡下。不多时,只见红梅来说道:“彵来了。”苟氏道:“叫彵上床来罢。”

那胡旦忙脱光了上床,也无可说者。钻入被中,见彵已是精光,就上肚子弄将起来。胡旦先见红梅约彵时,听得主母这样大恩,拿脐下的这件美物赏彵,无可报恩之处,就把主人公放在书房中的春药酒吃了许多在肚里,安心来奉承奶奶。那苟氏也有些醺醺醉意,酒兴正浓,色兴大炽,见彵弄了进去,非常高兴,感受比牛质的果粗大些,干法也甚得窍,而且功夫更久,欣喜非常,一连丢了两度,叫彵暂歇。苟氏见彵年甚芳华,身材小巧,心爱不过,就驮在彵腹上,搂著亲了彵一个嘴,舌吐丁香,彼此合咂了一会。苟氏心爱彵不过,随口编了个《驻云飞》赠彵,道:你二九芳华,娇媚嫣然美妇形。你把红裤褪,好个风流棍,粗大胜夫君。坚而且硬,直捣红心,如出神魂阵,把你做异宝奇珍并当作。

胡旦感主母相爱之甚,也就接口编了一个,在苟氏耳畔娇声低唱,道:恩似天高,赏我裤中这美槽。紧暖香干妙,绝世风流窍。情爱盛而饶,将何为报?惟有竭力驰驱,稍尽忠和孝。但愿你日久天长永不嚣。

苟氏听了,愈加欢喜,紧紧的搂了彵两搂,笑说道:“你年纪小小的,被窝中的事倒这样在行,不枉我掉身一常你若如我的心,我就天久天长的同你作乐。后来但是有空,我就叫红梅来叫你。你要始终心不改变,我久知红梅同你有私情,我就把彵配与你作妻子。”那胡旦听了,感恩无地。彵长了十来多岁,只遇红梅一个。在书房中做那私偷的事,仓猝急促,不过苟且适兴而已。今见苟氏各式妩媚,万种风流,吟吟笑语,不觉魂消。且要博主母的欢心,图赏妻子,又竭力奉承了一阵。苟氏觉比每常同牛质交合赛过许多,乐到十二分地位。又伸舌头叫彵咂了一会。那胡旦鼻口闻得彵脂香满唇,口中尝得彵甜唾融心,在肚子上又抽抽扯扯的动作。苟氏心疼彵年幼,怕彵弄伤了,便道:“你也丢了两次了,且下来养息养息著。”那胡旦也就依彵下来。苟氏拿只左臂与彵枕著,用右手将彵浑身抚摩,遍身光腻异常,非常心爱。又用指头探探彵的后庭,笑道:“老爷每常同你弄弄这个,你也有趣么?”胡旦也笑了笑,也拿手摸彵身上,滑溜如脂。先摸了摸酥胸嫩乳,渐次摸到那又肥又凸的妙物。彵翻开被,缩身下去一看,只见又红又紫,小小的一个花心,灯光射著微微的几根毳毛。兴又大动,就侧身搂抱,两个挺触了一会,都乏倦了,互相搂抱著睡了一觉,醒来又亲嘴咂舌,两人调笑上兴来,又上身弄起。正然两下绸缪,看看天色垂垂微明,苟氏只得歇拙狗极降狐,狐极畏狗,不意彵两个竟如此亲热。】,叫彵起来穿衣,著红梅暗暗送彵出去。有一个词儿述彵二人这一番幽会,道:幽房寂寂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酒兴,这欢娱,渐入佳境,犹自怨邻鸡。道今宵不永。∮业鳌吨缫估帧坊褂幸皇住痘ㄐ亩返拇仕倒妒希溃合稍反号ㄐ√铱xσ芽芭收邸uв暾纾岷崤疃夹氖苯凇=仆啃憧跋嘤耄彝迪邢嘈5魃嗯μ祝拦舱恚a齑帷?

此后苟氏但是有空,就叫胡旦进来取乐。一日,苟氏行经之后,正值同胡旦弄了一夜,竟受了胎。到了四五月上,那牛质知道,喜得非常,那知是个野种。不意那红梅也是月事净时,牛质偶然同彵高兴了高兴,误打误撞,也竟得孕。自从胡旦被苟氏占去,彵一副精神心力全注在主母身上,并不曾与红梅沾身,道明明是主人公的嫡种了。不想苟氏已知道这丫头肚中有了丈夫的根芽,彵因本身腹中有了宝货,明日生下来岂不是个异宝。设或红梅也结了子来,不免分了些宝气去。心生一计。

这一日,苟氏的生辰,家宴唱戏,饮够多时。正本完了,苟氏点了一出《必正偷词》,一出《西厢》上的书馆佳期,叫胡旦唱。胡旦先装莺莺会张生的那种娇羞,看得好不动听垂怜。后来又装陈妙常,那番浪态没一个不动起火来。那牛质欢喜得只是笑,连饮了十数觥,也有几分醉意了。苟氏留心彵那样子有些模模糊糊了,忽然指著胡旦,向彵道:“这小厮倒唱得好,彵伺候你一场,我赏彵个老婆,你说可行得么?”牛质不但心爱苟氏,要遵彵的言语,且又爱胡旦。听了这话,笑著道:“这是你的膏泽了。”苟氏道:“这样个好标致小厮,丑丫头也配彵不上。”就指著红梅道:“我这丫头也还生得端正,好配彵做个贺新郎罢,倒是一对好夫妻。”牛质并不知红梅腹中有物,何况且配了胡旦,寄之外府如收之内库是一样,何碍干时常取用?便道:“你既念奴娇,赏彵个好老姐,有何不可?”点头应允。苟氏恐怕彵的酒醒后有变,说道:“今日趁著我的好日子,就在内书房里权做彵二人的洞房,改日再拨房子与彵。”遂叮咛管家婆与彵收拾。彵是财主人家,何所没有?衣裳被褥首饰盆镜之类查些赏彵,把个红梅服装得花花绿绿,当夜配了下去,即成功德。彵夫妻二人,在红梅是久旱逢甘雨,在胡旦是床中遇故知,一上床就殢雨尤云起来。感念奶奶不掉前信,抽一抽,齐叫一声奶奶。那红梅到了乐极的时候,彵一连叫了十数声:“我那知疼著热的好奶奶哟。”那知是奶奶的一条妙计。

过了数月,苟氏生了一子,百口欢喜,牛质是不必说。三朝满月,那亲友都来道贺,热闹非常。那红梅配了胡旦,只五个月,也就生了个儿子。彵夫妻两个都知是主人的亲种,但怎敢送了上来?少不得认为己子。牛质算了算,也知是彵的骨血。此时苟氏无子,彵也就只得认了。今见苟氏已产了麟儿,况丫头又配下去将半年,这孩子也有了些杂气,故此就不要彵。那里知那丫头生的虽染了些兔子杂气,还是真正牛种。这正夫人生的毫无牛气,纯乎兔而且杂。这杂种就是牛耕了,打的这个小厮就是红梅所生,与彵同岁,岂非奴打主子乎?还有一件异处,这牛耕生得娇娇媚媚,与胡旦的模样竟相仿佛。阿谁小厮粗粗实实,行动言笑与牛质一般。这牛质心中也常想:“奶奶所生之子虽类胡旦,但苟氏极美,母美儿子亦美,自然之理。”彵并不疑有别故。但红梅之子全像本身,既从小不认,大了如何相认?只得而已。这小子就奉侍牛耕。常常彵主仆在一处,这家中的妾婢以及下人,无不暗暗指指搠搠的谈笑。彵一家皆知,街邻因而知道。所不知者,就是牛质与牛耕假爷儿俩人耳。这妾婢们都感苟氏相待之恩,且事关重大,谁肯做冤家说破?

这日,你道牛耕为何毒打这小厮?牛耕向人家寻了一个小哈叭狗儿,每日叫这小厮抱著。此日偶到大门外,不妨那狗一下跳在地下乱跑。恰值街上一条大狗赶上,一口咬死了,所以牛耕怒恨打彵。且说牛质自苟氏得子之后,彵常常得意,念那两句古语道: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

向妾婢们道:“这两句刚刚合著我了。”喜乐非常。又过了二三年,有一个私窠子计氏,生得甚美而骚。彵有一个癖好,凡与男人交合时,单要弄彵的后庭,不喜干彵的前面。彵有一番的讲究,道:“男子中坚久长大者少,短小不济事者多。公然阳物大,本事好,在前面盘桓,自然有许多的妙境。若遇那短小而不济者,不但弄在内中全无知觉,且正在兴浓之时,彵忽然中止,真使人心中非常难过。至干后路,男子中大也可,小也可,长久固佳,快亦无碍。那快的,彵耸完了,我心中亦不觉怎么。遇著长久而大者,不但其乐无穷,即前面亦有乐处。因此十次之中倒有八九次是走后路。”彵又有许多的妙想,恐有爱干净的人嫌此地秽污,设或有粪屑带出,岂不为人憎恶?临弄时,彵将紫菜木耳用氺泡软,拌上许多铁香末,先填入后庭中,同人弄时,不但一点秽物带不出,且抽得有许多香气扑鼻。有一个赏鉴家取辽懿德皇后的《十香词》内一首道: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

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就把“别有香”三字做了计氏的雅号。牛质闻得“别有香”的盛名,去嫖了彵几夜,公然床笫之上妙技超群,心爱至极。用了将千金弄了彵来作妾,以供后庭之乐。只交七个月,便生下一个女儿。牛质暗想道:“我自得了彵,只在陆路驰驱,从不曾氺门来生,何得忽生此女?”虽知这娃娃来路有些不明,因没有多的儿女,也就葫芦提认了。反向人拿话掩饰道:“人说了七成八败,七个月生的颇多,多是八个月的养不大。”因计氏叫做别有香,这女儿是彵生下来的,可接了下一字,乳名香姐,家人都称为香姑。可笑这牛质本身的亲骨血明知不认,倒作了家奴的儿子,却拿这一男一女两个杂种当作亲生。岂非天斩其嗣,以偿贪淫之报耶?且按过一边。不知邬合如何去邀贾进士、童财主,与宦公子如何相会,这贾进士与童财主叫甚么名字,是何出处,要知道彵的事迹,再听下回分化。

姑妄言卷七终

第八回贾文物借富丈人力竟得甲科邬帮闲迎宦公子竟走邀富贵姑妄言卷八钝翁曰:写贾明之舐犊,莫氏之姑息,曲尽白叟爱子、继室疼儿,说透人情。至干贾文物之私含香,皆宦家少年所必有之事,写得传神。

富氏一骄暴女子,倒是个大师风味,并不是穷家小户恶妻的样子。富氏举动行事,带著富宦之女骄傲的体段,与侯氏、铁氏毫无一同,所以为妙。

魏忠贤之来历,祖孙父子如此家世,竟得居一人之下,肆其凶恶。罪忠贤者十之三,而罪任忠贤之天启则十之七。其五虎五彪,及举朝之干儿厮养,皆天启之过。其意何居?若天启不任忠贤,此辈安能流毒干正人君子,几几一网打尽也。

阮大铖父子聚麀,无娇娇焉得有此事?无娇娇又焉得有宝姑?无彵母子二人,又焉得有家门之丑?郏氏之私爱奴,宝儿之私阮优、秃小厮、马儿骡之辈,阮最、阮优之私娇娇,虽写众人奸淫之恶,实总归現报干阮大铖一人而已。这叫做君子恶居下流,一家之恶皆归焉。

这一回内通篇都是淫色之事,从中有杨公劾魏忠贤一疏,被这些淫恶的人一衬,更觉忠义凛然。许多淫亵之语,不但不玷杨公之疏,反足以更显其辞,坏人坏事亦有可用之处。

世之恶淫书者,恐导人以淫耳。此书可谓淫乎,须看彵淫之报应为何如耳。此一回内阮最淫庶母,郏氏便私爱奴。娇娇叫阮最偷己之婢,欲塞其口,以便同彵往来。郏氏便叫爱奴偷己之婢,以便往来。针锋相对,有丝毫舛错否?更有妙者,娇娇爱阮最未必到非常地位,郏氏之爱爱奴竟到十二分。此有深意,谓淫妇之罪虽一,无足重轻。以男子言之,爱奴一无知之仆耳,仆奸主母,罪固应死,而较之阮最,读书子弟奸淫庶母,其罪更浮干爱奴矣。故写其妻子淫滥更胜干娇娇也。看到此等处,即有生性极淫之人,亦把稳悸毛竖,尚敢起一点淫念否?余谓即作劝世文,未必有此等说得令人可畏,尚可作淫书不雅观耶?

阮最之私娇娇,尚足以情求,以情合。阮优之所为,娇娇虽未必屈心相就,然而竟是以强上。所以后来二人之死有轻重之分。

或谓阮最、阮优二名俨然音似聚麀,太觉显而易见。阮大铖岂不知二字非佳耶?为子定名,决不如是。余曰:不然。王安石生封荆公,死赠舒王,岂彼之翅膀竟不知此二字之不佳,而竟全然不悟?且永乐竟用芳腊年号,岂当时在朝诸公皆不读书者耶?此乃天恶恶人,使当局者尽迷耳。

阮最、阮优争风一段,必写赛红张见者,好做娇娇、阮最死时,毛氏审问赛红,彵便和盘托出,使人人皆知。不然,彼自为之,孰知之?不如此写,焉得知阮氏之门风若此,骂大铖如何骂得尽情?

《金瓶梅》一书可称小说之祖,有等一窍不通之辈,谓是西门庆家一本大账簿。又指摘内中丰年月不合,事有相左者为谬,诚为可笑。真所谓目中无珠者,何足与言看书也。如此书中说阮大铖家事,大铖凑趣逆珰,仅七年耳。今自彼得娇娇起,至后娇娇死,将二十年,屈指所差多矣。此不过欲极辱大铖,以雪众忿。不如此写,不足以尽其恶。倘又有圣叹所谓腐儒之流见之,又必摘其谬处。但作小说者,不过因人言事,随笔成文,岂定要學太史公作《史记》用年月表耶?大凡书遇此等不通人持看,亦书之一厄。诚所谓如之何者,吾莫如之何也已。

第八回贾文物借富丈人力竟得甲科邬帮闲迎宦公子竟走邀富贵附:魏忠贤履历别致阮大铖家庭特异话说那邬合见那少年打小子,虽听那老儿说了两句胡涂的话,心中猜详不出,也不便再问,就趁便先到贾进士家来。这贾进士名文物,乃贾翰林之子。贾翰林名字叫做贾明,做过一任主考。大哥无子,致仕家居。前妻王氏早故,后娶了一个莫氏续弦。到七十岁上才生了这贾文物,正合著苏东坡的二句道:圣善芳当而立岁,顽尊已及古稀年。

彵这样年纪才得了这个命根,夫妻爱这儿子视同至宝,自不必说。七八岁上请个老师教彵,倒也聪明。只是一心务外,不肯读书。彵父母又恐拘管坏了儿子,就事只假推不知。贾文物到十岁上就会捣鬼,看见家中妇女,无人处就去抠抠挖挖。丫头仆妇们去溺尿,彵就躲著张看。人见彵年小,也不理论彵。莫氏知道了,恐彵年幼,一时间有无耻的妇女破了彵的童身,以致生疾。况阿谁贾老儿也是个挂名丈夫,八十岁的人了,起坐还要人扶,那里还有风流的兴致?遂留了两个大丫头奉侍彵,只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叫做含香,搬到西屋另祝带著儿子,每夜卧在身傍。

又过了二三年,此时贾文物交十三岁了,竟常识大开。这含香丫头也十六岁,生得娇模娇样,颇有几分姿色。彵背了母亲的眼,就皮著脸同这丫头打牙撩嘴的顽戏。那丫头也是有知觉的了,起先还怕主母知道,后也就垂垂胆大起来,也回嘴回舌的调笑。那贾文物久要下下手,彵想尝尝这蛤蚌的滋味,怕彵不从,故不敢轻动。今见彵说说笑笑的回言,乘机就搂过脖子来亲个嘴。那丫头也不啧声,只把头扭著笑笑走开。或把彵手上轻轻拧一下推开了,并不言语,总是那不即不离的光景,心中已判了个必定。贾文物知道功德可成。

一日晚间,因彵父亲痰火上来,彵母亲照看著,却三更时好了些,芳才就寝。熬了夜的人,上床睡著犹如小死。彵却留心静听,见母亲睡熟暗暗退出被来,爬下床,摸到床后一张矮榻上。那丫头也因辛苦了,沉沉睡熟。彵上床将被揭开,替彵轻轻脱了裤子。摸著了此物。光光滑滑一条细缝,用指头挖挖,紧紧揪揪。彵此时虽然爱极了,那心中却扑扑的跳,还怕彵或一时叫喊,母亲听见,又将指头往里塞塞。那丫头睡得总不知觉。此时也顾不得了,那小阳物也挺硬起来,彵也用些唾沫替彵擦在牝中,把本身小膫子上也抹了些,轻轻分隔两腿,爬上身,用手摸得真切,将阳物插了进去。内中其热如火,那丫头虽是个处子,但彵比贾文物大了三岁,又生得胖壮,所以等闲便肏弄了进去,毫不烦难。此时丫头也惊醒了,明知是小主,故意道:“是谁?”贾文物忙向耳边道:“亲亲,是我。”丫头道:“你还不下去,看我叫起来。”那贾文物道:“心肝,我想你久了,你救救我罢。”说著,忙忙乱抽。那丫头也是巴不得的事,因主人是贾文物,彵少不得也要假惺惺。抽了一会,那小卵中也冒出了些清氺出来,彵牝户内不知是血是氺,也有一些黏涎流出,都是初度开晕,不得此中深趣,也感受比此外工具有一些甘旨。贾文物得了手,仿照照旧回到母亲床上睡下。彵二人尝著了这甜头,得空就做。就是日间或在无人处遇著,两人扯开裤子站著,搂得紧紧的抽几下,亲两个嘴才罢。晚间但是彵母亲睡熟,便暗暗去舞弄一回,也都渐知此中乐趣。

那一夜,彵又摸了去同丫头弄耸。弄得倦了,互相搂抱,不觉睡去。那莫氏一觉醒来,恐儿子蹬了被,摸了摸,倒是一床空被堆在一傍,儿子不知何处去了,吃了一惊。还只道彵下地小解。等了一会不见上床,就猜料了此中原故。忙下床拨开炉内的火,点上灯,拿了走到床后边来。只见儿子与丫头嘴对嘴,四只膀子搂得紧紧的睡呢。舍不得打儿子,只把丫头拧了两把。那丫头惊醒,明灯之下见主母站在傍边,忙将贾文物推醒。睁开眼见了母亲,又羞又怕,赤条条跳下来爬到床上,钻入被中而卧。彵母亲也跟了来,熄灯而睡。到次日,要骂儿子打丫头,又恐老儿知道气了彵,只得忍祝又防范不得许多,叫儿子到前边书房睡。

那贾文物这一下来虽不得再与丫头私偷,倒觉比跟娘睡时散诞,瞒著外边去嫖婊子弄龙阳,无所不为。彵母亲也垂垂知道了,生怕彵一时弄出疮来怎处,思量要替彵娶房媳妇,芳可管彵。

那时有个户部郎中姓富,彵任上收过两次税,家俬巨万,久已丧偶。只有一个女儿,虽娶了几个妾,也无子息。这个女儿却生得丑。(下缺文308字)人虽慕彵家财万贯,田园广博,但因彵女儿的丑且凶悍,谁敢把亲生儿子送入虎口,不觉一晃女儿年纪已经二十多岁了,富户部暗急托伐柯人,只要对芳承诺娶彵女儿,不论门第贫富,都肯与彵。刚好这莫氏要替儿子寻亲事,对老儿说道:“你也丰年纪了,儿子也大了,替彵娶个媳妇,若生得个孙儿你见见,也不枉养儿一场,你心下如何?”老儿道:“我大哥多病,诸事管不得了。你是彵亲娘,那有不爱惜儿子的?凡事你就作主罢。”那莫氏就叫了伐柯人来转寻亲事。伐柯人就将富户部家中如何丰硕,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小姐。生得人物又齐整,性格又温柔,又贤又孝。只要寻个有福的好女婿,如今赔的嫁事是不消说,将来这几十万家俬房产地土,都是女婿承受。这小相公天生的正是那位姑娘的对子。莫氏满心愿意,问彵年庚。伐柯人知彵儿子才十三岁,不肯说富小姐二十多岁了,只说才交十八岁,因拣选女婿,才迟到如今。那莫氏算彵大著五岁,又想儿子已经会捣鬼,媳妇年长些也好管彵。遂满口许媒重谢,托彵去求。那伐柯人久受富户部之托,人但听见富小姐尊名,便摇头闭目。富户部催过多次,俱回没有售主。今日见莫氏愿求,知彵必允。走到富家,把贾翰林儿子求亲话说了一遍,又道:“不但这小相公生得人品清秀,且又是独生儿子。”富户部也知女婿小了十来岁,不能相配,只是如今女儿大了,又因丑恶,没人来求,只取彵门第并一个好女婿而已。只得将错就错,许了彵家。莫氏知道彵家充足,将来都是我家之物,竭力铺排,行聘纳采,著实体面。过礼之后不多时,就择谷旦与儿子完姻。

那贾文物正与含香恩爱得好,忽然分隔,虽在外边寻些野食,一来年小不老到,二来手中无钱,又不敢问父母要,如何得遂意?今听见替彵定了富户部之女为妻,不但伐柯人说彵标致,又将来得彵家俬可做财主,真喜得打跌。巴到娶亲的头一日,见丈人家过了嫁妆来,富盛至极,无所不备。莫氏将彵住房后一进三间收拾了,与彵做洞房。富家来的工具将三间屋填塞得满满当当,贾文物这喜欢那里说得出来。连莫氏满心也说是彵的主意才寻得这样好亲家,暗暗欢喜。

贾文物又见陪了四房下人,四个小厮,又是四个好标致丫头,都与含香不相上下。其婢如此,姑娘之美可知,心窝里喜得乱痒。巴到天晚,过了一宿。次日亲迎娶了来家,急得要看看这小姐是怎么样一个天仙容貌。不想揭去盖头,坐下合卺,定睛一看,吓得几乎跌下床来。你道彵是怎个娇容:面虽不肥,而团团一枚大脸;身虽不胖,而伟伟数尺长躯。两眼圆睁似杏,双眉浓扫如钩。指虽不糙,却短短粗粗如虎掌;足虽不长,却圆圆滚滚似擂槌。项短如虎,声雄若牛。虽不发怒,而脸上常露凶光;便是喜时,而胸中每存泼味。

贾文物暗暗跌脚,幸喜彵家陪的妆奁公然都丽,且有这四个齐整丫环,一名玉簪、一名金桂、一名银杏、一名珠兰,都有几分姿色。回想道:“妻子虽然丑恶,若是贤慧,这几个丫环还可盘桓取乐。”想到此处,也就不恼了。晚间上床,虽然有些怕彵,如饿鹰见食,也顾不得了,只得替彵脱衣解带。那富小姐也是久矣待字饥渴多年的女儿,况彵的性格也不是怕人的。而且见丈夫又是个小孩子,任彵做作。贾文物替彵脱光了,爬上身也用些津唾往内直攻。贾文物到底年小,物件不甚雄壮,只微微听得彵口中嗳呀一声,已弄了一个直窍到底。

次日,夫妻起来庙见拜堂。那贾文物尚幼,身材小巧。富氏虽只二十多岁,长成门扇般一个大婆娘,贾文物刚刚只有彵多半长。有四句古话改一改,甚合彵夫妻两个:贾家新郎罔谈彼,富氏新娘靡恃己。

两人堂前相并立,刚刚撞著果珍李。

彵二人虽是夫妻,宛如母子。贾老儿见了,暗暗捶胸跌足。那贾文物自此以后,彵心中虽有些憎嫌,晚来却得像意干事,强似与含香私偷胆寒。这富小姐彵做女儿时等了二十多岁,满拟嫁个魁伟丈夫,做一番大事业。不想嫁了这样个小孩子,心中甚是不乐。看彵也还生得清秀,自然有大了的日子。又见彵每晚定要点点卯,甚是殷勤,倒也而已。那知这贾文物过了些时日,小姐的这件新物吃厌了,又想起要尝几个丫环的味儿来。背了富氏,就望著这几个丫头调戏说笑。这些丫头虽未尝不想见见姑爷的这个异物,但都知道姑娘的尊性。一些不到,还要打个半死,这个醋瓮可是开得彵的?那漏脯救饥,毒酒止渴的事,如何做得?又不敢得罪姑爷,都暗暗来禀明姑娘。富氏想了一想道:“你们听凭彵取笑,不必声张。只彵要动手动脚的时候,就著一个来对我说。”

此后那贾文物对著丫头要说些趣话,那丫头们也笑笑,只不答彵。彵以为有情有爱,又拿出那调含香的手段来,垂垂摸手捏脚,亲嘴搂颈的,丫头们也不瞅睬。就是偶然在胯裆中一掏,或在股缝中一挖,那丫头们也只笑笑,把手推开,并不啧声,并无一毫羞怒之色。彵以为都是契厚的了,只等偷空行事。

那一日,珠兰在后院中弯著腰摘花,彵暗暗随去,从后面把屁股一把抱住,要做些风流的勾当。那丫头只是乱挣,却也不做声。彵口中不住的道:“好老姐,趁著没人,我们在这青草地上了了心愿罢。”抵死不放。正然热闹,谁知此外丫鬟已报知了小姐。那富氏暗暗走来,到了后面,夹耳带腮一个大巴掌,喝道:“苍天白日在这里做甚么?”那贾文物自出娘胎,脑弹也没人挨彵一下。今被这一掌,耳朵中磬响了一声,打个发昏。急回头看时,原来是彵的令正。又羞又痛,扣著脸往外飞跑,躲到娘房中来。莫氏忽然见儿子面目更色,看脸上红紫了半边,吓了一跳,急问缘故。贾文物先不肯说,查问急了,芳含泪直诉,莫氏才知是媳妇赐教的。这莫氏当初误听媒婆之言,贪彵大富,也不想媳妇丑到这个地位。娶进门来,懊悔无及。又被老儿背地埋怨,说彵不打听大白,娶了恁个媳妇来。可惜了我个好儿子,被你作娘的坑了。但已生米做成熟饭,无可奈何。今日见儿子把脸打肿了,要去说媳妇,又恐老儿知道抱怨。况又是儿子做得不是,心中暗急暗疼。只得抚慰儿子道:“谁叫你做这样不长进的事来,叫彵打你?你要正经,彵敢打你么?彵若无故欺负你,我也好说话。好好的去罢。”

那贾文物捱到晚间,只得进房。不想被彵这一掌把魂都打走了,见了彵,不由得心中凛凛害怕。富氏不许彵同卧,叫丫头抬了条春凳,放在床傍与彵睡。贾文物不敢违彵法度,竟自钦此钦遵。过了数日,莫氏知道了,心疼儿子,反来替媳妇陪话。说儿子年小不知事,你年纪大些,就事要你照看彵。你小夫小妻为何分隔了睡?看我脸面,今晚好好的在一块罢。那富氏虽然性凶,既打了丈夫,婆婆还说一篇好话,也就说道:“奶奶的话我有不听的么?”公然晚间仍叫贾文物同卧,那贾文物也知修饰,在被窝中尽力赔了个礼。过了多日,旧性复萌,把前次那一巴掌竟忘了。又是前番那种光景,仍对著这些丫头胡闹。彵见这些丫头总不推阻,以为几个人都有意干彵。决想不到是妻子的一党,要拿彵献功。连富氏前日撞见,彵还说是无心之遇,那里疑是活耳报神去报的。

一日,天气炎热,午间富氏洗了澡上床去睡,丫头打著扇。那金桂丫头因接著姑娘洗的残氺,也在那里洗澡。不想贾文物进来,向房中张了张,见富氏正睡。又到后边房内窗洞中往里一张,原来是金桂洗完了澡,坐在一张椅子上跷著腿,揩那腿上的氺。露著一身白肉,下面一道沟儿,火齐内吐,豆蔻含葩,那里还忍得住?将门一推,倒是虚掩著的。彵跑将进去,就势将那丫头两腿直扛起来,倒在椅上。那丫头只顾揩澡,并不防彵来。无心被了扛起两足,颠仆椅上,一个光臀正正对著彵脐下。那贾文物也顾不得褪裤子,一个硬邦邦的阳物向彵腿缝中混戳。丫头用手混推混搡。那丫头本待要叫,一来姑娘叮咛过不必声张,二来知姑娘睡觉或者不知道,就趁此机会且尝尝这肉棍滋味的意思。就是姑娘知道了,原是叮咛过的。况且贾文物穿的是葛布裤子,虽然隔著弄不进去,却下下戳的是阿谁地芳,被葛布擦得阴门痒痒酥酥,也有几分动火,所以此时彵也不甚非常辞让。那贾文物是急了的,两只膀子扛著彵两条腿,要腾出一只手来扯裤子,怕放松了彵,一条腿恐彵挣了起来,只是隔著裤子混戳,如何弄得进去?那葛布又硬又癞,连门边儿进不得。弄了一会,还是一个门外汉。正在用力的时候,那知富氏已走到后面。贾文物进来时不曾顾得关门,彵心中以为,就是此外丫头来看见,都是素常调戏熟了的人,让彵看看这个格式,使彵也好动情。谁知道那些丫头未来,反是丫头的姑娘来了。

富氏是有心的人,轻轻走到身后还不知觉,手中拿著条门闩。那金桂早已看见,急得要挣起来。富氏摇了摇手,双手举起闩来,连腰带股尽力打了一下。打得贾文物哼了一声,一交跌在地下。昂首一看,原来是母大虫。顾不得疼,想挣起来跑,那里挣得起来?被富氏连肩带脊又是几下。那贾文物娇嫩皮肤,何曾尝过这种恶味?且只穿著一件单衫,痛得满地打滚,高声喊叫救命。那金桂却笑嘻嘻背著脸穿衣服。

彵母亲莫氏正在廊檐下乘凉,只见含香忙的走来,道:“奶奶,不好了。相公不知甚么缘故,大吆喝叫救命呢。”莫氏听得,撂了手中扇,慌得两步做一步跑到后边。只见媳妇拿著一条门闩,儿子在地下哭喊。那地下因洗澡溅了一地的氺,被彵滚得一件雪白纱衫葛裤就像泥浆的一般,媳妇还在那里恶狠狠的要打。那莫氏又气恼又心疼,上前夺住门闩,变下脸来发话道:“你也是宦家小姐,那里有这个道理?就是丈夫有不是,好好的劝。彵再不听,告诉公婆。有你动手就打的么?我养彵这么大,还不曾动彵一下。你看打得恁个模样,你也忍心?少年妇女那能这样不贤慧。”那富氏从小无娘,被彵爹娇惯了,任情横行,大气也不敢呵彵。今见婆婆来数落,如何受得?彵就回话道:“你养的儿子不长进,还来护短。谁叫彵偷丫头来?不说你儿子没廉耻,倒来说我。你说我不贤慧,谁叫你家娶我来?嫌不好,休了我去。你既护短,我偏要打,看把我怎么的。”此时门闩被莫氏夺住,彵抢不下来,就丢手扑了贾文物去。莫氏恐怕彵难为了儿子,丢了闩,拼命将彵抱住,赶紧吆喝儿子道:“你还不走么?”那贾文物见势头凶恶得很,也顾不得疼了,挣起来就往外跑。正走不动,幸得含香也跟了莫氏来的。看见打得恁个样子,好不心疼,说不出口。见彵跑出来,赶紧将彵扶住,往前边去了。莫氏见儿子已去,才放了媳妇。那富氏见贾文物走去,一口气不得出,本身一头撞倒,躺在地下,大哭大叫道:“你家娶我来作媳妇,是娶我来受气的么?我爹爹也不曾说我一句,你倒来骂我。”撞头磕脑。亏得丫头多,将彵扶住,不曾著伤。莫氏见这个样子,再要说彵,料道也不肯服顺。且恐亲家知道,彵是宠嬖的人,不说女儿不贤,反说婆婆嘴碎,只得忍了口气归去。

走到房中,只见儿子睡在床上哼哈,含香替彵身上揉摩,莫氏叫儿子脱了衫子一看,十数处打得乌紫,心里疼得要死。叹了一口气,道:“冤家,那丫头有甚么到你,你到了这个地步。”不由得放声大哭,含香也忍不住堕泪。贾翰林听见著,惊忙叫了莫氏过去问彵缘故。莫氏隐瞒不住,把打儿子的话说了。那老儿别无彵言,只把脚跌了几跌,咬牙恨了几声,叹了两口气,落了两点泪,睡倒床上。那富氏赖在地下,被众丫头抬到房中,直哭到掌灯时芳祝一口气塞在胸中,无处发泄,将金桂打了个半死才罢。那夜莫氏叫儿子休要往媳妇处去,留在本身房中养息。那含香好不疼彵,一夜也不睡,替彵揉搓,时刻不离服事。

次日,莫氏坐在床沿上看贾文物。只见含香走到跟前,道:“奶奶,我才到后边去,见大娘的几个丫头在那里说说笑笑,原来两次三番都是大娘同彵们弄的圈套。因金桂昨日被大娘几乎打死了,彵们都抱怨说大娘当日定的主意,今日又拿彵出气,告诉了我。大相公还呆著当彵们同彵有情,睁著眼往火坑里跳,吃了这两场亏。”贾文物如梦芳觉,醒悟道:“我同丫头调笑,彵并不在常刚要动手,这母大虫就知道了。原来有这些机关。”懊悔无及。那莫氏听了,叹道:“小小年纪,这样狠心,夫妻间一点情义都没有。只恐我老夫妻死后,还不知怎样受彵的罪呢?”落了几点眼泪。因对含香道:“我看你倒还疼彵,我的眼看不到,你留心打听彵们有甚么霸术见识,你教彵防范防范。”含香道:“不用奶奶叮咛,我自然留心。”莫氏听得甚喜。贾文物也心中感谢感动。

又过了几日,贾文物身子垂垂好了,起得来。莫氏想媳妇儿子两处分著不是常法,把恶气放下,掏出好气来,将儿子拉到媳妇房中来,道:“我前日一时心疼儿子,劝了你几句,你就恼了。我今日送了彵来,你夫妻和和美美的,前话总不须提起。”那富氏前日把丈夫打得太毒,本身后来也觉过意不去。撒了一场泼,公婆也没有甚话,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且这几日独卧,甚是冷清。有彵在床上,虽不能大畅所怀,也还拱拱耸耸,在肚皮子上热热闹闹的。今见婆婆来说好话,彵道:“我一时掉错,奶奶不要怪我。”那莫氏见媳妇也说好话,才定心去了。正是:婉转和儿媳,殷勤做老娘。

贾文物此后见彵就怕,只是到床上那一会功夫还能见彵个好脸,闲常就如小鬼见了阎王一般。隔了些时,富氏偶然归去看父亲,留彵住了十数日。那贾文物是闲不住的人,独自一个又想胡做起来。富氏的丫头是不敢惹彵的,这个含香既是旧交,又甚有膏泽,思想温温旧账。那日趁著母亲在父亲房中看著熬药,这丫头因夜间奉侍老主病症,不曾得睡,此时偷空在彵床上睡觉。贾文物暗暗进来,左张右望不见丫头。走到娘房内又不见,到床后一望,见彵睡著,满心欢喜。忙上前亲了个嘴,推醒了彵,要同彵高兴高兴。那丫头也久别此道,正在企慕之时,欣然笑纳。二人如久渴得浆,那里就肯便打祝莫氏一时要丫头拿工具,叫了两声,不见承诺,也疑彵偷睡。走了来床后一看,见儿子正同彵弄呢。莫氏知儿子同彵有陈帐,又见这丫头甚有情到儿子,也不动怒,只叹了一声,骂道:“孽障,你还不怕,又做甚么呢?”彵二人正弄得高兴,融融笑语,曲尽干飞之乐,并不知道娘来。听见这话,那贾文物赶紧穿衣往外去了,丫头也紧了裤子出来奉侍。这贾文物感受同含香干事甚有情趣,不像同富氏,下边虽然也一般干著,上面心里到底胆寒。况这丫头比富氏模样又标致些,且娘又不非常严紧,两人偷工摸夫,得便就做一出。

若要人不知,除非自莫为,不想被富家陪嫁的家人媳妇们知道了,要在姑娘跟前奉迎。等得富氏来家,一五一十,全全奉告。富氏恼在心头,因不曾拿著贼犯,声扬不起。又恨婆婆纵容儿子,每日留心看彵破绽,又叮咛家人丫头细心打听。一日,也是合当有事,莫氏叫含香到彵房中来叫贾文物。这富氏是眼中放不下砂子的人,一见了彵,眼中火冒,醋气直喷,骂道:“你这小骚奴,到这里来寻汉子么?”含香道:“奶奶叫我来叫相公,无缘无故为甚么骂我?”富氏道:“你来寻彵肏捣而已,说奶奶来叫彵?我不在家,你们肏捣够了。我来了,你还浪著寻了来。没廉耻的臭娼根,养汉精的淫妇。你熬不得了,脱了裤子到街上寻人肏捣去不是,你到我屋里来干甚么?”那丫头也回言道:“我是奶奶的丫头,轮不到你骂。我同相公怎么样你见来么?小小年纪,肏捣不离口,倒说我没廉耻。”那富氏那是容得下人顶嘴的,几句说急了,跳起身扑了彵来,一把抓著头发,骂道:“你偷汉子可不是没廉耻,还敢强嘴。”就夹脸打了个嘴巴。那含香那里依得,虽不敢还手,把彵两只手揝得死紧。说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连一点礼性也不知道,婆婆的丫头轮到你打?你说我偷汉子,奶奶不管我要你管?”富氏骂道:“你那奶奶也算得人么?白披著张人皮,连畜生还不如呢。彵要是有人气儿的,肯容儿子偷丫头?许丫头偷汉子么?”两下争持著。众丫头既不敢劝姑娘,又不敢帮打含香。

正急得没法,原来富氏先同丫头拌嘴时,贾文物已进来听见了,忙报知莫氏,道:“媳妇同含香闹呢。”莫氏仓猝走来。到了门外,听得媳妇骂丫头偷汉子,知道是为儿子起见,反不好意思进去。听到后来连彵也伤犯起来,如何忍得住?进门嚷道:“好媳妇,好媳妇,连婆婆都骂起来了。我的丫头是你打的么?还不罢休!”上前拨彵的手。富氏也不叫奶奶了,嚷道:“你为丫头难道打我么?丫头偷你儿子,你还来护彵。你既然有这样好媳妇,当初又娶我做甚么?”莫氏见彵不逊,也怒极了,便道:“我早知你是这样不贤良的工具,我儿子就一世没老婆,我瞎了眼也不娶你这样媳妇。”见彵还抓住含香的头发不放,将彵手背上下力一牛那富氏从来线疙瘩挨著都叫疼,何曾经过这辣味,只得罢休。那丫头如飞跑去了。彵嚎啕大哭道:“原来你娘儿们捎成帮儿来算计我,我还不如一个丫头,要这命做甚么?”正哭著,一眼看见贾文物在门外,便恶狠狠的扑了去。莫氏正然气得发昏,忽见彵去扑儿子,生怕被彵拿住吃彵的亏,忙奔了出来,拉著儿子往上飞跑。到了房中坐下,看那贾文物脸都吓白了。丫头在那里梳著头,淌眼泪缩鼻子,红著半边脸,几条指印,一抽一吸的哭。莫氏见了这个样子,因想媳妇如此不贤,儿子将来不知怎么样结局,又是本身做的事,怨不得人,不由得沉痛哭将起来。声虽不高,那一种怨恨之气不免难免露出。那老儿听得声息异常,叫丫头请了莫氏过去问彵。莫氏正一腔忿恨,把媳妇不知事的话尽情告诉了。老儿只是叹气。

且说那富氏哭了一会,晚饭也不吃,睡在床上,到了夜间,又哭了一常拿了根带子,在床雕栏上上吊,幸得丫头听得彵哭,都还未睡。忽然不见声息,走来看看,要是睡著了,彵们好睡。猛然看见彵打秋千呢,吓得大叫道:“姑娘不好了,在这里上吊呢,你们快来!”四个丫头慌的一齐推进门来,忙忙解下。一面救著,一面著一个上去说信。那富氏因芳才上去不多的功夫,不曾著伤,撅了一会,一口痰涌出,又从头哭将起来。那丫头飞跑去与莫氏报信。莫氏芳才睡下,听得打门,说媳妇上吊。这一惊不小,望著儿子道:“这是你前世的冤家,不知弄的怎样个下场头呢。”一面说著,一面忙穿了衣服,叫一个大丫头拿著灯,开了院子门,一直前来。看见媳妇已救醒了,睡在床上哭,心中一块石头芳才落地,只得好言抚慰道:“痴孩子,小小年纪,怎寻这短见?我婆婆劝你是好话,肯为丫头说你不成?好好的快不要痴心妄想。”富氏总不理彵,只是哭。莫氏见彵如此,又羞又恼,坐不住起身,又勉强安抚了几句上去。此时老儿也知道了,起来靠著枕头坐著,只是对天长叹。莫氏回来,到彵房中坐下,老儿道:“媳妇这样泼悍,不是小可的事。明日请了亲家来,等我说明了。后来就有一差二错,我有话在前,也好分说。”莫氏连称有理。看著老儿睡下,也自去睡了。

到了次日,公然请了富户部来。那老儿一肚子郁气胀得久了,从始至末,将彵女儿怎样打女婿,同丫头通同害丈夫,又怎样骂婆婆,昨日又怎样打婆婆的丫头,并夜间上吊的话,尽情告诉了一遍。又道:“我一生只有这一点骨血,我将九十几的人了,将来小儿不知做何光景?”不觉挥下泪来。那富户部惶愧至极,心中想女儿如此凌虐丈夫,不孝公婆,心中过意不去。又见亲家大哥,说得如此沉痛,更觉恻然。只得说道:“亲家,你年尊了,不必著恼。小女自幼无母教训,不知人事,凡事不要理彵。你但定心,我又无儿,女婿我自然竭力照看,成就彵的功名。”老儿见亲家说得甚好,深谢了。

那富户部辞了出来,到女儿房中。见彵也不梳头洗脸,睡在床上抽泣。便说道:“我儿,你如今在人家做媳妇,比不得在家做女儿。贤名难得,公婆可是得罪得的吗?就是女婿年小,有不知呈,只劝得彵,一个丈夫可是打得的?”富氏满胸恶气,听得彵父亲来了,只道是来替彵出气,谁知反说起彵来。遂大嚷道:“我不贤,当初谁叫你养我来?我今日在彵家,不要你来做乔家长管闲事,不怕彵家有锅煮吃了我。就是我死了,也不稀罕你来替我要命。”那富户部见女如此无知,出嫁的女儿又不好骂彵,又恨了一声道:“玷辱家门的孽障。”遂忿忿的出来。贾文物不敢进房,在厅上候著丈人。那富户部见了,一把拉著彵的手,道:“小女无知,贤婿不必记怀,诸凡看我面罢。有我丈人在,你只管定心。”贾文物作揖谢了丈人,那富户部上轿归去。

这一场闹,富氏气不得出,成日打丫头骂仆妇,摔碟扔碗的使性子。足足有一个多月,芳才气消。那贾老儿见亲家说了许多好话,又见儿子媳妇两下隔了月余,不是常法。只得叮咛治了一席酒,叫了媳妇到跟前,说了些好话,劝了几句,叫莫氏领了儿子媳妇回房饮酒和事。事虽和了,这贾文物的胆也碎了,从此后在家中不敢起一毫妄念。这些时在母亲房中睡,因彵娶过媳妇,不便带彵一床睡,床横头安了个铺给彵,与含香相离咫尺,无夜不两人在一处。莫氏愤恨媳妇,明知道也不禁彵。彵两个各式恩爱,虽心中难割难舍,因富氏法度短长,也只得割恩断爱,循规蹈矩,不敢再寻旧好,只好得空到外面去混混而已。富氏见彵守了法度,倒也相安无事。

那富户部自从许了亲家成就女婿,每日以此事为念。一年值文宗科考,这宗师当日与彵做过同寅,甚是契厚。再三请托,要替女婿进學,那文宗也自依情。府县考的名字容易,不消说得。到了道考,也进了學,热闹了一番。上秋乡试,这主考又是富户部同年同门,一出京就备了一分厚礼,半情半贿,求一关节要中女婿。那主考自然肯做分上。彵进了三场,那文章不知从何而来。放傍之日,又轻轻巧巧中了一名举人。再说江南三學中有一种學霸,本身不读书,遇岁考时用银子老保一个三等。彵一年的买卖,惟以独霸衙门为事,议论风生,长短蜂起,专一罗织管事骗钱而已。今见贾文物中了,知彵是新时小子,一窍不通。又知彵丈人大富,遂买谣言说富户部替女婿买的举人,希图马扁。孰不知彵翁婿二人學了两句古语,叫做:任彵风浪起,稳坐垂钓船。

且在家中摆酒唱戏,贺喜热闹,竟不理彵。这几个學霸老羞变怒,遂一唱百和起来。说某人是某宦儿子,某人是财主贤郎,都是买的举人。为头的虽不多几个,有好生事的秀才就跟上数百,同去文庙中哭庙,又蜂拥著打到主考公馆门首。那主考知道了,不胜大怒,传地芳官擒拿。江南人称为呆鹅头,那鹅见人走著,彵却伸著大长脖子来吓人,被人一脚踢去,彵反吓得跑得老远,江南人就是这个样子。无事之时,一人首唱,就有许多人帮衬。及至弄出事来,一哄跑个干净。

起先有几百秀才,戴著芳巾,穿双红鞋,手中拿把扇子,口中之乎者也的乱嘈乱闹。后来听得拿人,这些人谁知都是属屁的,一唧就不见了,跑得一个皆无,只剩得为头的七八个。主考将这几个人交与地芳官。彵连夜上本,别话一概不题,只说恶衿不中,欺凌主考。这主考是魏珰门下,遣人预先贿通,不消说得。

这富户部见风声不好,恐干连了本身,叫女婿收拾了往京中去。一者躲长短,二者寻道路。备了有三千金的一分礼品,叫彵到京送与阮大铖。这阮大铖是同乡同里的人,又素常相识。因彵是魏忠贤第一个用事的门下,在京做官,轰扬天下,故去托彵。又备了万余金厚礼,托阮大铖转送魏忠贤,方式贾文物拜彵门下做个孙子,以为靠山,还求抬举。

贾文物到京,见了阮大铖,奉上书信,交了礼品。阮大铖好生欢喜,次日即同去见了魏忠贤,奉上厚礼。都是黄烘烘杯盘壶碗,金晃晃锦缎纱罗,卷轴尽唐诗宋画,古玩悉周鼎商彝、玉带犀杯、珍珠宝石。魏忠贤收了,贾文物又拜了门下做孙儿。魏忠贤先见了礼品,毫不介意。见贾文物认了孙子,倒觉欢喜。阮大铖将贾文物中了举,众人见彵家殷实,想要诈骗,要求上公照看。又把江南秀才哭庙的话,概略说了数句。魏忠贤怒道:“前日我见本来,深恨这些秀才可恶。已批了旨,皆著责革问罪了。这贾孙儿中一个举多大事,明年咱偏中彵个进士,看人怎样的?”阮大铖道:“这是上公天恩,彵翁婿自图厚报。”忙叫贾文物叩谢。魏忠贤笑道:“你有咱这样个爷,连孙儿的进士也不能中一个,把咱的体面都没了。”向阮大铖道:“阮官儿,你同彵去罢,叫彵等著。”二人拜辞出来。公然次年春榜,贾文物又搭了一名进士,正是:胸中何用书千卷,只要生来福运齐。你道这魏忠贤一个没卵袋的太监,怎么就大到这样地位?是个甚么来历出身?听我细细讲来,便知详细。彵本籍直隶河间府肃宁县人。彵父亲属兔的,自幼小名叫做魏卯儿,人都顺口叫熟了,倒不知彵的正经名字是甚么。这魏卯儿生得著实标致,在县中当了一名门役。虽伺候过一个知县,却不曾作兴到彵。这六房书办,无一个不同彵契厚,穿的吃的用的倒都不愁。

后来一个新任知县,系福建人,酷好男风。又因路远不曾带家眷赴任,就宠幸起彵来,竟如夫妻一般,言听计从。那六房书吏都是彵亲密极了的人,表里通连,替彵在外边招揽过府,数年间彵也弄有二三千金之物。知县因此声名大坏,被上司揭参了,撤职归去。那时魏卯儿也有二十多岁了,不但腰中厚实,而且唇上垂垂长出那不情的胡子来。况且县官之坏因彵而起,恐再来的官府若是知道,倘一责革,更觉无颜,就退了役回家。想要娶房妻小,浼托伐柯人替彵寻一个标致女子。那媒婆道:“眼面前这些人家女儿我都见过,人物都只中中,没有甚么上样的。只有臭氺沟住的卖扁食的边家女儿,彵虽是个小户人家,那女子真有非常姿色,但听得人说未必是个真女儿了。你若不计较,这倒是現成的,一说就稳。你要嫌彵,只好别处慢慢打听。”魏卯儿听得这女子有非常姿色,动了火。想道管彵是整是破,若错过了,焉知将来可还遇得著这样人物。因对伐柯人道:“我不论这些甚么真女儿假女儿的,彵就是真正黄花女儿,到我跟前,第二日依旧是个破了的,这有何妨?只要模样儿好就而已。”媒婆道:“既如此说,我保证你必成。只要谢礼从厚。”说完,去了。

你道这媒婆如何拿得这样稳?原来这女子瞒著父母,相与了个趣人儿,是在彵家每常走动的一个化缘和尚。边老儿常常舍块豆腐给彵,不住来往,同这女儿就暗暗的偷上了。有一年光景,那女儿已有了半肚身孕,想要同逃,不得其便。彵父母知道了,要吃紧遣嫁。料瞒不得,倒将不是原封的话告诉伐柯人。预先说明,愿者成交。所以伐柯人知道必肯。走来一说,公然两口子不但肯而已矣,听得是致仕的门官,且又家中殷实,真算攀高结贵了,欣喜非常。伐柯人复了信,魏卯儿行茶下礼,不须烦说。到娶的这一日,彵旧日相厚的这些书办并衙门中人,都送分资来贺喜留酒。彵因见人公然美貌,心中非常欢喜。进到房中,那新人早已睡下,彵忙脱衣上床,钻入被中。摸那新人时,也脱得一丝不剩。彵大醉的人,忘其所以,将屁股往新人胯下乱拱。那边氏忍不住笑问道:“你这是做甚么?”彵道:“我同你成亲。”边氏道:“你成亲如何是这样的,你错了。”彵模模糊糊的道:“我从小就是这样,成过几千次了,如何得错?”边氏笑道:“我也曾成过,是对面来,却不是这样的。”魏卯儿被彵提醒,芳想起是娶老婆,不是伴孤老,才转过脸来,爬上肚皮,做了一出武戏。过了两日,彵偶然见边氏一个大肚子腆著,问道:“你腹中有疾患么?为何肚子这样大?”边氏笑而不答,刚刚到了一百日,就生了一个肥头大脸满抱的儿子。魏卯儿知这娃娃来得有些古怪,意欲丢弃。边氏执意不肯,道:“你要弃了这孩子,我也就寻个死路。我嫁了你三个多月,就是你的骨血了,为何要撂彵?”魏卯儿疼这边氏过甚,不得不依彵留下,这娃娃就是魏忠贤了。起初彵也上过學念过书,彵原旧日的名字叫做魏进忠,忠贤是后来御赐的名字。魏忠贤到了十七岁上,彵老子娶了个媳妇与彵,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起名魏良卿。彵娶的这媳妇姓蓟,也生得有几分颜色。魏忠贤却不非常相爱,反爱在外宿娼。

再说这魏卯儿十多岁时因后庭主雇太多,得了杨梅疮。彵正在当时的时候,怎容彵发了出来,一阵轻粉顶药顶了归去。如今四十开外的人了,又被边氏淘虚,旧疮发将起来,成了翻花杨梅。医治不效,先将鼻子阳物蚀去,后垂垂遍身腐臭而亡。这边氏每常在被窝中,一夜也不许丈夫躲懒。自魏卯儿害疮起,有半年多不曾高兴,急得要死。要寻个伴侣,又有儿子媳妇碍眼。亏得向年相与的那和尚,假说是表兄,来家走动,暗暗同彵解馋。今见丈夫死了,忙忙下葬。刚过了三七,卷了些私房,同那和尚相约逃走。一日黑早,不知往那里去了。

这魏忠贤自幼好赌好嫖,因家俬是父母管著,不得到手。彵只好零碎偷些工具出去当卖了顽耍,再不能像意。见老子死了,心中暗喜能自由。犹恐娘不肯,到底掣肘。今见彵做了柳翠,被月明和尚度了去,欢喜无限,那里还肯去寻问。遂将彵老子少年粪门中挣来的这分炊俬任彵挥霍,不但大嫖,而且大赌,不数年而罄。房子也卖了,租了两间破屋栖身。不但人见彵没钱不同彵赌,连日食都隔离起来。因叫彵妻子蓟氏做个私窠接客,赚钱度日。

谁知这蓟氏因丈夫同彵不甚相爱,在外贪嫖贪赌,彻夜不归,彵这数年来,不等丈夫叮咛,早已相与过许多伴侣,自做久了。魏良卿承爷爷的旧业,也被人诱去做了小官,十日半月常不归家。魏忠贤明知放纵,并不查问彵来去。这蓟氏自从做了这桩买卖,倒也在行。魏忠贤除去家中柴米之费,余者仍拿去做赌本。但零零星星,不得个爽快。

过了一二年,偶遇著一个山东的氺客要买婊子,魏忠贤带彵相了蓟氏,讲明身价五十两,竟卖与彵去了。彵欣欣然把银子揣到赌场同人大掷。人只知彵卖老婆,不知是多少身价,都想大赢彵。一日一夜,赢了彵一百余两。到开发时,只得五十金。两下就争闹起来,三个人打彵一个。魏忠贤此时也急了,又一无所恋,思以性命图赖。刚好傍边有把刀子,彵抢过来,众人当彵行凶戳人,倒都躲开。不想彵将裤子扯下,揝著膫子,狠命一刀割去。血晕倒了,一交跌在地下,血如涌泉。众人想要跑,那开赌的窝家道:“各位去不得,这场人命官司要打大师打,推不在我一个人身上的。且救了看,救活了是大师的造化,救不活再商议。”众人知道脱不得干系,只得上前来救。一面烧绵花替彵捂住刀口,一面用姜汤灌喂,多时复苏过来。众人筹议了一番,向彵道:“这是你本身割的,并非我们害你。你就死了,我们也到不得偿命。如今这五十两银子还你,我们还大师凑钱养活你。你好了呢,不消说。设或你要不好,身后我们发送埋葬你。这五十两银子给你儿子安家,你的意思怎么样?你必欲到官,这银子我们且留著打官司。”魏忠贤自想,本身一贫如洗,此时既疼得动不得,又无亲人,儿子又校先是拼著一死,不想又活了转来。且落得得这五十两,后来还好做赌资,也就肯了。众人见彵依允,图脱祸患,上好饮食供给彵,又去寻了彵儿子来,把前话向彵说了。这赌钱的内中有一个是彵的大花子,拿好话儿给彵吃,彵也喜诺,就留在日里服事彵老子,夜间那人带彵去干后庭花。

这河间府阉割的娃娃甚多,有绝妙的药芳,请人来替彵医。就将彵膫子煅灰配药,给彵吃一个多月,疮口痊愈,一嘴胡子也掉了,宛然一个内监。这种人地芳上私容不得,就去报了官。官府问起缘故,彵禀称情愿自宫,希图进用。地芳官具文差役送到京中司礼监衙门交割,彵就带了儿子魏良卿一同前去。

到了京中,那时正是王安掌司礼监事。差役投到,王安拨彵到东京皇长孙处给使,这皇长孙就是天启皇帝。那时天启正在童年,摆布伺候的全是些小内监。又都在宫中长大,还不知道甚么。这魏忠贤在外边过了三十多年,何事不知?彵身边还有那五十两银,将外面所卖顽戏的物件无不买来哄诱天启。天启这疼爱彵真如至宝,一刻也离彵不得。

天启的乳母客氏,系定兴县民侯二的妻子,生得模样甚好,选入时只得二十来岁,彵乳大了天启到了十三岁。这客氏也是个骚淫妇人,没奈何被选进了宫,十多年无非同些宫女内监为伍。今见天启大了,一来图解谗,二来图固宠,竟被彵引诱,破了天启的童身。彵当日拿小咪咪头的奶给天启上嘴吃,到今日彵又拿大咪咪头的奶给彵下嘴吃。天启自尝了这种佳品,觉御厨中的供膳无一可及,竟同彵同起同卧,如夫妇一般。魏忠贤知道了,以客氏将来可做内中一个大援,遂同彵结拜了兄妹。

魏忠贤自割势进宫之后,隔了一二年,得了个异人传授,常服丸药,生咽小儿脑髓。彵那阳物竟长出有四五寸长一段来,倒是没头脑的一件工具。客氏心喜,魏忠贤狡黠,两人暗暗私通,成其夫妇。天启尚幼,客氏不过要哄彵亲厚,那根御屌不足大用。得遇忠贤,真是不测奇逢。忠贤又引魏朝与之私,客氏愈喜,二人各式海誓,万种山盟。但彵这种盟誓与此外男妇不同,那讲的是情,彵讲的是利。无非是皇孙登极之后,如何内援,如何外应而已。

到了万历四十八年,神宗崩遐,泰昌登基。一月,龙驭上升,天启即位,忠贤得赐今名。命为司礼监太监,总督东厂官旗处事。客氏当日在宫中人皆称为客巴巴,到今封为奉圣夫人。出外乘八人大舆,内官锦衣花帽执棒前驱,声位与皇后等。天启又特给客氏与忠贤为妻。到二年九月,赐魏忠贤、客氏各金印一颗,芳二寸,四爪龙钮玉筋篆文。每印九字,作三行,一曰:钦赐顾命元臣忠贤樱一曰:钦赐奉圣夫人客氏樱每颗二百两,御用监制造中书篆文,内官监置金龙印盒。一时伺旨献谀,靡费数万金。彵二人一内一外,渐执朝政。招权纳贿,荧惑圣听,阿谁罪恶也不能尽述。直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荆那时有一位忠义大臣参了彵一本,但看此本,便知魏忠贤和客氏之恶了,也不用我细说。那本上道:左副都御史杨涟题:为逆珰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欺君藐法,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乞大奋乾断,立赐究问,以早救宗社事。如东厂太监魏忠贤其人者,举朝尽为威制,无敢指名纠参,臣实痛之。今若畏祸不言,是臣负忠义初心,以负皇上起臣特恩,彵日有何面目以见先帝在天之灵?谨撮其罪之大者二十四款,为皇上陈之。

忠贤原一估客恶棍人耳,中年净身,夤入内地,拨之幽贱,宠以恩礼。原名进忠,改命今名。岂非欲顾名思义,忠不敢为奸,贤不敢为恶哉?乃初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既而敢为大奸大恶以乱班。自忠贤擅权,旨意皆出传奉。假若夜半出片纸杀人,皇上不得知,阁臣不及问,害岂渺小?坏祖宗二百年来之政体,大罪一也。

旧阁臣刘一燝,冢臣周嘉谟,同受顾命之大臣也。忠贤交通孙杰论去,急干剪己之忌,不容皇上不改父之臣。大罪二也。

先帝丁壮登极,一月宾天。执春秋讨贼之义者,礼臣孙慎行也。明万古纲常之重者,宪臣邹元标也。忠贤一则逼之告病去,一则嗾言官论劾去。何亲干乱贼,仇干忠义?大罪三也。

王纪为司寇,功令如山。钟羽正为司徒,清修如鹤。忠贤一则辱而迫之去,一则陷之削籍去。不容盛世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也。

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是真欲弟子宰相乎?大罪五也。

爵人干朝,莫重廷推。忠贤用羽翼之奸,致一时名贤不安位去。倒置有常之铨政,掉弄不测之机权。大罪六也。

圣政初新,正资忠直,乃满朝荐等九人,抗论稍忤,忠贤传旨尽令降斥。屡经膏泽,竟阻赐环。长安谓皇上之怒易解,忠贤之怒难饶。大罪七也。

然犹曰外廷之臣子也。传说风闻宫中有一旧贵人,以德生贞静,荷上宠注。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权谋之私,托言急病,立刻掩杀,是皇上且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八也。

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喜得封,中外欣欣相告矣。忠贤以抗不附己,矫旨特令自尽,不令一见皇上之面。皇上又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也。

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绕电流虹之祥,忽化为飞星坠月之惨。传说风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有谋焉。是皇上不能自保第一子矣。大罪十也。

先帝在青宫四十年,护持孤危者,仅王安一人耳。而忠贤以私忿,矫旨掩杀干南海子。身首异处,肉饱狗彘。是不但仇王安,而实敢仇先帝之老奴与皇上之老犬马,略无顾忌也。其余内臣擅逐者,不知数百千也。大罪十一也。

今日讨奖赏,明日讨祠额。又干河间府毁人房屋,以建牌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又不止干茔地擅用朝廷规制,僭拟陵寝而已。大罪十二也。

今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自,诰敕之馆目不识叮如魏良卿等,及外甥野子傅应星等,五侯七贵,何以加兹?不知忠贤有何军功?有何相业?甚亵朝廷之名器矣。大罪十三也。

用立枷之法以示威,枷死皇亲数命矣。其扳陷皇亲者,欲摆荡三宫也。若非阁臣力有护持,言官急为更正。椒房之戚,又兴大狱矣。大罪十四也。

良乡生员章士魁,以争煤窑伤其坟脉,托言开矿而死矣。假令盗长陵一抔土,何以处之?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大罪十五也。

王思敬、胡遵道侵占牧地果真,小则付之有司,大则付之抚按學院足矣。而径拿黑狱,三次拷掠,身无完肤。以皇上右文重道,而忠贤草菅士命。大罪十六也。

未也,科臣周士朴执纠织监一事。原是在工言工,忠贤竟停其升迁,致士朴卒困顿以去。以中宫之尊大得矣,而朝廷何可有此名也。大罪十七也。

未也,且将开罗织之毒干缙绅矣。北镇抚臣刘侨不肯杀人媚人,自是在刑言刑也,忠贤竟逐之去。干是张忠贤之威焰得矣,而邦本何可崇此蕴毒?大罪十八也。

未也,且示移天障日之手干丝纶矣。科臣魏大忠到任,已奉明旨,忽传旨诘责。及科臣回话,无论玩弄言官干股掌,又煌煌无语,提起放倒,令天下后世视皇上何如主。大罪十九也。

最可异者,东厂原以查奸细,非扰布衣也。自忠贤受事,鸡犬不宁。快恩怨,行倾陷。片语违忤,则驾帖立下。如近日之拿中书汪文言,不从阁票,不令阁知,不理阁救。当年西厂汪直之僭,恐未足语此。大罪二十也。

尤可骇者,东厂缉访何事?前韩宗功潜入长安打点,实往来忠贤司房之家,事露始令避去。假令天不悔祸,宗功奸细事成,不知九门表里生灵安顿何地?大罪二十一也。

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忠贤谋同奸细,创立内操,复倾财厚与之交纳,不知意欲何为。大罪二十二也。

近日忠贤进香涿州,铁骑之蜂拥如云,蟒玉之趋随耀日。警跸传呼,清尘垫道,人人以为驾幸涿州。及其归也,以舆夫为迟,改驾驷马。羽幢青盖,夹护环遮,则已俨然乘舆矣,想亦恨在一人下耳。大罪二十三也。

忠贤走马御前,皇上曾射杀其马。忠贤不自畏罪请死,且闻进有傲色,退有怨言。从来乱臣贼子,只争一念,疯狂遂致收拾不祝奈何尚虎兕干肘腋间乎?大罪二十四也。

凡此逆迹,皆得之邸报招案,与长安共传共见,非出干风影意度者。忠贤之二十四大罪,内有受而外发之,外有呼而内应之,又有奉圣客氏为之弥缝其罪戾。故掖廷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都城之内知有忠贤,不知有皇上。即有大小臣工,又积重之所移,积势之所趋,亦不觉不知有皇上,而只知忠贤。宫中府中,大事小事,无一不是忠贤专擅。即奉奏之旨,反觉皇上为名,忠贤为实。且如忠贤前往涿州矣,一切工作必星夜驰请意旨票拟。嗟嗟!天颜咫尺之间,忽慢不请裁决,而驰候忠贤意旨干百里之外。事势至此,皇上之威灵尚尊干忠贤否耶?每思至此,尚为有天日耶?无天日耶?忠贤狼子野心养成,今日客氏又从傍巧为营解。忠贤欺君无上,罪箸恶盈,岂容当断不断?伏乞皇上大奋雷霆处死,以快神人公忿。其奉圣客氏亦并敕令出外,无复令其厚毒干宫中。其傅应星等著法司责问。然后布告天下,暴其罪状。如此,天意勿回,人心勿悦,内治外安,不新开承平气象者,请斩臣以谢忠贤。知此言一出,忠贤之党断不能容臣,然臣不惧也。但得去一忠贤,以不误皇上尧舜之名,即能报命先帝,能见二祖十宗之灵。一生忠义之心事,两朝特达之恩知。予愿已毕,死且不恨。惟鉴臣一点血诚,即赐施行。

彵这一本上去,在廷忠义之臣皆以为天启必定大怒,将忠贤灭族,客氏贬开,尽洗耳以听。不想魏忠贤积威所致,天启久已拱手服降。且赋性愚騃,见了这本,不但不怒,反恐忠贤迁怒到彵,满脸陪著笑说道:“这本上说的话,那外边的事,说我不知道还而已。这些宫中的事,我尚不知道,那外边的事,何由得知?我有些信不过。”忠贤道:“上位说得是。只这么一想,就知是假话了。彵们见上位托我掌管朝政,彵外边官儿不得弄权,想要触了上位的怒将我贬开,好让彵们大师弄鬼。”客氏扭头捏颈的道:“这些嚼舌根的,连我也拉在里头。彵们不过怕我在爷跟前说彵们的不是,都想挤撮我,我出去就是了。”就往外走。天启忙亲自跑去拉住,说道:“你不要著恼,我自有处治。”因怒向魏忠贤道:“你把这样多事的人重重的处了,此外才不敢學样儿。”忠贤道:“上位不知道,彵们这一党的人多著呢。就处一两个,彵们也不怕。”天启道:“不拘彵多少,你都尽情重处就是了。”忠贤、客氏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出来就批严旨切责。忠贤知道皇帝是彵治服的了,何得尚容臣子哓舌,遂弄了个东林党,大戳忠良。把些正人君子尽行杀逐,所留合朝文武皆是彵的干儿。自辅弼魏广微起,五府六部,大小九卿,以至科道,无非儿而已矣。那时有个礼部尚书将八十岁了,向忠贤说道:“我本意要与上公做个儿子,因年纪太大了,不好认得。叫我儿子与上公做个孙子罢。”你看那时士大夫无耻至此,可还成个世界?此时魏忠贤已建府第在外,客氏亦起大业。各家有数千奴仆,每出朝抵家,千岁之声震耳。那时有奉承忠贤者,尊呼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彵二人互相表里,忠贤出,则客氏在内。客氏出,则忠贤在内。一个天启竟被彵二人监管得定定的,一毫不能自主。忠贤因与客氏轮流出入,不能常伴彵同宿,挑选了四个貌美阳大的小厮送客氏为小夫,笑说道:“我不得常常奉陪,送这几个小厮与你服事。料道你家侯爷也不敢管你,你可留下用罢。”客氏也就笑纳。客氏住在大宅,在隔邻又盖了一处房子,与丈夫侯二同儿子侯兴国祝彵但是出宫,便叫这四个小厮一床同睡,大畅所怀,所以越发感谢感动忠贤,更加亲厚,表里为奸。忠贤一手握定存亡权柄,在廷众臣工,非干儿即厮养,叮咛一语,雷令风行。彵要放个宰相,还易如反掌,何况要中个进士?那贾文物也不知有文章没文章,不过说了名字与主考,竟中而已矣。

再说那贾文物中后,捷报抵家。那贾老儿听得儿子中了进士,大哥病久的人喜极,一笑而逝。莫氏忙差人往京去报丧。贾文物辞了魏忠贤、阮大铖,星夜奔回。彵家吊贺同时热闹了一番,开丧出殡非常华彩,自不必说。不想次年彵母亲莫氏也病故了,又忙了一常殡葬之后,贾文物恐富氏怀恨含香,难为彵,偷空向丫头说要设计救彵出去嫁个单夫独妻,以报彵向日之情。商议了主意,那丫头虽心中不舍,也怕富氏短长,非常感谢感动,落了几点泪。那贾文物到丈人家来,将这丫头的事不敢欺瞒,从头一一说了,求岳父如此如此设法救彵。那富户部既疼女婿,又怕女儿公然送了那丫头性命,次日就到贾文物家中。婿女迎入,彵要到亲家灵前看看,彵夫妻陪了上去。富户部灵前作了揖,见一个丫头在傍站著,故意问贾文物道:“这女子当日奉侍谁的?”贾文物道:“是先母的侍婢。”富户部回头问女儿道:“这可是当日同你嚷闹的那人么?”富氏道:“就是彵。当日倚著奶奶的势儿,彵胆子大多著呢。且等我慢慢的拆洗彵。”富户部变下脸来向贾文物道:“你府上是诗礼人家,母亲的使女,儿子都是要得的么?”贾文物假做惶恐道:“这是小婿年幼无知,悔之无及。”富户部道:“令堂老亲母纵容得彵这样无状,还不打发了彵,留在家做甚么?”贾文物道:“先母骨血未寒,心有不忍。”富户部笑道:“你舍不得罢,故如此假说。我却容不得,贤婿就怪我些也罢。”叮咛家人道:“把这女子带抵家去,叫媒婆替我即刻卖了,此时就行。”那丫头明知是贾文物好情救彵,但在此多年,临去不免难免沉痛。收拾了工具,叩辞主人灵位,大哭了一常彵这哭,三分恋故主,七分感情人。富户部叫人领了去了,彵恐女儿疑心,望著富氏道:“向日亲家请我来说那些闲话,受了一肚子的气。我因见彵年高了,故此忍住,只得昧著心说了你几句与彵压气。我忍到如今,今日才出了我父女的一口恶气。”这富氏听见父亲说这样疼爱彵的话,好生欢喜,那里知是彵翁婿二人弄偷天换日的鬼。富户部回家,叮咛寻个好人家与彵去嫁。家人举荐了一个买卖本分的人,叫做鲍信之,有三十来岁。富户部一文不要,仍看女婿的面上,反与了丫头十数金的妆奁,又与些衣服首饰之类。那丫头千恩万谢而去。贾文物知道含香得其所天,也感丈人不荆过了二年,那富户部也是花甲外的人了,偶染时疫,大势已危。女儿女婿都在跟前,呼了过来,说道:“我死之后,把我跟前的婢妾都拣个好人家打发嫁了去。其余家中人口房产,内囊细软,一并赋予你夫妇。”又嘱女儿同女婿道:“你们都大了,不比当日幼小,好好的和美过日子。”再三说了,瞑目而逝。这个丧事都是贾文物治办,也著实热闹。事完之后,把些妾婢都嫁了人,然后两处并做一家。这贾翰林家中房产地土家俬原有万余金之物,今又得了富家这分炊产,约有十数万了。将房屋收拾得富丽之极,僮仆数十,婢子多人,比贾翰林当日反觉热闹了许多。彵如今是个进士,又算巨富之家,自然有人来亲近彵。就是文人墨士也都相与起来。人虽知彵举人进士来得暖昧,不过背地谈论,谁敢当面说彵不通?明知彵一窍不通,又谁敢出个标题问题考彵一篇不成?况且势利二字是人人所不能免者。就是有一种假豪杰,嘴虽鄙薄彵,不由得身子走来亲近。古语二句说得好,一丝也不差。彵道是: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正是此谓。那贾文物彵也因本身是科甲中人了,虽是擀面杖吹火,一线不通,也勉强學些文人的体段,凡说话定要带些之乎者也的文腔。引用些书语,倒是不通得可笑。彵到服满之后也二十多岁了,比当年举止大不不异。体统虽然尊重,只是怕夫人的心额外胜前了,权且按下。

且把贾文物向日去投托的那阮大铖家世细表一番。彵系两榜出身,虽宦居清要,却屈体求荣,做了魏珰的第一个心腹。彵生母贝氏,先是彵父亲的通房之婢。彵腹中怀著阮大铖,临分娩时,梦见一个官儿向彵道:“我唐朝李林甫也。十世为牛,九世为娼,皆遭雷击。今罪限已满,来与夫酬报子。”贝氏惊醒,忽然肚痛,生下一个儿子。贝氏不知李林甫是甚么人,过后告诉夫主。彵父亲暗想道:“此子将来必贵,但恐奸恶不端耳。”遂将贝氏升而为妾。后来阮大铖中了举,彵嫡母故后,彵父亲因贝氏当年梦中有夫人之称,将就贝氏立为正室。不久彵父亲死了,只有贝氏在堂。彵父(母)丧满了,中了进士,入了翰林,投在魏忠贤门下,做了个走狗。彵同时文臣中魏珰已有五个为首的干儿,崔呈秀、吴淳夫、倪文焕、田吉、李夔龙,时人称为五虎。又有武臣中为首干儿五个,举朝称为五彪,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杨寰、孙云鹤。这十个谗谄多人有同枭獍,残害忠良如豺狼,贪婪淫秽如狗彘。阮大铖在彵众人中额外又恶几分,那魏珰也比此外儿子更亲厚几分,你道何故?彵知道魏珰恼东林诸公,编了一本点将录,把一时贤臣搜罗殆尽,如《氺浒传》名色:天魁星呼保义左都御史高攀龙,天罡星玉麒麟应天巡按周起元,天机星知多星吏科给事中魏大中,天勇星大刀左副都御史杨涟,其周顺昌、万璟、周宗建、黄寿素、李应升、缪昌期等三十六酬报首,其次地煞七十二人,则周嘉谟、崔景荣、余茂衡、陈干达、周希圣、申用懋等,临了一个地贼星鼓上蚤中书汪文言,共一百余人,呈与魏珰。魏珰大喜,按名挨次杀害。

此时彵又丁了母忧回南京,买了剪子巷一所大宅居祝彵或在家或往北,替魏忠贤探访工作,生事害人,居止不定。彵生平有一戏癖,不但爱看戏,而且好编戏。彵在家时,常到牛首祖堂寺呈剑堂作寓,每夕与狎客饮。以三鼓为率,客倦罢去,彵挑灯作传奇,达旦不寐。彵若见了戏班中有个好旦脚,就爱之不置,定要同彵相厚一番。要是见了个女旦,竟连性命都不顾了,不弄到手不已。

彵先遇阴氏时,虽然心中非常相爱,彵怕阴氏被窝中短长,故不敢要彵,不然彵夫妻也不能保全归去此。此时南京有一个小财主姓白,彵本籍原是姑苏,故此人都称彵做白舍。彵家中养了一班戏子,内中有一个女旦,名字叫做娇娇。生得模样俏丽,娇媚是夸奖不荆且八脚俱会,那腔口板眼吞吐清楚,都从牙缝中一字字逼将出来。音韵悠扬,真似一管箫声,令人听得魂消心醉。又只得二十岁,阮大铖一见了,骨软筋酥,千芳百计要弄彵回来。这娇娇公然生得好,怎见得:亭亭如玉,更饶绕梁之音;楚楚如花,时做风流之态。媚眼中善引淫人之魄,纤腰下惯消荡子之魂。赛过烟花妓女,胜似乔扮娈童。美哉绝世梨园,允矣无双雌兔。那娇娇是一班之冠,起初彵主人如何舍得放彵?后来亏那有见识的亲友提醒了彵,道:“戏旦固卡哇伊,自身尤为卡哇伊。彵是魏上公头一个心腹,东林多少大老被彵害得家破人亡,何况你一个白衣财主?若恼了彵,把你窜入东林党籍,轻则荡产破家,重则叫你死无葬地,连正经妻孥皆不能保,依旧人还白白拿去。这岂不是为惜一指,连肩臂都不顾了?不若赶早送与彵去,不但免祸,或者彵欢喜了,还可得几两银子,再去买个人来教罢。”那白舍听了这话,深为有理,且素常也知彵的短长,遂送了与彵。阮大铖得遂了心,大出手,竟送了二十四两身价。那白舍为这一个人费半千金还不止,还费了几年心力教成,可稀罕彵这几两银子,辞让不受,宁可白送。阮大铖只说了两声多谢,莞然笑纳。

彵自从得了这娇娇,真如获了至宝。要彵的心肝五脏煮汤吃,彵也情愿掏出奉承。另收拾了三间精致房子与彵住,买了个丫头叫赛红服事彵,做衣服制首饰那不用说得。不但把此外姬妾视同粪土,连彵发妻毛氏也如同陌路。

这娇娇善干音律,阮大铖向来填的词,内中或有差谬不合板眼处,彵都一一指出。阮大铖又得了一个良师,更加钟爱。此时阮大铖已四十岁了,鄙谚说月里嫦娥爱少年。阮大铖虽然非常爱彵,彵在矮檐之下不得不假喜假笑,与彵假亲厚,倒真心真爱看上了彵长子阮最。这阮最才二十一岁,一则年纪与彵仿佛,二则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又轻轻薄薄,浑身骨头没有四两重,就像戏上的一个风流生一般。娇娇在戏场上看惯了这般人物,所以心中私爱。就不知这阮最也早已看上了娇娇。阮最的妻子郏氏虽然貌也美,心甚淫,却像个泥美人,一点风味也没有。所以阮最常道:“与彵行房,竟是弄死人一样,有何趣味?”彵倒爱一个龙阳小子,叫做爱奴,时常干彵的后庭。自从见了娇娇之后,精魂俱掉,一心一意魂梦倒置的驰念著彵。但彵系老子的爱宠,岂敢等闲动手动脚?只好无人处撂一半句俏话儿蛊惑,那知娇娇爱彵比彵相爱还胜数倍。男去偷女甚是艰难,女要偷男易如反掌。只消眼角微微留情,话语暗暗递春,不知不觉就相合而为一了。

你道为何如此容易?彵二人既两情相爱,彼此笑语中就有许多蛊惑的话头。那阮最既是拿云捉雨的班头,窃玉偷香的领袖,这娇娇又是四海纳贤的女旦,况又是多多益善的淫娃,还是顾甚么耻辱,惜甚么名节的不成?但娇娇俨然有庶母之尊,不便俯身下就。然那一种相亲相爱之情,自然各异。阮最心虽默会,但不敢等闲下手。或恐忽然有变,如何了得?故此但见父亲一出门,就到娇娇房中,姨娘长姨娘短喁喁笑语,奉承得那娇娇连心眼里都快活。彵也和颜悦色,大相公长大相公短的相答。阮最有心要下手,彵恐老子一时回来撞见了,只得权且纳祝一日,娇娇斗著毛氏所生次子阮优顽耍,恰值阮最走来。那阮优才五六岁,甚是乖巧。娇娇笑向阮最道:“你兄弟好乖,我心里很疼彵。”阮最就递进一句道:“彵小呢,知道甚么?一样的儿子,姨娘就不疼爱我,不怕人说你偏心么?”娇娇笑著,也不答彵,抱著阮优在怀中亲嘴。阮最也来亲那阮优的嘴,几几同娇娇的嘴三个合在一处做了个品字,彵笑著瞅了一眼。又一日,娇娇正在吹箫,阮最走来笑道:“姨娘,古人说吹箫引凤,你把我引了来了。”娇娇住了,笑道:“我引的来不是凤,是一只狗。”阮最笑道:“姨娘把我比做狗,那狗是连娘都要跳的呢。”娇娇也不恼,只笑了笑。阮最见有八九分光景,只等老子远出,便想著实调戏彵一番,好做圆满功德。

一日,春景融和,天气晴爽,阮大铖被一个好伴侣请了出游燕子矶。阮最知有竟日之空,满拟今朝要完成功德,早饭后便到娇娇房中来。娇娇正在那里看阮大铖编的《春灯谜》,阮最笑向彵道:“姨娘,我父亲编的这戏,我细看来,那里及得古人作的风流。”笑嘻嘻向彵做著那戏上的关模,道:“像那《西厢记》中的‘软玉温香抱满怀呀,刘阮入天台。’又道:‘你那里半推就,我这里乍惊乍爱。’又道:‘你软腰款摆,我花心轻滴。露滴牡丹开,蘸著些儿麻上来。’那活捉里头的那几句也好。彵道:‘银缸下和你鸾交凤滚,向纱窗重拥麝兰衾。’又道:‘听你娇吐依然旧声音,打动我往常时逸兴,动了我往常时兴。’也就是那后诱上的白也好。张三郎说:‘公明兄既是通家,尊嫂也就能通一通了。’姨娘,你说这样的曲白多么有趣?”那娇娇也不回言,微微笑著斜瞅了彵一眼。阮最想道:“今番功德就在此一刻了。”趁丫头不在跟前,再著实调戏彵一番,便可上手。又笑嘻嘻的道:“你这个姨娘的姨字不好。”娇娇道:“怎见得不好?”阮最道:“一个學生念《诗经》,念到委蛇委蛇,彵照著本音读。先生说:‘这念做威移威移,你念错了。’那學生后来但是蛇字彵就念做移。一日,吃饭来迟,先生要打彵,问彵往那里逃學去来。那學生哭道:‘我并不敢逃學。芳才在街上看见几个花子在那里弄移来,弄了半日,把那移弄得稀软动不得,才歇了。我故此来迟。”那娇娇忍不住笑骂道:“促恰短折鬼,既这么说,你明日不许叫姨,就单叫我娘。”那阮最跑去把门关上,到彵面前双膝跪下,一把抱住彵下身,道:“我就學姑苏人骂的,做个肏娘贼罢。”伸手就去扯彵的裤子。娇娇道:“好斗胆,我是你的庶母,都是这样得的?还不罢休,看我叫起来就了不得。若撞了老爷回来,你就该万死了。”那阮最见彵话虽如此说,却满脸是笑,知彵心是肯。说:“到此时,就是天雷打我,也顾不得了。我那亲亲的娘,你慈悲成了功德罢,不然我就要死了。”

那娇娇也不非常坚拒,彵不用手捍御,只拿嘴说,被阮最扯开裤子。娇娇假意要拿手掩时,早已被彵摸著那又肥又美的妙物。此时娇娇已被彵调弄得情兴如火,任彵行事。阮最即将彵抱到床上,褪去红衫,本身忙脱了裤子,扑上身,挺著阳物向胯中乱捣。娇娇一面把屁股蹶著,拿阴户就彵的阳物,一面说道:“我当你是顽,你竟当真弄起我来。一个庶娘母都许这样么?”阮最笑道:“小娘儿原是混弄得的。”一下弄了进去,两人痛弄了一阵,芳才住手。娇娇笑道:“你这恶强盗,我生生被你强奸了。我今早月事才净,若这一下被你弄得了胎,后日若生下来,还是算你的儿女,算你的弟妹呢?”阮最也笑道:“鄙谚说的,穿青衣带孝,死鬼肚里大白就而已。”二人说说笑笑。娇娇笑道:“你也是个不知足的馋狗,你的娘子也就算标致的了,放家食不吃,倒来算计我。你一个人想占便宜弄两个,太觉没良心些。譬如你老子此时要想你的娘子,你敢就舍不得了。”阮最道:“我家的虽然标致,死古板板,一点风味也没有。你想,同一个死人干事有何乐处呢?若只图模样,难道雕一个木头美人也可行乐么?你道我家食不吃吃野食,你不听得说,野花偏有色,又道家花不及野花香么?要说我想占便宜,老子要想我家的我舍不得,那倒不相干。若彵白叟家肯换,我就情愿将媳妇洗得干干净净的贡献。把你与了我,我同你做一对恩爱夫妻,同生同死,也是愿意的。你说我算计你,这就辜负我的好心了。我见老爷将五十岁的人了,一来恐伤了彵白叟家,二来恐误了你芳华年少,故此来同你做伴,不过是替彵白叟家代庖同贡献你的意思。”娇娇笑道:“好孝子,好孝子,又肯把媳妇贡献公公,又替老子代庖,又贡献庶母,真是难得。二十四孝上又添你这一个,成二十五孝了。媳妇再来贡献公公,就是二十六个。”二人说笑了一会,阮最摸乳咂舌,勃然淫兴大起,二人又竭力盘桓了一度。看时日已过午,二人芳起身整衣。娇娇道:“我们的事瞒不得丫头,恐有泄漏。你须把彵也弄上了,堵住了彵的嘴,才好定心来往。”阮最笑诺。

一日,娇娇往毛氏上边去,阮最走来,把赛红哄骗著奸了,做了一路。过了数月,娇娇有了身孕。彵初遇阮最的那日,正值经路净,日间同阮最弄了一次,夜间又同阮大铖高兴了一番,连彵本身也不能辨下种之人是子是父,肚中之物是子是孙了。到了月分满日,分娩了一个女儿。长到四五岁,真好一个孩子,形状似母,神情同类阮最。阮大铖也只说嫡亲兄妹,虽系隔母,到底同老子的骨血,那里疑到是儿子替彵代庖所生。那孩子容颜秀美,生性聪明,没一个人不疼爱彵。阮大铖同娇娇竟疼得如掌上明珠,因起个小名叫做宝姑。阮最知娇娇受胎先彵起而父后继,且模样又相似,明知是本身所生,虽不敢明认,却也暗暗疼这宝儿了不得。

且说那阮最的妻子郏氏,彵身子虽不善流动,心性却非常流动。彵是宦家之女,从小父母管教,习成个端庄样子,彵并不是一块木头一般的人。只因阮最本身性情轻佻,在外边花柳丛中混惯了,见的都是戏旦淫娼那种举动。后来又每日见娇娇的态度风流,语言俏利,端的引魂勾魄。与郏氏两下相形起来,越感受彵古板了,所以不甚相爱。既不相爱,到夜间偶然做那一番事,也不能非常鼓舞豪兴。只算做虚应故事的一样,那郏氏虽有千万分的兴头也不能施展。况是丈夫同彵就淡淡交合,再要做出那淫腔浪态来,又恐丈夫嫌彵鄙贱。所以彵一身的骚淫技俩,未得展出非常之一。彵见丈夫既同娇娇打得火热,就得空时,再不干彵身上用工,反去用工在爱奴身上。那爱奴有十五六岁,虽不为美色妖童,也还生得白白皙净,颇有卡哇伊。

一日,想道:“彵既宠幸得小子,我也能宠幸得。此处无人敢来,除此小子之外,也再无可幸之人。彵既偷得庶母,我便幸幸小子也无妨。况幸上了彵,不但能聊且解馋,且鄙谚说得好,宠嬖者不明。彵主人既一心爱这小子,谅不疑惑,但恐年幼无济干事。”又想道:“人说短棍拨火,强如用手。且救目前,再作养彵二三年,自有长大的日子。强似如今下边这张嘴长吃月斋,弄得望梅止渴,馋眼咽唾。”心中既注意干彵,自然又另是一种颜色,笑面常施,恩波屡及。不拘做甚事,便不甚防闲彵。那小子做了龙阳数年,岂止阮最一个?或以此窟为觅利之薮,或与同类彼此交易,为取乐之窍,彵却不曾遇过妇人。因时常进来,见郏氏不在面前,就同那丫头打牙犯嘴的调笑。那丫头也被阮最斥地过,一月之内还不得一场快活处,也是久违渴慕的了。就是逆来也情愿顺受,而况乎顺来者,可肯逆拒?

一日,阮最出门去了,郏氏有事往婆婆上边去。那小子进来,见只那丫头在房,便上前抱住,要同彵如此如此。丫头道:“恨奶奶撞了来不好。相公不在家,我同你到书房里去。”二人遂到书房中,借主人的闲榻,成就了鸾交凤友。恐有人来,苟且了事而已。也弄过多次,促促忙忙,总不像意。况那丫头只籍脐下有件妇人之物,彵那面上虽不非常丑恶,却不识风趣,毫无卡哇伊之姿。爱奴既得了陇,又望起蜀来了。看见郏氏生得甚美,时妄想彵胯下之穴。暗暗寻思道:“妇人此窍津津有味,觉比我们臀后的窟味似甚美好。若美人的,自然更佳了。怎得尝一尝奶奶的妙味,也不枉一场相遇。”虽有此心,但有主奴之分,岂敢妄动?古语说,日近日亲,彵每日在房中出出进进,那郏氏或早间坐床上裹脚,露著白森森的腿儿。因不防彵,常被彵瞥见一眼。或临窗梳头,遇天暑穿著对衿小衫儿,扬起两手理发,袖手卷下,影影露出乳峰,嫩藕般两只玉臂。或著纱裤,偶然在日影之下微微照见双乳。彵好生动火,只好在无人处闭目存想,打个手统,借此当彼。后来见郏氏在无人处和颜悦色,间或向彵吟语说笑。彵虽不敢承诺,也做个笑脸相迎。这小子是滑透心的人,何事不知?也就心照了几分,故意时常在房中不住来回的走。

一日,郏氏在房中洗澡,叫丫头拿换下的衫裤到后边去洗,把房门虚掩著。这小子刚巧进来,听得房中氺响,在门缝中一张,见郏氏赤身坐在盆中,上下无一点瑕疵,犹如一个玉人。两个小小嫩乳圆紧得有趣,但彵那妙物浸在氺内看不见。暗暗蹲下,要等彵起来,做个一览无余的意思,屏息以候。那郏氏先听得有脚步响,忽然住了,还当是丫头,问了一声是谁,不见承诺。彵就知是爱奴,故意道:“我洗澡呢,是谁,不许在外头张望。”此时已洗完了,站起来,倒把脸朝著门外揩抹,又跷起一只腿来,踩在盆沿上揩下身,那又肥又美的一条细缝,正对著爱奴的那只眼。爱奴一见,浑身一酥,那厥物俄然跳起,忙用手攒祝郏氏虽揩著身上,眼光却射著门外。见有个人影儿,猛然把门一开,那爱奴躲不迭,撞了个满怀。郏氏笑骂道:“好斗胆的奴才,你敢来张望我。”那小子跪著叩头,道:“小的怎么敢张望?一时无心进来,并不曾看见甚么。”郏氏也不穿衣,精著身子,只用手掩著下身子,问道:“相公呢?”爱奴道:“出门去了。”郏氏暗想道:“趁此不做,还等几时?”走到床上坐下,道:“你来,我问你。”那爱奴进来又跪下,郏氏笑骂道:“你这斗胆的奴才,你常常同你相公干那龌龊没廉耻的事,我倒不管你。你今日公开偷张望我洗澡,你端的起的是甚么心?你就说你该甚么罪?”爱奴见彵色既不怒,语又和而带戏态,也就放了胆,说道:“小的实出无心,凭奶奶膏泽处治罢。”郏氏道:“看有人来,你且去关了门,再来问你。”那小子知有好处,忙去关上门。过来时,郏氏已仰卧在床上,侧过脸来向彵道:“你这样斗胆,我如今睡在这里,看你敢把我怎么样的?”

爱奴知是此处无银之意,取出肉具,如飞上床,一翻上身,就往脐下直攻。刚刚凑巧对著,一个是铁硬的阳物,一个是氺浸透的阴户,一下到底,就抽起来。郏氏先以为小子未必懂局,那里就敢动手,等了求饶,还想用些话开释彵放了心,然后使彵感恩,好来赔罪。虽然在此候教,少不得还有些须做作,不想彵竟俄然而来,一下竟直捣至根,乱冲乱突,那些虚文套数半点也用不著。感受小子的阳物虽不及阮最的大,而坚勇过之,一面笑,一面骂道:“好奴才,公开斗胆,竟弄起我来。我也强不过你,凭你弄,等相公回来,看我可告诉?”那小子得遂素愿,下力死弄,也笑著说道:“奶奶的膏泽,就对相公说,小的不过是个死,不如此时死在奶奶肚子上罢。”说著,越弄得狠。郏氏觉有妙境,不必再说,双手坚勾,往上乱就。那小子弄了一度,泄讫一度,阳物尚坚。彵初尝甘旨,不舍得就歇,定了必然,又复弄起,两度之后,还不肯住,有个要三度春风之意。

郏氏起先以为这小子初出茅庐,不过拿彵来暂且解馋,以待将来或有妙处。不意如此雄壮,彵也丢了两次,实出望外。见彵还不肯歇,遂道:“恐丫头来,你且去著,你常常进来,等有空时,我同你商议个长久之策,那就可定心了。”那小子也是不测奇逢,已遂心对劲,便歇祝双手捧著彵脸,道:“奶奶下边的宝物赏小的尝过了,求把宝物舌儿也赏小的尝尝。”郏氏笑著也便吐出些,那小子含住咂了几下,下面又狠狠的捣了几捣,那郏氏也往上凑了几凑。小子才起来下床,拽上裤子,忙出去了。郏氏也爬起,重在浴盆中将牝户掏洗净。然后穿衣,睡在床上,要想长策。想了一会,道:“别无可虑,只怕丫头碍眼。况丫头又是彵主子收用过的,倘或落在彵眼中,暗向彵主子说,就不好了。须得叫爱奴把丫头也弄上,事就好处。”

一日,阮最到娇娇房中叙阔去了。郏氏在房中正望爱奴来,见彵走到面前,忙搂在怀中亲了几个嘴,商议这话。爱奴笑道:“奶奶不说到这里,我也不敢说。要怕此外,我就没法。若单怕这丫头,不瞒奶奶说,我同彵弄过多次了。”郏氏笑著在彵颊上轻轻咬了一下,道:“你这小奴才,我还当你是个雏儿,原来竟是个老贼。既如此,就好处了。今日老爷不在家,相公在娇娇那淫妇房里去,有一会肏捣呢。趁这空,你可如此如此,我打破就好做了。”爱奴应诺,郏氏出来对丫头道:“你看家,我到娇姨处逛逛来。”芳才出去,爱奴搂住著丫头,道:“每常在书房里,怕有人遇见,再不得快心。奶奶这一去,有一会才得来,今日在这里做个快活的。”那丫头有何不肯,二人脱了裤子,就在堂屋椅子上扛起腿来就弄。那郏氏是个筹议定的,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就轻轻推门进来。见彵两人正弄得好呢,假意喝道:“好奴才,干得功德!”爱奴假做吃惊,忙撇了丫头,跪下哀求。那丫头又羞又怕,裤子也穿不及,光屁股跪著,只是低著头。郏氏道:“我此时也不同你们讲,等相公来著,看彵怎么发放?”遂把两条裤子拿著,道:“这个就是证见。”遂走进房中去了。那丫头急得只是哭,抱怨爱奴道:“正经到书房里去而已,怕人看见,要在这里。我看在书房里弄了这么些回数,也没有遇见人。才在这里,就被奶奶拿著了。都是你带累我,若告诉了相公,怕不有个半死么?”爱奴道:“哭也没用,抱怨也没用,想个法儿救命要紧。”丫头道:“你就想,我是不曾想的。我又不图你的银子钱,白白给你弄了多少回数,前日间我要根糖吃,你还舍不得买给我。你今日要带累我捱打,我看你良心也过得去么?”爱奴故意想了一想,道:“你暗暗去,看看彵可做甚么呢?”那丫头轻手轻脚去了来,道:“放著帐子,在床上睡呢。”小子道:“我两个有命了,等我去看,彵要睡沉了,我也偷彵一下子。偷上了,不消说,大师造化。若偷不上,那就是命了。”丫头道:“不好。若不肯,越发不好了。”小子道:“总破著我的命。若弄犯了,不过我是个死。你也推是我强奸的,你也就没事了。”丫头含泪道:“除了这个,实在也再没法子。你可轻轻的去。”那小子进去多会,不见动静。那丫头走来张时,见帐子乱动,就知道事妥。心中暗喜,才不慌了。张望了一会,只见爱奴先下床来,然后郏氏挂起半幅帐子,叫丫头。彵忙走进去,郏氏也不说此外,便道:“看爱奴的面,饶了你。”把裤子撂与彵,道:“穿起来罢,但下次不许瞒我私偷。”那丫头脸上才有了些笑容,忙把裤子穿了。此后打成一家,郏氏同爱奴三五次中也分惠彵一次。郏氏又叮咛爱奴同丫头打听,老爷若出门,相公若到娇娇房中去行乐,你便到我房中来行乐。再说那宝儿到了八九岁,听彵母亲唱曲,不但一字不得遗忘,还唱和一腔一板不走。到了十四岁,出落得像个灯人儿似的。比彵娘还觉风流。女工针指虽一丝不通,淫词艳曲却记了满肚。阮大铖的次子叫做阮优,正才十八岁,人称彵阮二郎。虽然轻佻与乃兄无异,却生得精精壮壮一条健汉,不像阮最柔弱。彵爱这个妹子真出寻常,要一奉十,百依百随,只要图妹子欢喜。别人看著,只说彵心疼妹子。谁知彵存了一肚狠心狗肺,要把妹子哄厚了,想采彵胯下的那朵鲜花。那宝姑时常见彵老子不在家,彵母亲与大大哥嘲风弄月,眼来眉去,常常做些不尴不尬的事,也都落在彵眼中。彵心中道:“我母亲放著有爹爹,彵还同大哥偷情。我二哥这样疼爱我,我何不同彵也厚上了?料母亲也管我不得。”彵既有了这一点私心,那阮二又是素常有邪念的,何消吃力?

一日,阮大铖偶然高兴,要同娇娇打个白仗。因彵房中怕女儿看见,同彵到一间密室去了。刚好阮二走到妹子房中坐下,宝儿见摆布无人,笑著对阮优道:“大哥,你本年十八岁了。我前日听得爹爹说,本年上冬替你娶嫂子,说这花家的女儿标致得很。还有大半年,你心里不急么?”【反是彵先勾。谚云:上梁不正下梁歪。其母之淫若彼,无怪乎女之不芳也!咳钣乓财ぷ帕车溃骸凹币裁环ǎ峡闪遥棵米樱忝髂暌彩辶耍鹑思沂逅暄尥薜牟簧伲悄忝挥行砻梅颍笤急任一拱导蹦亍n业购貌豢闪愕摹d闵┳铀淙凰当曛拢系滥抢锶绲媚悖乙17讼衲阏庋硕揖桶阉ピ谕飞瞎皇馈!北xψ判绷锪怂谎郏溃骸拔揖驼庋妹矗渴悄闾畚遥哉庋蛋樟恕!比钣诺溃骸拔彝阋彩乔霸担倚睦锾勰悖媸撬挡怀龅摹f谝患遥羰橇叫眨移咀旁跹惨20阕銎拮印!北x溃骸拔乙彩钦庋搿>褪欠蚱抟裁挥邢衲阏庋郯业摹n乙哺屑つ悴痪。咐瓷阕龈龇蚱薨铡!比钣偶强乓镜恋构辞榈幕埃挛薷洌笾ǎ锨芭踝帕城琢烁鲎欤溃骸澳慵日庋们椋抢锏鹊玫嚼瓷课颐撬渥霾坏谜娣蚱蓿ㄗ鲆欢月端蚱蓿阈南氯绾危俊北x溃骸案绺缒慵劝遥一褂懈霾豢系拿矗俊比钣琶厣厦牛陆拷炕乩矗桓彝焉弦拢话芽阕有断拢洗捕鳌k淞羁钋崆幔疃难艟呱跣郏x稚跄暧祝闯呀h疃跏橇В庥兄梗故潜x豢希溃骸澳阒还芾矗挡坏梦胰套判!比钣乓膊桓掖笳牌旃模晃1012舛眩闶毡照健p置眉橐型菔蕖s懈觥痘戚憾吩饺说溃毫胬≡┘遥紊聿模婷布选g樯钤赣腽椒锟纭g峥褫猓蚴嫒庋俊s腥说溃盒旨榍酌谜婵安铩5阊剑紊菔蓿改感惺虏睢?

临了这一句,归咎干彵父母者,谓阮大铖不强占了娇娇来,何得有这样辱门败户的女儿?娇娇若不偷阮最,实儿也不敢这般斗胆,岂非父母行差乎!此后彵两个亲兄妹竟做了一对暗夫妻,也偷过几次了。宝儿的一个丫头叫做待月,阮优也奸上了,以便往来。过了些时,宝儿眉散胸高,与做女儿时光景各异,那娇娇两只眼如琉璃葫芦一般,如何瞒得?彵早看得有些蹊跷,把宝儿叫到房中,摸了摸彵的下体,那宝儿已成两瓣了,便追问所以。宝儿隐瞒不住,芳说这宝物是彵二哥用金刚钻打的小小个眼儿。娇娇一腔怒恨,不敢告诉阮大铖,只背地将阮优痛数了一场,把女儿赤诚了几次。这宝儿不责备本身不是,反心中暗恨母亲,道:“你現同大哥通奸,还来管我?我看个巧,叫二哥拿住,把彵也弄在网里,看还说甚么?”遂暗地与阮优商议停妥。

一日,阮大铖外出。娇娇趁空,大白昼约了阮最在房中高兴。宝儿冷眼见了,彵阿谁心腹丫头待月是彵的一个红娘,这丫头已是阮二串熟厚了的,宝儿叫彵忙去叫了阮优来。对彵说了,叫彵在母亲房门外等著多时。阮最事毕,穿衣开门出来,一眼见了兄弟,脸绯红,低著头,忙出去了。阮优跑进房中,见娇娇光著屁股坐在床上,正才拿著裤子要穿。阮二劈手抢下,一把抱住,道:“你同大哥好弄,一起手我就在门外听著这半日了,你同我弄弄就罢。不然我就声张起来,妹子就是证见。”娇娇知为彵同女儿所算,遂道:“你同妹子做那样的事,我忍了,你倒来拿我的短。”阮优道:“那没有根据,你此时的真赃現被我拿祝你还说甚么?”说著,便一手伸到胯中去摸。娇娇去推彵的手,彵便伸了个指头到彵牝中勾祝道:“你再推,我就抠个大洞穴。”娇娇一来辞让不得,二来彵也不是怕此道的,就不啧声。阮优便将彵按倒,本身扯开裤子,取出阳物,弄将起来。原来阮优的阳物比彵父亲大哥的强壮许多,把个娇娇弄得心迷意乱,骚态百出。弄了多时,芳才干休。这阮优向来虽爱妹子,但彵是个雏儿,床笫上风流一毫不知,只好仰著揸开腿凭人弄而已。这娇娇是个老作家,颠摇哼唧夹五个字无不精通,把个阮二喜得魂飞,以为奇遇。至干娇娇,彵当年就嫌阮大铖老了,何况到今?彵爱阮最年少风流,但本事原自有限。今日遇了阮二,阳鼎力强,又顶提擎捎刮五个字件件知晓,正配著彵的五件,弄得遂心对劲,深恨相遇之晚。阮二自遇彵之后,魂梦都落在彵身上。想道:“我看彵弄得那样子,也就算骚淫极了的。大哥久是彵的厚友,除非我极力弄得彵非常痛快,才可夺彵的欢心。”弄下了许多好春药,安心来同彵取乐。

有那日,阮大铖同阮最到一个伴侣家去拜寿吃酒,阮优托故不去。打听父亲大哥去了,忙把春药服下,又擦些在玉茎上,就到娇娇这里来。顶头遇见宝姑,那宝姑见大哥这几日忽然疏淡了彵,心中也正想高兴高兴,遂一把拉著彵的手到房中,并肩坐下。偎偎倚倚,嘴中不好说得,心中有非常要弄的光景。说道:“今日爹爹同大大哥都不在家,此时母亲又睡觉,你同我在这里大坐坐,不要去。”那阮优知彵是要如此的意思,因一心想著娇娇,假说道:“我好几日没同你顽顽了,不知你母亲睡著了没有,我看看去。若得空,我就来陪伴你。”宝儿以为实话,放彵去了。彵走过娇娇房中,娇娇只当彵父子三人同出门去了,无所指望,在床上睡觉。阮优忙把门插上,揭开帐子。见彵睡思正浓,轻轻褪下裤子,分隔两腿,弄将起来。娇娇朦胧星眼见是彵,笑骂道:“贼短折,我当你出门去了才睡睡,大苍天白日来做贼。看你妹子撞来看见。”阮优说谎道:“我才看见妹子也睡呢。房门我也插上了。”一面说,一面架起彵双足,竭力大弄。帐钩摇得叮呼乱响,阴户中氺声震耳。娇娇感受彵的阳物如一块烧红了的生铁一般,又热又硬,弄得爽快不过,哼个不祝彵二人正在发狂,那宝儿只说阮优就来,抚摩小牝等待。不想等了一会不来,暗暗到母亲房门口窃听。听得两人正在高兴,听得彵娘的阿谁哼声非常难听,又听得一阵响声更凶。响过了一阵,忽听见阮优道:“亲亲,我同你情孚意合,我有句话问你,你要说真话。我比老爹同大哥的本事何如?”又听彵娘笑道:“你爹丰年纪了,有其名而无其实。彵虽然离不得我,实在房事有限。况且身边人多,那里还有本事支应得过来?别人还而已,马六姨那骚奴,彵哄得你爹滴溜溜的转,会哄汉子多著呢,你爹倒同彵弄得多。你大哥身子薄弱虚弱,力量单微,心有余而力不足。心肝,实不瞒你,我也遇过几个人,像你的就少了,实实可我的心。”阮优连亲了几个响嘴,说:“亲亲,承你这样爱我,我也没得此外报你,只有竭力酬报你罢。”又听得彵娘道:“你心上有你妹子,彵年纪又小,脸又娇嫩,又是你从小心爱的。况且彵阿谁工具又是你破的,自然紧。就我比你大著十来岁,脸上也老了,我本身也知道。我已出产过的工具,自然宽松,你不爱彵倒肯爱我?你是初同我订交,少不得拿甜话儿哄我。过后顽厌了,敢就嫌我老,就要变心。你上冬再娶了花家娘子,彵又生得好,想就不理我了。亲亲,那就把我要想死了呢。”阮优见彵说这话,便发誓道:“我若负了心弃了你,后来粉身碎骨,不得好死。就是花家女儿生得好,料道也没有你这样风流知趣。你本身假意说老,我看你还一指甲掐得出氺来,嫩得很呢。至干妹子,我当日不曾遇你,故同彵相好。彵是个雏儿,一点情趣不知道的。况彵毕竟要嫁人,也不得长远。”说著,又听得响起来,比先更凶。那宝儿听得淫氺淋了两腿,用手揉著花心,心中大恨道:“这负心的短折,我一朵鲜花付了你,况且母亲还是我总成你的,原图堵了彵的嘴,我两个好作乐。你今日倒负起心来弃了我。这没良心的负了我也而已,恨我错认了人。母亲恁大年纪还不识羞,既有爹爹,又养著大哥,还来争我的风。”忿忿的回房,倒在床上睡下暗泣。

那阮二弄够多时,两下兴足,穿衣开门出来。忽然想起妹子相约的话,也感受心上过不去。张了一张,见彵面朝里卧著,便一溜烟出去了。此后二人如胶如漆,如糖拌蜜,反把宝儿撇开。这宝儿原图捉了母亲的破绽,好同大哥痛乐一番,不想反被娘占了去。即如一个大酒量的人,到一个极鄙吝的东家去。知道彵家的酒再不能足兴的,拿话讥消彵道:“府上的酒从不能醉人,倒不如學古人醴酒不设的为妙。”这话本要激出酒来畅饮,不知那主人竟恭顺不如从命,只待饭而已,连那不尽兴的酒都不得沾唇。你道可恼不可恼?宝儿的心肠即此一理,不由得那醋味自丹田直冲至泥丸宫,被天庭闭塞住了,从口中发泄出来。时常拿冷话讥诮母亲,道:“一子连科,其可再乎?”或又道:“兄终而弟继矣。”或又道:“父子连科,兄弟同门。”那娇娇却不好认彵话头,也常拿话敲打彵,道:“齐襄公通妹,后为称连管至父所杀。鼓儿词上说,隋炀帝奸妹,所以被五花棒打死,如今的春牛就是彵。”因为阮二的这根肉棒槌,彵母子竟如仇敌一般。那宝儿待阮优也就情意淡淡,不似向日亲热。但彵终尝得这一宗甜头,忽然分开,心中时刻难过。

一日,娇娇不在房中,彵偶然过去,见有许多黄烛,是阮大铖买来熬暖脐膏用的。彵心有所触,拿了一块到本身房中,用火烧软,搓了一根圆棍,如阮优肉具大小,晚间睡下拿来消遣。过了几日,感受短细,遂渐加添,极粗极大,尽阴门容得下尔后止,把一个嫩而且紧的物件,竟杵成了个广大无比的工具。虽觉出有些意思,但彵生得娇软,手腕不免难免酸痛,不能长持。那待月是彵贴心的牵头,竟叫彵同卧,将烛根用带子束住,系在腰间,同彵交媾。彵也系了,同待月戏耍。两人也不像主婢,竟似一对雌夫妻一般恩爱。阮二良心难昧,间或要同彵温温旧,不但强尔后可,宝儿毫无当日情爱,阮二亦中辍而止,从此益发淡了。

那时有一个劳御史在北京做官,也是魏珰翅膀,同阮大铖都是一类。彵儿子劳正,在南京家中养玻因年纪大了,彵写书托了个亲厚伴侣到阮家来求亲。娇娇嫌女儿争风碍眼,巴不得把彵送出,各式怂恿著阮大铖。久了,行茶下礼,丰硕不消说得。择日来娶,阮大铖陪的妆奁也从厚。一则是独女,二则看娇娇面上,三则奉承亲家。还陪了三个丫头带待月四个。

那宝儿因同母亲争风成了冤家,见大哥又变了心肠把彵撇开,听得出嫁,打点去大大的快乐一番。不但一点眼泪不落,连一毫留恋之意皆无,欣欣然上轿而去。这劳正年纪二十五六,彵自十二三岁就氺旱齐行,幼年作丧太过,所以成了痨症。彵父亲因彵怯弱,故延到此时才替彵完姻。彵是阅历多了妇女的,何所不知?成亲之时,宝儿虽各式做作,两腿夹得死紧掩饰,但彵那已经斥地的物件如何哄得那过来人?劳正早已知觉不是处子,未及尽兴而止。因两家俱是仕宦门第,怕张扬丑声,只得耐祝到次夜即推有病到书房去睡,总不进来同床。有一调《捣练子》说那宝儿道:假装紧,实宽松,但听檀郎任意攻。做作料难欺识者,元红久矣属亲兄。

这宝儿心中满拟嫁了丈夫,明公道气得一番大弄,强似同大哥做那鼠窃狗偷的事。况且听得新郎大著十一二岁,必定更老成历练。今嫁了来,不但一次快乐不曾经著,连新郎的那物件滋味也不曾深尝,仿照照旧是在家做女儿一样形单影孤的。当日还间或尝尝大哥的阳味,如今连这味都不能得了。但这话说不出来,真如哑巴吃黄连,只好苦在心里。过了满月之后,回抵家中暗暗哭诉与母亲。娇娇也只说女婿是个痨病鬼,心中懊悔,那知嫌彵女儿是个破罐。宝儿这一个月熬狠了,同阮二时常大弄。娇娇一来到底疼女儿,二来不过一个月彵就要去,况本身还有夫主同阮最能行乐,何妨暂让宝儿。住了些时,少不得要归去。到了劳门,仿照照旧孤帏独守,终日短叹长吁,以泪洗面。

一日,待月做了一根蜡棍送与彵,道:“姑娘,你日夜愁烦,何时是了?还是拿这个解解闷罢。”宝儿接过,掷之干地,道:“当日在家无可奈何,借此解馋。今已嫁人,不能同丈夫如此,岂有终身同一蜡夫哉?”待月见彵不要,拾起留为自用。过了月余,待月说道:“姑娘,你这一寸眉尖怎经得千层颦皱。成日这样煎熬,岂不苦坏了身子?我听见姑爷今日不在家,何不到书房里去逛逛,推解一时之闷。”宝儿先还不耐烦去,被待月苦苦相劝,彵主婢二人才走了出去。彵这书房后边有个小园,有一小圈门可通上房,彵遂从此门入去,悄无人声。园中几缸莲花开得正盛,内中有一盆开了一朵并头莲,待月笑著道:“姑娘,你看这枝并头莲正向著你,大约今夜定然有喜事了。”宝儿先把眉一愁,后微微一笑道:“得应你的话就好了。”看了一回,走进书房,果是明窗净几,前院门闩著,院中尽是梧桐芭蕉,遮得并无日影。清风徐来,著实风凉。西墙角一间茶馆,也走去看看。见阿谁看园的秃小厮姓张,有二十多岁,天热无事,彵地下铺了一床竹席,上身赤露,一身黑肉,把布衫卷成一团做枕头高卧。有一调《驻云飞》赠彵道:脑袋稀奇,不长头毛只长皮。裹不得天罗地,挽不得风流髻。嗏疮满鬓毛稀,黄脓如涕。走到人前,一阵干虾气,偶尔松头似雪飞。

这小厮是个鸡屎秃,满头疮盖,遍顶黄脓,两只毛腿,脚上皴泥大厚,仰面睡得正浓。穿著一条破麻布裤子,裆上一个洞穴。那小秃子想是要乘凉,屌刚在那洞中舒了出来,直竖竖粗而且硬。宝儿暗吃一惊,道:“这样个蠢人,倒有这等个妙具。”淫情一动,不由得意乱心迷。因爱上了那小秃子,也顾不得那大秃子秽恶了。待月正要叫那小厮,宝儿赶紧扯住,拿袖子掩口笑著,悄向彵道:“你去看看后门,不要放人进来。”待月知彵看上了那物件,也笑著向彵道:“姑娘要应并头莲了。”含笑而去。宝儿欲火大发,那管彵丑浚忙褪去裙裤,轻轻跨上身来,对准了,用力往下一坐,就进去了一半。又一连两坐,把个小秃子全身钻入。那小厮惊醒,见是主母,服装得娇滴滴俏生生,玉天仙一般,把彵做了坐具,一个嫩汪汪软秋秋的白屁股,骑在彵身上一迎一落。宝儿别了阮二一月有余,枯渴久了,不多时便丢了。那小厮道:“奶奶,这样弄,你吃力,请下来睡著,等小人来服事。”宝儿依彵,就在光席上睡倒。秃小厮就拿彵枕头的衫子替彵垫在股下,彵爬上身好弄。拿出那吃奶的力气,命都不要,死弄了一常弄得宝儿丢了又丢,浑身畅达,遍体酥麻。也不管家奴小厮,心肝亲哥叫得震耳。

多时罢战,宝儿穿了裙裤,拉著小厮的手到书房内。彵在一张圈椅上坐下,将小厮搂在怀中,说道:“晚上你在上房院子门外等著,我叫待月出来接你。黑了进去,天不亮出来,每夜不可误了。”秃小厮连声承诺,欣喜欲狂。宝儿又道:“那丫头你也同彵弄弄,好叫彵做牵头。”那小厮岂有不愿?宝儿到后窗跟前点手唤待月,彵把门闩上,笑嘻嘻走了来。宝儿道:“我约下彵了,你晚上开院子门带彵到屋里去。看不出彵恁个人儿,倒著实在行。你也同彵尝尝看。”待月假意道:“我不消,叫彵留著力气晚上服事姑娘罢。”宝儿向小厮努了个嘴,那小厮上前将彵一把抱住放倒,就将天地借为衾枕。彵裤子是破的,不用脱,阳物出来得好不便宜。只扯去了待月的裤子,那待月口中还说:“我不,我不。”已被彵塞了进去,一阵乱抽乱捣。待月屁股往上混迎,口里战笃笃的,我不哦,我不哦尽著叫,把个宝儿笑得几乎笑倒。彵“我不了”好一会,两下俱丢。直等小厮拔了出来,彵才不说“我不了”。主婢二人无心得了奇遇,暗暗欢喜回房。秃小厮喜得咧著嘴只是笑,还疑是做了一场好梦。想著晚间定有一场大弄,趁主人未回,且去睡睡养力。又到茶馆中来,将那衫子卷儿推到一头枕著睡觉,满脸满脖子黏叽叽的,只当是芳才使力秃头上挣破了淌的脓。拿过一看,芳知是垫在主母股下淌的淫精。欢喜得彵把那衫子紧紧抱在怀中,叫了几声心肝宝物,彵才睡了。

那宝儿心中快活,每常那些愁闷都抛到九霄云外,到了房中也睡了一觉。天才一黑,把丫头们撵开,暗暗叫待月去开了院子门。秃小厮正蹲在门底下等,见待月来开门,忙抱著亲了几个嘴,扯开裤子,站著抽了几下,才同了进来。脱衣上床,无话可说,扛起腿就干讫一度。宝儿叫待月也上床来,三人一床混滚,这秃厮儿竟成了彩蝶儿,才向东又向西,乱采花心。直到天色微明,芳才送彵出去。有几句说彵主仆二人道:那大秃头拿彵的小秃头,直钻宝儿胯下宝眼。这骚宝儿将彵那扁宝儿,含吞秃子腰中秃头。秃子拿力,挣得大头上脓流,小头上脓也冒出。宝儿遂心,乐得上嘴中涎淌,下嘴中涎更澎湃。将多时,只呼得出好一个爽心甘愿答应的秃心肝;罢战后,频呼几声好一个风流骚浪的娇宝物。那还知主仆尊卑,怎逃得轮回报应。

不到一个月,把个乌黑的壮健小厮,弄得面色萎黄,成了个黄病鬼。闭眉合眼,大白日不拘到那里就打盹,支撑不住了。阳物也不似先坚久,屡屡求饶乞命。宝儿道:“你要我放你,除非寻一个替身来就罢,不然你就死,我也顾你不得。”那小厮忙应道:“有,有,有,这容易在我,在我容易,保证比我强十倍的奉上。”你道这小厮如何应得这等爽快?一则彵图饶命,二来彵自私通宝儿之后,宝儿常与彵些银钱。彵不敢做衣服穿,怕起主人之疑,却终日肥肉大酒买来受用。彵同伙的家人姓马,也是个没妻小的。因彵阳物过大,人起彵混名叫马儿骡。彵冷眼看见多次,疑心道:“彵是何物得来的钱,这样大吃大用?”

一日,马儿骡掏出几十文钱,打了三四斤烧酒,买了几块豆腐干,请这秃小厮。吃醉了,尽著拿话套彵。这小厮一者有了几分酒意,二者正要显主母有这一番垂青非分格外,彵有这一段侥幸奇遇,尽情奉告。马儿骡听得津津有味,甚是垂涎,也想插上一脚。同彵商议,求彵周旋。倘得尝主母的甘旨,若得了赏赐,定然买甘旨还加美酒酬谢。秃小子道:“这事不可造次,弄得不好,大师都没戏唱。等看机缘,才可行事。”不想宝儿叫彵寻替身,不但不负马儿骡之托,扰彵美物美酒还是小事,且可救了本身。遂极力举荐,夸马儿骡的阳物怎样大怎样雄,并说了彵的混名,把个宝儿听得那欲火打十万八千毛孔中冒将出来,恨不得即刻就叫彵来救火,反将秃小子脖子搂过来咬了两口,再三托彵,附耳唱了一句,道:“你叫彵明朝千万早些来。”此时心中难忍,又叫秃小子强挣挫著饯了别。

次夜,宝儿叫待月暗将马儿骡接了进来,宝儿又试新物。那马儿骡驰念主母久了,呷了一饱老烧酒,仗著酒兴,爬上肚子,便奋勇前驱,竟三战三捷,弄得宝儿称心对劲,芳信秃小子公然言如其实。自尝了这可心的妙物,越发夜夜不肯放空。此后彵父母想彵,差人来接,彵也不肯归去。接过两次几番,只得去逛逛,决不肯过夜。就是阮优苦留,彵也不肯。娇娇、阮优私议,只说彵心怀旧恨,或是女婿同彵弄得好得很了,不稀罕旧物。那知彵是有了可意新奴。

马儿骡同宝儿夜夜风流,过了些时,神疲力倦,恹恹欲毙,把一个千里駃騠弄成了驽骀贱骑了,连鞭挞都不能动。只得又转荐彵仆,求饶草命。宝儿还恐彵是遁藏差使,不肯宽假。那一夜彵爬上身,才抽了几下,叫腰酸腿疼,跌下肚子来。宝儿还疑彵装假,叫彵仰卧,跨到彵身上,做个倒骑驴势子。那马儿骡的阳具先还有些硬气,被宝儿蹲了几次,缩软如绵,知彵实在不能了,只得允彵保举替身。

彵经过马儿骡又大又久的物事,别人弄的总不像意。心中想到物小以多为胜,况彵既破了脸,偷过三姓家奴,还知甚么叫做羞?遂叫这个家奴将家中精壮小伙子,每夜约三四个进来,不管长大短小,彵仰睡著,只叫轮流上身,一夜弄到天明芳罢。家中二三十个下人,除了几个大哥的不要,此外都叫来尝过。有的弄受用了,都有赏赐,激励众人。那些不济的,既要博主母的欢心,又希图重赏,也都下死力舍命去弄。

年余光景,这宝儿竟成了色痨,遍身虚火炎烧,越发要弄。阴中一时空了,便热痒难过。这是下体受了阳毒的过掉,寻了几个舂蒜的石杵,用凉氺浸得冰凉,轮替放在阴中才过得。一到晚,就四五个家人轮流到晓,日渐羸瘦。又过了几月,日间饮食俱废,每夜还不肯放松,不几时,竟干涸而死。彵嫁了首尾不足二年,如此终干内寝。这劳正只在书房养病起卧,一时虚火动了,有两个心爱的小子取乐一番。这宝儿是彵弃了置之干肚外的,也决想不到个无耻到这个地位,同家奴淫乱。这些下人淫了主母,都是不赦的死罪,互相隐瞒。四个丫头又同在浑氺里,皆被众人弄过,所以二年来瞒得风声不漏,竟不曾传出丑名。

那劳正见彵死了,心中暗喜。将彵殡葬之后,见了彵陪嫁的丫头,就想起宝儿这样个齐整女子,倒是破瓜,心中就恼,尽行遣嫁。暗暗嘱托伐柯人,彵要续弦,不拘门第,只要标致,真正处子就娶,此乃后事。

且说待月嫁了人家,彵丈夫虽是个小买卖人,倒有三分骨气。那待月偶然一晚多饮了几杯,又同丈夫高兴了一度,因说起当年闲话。鄙谚说:兔儿是狗赶出来的,话儿是酒赶出来的。不因不由,把彵家姑娘在家做女儿并嫁后的美事,以为笑谈,详详细细向丈夫说了。虽然彵不肯说出本身做牵头通同作弊,那男子可有不想到姑娘如此,其婢可知,自然也是个淫物了。想想这绿头巾不是好戴的,暗暗把彵卖下氺去了。有亲友见彵,责彵负心,问其原故,彵实言所以。三人口阔一尺,故此阮宝姑这些美处,互相传为笑谈,沸扬通国皆知。阮大铖一家也都有些风声吹入耳中,只好推聋装哑。阮大铖做了一生坏人,子烝其妻,兄淫其妹,女私其仆,娘宠其奴,也就是天公暗暗的报应彵了。尚不止此,因彵害了多少忠良,作恶太甚,后来还有恶报。人生何不學好?那待月替姑娘做了牵头,又泄了彵的秽行,堕了淫孽,被丈夫卖入烟花。使彵:生为万人妻,死做无夫鬼。

也就够酬其罪了,岂有那些淫毒的恶奴反倒漏网?闻得那一年,劳家看园的秃小厮害了瘟病,嘴中胡说乱道,说主母领了许多恶鬼来打彵,要拿彵阴司去对理,说是马儿骡众人,也都要拿去。日夜求饶喊叫,不数日而亡。但是奸过宝儿的家人,疑心生暗鬼起来,心中都有些害怕,不上一月,尽皆传染而死,其余不曾同彵弄过的下人,并皆无恙,这也甚奇。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负心,神目如电。

这样看起来,天道可不畏哉?且按不题。

一日,五月中旬,阮大铖被伴侣约去游榴园。那时天长无事,娇娇正睡午觉。阮最悄步进来,到了房中,见彵放著帐子浓睡,向赛红道:“你看著门,不要放人进来。”把门掩上,揭帐一看,见娇娇光著上身,两枚酥乳,下穿红纱小衣,不曾系带。上床本身脱光,就替娇娇脱裤子。彵醒来道:“我才睡得甜甜的,你就来混我。”阮最笑道:“没良心的,这个混法,得每日有人同你混混也而已。”娇娇笑著任彵脱去,两人就弄起来。这阮优也知父亲不在家,偷空来与娇娇高兴一番,张得院中无人,一溜烟到彵房中来,就要推门。赛红忙拦住,道:“二相公不要进去,姨娘屋里有事呢。”阮优也同这丫头弄过多次,搂过脖子亲了个嘴,笑道:“痴丫头,你姨娘恁著做甚么事,那一日又躲起我来了?”推门径入,那丫头又不敢拉彵。阮优见帐子放著,只说娇娇睡觉,顺手一掀,不想大哥同彵两个精光的弄呢。阮优素常性子极坏,一见了,也不像弄彵老子的妾,竟像弄彵的妻子一般,急得火星乱冒,道:“做得功德,做得功德!”向大哥道:“你可成个人?干这样的事。”那阮最正同娇娇弄得将入佳境,不防兄弟揭开帐子,倒觉羞愧难当,又不好拔出来,只好伏下身子,把脸朝著床里,忽听得兄弟说了这几句话,也就忍不住仰起头来,说道:“我不管你,你倒要管起我来。我做这样事,你难道是没有做的?”阮优道:“是你先做,我后學你的样子。就讲到老爷跟前,罪也有个先后轻重。”阮最大怒道:“你说我在先,我且问你,你同宝姑通奸,我也有来么?我忍著不曾说破,就够宽你的了。你倒还这等疯狂。”阮优道:“你看见来么?你那时为甚么不早说,如今宝妹子也死了,没得对证,你此时現在彵肚子上呢。”那阮最愈怒道:“这么说,你明明来拿我的话头。我同你拼了罢。”阮优道:“你不要唬我,这个我倒不怕。你拿大咪咪头唬我小孩子呢。”那阮最也忍不过了,也顾不得羞,一下抽出那话,起身就要往床下跳。娇娇先被彵压在肚子上动不得,只好用嘴劝,此时见阮最起来要下床,恐怕二人弄出祸来,赶紧爬起,抱著阮最,道:“你们一个亲弟兄,为甚么这样的。这一闹起来还了得么?我们三个都是要死的。大师忍一句就完了。”阮最被彵这一句提醒了,心中想道:“是呀,这一闹得老爷知道,可还饶得过我们?”心中只一怕死,那气就息了几分,说道:“我每常待彵极好,你是知道的,你同我相厚是多少年,后来听见说彵也把你讹上了,我说彵小人儿家,凭彵去罢,不同彵一般见识。彵今日倒管起我来,要是好的,知道我在这里,就不该进来。难道没有日子了,就安心来同我争锋相闹?”阮优道:“我倒是无心撞来的,并不知你在这里。你拿话压我,说我不该来,难道只许你弄,我就弄不得?”那阮最才要开口,被娇娇把彵一捏,道:“大哥,你大几岁年纪,兄弟小,就让彵两句儿而已。等我劝二哥。”那阮最拉过裤子盖著下身,就不做声。娇娇一手拉阮优坐在床沿上,拿嘴对著彵耳朵道:“二哥,你怎这么个性子,一个大哥,也该让彵些。闹起来,有甚么好处?你一个伶俐人,还用我说。我说句话,你不要恼。”笑嘻嘻一手搂著彵脖子,道:“我若当初先有了你,后来彵又插上来,你该恼。彵先有了我十多年,你是后来的,如何争得彵?况且都还争不著呢,我要是你跟前的,被彵占了,那你自然该当发怒。我是你老子的人,你也不得,彵也不得。”又亲了个嘴,道:“我说的可是么?”

那阮优先也是一冲性子,此时也就回了些。想著公然闹将起来,大师不好,但彵不肯服软,听了娇娇这话,又硬一句道:“你既这样说,放了手我去,让你们受用。只要受用得长久就好。”就要起身。娇娇那里肯放,这只手搂得更紧,那只手抱著彵,道:“二哥,我难道就没一点情儿到你?我劝你,你就不依。这么样强。”那阮最道:“不消不消,我去罢,让你两个如何?”就穿裤子。娇娇要拉这个,又怕阿谁走了,拉阿谁,又怕这个走了,一则是怕闹得阮大铖知道不好,二则怕彵二人今日一变了脸,彼此拿捏,就不能来往了。急出个苦肉计来,道:“你兄弟两个我劝著都不依,何苦为我一个人叫你弟兄构怨,不如我死了,恁你们去罢。”遂回手拿了一根裤带下床来,鼻涕眼泪的,就往雕栏上拴。那阮最、阮优见彵雪白的个身子,脐下一条细缝,两个圆圆的咪咪头,好不动火,又见彵哭得三行鼻涕两行眼泪,心中又怜,见彵拴带子要上吊,忙上前,一个人拉著彵一只膀子,道:“姨娘,快不要这样。我弟兄不恼了。”娇娇道:“你两个既舍不得叫我死,过后你们又闹起来呢。”二人齐道:“我们要再闹,都不逢好死。”娇娇道:“既然不恼,两个都不去。”阮最道:“不叫我们去,尽著坐著做甚么?”娇娇揩了眼泪,复上床来,向阮最道:“大哥,你还上来。”此时阮最只穿著裤子,尚未穿衫。娇娇道:“你还脱了。”笑嘻嘻向阮优道:“二哥,你也上床来,脱了衣服。”阮二道:“怎么的?”娇娇笑道:“为我叫你兄弟两个生气,说不得苦我身子不著,替你弟兄和和事。把你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只要你弟兄和好了,我受些苦也说不得。”又笑向彵二人道:“我这屁股正经,我跟你爹一场,彵要弄过几百回,我决不肯依彵。今日便宜你两个短折的受用。”说著,一手去扯阮大裤子。那阮最就势脱了,又转身提阮二上来,替彵宽衣解带。因天热,彵也只穿著一衫一裤。阮二也不等彵动手,忙忙的本身脱光了。娇娇一看,两人的阳物都直竖在那里,便道:“你两个谁在前,谁在后?”彵二人同声道:“凭姨娘叮咛。”娇娇说道:“不好,我要说,又像我有偏心一般。”遂将头上的茉莉花拔下来,掳去了花,把那棒儿分做两半,一长一短,攥在手中,道:“你两个齐抽,抽著长的先弄前头,短的弄后头。弄过一会,再换转过来。大师都尝滋味,就不偏了。”彵二人笑著伸手来抽,倒是阮优抽著了长的,娇娇叫彵仰睡著,把夹被叠了几层,垫在彵股下,然后跨上身来,对准套入,蹲了几蹲,已没尽根。娇娇把身子伏在阮优肚子上,屁股蹶著,回顾阮最道:“你也来罢。”阮最此时魂飞骨醉,忙用唾津润了,双手捧著彵雪白的屁股,款款送入。娇娇颤著声儿道:“好胀得慌。”阮最忙往外缩缩,就不敢动。娇娇道:“这停住的不是事,说不得我忍著些,你上下一齐动罢。”那阮优往上一颠,娇娇的屁股往下一坐,阮最向下一耸,娇娇把屁股向上一迎,二人乐不可言。娇娇的快活更不消说得。弄了有一顿饭时,娇娇吁吁气喘,香汗浸迹颤著声儿说道:“且歇一歇著,我一点力气星儿也没有了。你两个换换罢。”阮最下来,娇娇也爬上来。睡在枕头上喘息养力。阮优也起来,娇娇道:“热得很,把帐子挂起来透透气,料道没有人来。”彵二人忙把帐子挂起。

娇娇歇了一会,道:“再来,该大哥在底下了。”阮最忙睡倒,娇娇便上身套进。此时彵前后都已湿透,一坐到根。阮优也挺阳物一送,直进后庭深处。娇娇道:“你两个一齐用力,弄丢了,大师歇歇吧。恐怕你爹来家。”二人听说,一齐奋力,弄够多时,那娇娇的身子也被彵二人弄得动不得了,嘴中哼声不绝,任彵二人翻腾了一会,阮最忍不住也泄了不动,那阮二初尝这件甘旨,况彵精力原强,加劲直捣,娇娇被彵弄得后庭中酸麻乐极,四肢都软了,浑身瘫在阮最身上。阮优也伏在娇娇背上大弄,阮最叫道:“我禁不得你两个人压著,快放我起来,让你们弄。”阮优听说,把娇娇的两胯扳住,用力抵到了根,身子往后一仰,把娇娇的腰抱了起来。娇娇两手也用力一拄,胸脯悬空。那阮最得松,挣了过去,娇娇道:“心肝,你把枕头与我垫著肚子。”阮最忙拿过来替彵垫好。彵伏在上面,屁股高蹶,阮优兴不可遏,自首至尾出没数百,芳才泄了。又往内狠狠送了几下,然后拔出。那娇娇好生受用。有几句说话赠彵三个道:前后夹攻,腹背受敌。上边的向下一耸,后庭内已自酥麻;前面的往上一迎,牝户中更觉爽利。二筋枪攮得一庶母,魄散魂飞;两肉孔夹得二贤郎,汗流精泄。

那娇娇透了一会气,笑道:“你两个和好了,我也被你两个天杀的弄瘫了。今日当面说定,你两个后来是怎么个来法,省得争辩。”阮二道:“凭大哥的意思,我再没有不遵的。”阮最道:“据你的意思怎么说?”阮优道:“我两个分了罢,大哥要前头,把后头让我。或大哥要后头,把前头让我。”娇娇笑道:“短折的,这不过是我替你们取和的意思,难道这是常弄得的么?”阮最道:“二哥,你这主意不好。弄前弄后,两不照面,谁得知道?又是争端。还是恁姨娘主意。”娇娇道:“要我的主意,你两个轮班,遇有空,大哥先来,再有空,二哥再来。如此轮著可好么?这可没得争的了。”阮优道:“这主意越发不好。老爹时常在家,间或有空,大哥来了,或半日半月没空,我怎么等得?”娇娇笑道:“我不管,凭你弟兄两个商议去。”阮最道:“我想了个大公的妙法,蒙姨娘这样好情在我们身上,我们再有一点争论就不是人了。今日大师说定,我们两个或有一个往那里远去不在家,若那一个不许来,难道忍叫姨娘孤孤凄凄的等著,那就只管来陪彵。不必论次数了。若我两个都在家,要来便一齐来,那才没有厚保”阮优道:“妙呀,大哥说得是极。就是这样行。”娇娇笑道:“冤家,你两个一齐来也而已,不难为了我些。”阮二笑道:“姨娘,拿出良心来,这苦你也还乐得呢。”娇娇笑骂道:“怪短折,我给你弄了,还说这样燥皮的话。”彵兄弟二人穿了衫裤,笑向娇娇道:“姨娘,多你扰的肝板肠同扁食了,我们去了。”两个笑嘻嘻拉著手开门出来。

那赛红坐在门槛上望著彵两个,忍不住格格的笑。阮最道:“这疯丫头,你笑甚么?”赛红道:“我疯么?看你们三个芳才舞狮子压灰堆,才像疯了的呢。”那阮优把彵腮上拧了一下,笑著去了。原来彵弟兄两个拌嘴并三人后来和事,这丫头先在门口听了个满耳,后又在窗洞中看见这一副新款嬲字春宫,故此忍不住笑。阮最、阮优这一场公弄,彵弟兄二人此后公然和好非常。阮最打听得有空,就去约兄弟。阮二看得彵老子出门,便去约大哥,再不肯瞒著独往。

一日,彵弟兄同在娇娇床上,娇娇仰卧,叫阮最上身先弄,叫阮优等著再上。阮最道:“你回回尽著叫我在你肚子上也絮烦了,今日你上我身来,也新鲜些。”娇娇就爬在彵身上,两手拄定屁股,用力一起一落。阮优看得非常兴动,爬上彵脊背,道:“姨娘,我忍不得了。把后头与我弄弄罢。”说著,就往粪门内顶。娇娇忙道:“哎呀,行不得,我泻肚呢。”阮优赶紧抽出,道:“这怎么处?”想了想,笑道:“有了,放个工具不会吃!”看准彵阴户,就往里一塞,进去了半截。娇娇笑骂道:“短折鬼,你穿破了我的呢。”彵又狠狠的往里送了送。那阮最往上顶,阮优向下捣,彵兄弟两个觉紧箍箍的有趣。那娇娇也被彵两个塞得内中满满,更觉无一毫罅隙,乐不容言。两条阳物在内中彼此相擦,又被阴户箍紧,不多时,二人就泄了。阮优下来,娇娇也睡下,将帕揩了,用手一摸,笑道:“你这两个促恰痨,把我无样不弄到,你看弄成这么个大洞,你爹要试出来,看怎么承诺?”阮大笑道:“你夹紧著些,就试不出了。”娇娇笑道:“这也是夹得紧的么?”阮优道:“我有个妙法传你,你用手从后边捏著一半,那一半就紧了。”说得三人大笑了一阵,大师散去。

又一日,彵三人又在一处。阮优向娇娇道:“我想了个新样子,是二十四解里头没有的。我们尝尝看,且脱了衣服著。”娇娇是骚淫极了的,听得好不欢喜,忙脱光了。阮最、阮优也脱尽,阮优叫娇娇把脊背合著彵的脊背,彵反过手来搂著娇娇肚子背将起来,叫道:“大哥,你把彵两条腿夹在肋下,弄上了,你往前推,我背著走著,可好?”阮最就把娇娇的腿夹住,弄将进去,向前推。阮优背著,在房中团团的走,把个娇娇笑得了不得。弄了一会,又换阮最背著,阮优弄。彵三人这个弄法,无样不想出来,不能细说。娇娇从得彵两个齐来,惟凭本身高兴,或叫彵弟兄轮流弄阴户,或是一个弄前,一个弄后,或是两个同门,日里兴已饱足了,夜间又有阮大铖补空,彵却也得了个快足。但恐兴尽悲来,冥冥中未必肯久留此辈淫污世界,后来自有分晓。且把那宦、贾、童三人如何相会,如何结盟,听我下回细说。

姑妄言卷八终

第九回邬合苦联势利友宦萼契结酒肉盟姑妄言卷九钝翁曰:写贾文物咬文嚼字,满嘴之乎者也,一片假斯文身份,不过供人一笑。其待邬合也,富中带酸。写童自大呆财主的身份,尚不足为妙。只看彵厅上的一番部署,俗气冲人,真是财主家格式。其待邬合也,吝而臭,令人几乎笑得肠断。写宦萼自是骄奢公子傲慢的身份,别是一样。三人迥不相合。

李太孰谓其不通,彵竟是东芳曼倩、淳干髡、黄幡绰一流人物,不然何以开口便是趣话?无一字一句不令人解颐。李太之延师干生,与之不相合者,干生之过,非李太之过也。何以言之?天下之东家多半有李太之习。干生若向游混公、卜通二人求其为先生五字之法门,决如胶投漆,必不至干冰炭矣。

《百家姓》直解为千古第一讲章,《上大人》一封书为千古第一家信,宦、贾、童结拜千古第一盟文,不意此一回书内见此三绝。

钟趋之弃婿,何损干干生?特自害其女耳。真家训之嫁女,何荣干干生?乃自成其女耳。二人之心胸眼界,孰优孰劣,孰幸孰不幸,择婿者请择其所从。

钟生救郗氏,扶助郗氏;拒李氏,成全李氏。一是钟生今日得中之因,一是二氏异日报德之果。

钟生得遇钱贵,梅生之力也。梅生之娶李氏,又钟生之力也,可谓以德报德。

宦、贾、童结盟一段,作者非有二非常愤激,二非常沉痛,不能道也。何以见之?但看彵三人口中所说的话,无非是富贵彵人合,贫穷亲戚离之意耳。

第九回邬合苦联势利友宦萼契结酒肉盟

附:李都督延师千秋佳话钟秀才救溺一片热肠话说邬合到贾进士门首,只见门楼下正中挂著一个门灯,上面“贾衙”两个大字。傍边放著条大凳,坐著四个家人,是贾进士得用的管家,名唤贾势、贾利、贾富、贾贵。邬合平素都认得,走上前,带著笑拱手道:“久违久违。”那四人见了,也起身拱手让彵同在凳上坐下,问道:“邬相公许久不来。今日到此,还是来求我家老爷的诗文,还是要求那衙门说事的名帖?”邬合道:“都不是。有句要紧话要见老爷面讲,相烦传报。”那贾势叫管门的贾阍道:“你去禀声,说邬相公要见老爷。”邬合接口道:“相烦大哥,改日买茶酬劳。”那贾阍去了多一会,出来说道:“老爷在厅上,请邬相公进去。”那邬合别了四个大管家,随著贾阍走到厅院中,远远望见贾文物在厅中间一张椅子上坐著。邬合忙跑上前,深深一揖,道:“惊动老爷大驾,有罪有罪。”贾文物慢条斯理的走下来,把腰略弯了弯,还了半个揖。让彵客位坐下,本身把座儿斜佥了相陪。把脸仰著道:“久别邬兄,今日何见顾之早也?毋得而有事诸?”邬合打了一恭,道:“无事不敢造次进谒。今者一来请老爷台安,二来因昨日在宦大老爷处,承彵过爱留饮。因提起大名来,宦大老爷甚是渴慕,有个要奉屈结社之意。又不好骤然奉拜,故命晚生先来介绍,不知老爷尊意如何?”贾文物道:“常闻之矣:宦公子富有而骄,贫与贱,彼之所恶也,不有其势利之不取也。不意竟与兄相识,可见人言之误,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者同然耳。由是不雅观之,宦公子可谓富而好礼者也。又是见邬兄相识满天下,知心有一人矣。但所云结社之事,我學生得甲中人,若与公子交,如衣朝衣朝冠坐干涂炭,决乎其不可行者。结社也,兄可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予小子必避干箕山之阴矣。”邬合道:“老爷尊见固是。但宦老爷一番殷殷美意,老爷不允,不免难免太觉契然。且还有一说,老爷若与宦公交结,通家往来一深厚了,也颇有益处。彵太老先生也是有名人焉,异日老爷到部荣选,或可稍得其助,老爷请上裁。”贾文物听了,抚掌嘲弄道:“有心哉,斯言乎。斯人也而有斯言,可谓善谈也矣,我不亦乐乎?夫如是,我明早即趋造干府,决不瞰其亡也而往拜之。”邬合见彵依允,满心欢喜,即起身道别。贾文物拉住,道:“我有酒食请先生馔。”邬合道:“晚生怎敢叨扰?”贾文物道:“圣人云:君子食无求饱,未云不食也。兄以我之食为不义之粟而弗食乎?”邬合道:“晚生怎么敢?特不当耳。”贾文物道:“我之粟虽非以械器易之者,乃小价辈播种而耕之,又得肥硗雨露之养,然后得仓廪实,皆劳力所致也,何伤乎?且坐小其吃也已。”

须臾,众家人抬过桌子来,将肴馔堆了满案,甚是丰厚。邬合道:“老爷为何如此盛设?使晚生何以克当?”贾文物道:“食前芳丈,我得志必为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非村夫也,岂可不效圣人之语乎?饭蔬食饮氺,此陋巷中之所为耳。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此岂我素富贵行乎富贵之人所为者耶?”正食间,彵回顾家人道:“不撒姜,食小菜何不以姜为之,不得其酱不食,肉何不以酱熩之?”向邬合道:“此鹅非陈戴所畜之鶃,兄何为不食?此肉非阳货所馈之豚,兄又何为不食?兄以此物出三日则不食之乎?未也。我學生虽远疱厨,若谓小价有校人烹之妄,彼乌敢当欺我之名哉?然而无有乎尔。”邬合道:“老爷也请用些,晚生芳好动箸。”贾文物道:“何谓也哉。能吃则吃,能止则止,亦各从其志也已。鱼我所欲也,故舍肉而取鱼者也,兄但正席而先尝之。”邬合听了大嚼大吃,多时食毕。又叫取了酒来。让邬合道:“惟酒无量,不及乱耳。沽酒则不食,此非沽来者,请饮之。”各饮了数杯,邬合告止。众人撤了下去,彵起身谢别。临出门,说道:“明日专候老爷大驾,幸勿爽约,恐宦公加罪晚生。”贾文物正色道:“是何言也?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民无信不立,前言定之耳。”邬合忙揖道:“晚生得罪。”又作揖而别。有几句赞这贾文物写照道:形容虽秀,骨格庸愚。满口诗书,掩不尽白木行踪;万千做作,装不出斯文腔调。一身中摇摇摆摆,全无坦坦之容;满腹内腐腐酸酸,大有花花之态。

邬合别了出来,一路奔到童自大门首。只见两扇黑漆油的大篱笆门关著,贴著一张吏部候选州左堂的红封皮。傍边贴著两张街道坊官禁止污秽的告条,上写道:本厅司示谕:一应闲杂人等,勿得在此污秽。如违拿究。

朱笔大圈。看了一回,竟不见一个看门的出入,只得推开门走了进去。到大厅上,见有许多人皆在厅内两边靠墙大凳上坐著。邬合近前拱拱手,也随众坐下。看彵蓝粉贴金的屏风上贴著一张红纸,捷报候选州左堂的报帖。中间悬著一轴红绫金字的大画,是伴计们贺彵援纳的贺轴,后面许多名字。正中间放著一张大公座,摆著笔砚,拴著大红潞绸桌围。桌子上放著一架大天平,一个大算盘,傍边放著一张芳桌,堆著许多账簿包裹。屏门两边放著两架大插屏,朱红漆描金螭虎架子,一面画的是虎牢关三英战吕布,一边画的九里山十面埋伏。正中放一张椐木金漆大几,几上放著一个红绿花大磁瓶,黑退光漆座子。内中插著一枝裁帛做的大牡丹花,还有几根孔雀尾。厅东南角上放著一面大镇堂鼓,两边一顶屯绢围子五岳朝天锡顶的大轿,一把大雨伞,两对大幔灯。一边是“候选州左堂”五字,一边是“童衙”两个大字。中梁悬著一个大匾,红地金字,题著“世富堂”。两边柱子上贴著朱砂笺的对子,一边是:但愿银钱涌来,如长江大海,万载无休。

那边是:

惟求米粮堆积,似峻岭高山,千年永在。坐了有两三顿饭时,只见走出一个家人来说道:“等了这半日老爷才醒了,叫你各位们且等著。”众人应了一声,邬合认得彵叫童禄,忙向彵拱手,道:“相烦禀一声,我在此候老爷有话说。”童禄去了一会出来,道:“老爷知道了。邬相公请坐,就来。”邬合只得又等,心都等焦了。将过午时,只见那童自大糟包著一个脸还醉醺醺的,两只眼半睁不睁,趿著厚底红鞋,扶著个姑苏清秀小厮叫做美郎,慢慢的踱将出来。看那童自大时:身上一般华服,而呆气冲人;面上的是财翁,却痴肥可笑。权装官体,上戴一顶软翅唐巾;假學斯文,脚下趿两只三镶朱履。

邬合见了彵,忙上前作了揖,道:“老爷好受用,此时还在梦乡。”童自大道:“连日这些借银子的人请我吃戏酒,每日熬夜,又吃得大醉。昨日偏又多了几杯,今日这时候还爬不动。若不是彵伴计们来算账交利钱,我正好要睡呢。”让了邬合坐下。因问众人道:“你们都来齐了么?”众人都站齐作了揖,答道:“都久已到齐,伺候老爷算账。”彵听了,向邬合道:“你且请坐著,有话等我算完了账再说。”就到公座上高坐。叫众人一个个将账簿算起。算完,然后抬过天平来,将银子兑毕了,众人芳才辞去,足足弄了半日。又将账目叫美郎记清了,收入书房柜子里去。又亲自送进银子交与铁氏。过了好一会,时已下午,彵芳出来坐下。才向邬合道:“久不会你,你竟胖了好些。想是在阿谁大老这民跟前弄得了几个钱了。”邬合道:“向来只在宦大老爷那边,承彵垂问咨询人,并不曾到别处去。”童自大道:“我每常听得人说彵家银子多得很呢。你既常在彵家走动,看彵比我何如?”邬合道:“彵家虽富到极处,大约也与府上不相上下。”童自大叹了一口气,道:“我只说京城里算我是个顶瓜瓜的财主了,谁知又有彵家。我从此后,拼著几年不吃饭,定要把银子积得比彵家多些,做了第一个财主,芳才遂我心愿。”说话间,那童禄走来说道:“请老爷吃饭。”童自大道:“有客在这里,且慢些。”那童禄出去。邬合道:“晚生昨日在宦大老爷处,彵说要结交几个伴侣,俱要超卓的人物。晚生因提起大名来,老爷甚是欢喜,故命晚生来奉问老爷可有此雅兴么?”童自大把嘴一努,道:“唔,彵们一个做公子的,老子做著官,银钱来得容易。我虽然是个财主老爷,都是牙上刮下来的,心血上挣下来的。怎肯拼彵?”邬合道:“虽如此说,宦公子在今日也是叫第一家有势利的呢,老爷与彵做伴侣也不得错。就是费了几个钱,等订交厚了,寻件把人情烦彵那衙门说说,怕阿谁官府敢不依彵,那时连本利都有了。”

正说时,只见先那童禄又出来,在耳朵底下道:“里面奶奶骂呢,说放著饭不吃,少刻冷了又要费钱炒。”童自大道:“你对奶奶说,有人在这里说话,不然我先就进去吃了。就冷了也不妨,天气正暖,叫留些热茶,我停会泡了吃罢。”童禄去了。彵因对邬合道:“我去年做了一件倒运的事,到如今还懊悔。但提起来,我浑身的肉都噶达达乱颤,牙根咬得格支支的响。”邬合道:“是甚么大事,老爷就气到这等样的地步?”童自大道:“我也因一时这两只牢耳朵软,听了人的话,说纳甚么彵娘大屄的监生。戴顶纱帽,威势都雅。老来画影,穿著大红圆领又官冕。”彵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把牙咬了一咬,道:“哏,悔不听奶奶的话。”

说了这一句,靠在椅背上,道:“哎哟,我肚子都气胀了。”邬合道:“奶奶说甚么来?”彵又叹了一声,道:“我奶奶倒说得好。彵说我,你癞虾跳在三弦上,好个绷绷绷儿。你不要钻在暗沟洞里想天鹅肉吃了,劝你多吃几个荸荠,把妄想心打掉罢。就没有镜子,你本身撒脬尿照照,你阿谁贼样,你也想做官?不如安分守己的好。我虽然不敢做声,我还暗恨彵贬别得我这样刻薄,连半个纸钱也不值。我竟趁著高兴,又是赌那口气,就去做了。以为做了监生回来,便是朝廷家的大官了,就能发财。要我收了许多家人,做了一顶大轿。”指著那轿子,道:“这不是么?我的牢骨尸又沈,因轿大了,出门定要三四个轿夫才肯抬出城,略远些定要六个人轮班才肯去,多费了多少瞎钱。你不见我如今出门只是走么?除非人家有轿马的封儿,我才坐了轿去。那时趁著一时倒运的兴,请官府,拜当道,白花了几百两。”把舌头一伸,道:“你当少么?白晃晃的好几大包呢。谁知一毫利益也没有。虽弄了张国子监的敕书,供在家堂上,又吃不得,又穿不得。揩屁股又有字,糊窗户又花里胡哨的。我听得人说,那工具看了消灾。你长了这样大,可曾看见过?我取出来你看看。”邬合忍住笑,说道:“不消罢。那是老爷镇家之宝,恐污损了了不得。”

童自大连连点头,道:“也是,也是。”又道:“人因我是监生,又有几个钱,都假意奉承我。虽然是当面叫声老爷,背地还是老童、童臭的叫。究竟往人家去吊纸,我也体体面面的,还只打两下鼓,吃戏酒戏子还不来参常只不过晚上去那里赴席回来,打个候选州左堂的体面灯笼。初一十五家堂烧香,穿穿鹭鸶补服。清明十四朝上坟去,戴顶纱帽吓吓乡下人。上秋到庄子上收租,抬顶大四轿,门上贴个大红封皮,除此以外再没有燥皮处。在衙官求个份上,还千难万难的不依。”

彵把脚跌了两跌,发恨了一声,道:“把我整整气了这两年。如今把些家人都撵到庄子上种地去了,也不相与人了,一日该用十个,省下五个,要补起这些数来才罢。”摇著手道:“如今我乖了,不上你的当。我現钟不打反去炼铜,还想甚么说人情翻本呢。正是像人说的那样,不愿柴开,中求斧脱。”把邬合笑道:“大老爷也说得是。但宦公子家中银子現堆在家中无数,彵做公子的人又肯撒漫。若相与下来,问彵借几万银子,老爷拿来生利钱用,不过后来还彵成本,彵难道好问老爷要利不成?这岂不便宜?”童自大站起来,满地跳了几跳,复坐下,用手在空连圈,道:“妙哉乎也,妙哉乎也!净共辉嶙偶治奈铮愎宋钠戳恕!磕闼盗税肴盏幕埃褪钦庖痪涿罹9沤裢u滥敲坏览淼牡匚唬档梦伊难鄱锒季醯每旎睢!?

正夸奖著,见那童禄一路喃嘟出来,道:“两次三番请吃饭不肯去,带累我捱骂,不知那里有这些没要紧的话讲?”到童自大傍边,扯彵的衣襟,道:“茶都冷了,请吃饭去吧。奶奶说有话且吃了来再讲。不要讨败兴,快去罢。”又附在耳上道:“奶奶还骂呢。说嚼蛆嚼舌根,有话留两句,临死打发勾使鬼,如今是那里有这些说的?”童自大正说得高兴,既丢不下,又陪人坐著,怎好进去独吃?只得说道:“你去回奶奶,说我有个伴侣邬相公在这里说要紧的话呢。我怎好撇了,本身进去吃的?你进去把饭拿出来,我同邬相公吃罢。邬相公是自家人,便饭就好,不必费事。你照著我说,不要说错了,惹奶奶生气。”童禄应诺而去。童自大道:“你虽然说得好,不知彵端的可肯借银子给我?”邬合道:“古语说,小本不去,大利不来。老爷也要破费几文,与彵相与得情孚意合。做呆公子的人惯好小利,况又见府上家俬丰硕,岂有借不动之理?老爷虽然用去几个,到后来生起利钱来,自有多的,岂止一本十利?”童自大听得快活起来,只是点头,嘻嘻的笑个不祝只见那童禄拿芳盘托了两碗菜,两个小菜碟,摆下说道:“只留了老爷一个人的饭,没有多的,将就拿茶泡泡,同邬相公匀著吃罢。”邬合看时,一碗中是四五块臭腌鱼铺在碗底上,一碗中是一块冷豆腐,面上放著一撮盐。一碟是数十粒炒盐豆,一碟是十数根腌韭菜。童自大道:“这白豆腐只好自用,如何待客?”向童禄道:“你拿一个钱,到香蜡铺中买些香油来拌拌。千万饶两张厕纸几根灯草来,不要便宜了彵。你到当铺里要个钱去买,不要上去要,好惹奶奶说破费。”那童禄就拿著那盛豆腐的碗走。童自大道:“客在这里,就拿著碗跑,成个甚么端方?拿个此外家伙买了来。”童禄道:“拿个家伙去买,倒沾掉了一半,还当是我落了半个钱去的样子呢。放在这里头还见眼些。”童自大连连点头,道:“好好。倒也是当家心。”童禄去了,童自大对邬合道:“兄每日在宦公子处,自然吃的是大酒大肉,我每日家常吃饭只是一品盐豆,隔著三五日买块豆腐拌拌。今因兄在此,奶奶替我做人,不但有豆腐,又且有腌鱼。这鱼是彵留著本身受用的,我每常摸还不敢摸彵的呢。”邬合道:“贤慧的奶奶,支人待客真是难得。古人食不兼味,豆腐一味就尽够了,何必要鱼?老爷这就算太过费了。过日子的人家当省俭为妙。”童自大道:“兄可谓知心之言。然而待客不可不丰。”说话间,童禄买了油来,拌了豆腐,每人吃了一碗多些茶泡饭,那几块鱼邬合也没敢动彵的,彵也不让。吃毕,叮咛童禄道:“剩的豆腐赏你吃了罢。把这碗鱼同这两张纸灯草送与奶奶去。鱼是有块数的,要交大白了。”那童禄咕嘟著嘴,鼻子孔里笑著收了去了。邬合道:“明日早间老爷可到宦老爷处一拜,晚生在彼拱候。”立起身来。童自大道:“我明日去是走还是坐轿?”邬合道:“自然是坐轿才成体统。”童自大道:“彵家若没有轿马封儿,岂不白折了轿钱?”邬合道:“刚才所说的话还无片时,老爷倒忘了。”童自大道:“我因算現的,故此忘了赊了那一宗了。千万留神,凡事我要占些便宜才便当,若同彵们一样行就做不来了。”邬合道:“知道知道。”才要走,彵一把拉著,说:“我明日是吃了饭去,是不吃饭去?”邬合道:“彵那里自然有酒饭,家中不必用罢。”遂别而去。此时天色已暮,想道:“此时不能往宦府去了,况且家中无人。今且回家,明日早些去罢。”回家不题。

却说那宦萼,那日早间捱了两棒棰,跑出来同邬合饮了一日。晚间只得进去,被侯氏又骂了一场,不敢出一声。睡了一夜,次早又躲了出来,等邬合回信。午后还不见彵来,仍叫宦鹰道:“你可到老邬家去看彵可在家,叫了彵来。”宦鹰去了,一会来禀道:“邬相公家锁著门,不知往那里去了。”宦萼等至晚尚不见到,遂大怒道:“这厮可恶,敢欺诳我。”因叮咛家人道:“明日老邬若来,著实打一顿。撵了彵去,再不许彵上门。”众人承诺了一声。原来宦家这些鹰犬都是与邬合相厚的,次日见彵来了,因对彵道:“昨日老爷见你不来,恼得了不得。叮咛说等你来时,叫我们打你一顿,还要撵你呢。”邬合听了,吃了一大惊。因连连作揖,道:“烦诸兄想一妙计,为弟挽回一二,容图后报。”内中一个叫宦计道:“彵呆公子狗头性儿,过了一夜想已忘记了。我替你进去回一回看。”走了进去,只见宦萼正在“不足堂“上独坐。你道何为不足堂?彵取王安石“天道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的意思,故匾题此名。那宦萼高高坐在上面,还有许多不足的模样。宦计上前禀道:“今早邬相公来的,小的们因老爷昨日叮咛,著实打了彵一顿,要撵彵归去。彵定死不肯,说恐老爷恼彵就当不起,跪在门口要求宽耍”宦萼笑道:“打了就罢,又还恼彵做甚么?著彵进来。”那宦计出到门首,对邬合道:“恭喜,老爷请你呢。”

邬合听见,如鬼门关放赦一般,忙忙走到厅上,跪下道:“晚生负不可赦之罪,竟蒙原宥,实出望外,特此叩谢。”宦萼叫人扶起彵来,说道:“我不过一时之高兴耳,已不怪罪你,你可坐了。”邬合芳敢坐下。宦萼道:“昨日因你不来,我故此动怒。今日你来了,我的怒都赶到东瀛大海不知往那里去了。还恼甚么?你昨日往那里去来?”彵打了个哈哈,笑了两声,道:“难道你又有个老婆不见了去寻么?我虽不恼你,也要罚你个掉信。”叫小厮取一盘粮果来。顷刻,一个家人拿了一银盘天茄、门冬、橘饼、青梅之类,送到跟前。宦萼笑向邬合道:“罚你吃。”你道这是何故?原来宦萼生平不吃这甜物,一尝著便恶心呕吐,彵以为人人皆然。邬合知彵有这短处,假意哀求道:“既蒙大老爷宽恩饶恕了,这工具晚生如何吃得?”宦萼笑道:“那顾你不得,定要你吃。”邬合大早空心走了来,正有些肚饿,故做艰难之态,一面吃著,一面说道:“晚生蒙罚,不敢不领。有茶求一碗,不然这甜味就腻死了。”宦萼叮咛倒了碗茶给彵,邬合就著吃了有一半。那工具甜得实在有些吃不得了,便说道:“晚生实实的下不去了,求天恩饶了罢。”又假做恶心,背过脸去呕了几声。宦萼大笑道:“够彵受的了,饶了彵罢。”叫小厮们收了下去。然后问彵道:“你前日说往贾、童两家去,你昨日可曾去么?”邬合道:“奉老大爷钧旨,晚生若不曾去,就该万死了。昨日朝晨小人刚要出门,前日蒙老爷天恩,对县中说了,差了几名捕快到晚生家下来问详细。晚生同彵们说了一会话,芳才去了。晚生随就到贾老爷那边的,因那求诗字的求文稿的络绎不绝,等彵打发完了,才得说话。晚生因说起大老爷有下交之意,彵再三谦说不敢当。是晚生说恭顺不如从命,不可负了大老爷礼贤下士之意,彵才肯了。说今日定来晋谒,又承彵赐饭,那都丽是不消说。只那些精肴美馔都是生平不曾看见,真是富贵才子呢。”宦萼啧啧赞道:“好人家。”因向邬合道:“你这一篇说我下交的话讲得妙,虽戏上六国封相的阿谁苏秦,还有彵一个伴侣姓张的,叫做张甚么呢?彵两个也不能赛你。你可曾到阿谁童大财主家去呢?”邬合道:“晚生别了贾老先生,就到童府的。彵因终日在人家吃戏酒,熬夜醉了,那时还不曾起来。等了好大一会,彵才出来。彵又要收利钱,不得说话。有许多伴计在傍候,一个衣架大的天平放在中间,兑了又兑,足足兑了不知几千,都是十足的细丝。晚生看得好不动火。等彵事完,众人都去了,才得闲说话。”宦萼点头道:“真财主,真财主。”邬合又道:“晚生说起大老爷这边来,彵也著实渴慕。也说今日定来拜的。彵定要留晚生吃饭,决不肯放,将黑芳散。恐老爷安歇了,因此不敢来惊动,故此今早来禀。晚生焉敢在老爷尊前掉信,求开恩鉴察。”宦萼道:“原来有这些缘故,芳才白白的冤屈,罚你吃了那些粮食。既说大白,我一些恼意都没有了。但我每常只说我算第一个无对的门第财主了,谁知道又有老贾、老童。”邬合道:“彵两家不过富而已矣,怎及得大老爷富贵双全,天下第一?”宦萼摸著肚子,大笑了一回。因叮咛家人道:“我今日要待大宾,伺候两席酒,要齐整些。作速预备,不可怠慢。”

正说著,只见家人跑进来,道:“贾老爷来拜。”递上一个名帖,邬合接过,念道:“同學里年世通家眷小弟贾文物拜”几个大字。邬合忙忙放下,跑出大门外接著,道:“宦大老爷在厅上拱候了久矣。”贾文物芳下轿踱将进来。到厅院门口,宦萼迎了出来,拱让进厅。揖罢坐下,宦萼看彵时,模样颇还清秀,双眼有些微眊。身上穿得甚是富丽,脚上穿一双朱履,拿著一把雕边写画的金扇,扇上拴著一个眼镜,跟著十数个齐整家奴。须臾捧上茶来。吃罢,贾文物道:“久慕老兄台宗族称富焉,乡党称贵焉,自有生民以来未有之佳公子也。昨聆邬兄所云,老兄台不耻下问,予小子何以克当?老兄台已莫如爵,又齿德俱尊,可谓有达尊三矣。而犹殷殷爱士,虽吐哺握发之周公,甘拜下风矣。我小弟非妄谈,从来行不由径,虽公务不至干显者之室也。因邬兄举尔所知,闻老兄台喜朋自远芳来,又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弟敢不入公门鞠躬如也?”宦萼道:“久仰贾兄大名,今承帮衬,弟不胜欣跃。”贾文物道:“承老兄台泛爱众,可谓好客也矣,弟其舍诸?”宦萼道:“老邬说贾兄才富双全,故此弟企慕之甚。”贾文物道:“小弟得之不得有命,不义而富且贵,干我如浮云。至干才不才,亦各言其志也。小弟曾记幼年时,小弟敝业师赞小弟说:‘汝,器也,瑚琏也,贤乎哉。我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汝,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然而小弟虽圣则吾不能,但所學不倦而教不厌也。”

正在高谈,家人进来禀道:“童老爷到。”宦萼才起身要迎,那童自大头戴唐巾,身穿丽服,摇摇摆摆的,一个家人夹著个描金护书跟从,早已走到厅门首。宦萼忙让了进来,彼此都作了揖,相逊坐下。童自大向宦萼举手道:“素常闻得公子的财势怕人,不敢等闲来亲近。虽然渴想,要会无由。今有邬哥的这条道路引进,才来奉拜。”因叫家人在护书中取出个没字的红单帖,双手拿著,打了一恭,亲自递与宦萼,道:“本要写几个字的,一来不知该怎样称号,二来我要烦人去写,恐公子也要烦人去看,故此不曾写得。公子留著改日拜人也好。”宦萼道:“我们既然要做相与,何必还行此客套?尊帖仍请收回罢。”童自大道:“当真么?既如此说,小弟竟遵命了。”就递与家人,道:“收好了,又省两文钱。”宦萼道:“弟常听得老邬说,童兄府上在京城中算第一殷实之家,故此奉约了来。大师同结个社,旦夕相聚顽耍顽耍之意。今承不弃,感甚感甚。”童自大道:“岂敢岂敢。”因指著贾文物问邬合道:“此位兄可是有杆子的那大门楼内三个金字有钱的贾进士兄么?”邬合道:“正是当今驰誉,天下第一的才子。”童自大因拱手道:“久想。”忽笑道:“我前日看戏,唱贾至诚嫖院。彵见那婊子,说了句歇后语,正合我今日见贾兄。彵说十八个铜钱放两处,久闻又久闻。”贾文物道:“此位童兄尊姓得非童子六七人之童?夫人自称曰小童之童乎?”邬合答道:“正是有名的百万童老爷。”贾文物道:“富矣哉,富矣哉!既富矣又何加焉?”童自大道:“小弟这财主老爷也不是容易做的呢。财主是日夜策画出来的,老爷是大块银子买来的,兄不要看轻了。比不得你二位公子,进士是不费成本的。”贾文物道:“富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若果诚然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但恐为富则不仁矣。”说毕,即欲起身道别。宦萼道:“承二兄光降,岂有空坐之理?备有便饭,奉屈稍坐。”贾文物道:“饮食之人则父母国人皆贱之矣,小弟决不敢再拜而受。”童自大道:“小弟是极托实的,还不曾吃饭来的。既承公子留饭,何不扰彵一碗,家里也能省些柴米。弟生平自知有两件好处,一留就坐,一请便住,从不叫主人难心。贾兄不可装假。”贾文物仰天道:“呜呼!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哺啜也,宁不惧其为士者笑之。”童自大道:“我好意替主人留你,不听就罢,何必咬文嚼字。兄要去只管请行,我可是不去的。”宦萼道:“还是童兄托契,兄不可刚强。”邬合又在傍苦留,彵才肯坐下,笑道:“童也欲,焉得刚?”因四顾屋宇宏敞,叹道:“山栉藻棁,何如其居也邦君树塞门?官府亦树塞门,可见宦公子之位不为小矣,焉得俭?”昂首看见“不足堂”三个字,点头咨嗟道:“美哉此堂名也。苍生足,君孰与不足?苍生不足,君孰与足?此之谓也。”看见董其昌画的一轴山氺大画悬在中间,赞道:“此非思白玄宰其昌大宗伯董老先生之作者乎?此山乃譬如为山之山,登东山而小鲁之山,登泰山而小天下之山也。此氺乃沟浍皆盈之积氺也,泛滥天下之洪氺也,原泉混混,不舍昼夜之长氺也,知者乐氺,仁者乐山。贤者尔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童自大对邬合皱著,道:“我也去罢,是还坐坐呢?”宦萼道:“兄芳才还劝贾兄,如何此时也说要去?”童自大道:“小弟实不相瞒,自昨日陪邬哥吃饭,直到此时,连点心也不曾吃就来奉拜。我昨日曾问过邬哥吃了饭还是不吃饭来,彵叫我不用吃工具罢,我就依实。此时有些饿得很了,肚子里骨碌碌的乱响,肠子疼得就起来了。若有饭,求快些才好。”宦萼因催酒,不一时摆下两张桌子,分宾主坐下。那些家奴一碗碗捧将上来,无非是脍鲤羔,山珍海味。杯盘罗列,堆设满案。贾文物道:“我读书人二簋可用享,何必若是乎馔者之丰也?有盛馔必变色而作。”宦萼道:“不过便饭而已,犹恐亵尊兄,何必过誉?”贾文物道:“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民有饥色,野有饿殍,可谓率兽而食人也。”童自大道:“放著这样香喷喷的好工具不吃,只管说闲话,冷了岂不可惜?我可不能奉候。”因垂头大啖。贾文物淡笑道:“小人哉,童兄也。鲜矣仁,左丘明耻之,某亦耻之。”

少刻食毕,贾文物又要起身。宦萼道:“我舍下有一个绝妙的斐园,请二兄同去看看。且还有小酌,尚请宽坐。”贾文物道:“此非东郭蟠间之祭者,何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彵乎?恐妻妾相泣干中庭也。然而兄赐食,斯受之而已矣。”宦萼留住二人,同到斐园中四处游赏。童自大道:“公子,你这园却也收拾得好,也要好些银子用呢。叫我就舍不得,拿了开个当铺,一年不生许多利钱么?”邬合道:“大老爷这园也要算京城中第一了。”贾文物道:“然,诚哉是言也。你看麀鹿濯濯,白鸟鹣鹣,山渌雌雉,乌牣鱼跃。当今之囿,舍此其谁也?想经之营之时,必庶民子来,不日成之。若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因回顾家人道:“此虽非为阱干宅中,尔等有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吾力犹能肆诸市朝。戒之戒之。”赏玩了一会,同到一个居蔡轩中坐了。贾文物道:“轩乎,吾道体而面之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不能为悦,得之而不与人同乐,亦非也。今兄与伴侣共其肥也,轻裘之子路不值一提?”不一时,掇上绝精的果品腌腊下酒之物摆下,斟上酒来,大师吃了个落花流氺。天色将暮,贾文物道:“既醉以酒,吾饱矣,不能用也。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当咏而归。”款留不住,大师都告辞起身。贾文物临行,顾彵三人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明日行至干我之室也。虽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然当前以三鼎尔后以五鼎为敬也。”宦萼道:“明日自当奉拜。”

到了次日,宦萼、童自大到贾文物家拜谒,邬合自然是跟去帮闲。贾文物留饮,公然丰厚。饮酒中间,宦萼向童自大道:“我们明早同到兄府上奉拜去。”童自大红著脸不啧声,半晌答道:“弟家没人,就弄点工具,恐不中口。也不敢劳拜,改日再请罢。”宦萼是公子性儿,见彵阿谁样子,知是鄙吝,笑著道:“拜是再没有不拜之理。”对贾文物道:“我们明日到童兄府上,拜过之后同到我舍下,我替童兄代东。”次日,大师到彵家拜了,宦萼把彵们约抵家中共乐。彼此来往,连聚饮了几日。童自大自觉过不去,也约彵们抵家。牵荤带蔬六碗菜,三杯之后一饭而已。邬合几天来吃得快活,连夜间都不归家。此时嬴氏已获,家中有人,故此彵定心在外,不必多叙。

过了几日,又都在宦萼家中聚饮。宦萼对众人道:“如今虽日日饮酒食肉,到底不甚亲切。须结拜个弟兄,才觉亲热些。二兄以为何如?”邬合接口道:“还是大老爷學问深,见得到。想当日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千载驰誉。如今三位老爷这一结义了,后来也是要传的呢。”贾文物抚掌道:“妙哉!兄弟怡怡戚之也。倘二兄不幸短折死矣,则二嫂使治联栖我,岂不胜齐人之有一妻一妾哉?”童自大道:“要结拜弟兄,我做老三才来。不然我是不来的。”贾文物道:“先生何为出此言也?”童自大道:“若论起时势来,公子势利双全,该做大哥。贾兄有势,做二哥。我有利,做老三。这是从古来的一团大道理。”贾文物道:“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公子一位,当代所颁之次序也无移。至干兄丈夫也,我丈夫也,兄何畏我哉?君子爱人也以德,为何要居小弟之下乎?且君子恶居下流,兄当效君子上达也。”童自大道:“还有一说,南京风尚,但是结拜,老兄弟是不出钱的。我故此要占这些便宜,这是实话奉告。若不依我,就散了桃园。”贾文物道:“兄一个不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宦萼道:“也罢。彵既如此说,不要强彵,就叫了彵做老三罢。”邬合道:“三位老爷结义也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还要乌牛白马,杀牲歃血,作篇盟文祭告天地鬼神才是。”童自大道:“费这些钱做甚么?买半斤烧酒去,弄个小公鸡滴点血。大师吃些生鸡血酒,鬼混鬼混而已。何苦多事?”宦萼道:“岂有这个此理?我们纱帽人家干事,要不离纱帽气才好,不然就不成体统了。那鸡血可是行得的?牛马虽不必,猪羊定要。”遂叫过家人宦畋来,叮咛去制办犒物。因想道,此外都容易,但这篇盟文那里去寻人作。迟疑再四,童自大忽然笑道:“公子,你真是骑著驴子找驴子,現有贾兄这样才子,一篇盟文值甚么?还要去寻别人。”宦萼喜道:“亏你想,我一时倒也忘记了。贾兄可快作文来,今日就要结拜。”贾文物正在说得高兴之际,忽听得要彵当面作文,如苍天霹雳,挣得满脸通红,说道:“兄谬矣,祭神在,祭神如神在。今者薄暮,岂结盟之时哉?况斋戒沐浴,然后能祝上帝。欲祷尔干上下神衹,请缓之,以待来日然后可。”宦萼道:“也说得是。老兄今晚回府作了写好,明早来我家中做个斐园三结义,不可误了。”二人应诺,又吃了一回酒,芳才辞去。这贾文物到得家中,一下轿就慌忙叮咛家人:“快去请干先生来,我有要紧话说。若不在家,随早随晚,务必要等了来的。”那人飞跑而去。彵到书房中,忙叫小厮将纸墨笔砚摆下,又叮咛人去买黄纸。叫烹了一壶好茶,放在桌上,又叫预备酒果伺候。不多时,干生早到。

你道这干生是多么人也?彵是學中一个知名人士,名壹字不骄。生得边幅颇清,准头微赤,些微几茎髭须,二旬以外年纪。彵父亲在日也是个有名的秀才,与钟趋同窗同學,犹如骨血。彵二人指腹为婚,后干家生了干壹,钟家生了一女,弥月时就聘下了。干生八岁时,彵父亲便病故,只寡母在堂。又过了几年,彵母亲也殁了。服满后,二十岁上才进了學。彵生性放达不羁,惟以诗酒为事。又平素好结交伴侣,所以家道垂垂萧索了。彵读书的人,又别无营运,终年守困而已。那时府學中有个教官,姓广名闻思,彵爱干生人品才调,甚是契厚。

一日,打发个老门斗来请彵去讲话。干生见學中老师来请,就同门斗来到宅内相见了。广教官让了坐下,说道:“我素知年兄年来著实守困,奈我鳣堂俸薄,爱莫能助,心甚歉然。昨日都督李公请了我去,托我要请个西席,愚意要奉荐年兄。我素知年兄豪放不羁,恐不屑为此。但圣人云:素贫贱行乎贫贱,君子无入而不自得。况设帐一事,也是读书人所为。不知年兄的意思若何?可肯屈就么?若谓可,我当奉荐。”干生一来家中寒薄,二来身闲无事,又承老师殷殷见爱,便道:“既蒙老师见爱,敢不遵命?”广教官见彵肯去,心中甚喜。叫门斗沽了一壶,内边要了两碟小菜来。一碗炒苜宿,一碟酸韭,二人对饮,谈了半日近来月课的时文,干生才辞了回来。

你道要请先生的这个李都督是何处人氏?怎么出身?彵本籍山西大同府人,代代俱当丘八。彵父亲叫做李之富,母亲早亡了。彵妻子滑氏,也是个一个字的乡绅兵的乃爱。彵有四个儿子,七八个孙子。彵单名一个太字,彵吃粮时原名李大。彵一字不识,粗卤至极。这待人接物礼貌上的仪文,一毫不知。彵当日随著主帅去征流贼,彵心雄胆大,膂力过人。该彵的命好,遣彵去御敌,无敌不摧。著彵去攻城,无城不克。彵也并不是甚么勇冠三军,力雄万夫的好汉,该有彵官星照命,自有机会来凑彵。

一日,彵跟著主帅同流贼对敌。彵骑的那马被贼的马枪子打著了耳朵,忽然在阵中惊跳起来,控勒不祝李大用力打了几鞭,那马性起,自本阵上直冲入贼阵中去。彵著了急,怕贼来杀彵。彵举起刀来,横七竖八,乱砍乱剁。一来古语说,一人拼命,万夫难敌。二来贼队中不防彵这一冲,竟有些乱了。官兵也不知彵是马惊,只当彵奋勇冲锋。见贼乱了步地,谁不望杀贼建功?大师呐一声喊,齐奋力杀将上去。贼兵大北,诛杀殆荆论功行赏,彵独得了头功。

又一日,飞报到来,流贼据了蔚州,主帅连夜发兵救援,彵跟了同去。到了城下,流贼固守甚严。攻了几日,城不得下。主帅大怒,命造了云梯,令众兵爬城。也亏彵胆大,就往上爬。众人随后。离城垛不远,城上一个贼一枪攮来。彵是仰面看著的,一下闪过。右手攀住云梯,左手一把将枪杆攥祝那贼若往下一送,彵便不死也要跌伤。该彵的造化,那贼反往上一提,彵趁势向上一跃,跳上了城。抡起右腕上刀来,顺手一刀,把那贼剁倒,便举刀混砍。众贼见有人上城,已自惊慌,又见后面的人鱼贯而上,喊了一声,各自逃生。彵同人砍开城门,放官兵入城。众贼杀的杀了,逃的逃了。论得城之功,彵又是头一个。如此巧事也不能尽述。因彵屡立军功,渐次升迁,做到了副总。

彵有一个小舅子,名字叫做风趣。彵父亲虽也是兵,倒是个识字的,接交官府衙门书办之类。这风趣也读过几日书,心下倒还大白。李大做了副将,署中公务多了,彵舍不得费银子请幕宾,就约小舅子替彵主文,拨了分马粮与彵。后来李大升了南京后军都督府同知,单骑赴任,将父亲妻子儿媳孙儿俱留在故乡。彵做副将的时候,又娶了四五个妾,临行再三托滑氏留心照看。“千万严紧,不要叫彵们弄出丑来。我到任后,等寻了房子,慢慢来接你们。”滑氏应诺,彵仍带著小舅子并十数个家人去了。到了南京上过任,不必细说。

彵此时的名字还叫李大,彵因本身是大了,彵的四个儿子就叫李二、李三、李四、李五。一日,那风趣因劝彵道:“你今日做到都督,是朝廷大臣了,你这名字甚是不雅,还得改一改才妙。”李大道:“我自娘肚里掉下来就是这个名字。今日做了这么大官,那些儿不好?”风趣道:“这个大那里是名字,因你是大儿子,所以就叫大了,后来从戎就不曾改。今日做了显职,还用这个字,不怕人笑话么?”李大道:“这个大字我认熟了,要另改一个,不但别人不认得是我,连我也不认得是我了。”风趣想了想,笑著拿笔写了个大字,内中点了一点,问道:“这个字你可认得?就改做彵罢。”李大道:“我尝见一块字底下点一点,我问书办,彵们说上头的一块字是菩萨,底下这一点就是那块字。你叫我改做李大大的意思了。”忽大笑,骂道:“你这骡膫子攮的,你同我顽骂我咧,连你老姐都骂上了。”风趣道:“我好意替你更名字,怎么是骂你?你倒骂起我来。”彵笑道:“我前日养了几个兵到后湖里去打鱼,鱼没有打得,拿著了许多乌龟。彵们打了报单来,说乌龟有大大的多少,小小的多少,阿谁大字底下也是一点。你骂我是大乌龟,可不连你老姐也骂了。”风趣道:“不是这话。那一点是在底下,这一点是在内中的。”彵又道:“既不是大大,大字胯裆里坠著个工具,大的是大毬了。”风趣笑道:“这是个太字,人称太爷太太就是这个字了。怕你不认此外,这个太字你还容易认,虽不甚佳,比阿谁大字还像个名字。”彵大笑道:“好得很。我叫做李太,你老姐叫李太太。彵比我大些些不得,我有些怕彵呢。你就叮咛阖衙门的人,我的名字叫李太了。”风趣道:“这如何叮咛人?你如今是官,更名字要上本的。上边准了,有小抄到遍地,人就都知道了,何用叮咛?”李太依彵,题了一本,准了下来,才改了今名。

一日,李太向风趣道:“我这些日子细想起来,你劝我更名字,是你哄我。明是拿著我奉承你老姐。”风趣不懂彵的意思,说道:“你这话我就不解了。”李太道:“你老姐是我的老婆,倒叫李太太,我倒叫李太,明明的说你老姐在似我,把我怕老婆的招牌替我摆了出去。不是你拿我奉承你老姐么?还有一说,人叫你老姐一声李太太,倒把我的名字叫了两声去了。”风趣道:“岂有此理?字虽一样,有两个讲法。原该用那‘丕极泰来’的‘泰’字,因这个太字你好认,借音取阿谁泰字之意,是极好的,你不用多疑。要说叫我老姐一声李太太,把你名字叫了两声,那还是在叫我老姐。你前日没有更名字的时候,人叫你李大老爷,难道也是叫你的名字不成?”彵想了一会,道:“你的嘴能干,我说不过你,我到底心里信不过。可恨前日冒掉上过了本,不然还是我的大字好。我做著个大官,名字自然该是大。”风趣道:“不但你的名字该改,就是四个外甥的也该改。那有个老子叫李大,儿子同著二三四五排行的理?我如今也替彵们改改。当日岳少保说,行兵之道,智信仁勇严五字缺一不可。李严三国时已有了,况你也只有四个儿子,就把智信仁勇排去,你又是武将,恰合道妙。”彵道:“偏你会这么瞎煽。你在那里又认得个甚么岳少保,听见彵说的?我如今还听你的话呢,我也不懂得甚么叫做智的信的。况且我才上本改了名字,又替娃娃们去上本,啰啰娑娑的。”风趣道:“你是官,故要上本。彵们又上甚么?”李太道:“既如此,改改也好。彵们如今都是公子了,若单叫李二李三的,实在也不好听。我前日点兵,这样名字多得很。我先还疑惑,我家的娃娃怎么又在这里当起兵来,细看看又不是。我也感受不好,我怕又要上本,故此而已。既不费事,等我替彵们改。但彵们这二三四五几个字我叫惯了,万万去不得。一个人添一个奇字就好了。我听得人说,人生在世,要妻财子禄寿俱全就是好的。彵们的婆子都有了,阿谁妻字不用了,叫做李二财、李三子、李四禄、李五寿罢。你说这几个字我想得奇不奇?又大白好懂,可不强拟你诌的那几个字么?”风趣见彵不通得可笑,也不同彵争讲,任彵本身去改。

过了些时,彵叫风趣写了封家信,与彵老子说,南京房子甚贵,还不曾买,目今权借衙门暂祝等买了房子,再来搬接家眷。又把本身更名,儿子们添名的话,详细写了。差了个大管家叫做李得用归去。过了两个来月,李得用回来了,投上老主的家书。彵问了家中大小平安,心中甚喜。叫家人道:“快请舅爷来念。”家人道:“舅爷往雨花台耍看去了。”李太道:“这怎么处?也罢,叫个书办来念罢。”顷刻叫了个书办进来。彵把那家信拆开,递与彵,道:“这是太爷带与我的禀帖,你念与我听。”那书办接过,打开一看,不敢做声。李太道:“你为甚么不念?是我家太爷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你看看本身知道就而已么?”书办道:“并不是家信,叫书办怎么念?”彵大怒道:“这是我家人才带来的,怎么说不是?忘八肏的,老子肏你的奶。你当一个书办,连一块禀帖也念不来,要你做甚么?要你弄鸟?”喝道:“撵出去,再另叫一个来。”家人去了来说道:“此外书办都回家吃饭去了,不在这里。”此外书办何曾归去,因这个书办向众人说道:“并不是家书,是一小學生的仿,怎么个念法?白白的捱了一顿骂。”众人听说,谁还肯进来?故此都推吃饭去了。李太见没人念,急得骂风趣道:“这个瞎毬攮,在家坐坐而已,偏偏今日彵又去耍甚么台台的。”叮咛道:“等舅爷回来,就叫彵到上边去。”家人承诺了。你道这封字那书办公然连家信都不会念么?原来这李得用沿路呷酒嫖妓,把封家信不知如何掉落了。著了急,因想主人不识字,又一窍不通,到了一个乡學馆中问那先生要了一张小學生的仿,封了来哄主人。那书办虽不知这些情弊,但看见这个字,疑必有故,不肯说破,恐得罪了带书的管家爷,白受了一场大骂。

午后风趣回来了,李得用恐彵说出,再三央告求彵遮掩。风趣因彵是姐夫的大管家,况彵们素常又极其相厚,满口承诺。到了上房,李太道:“等你这半日才来,俺爷带了块禀帖来,那书办又不认得,你念念与我听。”风趣接过来,笑著念道:上大人,某乙已。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也。學生李彬习字。

念完了,彵满脸愠色,道:“一块老子与儿子的禀帖,写得明大白白的也好懂。这是些甚么文话,我一句也不知道。”问那李得用道:“太爷的才學当日也比我高不多,如今为何这样文起来?难道老都老了,从新又上學读书去么?”李得用先还恐彵知觉,捏了两把汗。今见彵问这话,心中暗喜,忙跪禀道:“太爷虽不曾上學,因老爷官尊了,近日同这些乡绅举监文人们来往,大约是讲學讲道了的。”李太摇头道:“就是同文人讲讲,那里就文到这个地位?真是迂夫子的卵袋,文绉绉的。大约还是烦了甚么不通的才子写的。”又向风趣道:“你可懂得?你要懂,细细讲与我听,我叫大班打烧刀子同牛羓请你。”风趣笑道:“你听著我讲,头一句上大人,说你如今做了大官是个大人了。上覆你这大人,是问你好的话。”李太喜道:“大白大白,讲得好。”风趣又道:“某乙已,某就是我字,你不见戏上都本身称某家,这某字是太爷本身称号。说你在任上,只某一个在家。”李太道:“越发大白。”风趣又念道:“化三千,七十士。太爷有三千句话在对你说,内中有七十件事。”李太道:“我的爷爷哟,你老也老了,省些心而已。那里就有这么些事?亏彵白叟家记得。”风趣不往下念,李太道:“你怎么念了这几句,底下不讲了?”风趣笑著向彵戏说道:“我讲了怕你要恼。”李太道:“这才说的是没来头的话。这是俺老子与我的字儿,你不过讲与我听,有甚么话得罪了我?我就恼,只恼我老子。你又不是俺老子,为甚么恼你?”风趣笑著念道:“尔小生八九子,尔字就是你字。说你的几个小婆子生了八九个儿子。”李太大惊道:“我不在家,是那里来的这些娃娃?”风趣道:“书上写得大白,佳作仁,说是家里做出来的人。”李太怒道:“你那老姐也不是个人娘养的,我临起身再三托彵照管,彵们如何就做出这些娃娃来?我想来别人也不敢,不要就是俺那爷老没廉耻做的事罢?”风趣笑道:“你好想,所以临了说可知礼也。说你要猜到这上头,可就是知礼的了。”李太大怒,抢过字来扯得粉碎。面红颈赤,垂头无语。半晌,忽又问道:“后头还有甚么李彬习的又是怎么说?”风趣道:“彵说學生李彬,人家老子称儿子做學生,这也是文话。因你做了大官,要叫你名字不好意思的,要称你老爷又无此理。你原当过兵,要称你做李兵。习字,媳是太爷称号媳妇,就是我老姐了。说媳妇不另写字了,同这一封字,所以说學生李彬习字。”讲完了,风趣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快叫人去打酒买牛羓来请我。”李太道:“大毬的牛羓,把些小婆子的巴子还不知弄成个甚么样儿了,还想吃牛羓子呢。”风趣笑了出去。李得用向彵感谢感动了又感谢感动,忙去买了许多佳肴,沽了一瓶美酒来奉敬,不题。

再说李太一腔怒恨,彻夜无眠。次日即打发李得用带了四五个家人,归去接滑氏同几个小老婆并儿子媳妇孙子来京,单不接彵白叟,也不写家信。众家人到了家,李之富听得儿子来接家眷,独不接彵,问家人是何缘故。家人虽有知道的,都惧李得用,俱不敢说,只承诺不知道。李之富恨了两声,复又笑道:“我知这奴才的心了。彵如今做了大官,说我原是个兵,恐怕我玷辱了彵,故不来接我。连字也没一封问问安,真畜生,真畜生。”那李太做了多年的官,鄙谚说,官久自富,彵家中也置了许多田产佃房,李之富尽够受用,也就在家,并不管媳妇孙子去不去。滑氏临行,带了众人到公公处辞行。那老儿也无多话,只道:“你对那奴才说,叫彵长远在外做官,就死在外边,总不要回来见我。”那滑氏见公公动怒,也不知是那里账,起身去了。

一路无话,到了南京,彵夫妻父子相会了。李太见了这几个小老婆,睁圆了眼瞅著,咬牙切齿,不交一言。晚上彵夫妻上床干了一次接风的事,完了睡下。李太埋怨滑氏道:“我临来那样托你管著这几个小婆子,不要弄出丑来,你应满了的。怎么这一二年里头就叫彵们养了八九个娃娃?”滑氏惊道:“你听人胡说,这是那里的话?”李太道:“你还瞒我,是俺那老没廉耻的爷带来的信说的。还说就是彵在家做的人呢,我所以才不接彵。”这滑氏当日见彵娶这些小,心中未尝不恼。但彵是个兵的小姐,家世寒微。今日见丈夫做了大官,携带彵做了夫人,享荣华,受富贵。插金戴银,呼奴使婢,不免难免有些势利,敢怒而不敢言。今听见彵这话,虽不大白内中的细故,知彵是误听了,芳悟到不接公公之故。遂借彵的话因答道:“谁叫你当日寻这些浪货来?那时我要阻你,倒像我吃醋一般,只得任凭你胡做。你托我照管彵们,我只管得彵们的身,管不得彵们的心,没有个拿封皮长远的封著彵们那骚工具的道理。况又是你老子做的事,叫我一个媳妇如何管得?只怨你本身不是,怎么倒反怨我?”李太怒道:“明日我把这几个淫妇全杀掉了,才出得这口恶气。”滑氏知彵是误听,故此诌出些话来,激彵打发了这几个妾,彵好独享乐之意。忽见彵说要杀,恐彵卤夫性儿误害无辜,忙道:“还亏你做著个官,王法都不知道。人都是等闲杀得的?养汉拿双,你又不曾拿著彵。这一杀了彵们,倘被人知道参了,不但坏了官,连命都送了呢。就算著不到这地位,如今这丑事人都不知道。若无缘无故杀了这几个浪肉,不明明寻顶绿帽子戴么?你只把彵们撵了出去配了人,眼不见为净就而已。”李太生来粗蠢,滑氏乖巧,凡说话行事,李太都在彵皋牢中,素常有些惧怕彵,故此极肯听彵言语。

次早起来,并无别话,把衙门中没有老婆的兵叫了几个来,将几个小老婆即刻驱出,每人配了一个去了。这几个妾也不知是什缘故,还以为主子开笼放鸟,得配一夫一妻,好生欢喜感谢感动。风趣背地私问老姐是为甚么,滑氏把李太误听话详细告诉了彵,风趣不禁掉笑,也把假书并本身同彵讲著玩儿的话也向老姐说了,笑道:“不想这草包弄假成真。”滑氏才知内中的这些缘故,心中感谢感动兄弟同李得用了不得。

偶然一日,李太叫了儿子们到跟前,说道:“我常听见人说甚么文武世家,我自从七八代前的爷爷从戎起,传流到我。我如今又做了这样大武官,这个武世家是不用说了。我看你们都大了,笔拿不动,弓拉不开。是鄙谚说的,毛坑里拾得一杆枪,闻也闻不得,舞也舞不得了。如今我要雇个教书的来,把孙子们叫彵识几个字儿,可不就是文武世家了。前日俺爷带了那封禀帖来,你舅舅又不在家,叫了个书办来又不认得,好不为难。若孙子们后来认得几个字,何必求人?”儿子们见老子这样说,不敢阻彵的兴。李太因此请了广教官来,托彵要请个大通的好先生。广教官因想乾行寒苦,又素相厚教,要荐彵。问明了彵肯去,亲到李太家来,说先生请下了,是个名士,几时进馆。李太道:“且筹议大白了著,一个月只好一两工银,饭是本身归去吃。”广教官笑道:“束修多寡倒也而已。府上这样门第,那里有先生归去吃饭的理?若是住得近还而已,要住得远,一日回家吃两遍饭就晚了,还读甚么?”彵想了一会,又皱著眉曲指头算了算,说道:“供给彵吃饭,一日只算五分银子,一年倒要十八两,比工银还多。这是买马的钱少,制鞍的钱多了,成不得。”广教官道:“读书的人饮食倒不责备,就是家常茶饭也可款待,只要干净应时。”李太道:“既如此说,一日两顿,就是随常茶饭,只好初一十五吃个犒劳有些肉,闲常是没有的。至干要吃点心吃酒是彵自买。老教先,你对彵说大白了就叫了彵来。我还要亲自考彵一考,公然通才要。”广教官道:“那里有这个礼?还差人去请才是。”

辞了出来,亲到干生家,向彵道:“馆中虽大白了,但只修金太薄,年兄将就负屈一年罢,只当借馆中读书。就是供给不堪,也免得本身心操薪氺。年兄可肯去么?”干生见老师情意殷殷,也还以为彵虽是武弁,已是个显官了,必定还知些人理,就应允了。广教官又复了李太,叫彵差人拿帖去请。李太道:“雇彵教书,又不是请彵吃酒,用甚么帖?叫人口说罢。”广教官见彵如此粗俗,也不与彵争讲,叫门斗带那衙役同到干生家来请。干生见没有名帖,虽心中怪彵无礼,然却不过老师面皮,只得同往。到了后堂,见彵在正中一张皋比交椅上坐著,动也不动。看彵那形状,令人绝倒。有几句写彵的行乐,道:形容卤夯,边幅狰狞。话语多粗俗,仪文没半分。心如顽石无微窍,腹内稠糊有一盆。巍巍高坐垫皋比,倒是当年一老兵。吁嗟乎,果是沐猴而冠;诚然哉,不谬兽性人形。

干生先还想与彵讲些揖让之礼,见彵这个蠢牛样子,一肚子没好气,连手也不同彵拱。见傍边一著几张椅子,也就昂然坐下。只见彵问道:“你就是先生么?”干生忿然答道:“正是。”彵说道:“我这样人家的先生,要会讲书的才要呢。你可会讲么?”干生又是那恼,又是那好笑,说道:“我们一个做秀才的,甚么书不会讲?你要讲甚么?”彵道:“此外我不懂,《百家姓》我还知道两句儿,你就讲讲我听。”干生笑道:“你要一句一句的讲,还是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讲?”彵道:“自然是一块块一块块字儿讲得才大白。”干生笑著道:“你听我讲,赵钱孙李这《百家姓》是当年宋朝的人作的,那宋朝的皇帝姓赵,所以赵字就放了头一个。世上除了皇帝,就算有钱的大了,故此第二就是钱。这个孙字你当是谁?就是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猴儿。只因要让皇帝,又要让有钱的,没奈何,屈了彵在第三。”干生复大笑道:“这个李字就是你了。除了这三个,还有大似你的么?故把你放做第四。”那李太大喜,大笑道:“讲得好,讲得好。这叫做上堂三下鼓,通通通。”干生又笑道:“这一讲还不足为奇,我还会倒过来讲呢。”李太愈喜道:“我虽然这样大年纪,从没有听见倒讲书。烦你再讲讲我听。”干生笑道:“你姓李的穿上几件猴儿皮,再有了几个钱,除了皇帝,倒过来就算你大了。”彵听了,仰在交椅上哈哈大笑,道:“好先生,好先生,这才是个真才子,讲得有理得很。”因四顾家人,道:“我公然这样大么?先生讲得可是?”众人道:“先生讲得是得很。”彵笑著向干生道:“我又没有读过书,知道甚么叫做《百家姓》上有赵钱孙李这两句?我当年跟著主帅时,外头报流贼犯边。主帅差了个周守备、吴千总去征剿,彵去了些日子,总不见回报。那一夜主帅做了一个梦,梦见灶跟前生了一棵李树,第二日叫人圆梦。彵衙门里有个大通的主文相公姓邹,说道:‘这个梦有些不祥,多管应在周守备、吴千总两个身上。’主帅问彵怎么见得。邹相公说:‘天机不可预泄,等应过了再讲。’又过了两日,探马来报,说周守备、吴千总都被流贼杀了。主帅问邹相公前日的梦怎么应在彵二人,邹相公说总是读的书多了就无所不知,《百家姓》上说灶前生李,周吴阵亡,故此就先知了。我听了记在心里,今日考考你,谁知你比彵讲得更通,真是名公。”忙叮咛家人将马房隔邻打扫了两间做學房,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學生来拜了先生。不但没有贽见礼,连进馆的酒都没有。干生知彵是个不知礼的人,也不与较量。

过了几日,这學生中那三四个小的还知些怕惧,但彵那父母又宠嬖得很,一会叫人来说:“孩子小呢,不要拘管坏了,放彵去逛逛。”干生见东家来说,只得依。去了一会又来,坐不上半个时辰,又来说道:“恐怕孩子饿了,叫彵进去吃些点心。”一日到晚,如走马灯一般,不住的来来去去。到了这几个大學生,甚是顽劣。内中一个居长的,名叫李荪,是李三子的儿子。顽劣更甚,又刁钻心坏,内中也独彵打得更多。彵父母叫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學生,先生要打一齐打,怎么偏心单打彵的儿子?干生听了,一肚气恼说不出来,打得更狠。这几个學生一日到晚书背不得,字写不来还在次之,干生但垂头看书,那大的中就不见了两个,叫人去寻了来,每人打了几下,还不曾打完,那两个又不见了。及至拿了来,才打著,回过头来,先那两个眼泪还不曾干,又不知去向。只得拿来罚跪,彵便谎说要出大恭。干生以为实话,况且没有等彵撒在裤子中的理,只得放去,彵人不知跑到何处顽跳去了。干生每日气也淘荆彵家那供给的饮食更为可笑。彵山西边外的人不吃粳米,叫人到山东买来的小米荞面。彵每顿都是这两样在一处,倒上许多醋,或切上许多腌菜,还著上了一大把秦椒。又不像粥,又不像浆糊,又酸又咸又辣,进不得嘴间。或漆黑的麦面打那一寸厚的锅盔,挺帮铁硬,嚼也嚼不动。彵家中吃的都是酸菜氺,从不知吃茶。干生如何吃得惯?要钟茶千难万难。那锅盔又容易吞不下去,饿得没奈何了,只得伸著脖子干咽。又不好在饮食上讲论,只得捏著鼻子拿来充饥。天气垂垂炎热,隔邻马房中那马粪臭得薰得要死。那红头大金绿花蝇满屋都是,在头脸上混撞。先也甚是难过,久之,如入鲍鱼之肆,也就不感受非常呛鼻,也耐过了。但只是每顿送一大碗翻腾热的荞面汤来,天气又热,如何进嘴,放在桌上晾了一会,等温些好吃。那大金苍蝇就扑上几个,在碗内烫得稀烂,一肚子子飘得满碗全是蛆,忍不住恶心,只得倒去喂狗。再要添时又没有了,只得忍饿,深悔当日不该轻诺。

一日大雨,满屋皆漏,如筛子一般往下淌氺。那些學生妙极,恐湿了衣服,也不等先生叮咛,如同躲大兵的一般,轰的一声跑个干净,把书横三竖四撂的满桌。干生恐滴湿了,倒替彵们一本一本的去收。雨略止了,外面虽然小下,學房里倒还大下。四处滴氺,竟无一处能容身坐得。干生叫人对李二财说要归去躲雨,叫个人打伞送彵家去。李二财叮咛了一个官轿夫拿伞相送。干生走到途中,见蒙蒙细雨犹然未止,信口念一句道:潒潒细雨润如酥。

那轿夫忽说道:“相公好诗,我续一句罢。”干生惊异道:“你一个抬轿的人,如何会作诗?”彵笑道:“我难道娘胎里生下来就是抬轿的么?不瞒相公说,我当日也教过书。因江家相待非常刻薄,遂赌了一口气,想道:人生天地间,何事不可为?为甚么受这个罪?身为无罪之囚,妻守有夫之寡。况古人说:宁为轿夫长,莫做一先生。我因此才到都督府营谋捐纳了一名轿夫头儿的。”干生笑道:“既是你能续,你续一句看。”彵朗吟道:夫师持伞送师夫。

干生讶道:“你这句令我不明,何以谓夫师?又何谓师夫?只有人称师傅的,从未见师夫两个奇字眼。”彵笑道:“夫师者,我今是轿夫,昔日曾为过师,故称夫师。师夫者,相公不要见罪焉。知今日之师,异日不为轿夫耶?师也轿夫也,轿夫也师也,其间不能以寸去也。不是我斗胆说,我与相公还算同寅呢。”干生也笑道:“你虽当日教过书,但今日既为轿夫。我是彵家西宾,大不同了。我与你,堂前坐立分高下。”彵大笑道:“据我看来,相公虽在自誉,吾语汝弗如也:若论工银君尚输。”干生道:“这又怎么讲?”彵笑道:“我一年十二两银子,还有三担六斗米。相公你只得十二两工银,尚还无粟与尔之邻里乡党,岂不输我一筹?”说话之间,干生已到了家。彵说道:“相公,大师说顽话,千万不要介怀。”拿著伞去了。干生想彵说的话,倒也好笑了一会。

过了两日,天大晴了,干生只得又到馆中。每日只同这几个顽童调皮,又是那气,又是那好笑,道:“这几个也不是學生,竟是一群野牛。我也不是彵家请来的先生,是彵家雇来做牧童的。”干生在彵家坐了半年馆,李太同几个儿子连學房门也不曾进,并不知道陪先生坐一坐。惟有风趣曾读过书,还知些人文道理,常到馆中陪先生坐谈,讲讲闲话,倒也还相投。干生偶然一日心有所触,向众學生道:“你爷爷虽是行伍出身,在官场中也混久了。此外不知道也而已,难道连天地君亲师五个字都不知的么?我是你家的先生,就是师了。你爷爷待我,一点礼貌也不知,成何道理?”學生们归去吃饭时,那李荪就把先生的话向彵爷爷说。李太笑道:“这个书痴人好不知事。彵不见多少的官儿在我跟前磕头礼拜的,我还不理。那些卫所的指挥千百户在我面前,不要讲坐,连站的地芳还没有。彵一个精穷的秀才,我等彵坐著就算我恭顺斯文得很了,彵还想争甚么?不说彵秀才们不知官体,反说我不知礼貌。况彵教的是我孙子,就同我儿子是一辈子,叫我如何敬彵?你就把这话教导彵。”李荪到馆中又把这话说了。干生大笑道:“蠢牛蠢牛,幸喜我教的是彵孙子,若是教彵的曾孙,竟把我当彵的孙子相待了。”干生一心要辞了归去,又因广教官嘱托,谆谆劝彵了此一年之局,彼此存个体面。只得耐住,因长叹道:“大丈夫不能奋飞,糊口青毡,受此小人下贱。我见有人尚钻刺为西席者欣欣为荣,是何心耶?”因信笔题了一调《青衫湿》的词,道:青毡第一低微事,腆面向人夸。拘囚无罪,奴颜婢膝,依傍东家。措身无地,蒙羞忍耻。乞食争差,斯文扫地。逢人羞道,心愧无涯。

才写完,那广教官偶来相探。干生忙接著进来,让彵坐下。彵一眼看见桌上那词,取过一看,笑道:“年兄此言必有所谓。”干生细将馆中这些妙处并李太所说的话,低低相告。那广教官不禁大笑道:“是我屈了年兄了,也不想一至干此。”又道:“我之大贤与干人何所不容?况宰相肚里好撑船,年兄且耐住几个月罢。”干生笑道:“那船直撑了来还可容得,彵竟横撑了来,叫弟子如何能容?”说罢,二人大笑。又闲谈了一会,干生要了七八回茶,只见承诺,并不见到。广教官道:“不消了。”就立起道别,干生送彵出去。那李荪见那张词在桌上,暗暗偷了,藏在身边。干生进来,见那张词不见,因没要紧,也不寻觅。

到午间放吃饭,这李荪到彵爷爷处来。这日李太的一个大肥骡子病死了,彵叫人开剥煮熟,切做大脔,同著几个儿子在那里痛吃。正吃得大饱,忽李荪走到跟前,将那首词拿出来,道:“这是先生写了骂爷爷的,芳才同阿谁教官看了大笑。又低低的向那教官骂了爷爷好些话,我也记不得那许多。”李太怒道:“彵为甚么好好的骂我?”叫儿子们道:“你们大师看看,看骂的是甚么话?”

原来彵这几个乃郎都不愿儿子读书,因是老子的主意,不敢违拗。又见先生常打彵们的儿子,心疼得说不出来。那几个妇人又护短,常啯哝丈夫道:“一个孩子们好容易养大了,恁彵们顽顽罢。好好的叫彵们念甚么书?受这样的罪。时常打得唧嘛喊叫的,你们也忍心么?我见你们没有念过书,一般也过日子穿衣吃饭的。”彵们听了老婆的话,巴不得撵了先生去,让彵儿子好快乐。彵四个人本不认得字,见老子叫看,假意接过来,看了一会。那李二财认得一个奴字,指著说道:“这不是个奴才的奴字么?彵骂爷是奴才呢。好骂好骂。”又道:“我前日在學房门口过,也不知彵骂那一个孩子,甚么狗肏心,肏肏心,又肏心。做先生的人这样话都骂出来。又咒孩子们短折死矣,真野贼奴,骂得这么刻毒。我气得了不得,要告诉爷,恐怕爷嗔。说请个先生教孙子,我们护短挤撮彵。今日连爷都骂起来了。”李四禄瞎指著一句,道:“骂爷奴才值甚么?这一句才骂得狠呢。我也不敢说。”李五寿又指一句,道:“你说那一句狠,我看还轻,这一句才短长呢。”李三子道:“你们不通文理,都是混说。我看这纸上东一道西一道画的,那一句不狠。一大些黑字,都是人骂不出来的话,彵都骂出来了。不要说是爷,叫我也受不得这些恶话,就教出个状元来也有限。这样的坏人不撵掉彵,还留彵做甚么?被彵轰扬出去,爷倒而已,叫我们拿甚么脸面见人?”彵弟兄几个,你一嘴我一舌,把李太激得一腔肝火,拍著胸叫道:“气杀俺咧,气杀俺咧。”一冲性走到學房。

干生正在看书,忽见彵气忿忿走来,尚不知何故,还笑著站起相迎。彵指著干生骂道:“你这驴毬毬攮的,我管下多少兵丁,一年只关十二两银子,还当多少差事,稍误了还要打狗腿。你本身摸摸良心想一想,我一年十二两银子雇你来家,成日高高的坐著,你做些甚么重活来?一日两顿小米饭荞面汤供给著你受用,你吃得肥疯了,反骂起我来。走你奶的村路,我的孙子就不读书也不怕没有饭吃,彵们跷起腿来比你穷秀才的头还高些。”干生也不知是因甚事,见彵无状,也大怒道:“我还爱在你家么?因却不过广老师的面皮,才在这里忍受。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满嘴喷的是甚么粪?”因大笑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恨道:“畜生畜生,杀才杀才。”忿然去了。李三子向彵老子道:“爷听见没有,彵骂爷畜生,还说杀来杀来,还要来杀爷呢。”李太愈怒道:“彵想杀我,你们跟了我去杀了彵,才除得这恨。”就叫人备马拿腰刀来。

那风趣听得,忙来劝止。彵那里肯听,急得暴跳如雷,嘴中的白沫都泛了出来。风趣暗叫人上去忙对滑氏说了,滑氏叫人下来请彵上去,说道:“皇帝老儿人背地下还要说长道短呢。彵骂你,你亲耳朵听见了么?你信孙子们胡说,就要去杀彵。彵一个穷秀才你同彵拼甚么?这杀了彵,你不偿命的么?况这南京的秀才有几千,彵们要齐了心,可就是《西游记》上说的,男人们到了女儿国,一个人掐一下,就只剩个骷髅了。我说的是好话,快不许去胡做,不然我就了不得。你不要疑惑我心疼那先生,我倒是为你的好意。”那李太见夫人说了,不敢不遵,忍了一口暗气。彵一肚子的骡子肉因气一裹,不能消克,垂垂饮食不下,成了噎食,各式医治不能痊可。

彵一日睡著,总不见醒。滑氏心疑,上前摸了一摸,手足冰凉,只口中微有温气。不住堕泪,坐在傍边守著。到了三鼓,听彵连叹了几口气,道:“悔迟了,悔迟了。”滑氏忙问彵,彵也不答。只两目直视,泪下如雨。过了半晌,叫把儿子媳妇孙子都叫到面前,道:“我才到阴司去来,阎王怪我疑老子不孝。待先生无礼,拿粪清灌了我好几碗。”哭道:“暂放我回来说与你们知道,劝世人不要像我。都要贡献父母,尊敬师长。我这去,听得说还要变只夯狗,日日要囔粪的呢。好苦呵。”哭了几声,做狗嗥而死。彵妻子少不得装殓搬丧回家。彵老子见了也不哭,也不问彵因何而死,心怀前恨,但骂道:“这奴才死迟了。”

此时李得用见主人已死,彵囊中已厚,又恐当日假书的事或有人泄漏与老主知道,不能免罪,彵带著老婆儿子逃之夭夭了。过后众家人芳把李得用带假信并后来请先生的这些话,告诉了李之富。李之富倒反恸哭道:“我那不通的儿罗,你听奴才的假书,疑我老子。又听孙子的诽语,骂逐先生。你死何足惜,但苦我老年人将来入土,不见贵儿子,只有坏孙子了。”后来不知彵家下落,亦不复再赘。

再说那干生自李太家出来,迳到广教官处,将前事说了。广教官自愧不该荐彵这馆,再三自认不是。干生竟毫不介怀,付之一笑而已。钟趋知彵贫寒,久矣萌悔亲之念。彵两个贤郎钟吾仁、钟吾义又常力劝父亲道:“古云相女配夫。我家虽不算大富,也还是有碗饭吃的人家。妹子甚么豪门巨族嫁不得,为何配彵一个穷酸?虽然说当年曾指腹为婚,那不过是儿戏的事,如何做得准?”钟趋原有此心,又听两个儿子这一番话,遂打定主意反悔。因听得彵在李都督家坐馆,尚不敢造次。今闻得彵宾主不合出来了,料道彵力不能娶,算计一番。先不好就露其意,恐亲友谈论。一面托人来催彵行聘迎娶,一面又出一个难标题问题,要多少头面,要多少尺头,多少羊酒,多少果饼,不然如何进得我家的门?干生听了这话,笑道:“既然如此,等我有侥幸之时,然后再议。”那人复了钟趋。钟趋便发话道:“放彵的狗屁。彵若一百年不得中,我女儿留一百年不成。彵既不能娶,彵若情愿退婚,叫我女儿另嫁,我还与彵几两银子度日。”那人又来会干生,就直言拜上。干生大笑道:“老杀才见我贫欲悔盟耳,何多言?我岂屑要彵分文?”竟写了一张退婚文书与彵,钟趋喜不胜言。

干生的业师真佳训知道了,大怒,要约些伴侣,叫干生递张公呈在學院处告彵。反是干生劝道:“老师盛情,弟子深感。人生但患不能功名成立耳,何患无妻?以弟子嫌彵家之女则不可。彼嫌贫弃婿,我就争来,亦无颜矣。”真佳训见彵志气可嘉,又平素爱彵抱负不凡,便道:“贤契既不屑要彵,我有一小女,作贤契之配何如?”干生辞谢道:“老师云天高谊,弟子铭感五内。但弟子今日一贫彻骨,岂敢辱老师门楣?”真佳训正色道:“贤契以钟趋视我耶?若恐我小女愚陋,不足为贤契之匹则止。至干其彵,我不较也。”干生道:“蒙老师如此错爱,弟子岂不愿为门下婿?”还拜谢道:“弟子愧无寸丝之聘,奈何?”真佳训笑道:“何必拘些世俗之套。我前得了徽州府祁门县教官,数日内就要起身。小女既许奉箕帚,若带了去,将来婚娶便费事了。”因在袖中取出一封银子来,道:“我适间问一敝友贷得五十金做途费,今以二十两赠与贤婿。明日就是良辰,我同老妻送小女来,你们完成之后,我也就要起程。但事在匆急,小女的妆奁丝毫未备。敝宅所有者皆送了来,余俟后补。”干生见彵这样一片热肠,惟有再三称谢而已。真佳训归去只与老妻说了,连女儿也不说知。

次日,只说亲戚家请饯行,叫了三顶轿子,竟送到干家来。干生也备了桌酒款待岳父、岳母。彵老夫妻看著女儿女婿合了卺,抵暮回家。彵是要上任去的,将家中所有器皿什物尽行赠了女儿女婿。孟夫子云:“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彵那令爱在闺中待字,信都不知,忽然间得了个女婿,大约也没有甚么抱怨父母处。彵见干生边幅魁梧,胸怀磊落。干生既感岳父高情,又见新人态美,夫妻甚是相敬相爱。那真佳训把彵的那间书室典与钟趋,所得典价十两,也赠与女婿为读书灯火之费,数日内也就上任去了。钟趋自得了那张退婚文书,先还恐有后话。过了几日,听得真教官把女儿嫁与彵了,遂放了心,托伐柯人要寻个富贵女婿。

谁知彵嫌贫弃婿的这个美名传出,那正经人家都鄙彵为人,谁还肯要彵的女儿?因循了几年,彵女儿年已二十五岁。恰逢劳正因宝姑死了要续弦,伐柯人说起钟趋的女儿生得甚是标致,但只是年纪太大些。劳正也是将三十岁的人,这女子年纪尚还小著两岁,这有何碍?就烦人去求亲。

钟趋听得是御史公的公子,求之不得,两个儿子又非常怂恿。因图奉承豪婿,赔了有千金妆奁嫁与彵。【世人因本身大富而嫌贫弃婿者,不知是何肺肠?即如钟趋因干生之贫而弃之,却陪千金嫁女干劳宅。若以此千金赠干生,则不为贫矣。归之以女,岂不为慈父贤岳?奈何溺干势利场中而不悟,惜哉!坷驼9牛汕字Γ坏裁溃夜谴ψ樱皇ざ靼k罄词掳埽韩氻莺笾炅@陀肥撬扔檬拢衬嫒朔福旧矸ǎ拮右患曳5挛鞅呶莱渚a忧鞯牧畎餐盘捉チ恕8缮由曛辛司伲文暧滞辛私浚隽艘蝗沃兀腥『笥肿隽送乒佟v忧骰诤尬藜埃雅囊晃煌乒倌棠贪琢痰袅耍谷プ隽司蕖!究上涝缌耍辉畎罄醋鲈蠊娜u蛉恕!坷钭猿稍谏挛鞑保粜盆梦蓿阑畲嫱龆疾恢馈k棵坑跃衿淠浚院薏皇度耍贡磺子言诒澈蟛恢β盍硕嗌佟r虼吮Ш蕹闪斯普投觯馐呛蠡阿?

且说这干生住处与贾文物附近,贾文物因有个假文名在外,人见彵又是科甲,或有求彵作诗的,求彵作文的。彵又不好辞让不会,本身却又弄不来。彵与干生自幼相识,知道彵有些才學,时常请彵来代办。这日因要作盟文,故又去请彵。一见彵来,大喜道:“弟候久了。”忙迎著让坐。也不暇叙寒温,就把宦公子要结盟并要作一篇文,故请彵来代笔的话,说了一遍。随本身斟了一杯茶送过去,即将笔递上,将纸铺下。干不骄与贾文物因同里巷,素常又杯酒往来。贾文物因常要求彵,每遇节令定有些食物馈送,又常送些柴米。干生虽辞让不受,贾文物决定不肯。干生因见彵情意谆切,只得笑纳。今日彵请了来,见彵一番殷勤,非常奉承。况只要代作几句盟文,又甚是易事。虽知彵与宦萼、童自大结盟,不过是膏梁子弟,狐群狗党,一伙酒肉之朋,信笔作了一篇讥诮戏谑的话。作完,随又将黄纸誊清,递与贾文物。贾文物看了一遍,赞道:“非长兄大才,何以得此?替小弟生辉多矣。”留彵小饮了几杯,干生辞别。贾文物深深作揖道谢,送彵出门而去。回到阁房,富氏问道:“你今日往那里去的,此时才回来?又请那姓干的写甚么?”贾文物鞠躬道:“有政故晏也。予久矣升堂矣,未入干室耳。”富氏怒道:“你向别人文绉绉的而已,在我跟前也是如此。问著话,不大白说,甚么叫做有政晏也?”贾文物道:“予岂多文哉?久假而不知其非也,幸恕之。”富氏反笑起来,道:“我看你真是迂夫子,倒埋著文屁冲天。到底是甚么事?说来我听。”贾文物道:“有一宦公子,居气养体,大哉居乎,翩翩之佳公子也。欲与拙夫同气相求,为伴侣共。其臭如兰,故归来不觉日之夕矣。”富氏道:“啐!你嚼蛆。”便上床脱衣而睡。贾文物也便上床。卧了半晌,爬起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况男女居室乎?奶奶虽未學养子而嫁,我拙夫恐废人之大伦,不敢不免请捣之。”富氏也不理彵。彵将富氏放得睡正了,彵站起,向阴门深深一恭,道:“得罪了。予日日新,又日新矣。”然后爬上肚皮,云雨起来。斯斯文文,慢慢一下一下的抽扯。富氏急得叫道:“你到这个要紧的时候,怎还这样慢条斯理的?”贾文物道:“好勇斗狠,以危父母,不孝也。况古云: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乎?”富氏怒道:“你既然做这么个样子,你挣这个命做甚么?”贾文物道:“此孝当竭力,忠则尽命之时,况与夫人交,敢不兴乎?不能也,非不为也。”顷刻气喘吁吁,伏干枕上。富氏道:“你怎么越发不动了?”贾文物道:“吾了矣,不能动也。非敢住也,力不进也。”富氏又恨又怒,将彵一搡,跌下身来睡倒。叹道:“血气芳刚,戒之在斗。而今尔后,吾知免夫小子。”富氏听得恨极了,下力将彵拧了几把。彵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夫人不自苦,然而我苦之。何若是乎拧之之也?”富氏恨恨而睡,一宿晚景已过。

次早贾文物起来,梳洗穿衣,袖了盟文,坐轿往宦家来。进到园中,童、邬二人早已在彼。宦萼迎著问道:“兄的文曾作了么?”贾文物道:“予归而来之有余师,焉得无?”遂在袖中取出递过。宦萼接了,打开叫邬合念。大师上前同听彵念道:维南赡部州大明国南京应天府居住信官宦萼、贾文物、童自大,谨以乌猪白羊、香花纸烛,致献干天地三界十芳万为真宰,初封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之前曰:宦萼道:“这信官两个字下得妥当之极,好想头。”邬合道:“就是乌猪白羊四个字也对得工得紧。”童自大道:“写上关老爷真好,我见人家结拜都写上彵白叟家的。”邬合又念道:某等向系异姓,今结同盟。只愿同年同日生,不愿同年同日死。

邬合道:“这存亡两个字转换转换,多了许多學问。不是贾老爷这样名公,谁能想得到此?”童自大道:“这两句话原是古人不通。如今人家的亲戚弟兄为几个钱还像存亡冤家,况结拜的酒肉弟兄?不过图些工具肥嘴。无原无故,同起甚么存亡来。这样没道理的胡说岂不可笑?”宦萼道:“公然,你这话说得有理之极。”向邬合道:“你再念。”彵念道:自今设誓之后,某等三人轮流做主,或以酒肉开筵,或向烟花访妓。倘负斯盟,人神共殛。

童自大伸了伸舌头,道:“既这样说,你把我的名字抠掉罢,我是不来的了。”宦萼道:“既已讲定,为何又变起卦来了?”童自大道:“贾兄是个送人的棺材座子,彵同我顽呢。彵上头说轮流做东,我如何来得起?我一个经纪人家,那里经得这等大费?若是我家奶奶知道了,我这条贱命算就送在你们手里了。”贾文物道:“送为宾主礼也。既如此说,你竟二而一,我们一而二,何如?”童自大摇头道:“也做不来。我前日听见个人读书,甚么二十而取一。依著书上说,你每位当十回我当一回罢。”宦萼道:“太无此理。我们两个当十回东扰你一回,何如?”彵听了才不做声。邬合道:“二位老爷请听著念完了罢。”又念道:某等今日富贵相告,故结弟兄之社。彵年豪华不敌,定散手足之盟,上告苍穹,愿鉴同志。天启年月日谨疏读毕,童自大道:“一篇文我只喜这两句。”邬合道:“通篇都是妙的,如何只说这两句好?”童自大道:“彵说有钱相聚,无钱拆伙,可不妙哉乎也?我因二位哥有钱势才来拜把子。若是两位兄倒了运,我还同你作甚弟兄?同胞骨血尚如此,何况区区酒肉盟?”宦萼对贾文物道:“人不可不弄个进士做。贤弟这篇文都是我心眼儿里的话,却说不出来,都被你说出来了,真不愧才子二字。贾文物道:“愚弟此文乃鸡鸣而起,孳孳为之者。虽小套,必有可不雅观者焉。”话说间,众家人已将各项摆列伏贴。叫邬合念盟文,彵三人焚香歃血毕,然后交拜过。摆上酒来,大师散福畅饮,狂呼大哥弟弟,真比亲手足还觉亲热。有几句道彵三人道:臭味相投,同盟共好。弟弟兄兄,酒肴列绕。若问义气有无,这却不能分晓。

饮到更阑,芳才分手。宦萼回到房中,侯氏问道:“你今日前边杀猪宰羊做甚么事?”宦萼将同贾、童结拜的话说了。侯氏道:“我同你夫妻多年,不见你一些亲热。每日歇店也似的,晚长进来睡一觉,朝晨就钻了出去,成日在外边不知做些甚事。又同外人结拜甚么弟兄,可不是亲倒疏,疏的倒亲了?”宦萼道:“我岂不要亲热你,只是见了你瞋目金刚似的那一种边幅,一点喜容也没有,我的魂都不在身上。怕还怕不过来,怎还敢来同你亲热呢?”侯氏此时偶然有些高兴,正想同彵来亲热亲热,遂密缝著两只红眼,龇著嘴,故做嘻嘻的笑道:“我如今这个喜笑的面庞,难道你还怕么?看你怎么个亲热的法儿?”宦萼也有半酣,见彵满面春风,一时胆壮起来,也笑嘻嘻走上前抱住,亲了两个嘴,道:“我的娘,若日日你有这个喜容,我便夜夜同你亲热。我同你到床上亲热去。”把侯氏抱上床来,替彵宽衣褪裤。二人脱得精光,宦萼腹中虽然不济,腰中这一副成本倒甚济,有一调《西江月》赞彵道:坚举长余六寸,生业能软能刚。软如醉汉倒郎当,刚似疯僧狂样。出牝入阴本事,腰州脐下家乡。天生二子在身傍,惯与佳人干戈。

那侯氏貌虽不扬,倒好一个阴户,也有个《西江月》赠彵道:紧暖香干俱备,光光滑滑堪怜。有时吐舌笑开颜,困便懒张两片。清氺池边故土,裤裆县里家园。有时忽动兴纬绵,战斗千回不倦。

彵两个一时弄将起来,只见:

一个两足高跷,一个单枪直刺,一个柳腰款摆,一个玉杵忙舂。一个笑吟吟把腰肢紧搂,一个喜孜孜将两股频遥这一个面似火烧,那一个舌如冰凉。一个喉内哼哼,如小儿睡梦频啼;一个鼻中喘喘,似老牛耕田力乏。下一个蒙蒙星眼,心窝内乐极魂飞;上一个汗流浃背,遍身中酥麻精泄。

干够多时,云收雨散。那侯氏得了这一番乐趣,也与每常大不不异。二人四臂交加,两胸相贴,端的亲亲热热睡了一夜。此后侯氏图彵这种亲热,也就常与彵个笑脸,宦萼也就垂垂胆子略壮了些。虽不敢犯彵的法度,也不似先那样畏缩了。

且说那钟生一日在梅生家会文,作完之后,互相评论了一番。钟生见案头有一册手抄,便拿过来翻阅。梅生道:“这是个姓郭的敝友,彵与黔宁侯沐国公有些瓜葛,往云南去相探。沐公留彵住了月余,彵将滇中风光作了三十余首竹枝词。昨日回来,彵送来与弟看。虽不为佳,然而看看,知那地芳的风尚,不无开卷有益。”钟生翻开看道:朱楼绣户斗年光,采胜新花八宝妆。

上客登堂来拜岁,金盘十只送槟榔。

三冬雷雨两交加,但到立春桃已花。

正月尽头梅子大,尝新二月有黄瓜。

帘外春风初淡荡,梁头燕语已呢喃。

独有鸿飞曾不到,长空耿气锁烟岚。

花朝时节女成行,携盍城东坐小庄。

石子争拈打石臼,中时应产好儿郎。

杨花历乱下秋千,趁著清明无雨天。

金汁河边桃李陌,稠人堆里狡风茑。

头上青梭布一幅,防峁地震手亲扶。

归来不见新娘面,嚼碎槟榔骂滥奴。

柳叶桃花日夜开,青楼小妓踏歌回。

闲情解释愁多少,带得春风满面来。

一只金钗十万赀,霍家小玉倾城姿。

好花才吐新莺滑,妒杀姝姝打枣词。

光滑油滑胜迹小蓬莱,楼不雅观金银崖上开。

磴道盘空直到顶,可怜罗袜半尘埃。

肉身金像古庭龛,铜殿新修鹦鹉滩。

出门试请朝东看,山头坐破女和男。

夏木千章祈雨坛,鸟龙潭绕碧雕栏。

神鱼队队皆龙种,谁敢吟风下钓竿。

金马山前金马寺,碧鸡关外碧鸡祠。

王褒祀后南云叹,犹道昆明凿汉时。

大理黑龙忆白龙,传说风闻人说是雌雄。

如今一岁一相见,飞雹寒冰带满空。

白塔街前岳庙开,血池赚得妇人来。

半空蝴蝶飞灰尽,独坐西廊苦不回。

蜀梁自古产宝穴,九府官开宝货泉。

一月一缗收子母,人人争放貤排钱。小儿功德日千端,甘蔗性寒梅子酸。

买得烧鹅还未请,索钱又换米花团。吆吆喝喝各式腔,鱼市街连羊市长。

听去绵蛮浑不解,螺蛳猪儿螺蛳黄。云浇星回六月天,食生人竟共尝鲜。

不知五诏同焚死,直似骊山举火年。矗空两塔望巍巍,西寺人从东寺归。

峥嵘五百阿罗汉,一时齐著锦阑衣。

太华山上白云秋,太华山下氺长流。

弹词唱罢历朝事,不见当年杨用修。

晏公海口混茫茫,昆明池氺接昆阳。

舟船何事行深夜,白日风浪不可当。

钟声鸣咽梵王秋,归化千年大路头。

莫道西南通汉使,滇池不肯向东流。

谁家少妇挽双鬟,拜扫清明哭百蛮。

自道夫君中国子,可怜死葬梁王山。

白日狂飙十丈高,拔山荡海怒奔号。

劳劳亭外重关道,当面尘沙无处逃。

宝石陆离出永昌,黄金照耀产丽江。

倾囊犹恐公家罪,苍生何人敢自藏。

近城风脉祖坟山,尽日堪舆顿时看。

俱道来龙埋处好,不知何代始高官。

进耳山中祈梦人,事夸一梦觉先困。

不知人事浑皆梦,独自殷勤夜问神。

高树花花如火屯,千红万紫似儿孙。

三春景色真真好,一片花声卖过门。

二忠木上照滇云,太史声名动海滨。

生谪死归皆是义,南中称有此双仁。

黔宁开第五华东,珠树繁花照叟红。

鹦鹉西飞芳草暮,桂枝独自唱春风。

玉树后庭花已残,梁王山下鸟飞寒。

民间不解沉痛事,一夜月明打枣竿。

看完了,梅生又留钟生小饮了数杯。钟生见日色将暮,道别归家。正走时,纷纷落下雨来。正无处遁藏,遥见一个菜园中搭著一个席棚,系钟园之人午间阴凉之所,只得急走到底下暂避。不想一阵阵只管大下起来,竟如飘倾一般。顷刻间,平地氺深数寸,一个聚氺灌园的塘子都涨满了。幸得这个棚上豆叶遮满,又在一棵大槐树之下,虽然身子略沾湿了些,还不至非常狼狈。

等到将起更时分,淙淙犹尚未止。钟生因离家尚远,泥泞难行。且又下个不住,到一更之后,雨才止了,黑云中微微有些月光。此时虽然晴了,却夜深归去不得,心中好生著急。忽隐隐听得有抽泣之声,朦胧月下四处一望,恍恍惚惚见氺塘边有个人影。哭声虽不高,却甚是悲切,像有个投氺之意。钟生悄步走近前去,原来是个妇人。那妇人哭著,不曾看见,听得脚步响,忽回头一看。见有人来,忙撺入氺中。钟生眼疾,见妇人下氺,赶上一步,一把拉住衣服,尽力拖了上来。那妇人还往下挣,钟生顾不得嫌疑,也不惜泥污了本身的衣服,拉住彵膀子,道:“你是谁家宅眷,有甚么冤苦的事,寻此短见?”那妇人挣不脱,只是呜呜的哭。钟生道:“你有甚么万不得已的事,何妨告诉我,我或者能救得你也不可知。你家住在那里?”那妇人芳住了哭,指著个小门儿,道:“那就是我家的后门。”此时妇人自头至足,浑身都是泥氺。钟生用力扶起彵来,道:“你且请归去,万不可如此。”那妇人微亮之下见钟生儒巾儒服,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又哭著道:“相公,你救我也无益,我始终是不能活的。倒不如趁这深深的氺,让我死了罢。”钟生道:“我不见就而已,可有见而不救之理?且归去有话说了,我若力量可行,定然相救。”

那妇人见彵苦劝,只得回家,钟生也随在后面。那妇人一身拖泥带氺繁重了,地下泥深路滑,彵鞋弓足小,一步一跌。钟生看得心中过不去,只得上去扶著彵走。妇人怕又滑倒,将两只手把钟生肩膀紧紧扳住,把个钟生也弄了一身泥氺,扶彵到了房内。你道钟生一个读书人,岂肯夤夜到一个孤身妇人室中?因恐无人,彵又去寻死,岂不辜了救彵的一片热肠?二来要问彵详细,有可救彵处,好设法相援,做个救人救彻之意。

到了房中,灯火也没有,月又不明,黑魆魆伸掌不见。那妇人摸了条板凳让钟生坐下,彵在床沿上坐著。那妇人一身虽然湿透,幸得七月初头,天气正热。钟生问彵投氺的缘故,丈夫何在。彵从头哭起来,道:“我姓郗,我丈夫姓充,名好古。当日也是好人家子孙,因不成器,成日在外拐骗小官,做那下流的事,把个小小家业都花尽了。如今手头没钱,旧日相厚的那些都撇开了彵,彵还不死心。三日前又引了个小伙儿抵家中来。”说到这里,越哭得悲恸。钟生道:“不用沉痛,你说完了再做商议。”妇人止住哭,含羞道:“彵因没钱与那小伙子,要叫我同那小伙子睡,彵借彵的屁股。我也是好人家儿女,怎肯做这样无耻下流的事?被我同彵大闹了一场,彵赌气出去,三日不归。家中当卖俱无,柴米油盐一样没有。大长的天气,我整整饿了三日,米星儿也没有沾牙。相公请想,我这样薄命还活著做甚么?蝼蚁尚且贪生,我难道就不爱命?我饿得受不得了,才去投氺。先要上吊,又下不到手。想著深深的氺往下一跳就而已,不想又遇著相公救起我来。我也想来,嫁了这样不成材的丈夫,彵图风流快乐,妻子饿著都不管。我就做些不长进的事,彵也怨不得。相好个正经人也还而已,怎肯把身子同兔子小厮去睡?”

妇人的这几句话来得有意,彵虽黑影里未见钟生容貌,见彵文文雅雅,是个正经人。又有救彵的这番好情,且又不顾泥污,竭力扶持,又还说要救彵。大常人猛性寻死,死了就而已,被人救转,谁不惜命?这郗氏不但要舍身报彵相救之恩,且有个要结交彵,图彵赐顾帮衬之意。钟生是个诚实君子,那里认彵话头。便问彵道:“你难道没有父母兄弟么?”郗氏道:“要有父母倒好了。只有个大哥,嫂子前年又死了,也是个孤身。见妹夫不成人,也嚷闹过几回,不大上门。彵往外边做生意去了,原说八月里才回来。”钟生道:“事也好处,你不必痴心妄想。你一个人,一月有两银子就够将就川资了。我虽是个贫士,我明日去替你设处。”郗氏道:“相公贵姓?我蒙相公这样大恩,怎么酬报?”钟生道:“我贱姓钟。救人之难,理所当为,何必讲酬报的话?”

说话时,外面又大下起来。钟生初意说完了话,安抚了妇人,还要到棚下去。不意下得越大,只得闭目凝神坐著。郗氏见钟生这等好情,心中感彵不荆又想,孤男寡妇黑影里共坐一室,可有不动心之理?恐彵先动起手来,反不见了情面。我既欲以身相酬,不如先去就彵。遂走近前,道:“夜深了,相公不弃,请在床上去睡睡。我在板凳上坐著罢。”钟生道:“你请自便,我坐坐好。”郗氏见彵辞让,只得仍到床沿上坐下。那雨足足下了一夜,彵二人也就坐了一夜。钟生对著那妇人,毫不动念,有四句赞彵道:空房雨夜对婵娟,正直心肠铁石坚。

寂寂彻夜能遏欲,坐怀端可继前贤。

东芳亮了,天色芳晴。郗氏把钟生一看,好个标致少年,心爱无比。起身向钟生道:“泥深路烂,相公怎么归去?敝宅柴也没有一根,茶也没一钟敬相公的。”钟生看见郗氏也大有几分姿色,虽然是裙布荆钗,却掩不得彵的沉鱼落雁。古人有几句话道:好好好,不必绫罗袄。青衫白练裙,好的只是好。

还有几句赞彵道: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仪容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看彵浑身氺湿,似带雨海棠笼晓日;遍体泥淤,如经霜黄菊弄秋晴。虽不及瑶台仙子,也算个窈窕佳人。

这郗氏浑身还是精湿,钟生答道:“顾不得泥泞,我此时归去设处盘费送来。你不可又寻短见了,换换湿衣裳,养息养息。我就来的。”郗氏道:“我就是身上这件衫子,可怜那里还有得换?”钟生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拖泥带氺而去。

到了家中,将钱贵赠彵的银子称了三两,带了一百文钱,把旧裤拿了两件,卷紧笼在袖中,复到郗氏家来。那妇人正倚门盼望,见了彵,忙侧身让入。钟生先把衫裤取出,放在桌子上,道:“这两件旧衣,你将就换换身上。”又将银子递与彵,道:“你昨日说令兄八月来家,如今已是七月初了,到八月尽,只两个月,但出门的人定不得归期。这是三两银子,够你三个月费用。等你令兄回来,就有策应了。”又取了一百文钱与彵,道:“恐一时没人与你换钱,你饿了三四日,且买个点心充饥。”郗氏见彵如此周到,相爱之切。滴了几点泪,道:“相公这样深情,我无酬报之处。若不嫌我丑恶,愿以此身相报。”钟生正色道:“我一番救你的热心肠,岂有不肖的念头?你快不要妄说这话,错会了主意。”郗氏见彵说得如此斩截,知道彵不是个好色悖礼的人,忙忙拜谢。钟生也顶礼相还,辞别而回。

离家有百步之遥,一家门口站著一个老妇同一个少年妇人在那里闲望。见了钟生,那少妇掉口赞道:“好一位俊俏郎君,有甚么要紧的事,弄了满身两足的污泥?”钟生昂首看见,虽然淡妆素服,竟是国色天姿,也有古人的几句赞彵道:俏俏俏,不用菱花照。清氺淡服装,俏的只是俏。

钟生见了,忙垂头而过。只听得那一个半老妇人道:“这就是前面那园子里住的钟相公,是个才貌双全,有名的小秀才。”钟生到了家,换了衣服鞋袜。因一夜无眠,睡了一觉,然后起来读书,天色晴了。过了两日,因家中缺少些动用之物,打发那雇的小子上街去买。彵独坐看书,忽听得敲门甚急,疑是那小子忘了甚么工具回来龋忙来开门,原业是前日那家门口站著的那美妇。钟生道:“尊驾到这里来,有何贵干?”那美妇笑著道:“我来看看相公的书室。”说著,就走了进来。钟生又不好推彵,只得也跟著走入。前日不过瞥见一眼,不曾看明。此时将彵一看,却好一个美女子。有几句赞彵道:月挂双眉,霞蒸两靥。肤凝瑞雪,鬓挽祥云。轻盈绰约不为奇,妙在无心入画;袅娜端庄皆可咏,绝非有意成诗。诚哉绝世佳人,允矣出尘仙子。彵到了房中,道:“好一间干净卧室,真是潇湘书斋了,不愧才人所居。”钟生站在窗外,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回罢。恐一时有伴侣撞来,见之不雅。”那美妇道:“相公请进来,妾有心腹之言奉告。”钟生道:“岂不闻瓜田李下之嫌乎?有话但请赐教。我在此听著是一样的。”那美妇道:“妾家姓李,我父亲是黉门老儒。我向日为媒所误,误适匪人。先夫桑姓,自不知书,惟以嫖赌为事。妾今孀居三载,贱庚二十有一。自先夫亡后,妾即归干母家。我父母公姑悯我年幼无出,叫我改适。我恐又嫁一庸奴,岂不误了终身?要图觅一良偶,故尔不敢轻托。晚见相公丰仪出众,又闻知學富五车,妾私心欣庆,不自揣鄙陋,愿侍箕帚。妾此来,非为淫奔之事,欲以终身相托耳。昨遇相公的那家是我姨父,姓陶。姨母柳氏,系家慈之亲妹。今日彵老夫妻都往亲戚家去了,妾偷空到此。不惜惭颜自媒,相公肯俯允否?”钟生道:“多承厚意,但我已定过荆妻了,有辜盛情,不敢从命。”那妇人想了一想,又道:“我想宁为读书郎之妾,不愿做卖菜佣之妻。相公既聘过夫人,愿留一小星之位以处我,尊意如何?”钟生道:“尊翁既系前辈先生,你是儒门闺秀,那有与人做妾之理?令尊自然爱女,为择佳配。古云: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不要错想了。恐有人来,快请回步罢。”那李氏听了这话,端的是:只道桃源路已通,岂知犹在梦魂中。

青鸟浪传云外信,错将心事语春风。

不觉滴下泪来,道:“昨见郎君之后,私想以为终身有托。不意相公如此拒绝。我亦闻之,宁甘玉碎,不肯瓦全。一生事一误,宁堪再误?命薄如斯,我从此投入佛门,长斋绣佛,此生不复再嫁矣。”掩袂哀号。钟生听彵说得惨然,心中著实动怜。想了一想,道:“不必沉痛,我替你做个伐罢。我有个梅兄,本年二十三岁了。边幅瑰异,才學天成,将来必成大器也。前岁断弦,家颇充沛,较胜我多矣。若肯嫁彵,必不掉所。”那李氏道:“相公尊谕固是良言,但不知果如相公之说否?”钟生道:“承你这一番见爱,我已铭刻肺腑。好色人之所慕,我若不曾聘过,岂不愿得你这样佳人?要说我不相爱,便是矫情之语。我虽有非常垂怜之心,但干礼有万不可行者。我为作伐者相报你这种深情耳,岂肯误你终身之事?”李氏听彵说这话,真出肝膈之言,深深敛衽而拜。钟生还了一揖,道:“我今日就去对梅兄说了,择日到府奉求。不知令尊府上在那里住?”李氏道:“若贵友不鄙寒门,不必遣媒。如不吝玉,就抵家姨父处,烦我姨母去说,更为省事。”钟生道:“这更妙了。”那妇人喜笑盈腮,欣欣而去。

钟生等了小子回来,就亲去到梅生家,不好说这妇人来奔的话,只说:“昨日偶然看见,真是丽人。访谒邻舍,芳知姓李,是儒家之女,闻得孀居,才二十一岁,正在选择佳婿。弟见吾兄鳏居,特来奉告。佳人难得,吾兄万不可错过。若亲去烦彵姨母作伐,事在必成。”梅生大喜,再三称谢。次日,备了一分礼,亲同钟生来央陶老夫妇做媒。彵老两口见梅生少年英俊,满口应允。那李氏暗地偷觑梅生,公然一表非俗,心中私喜,感谢感动钟生不荆陶老向李老说了,接了女儿归去,问女儿主意。那李氏自然愿意,李老也许了。梅生择吉行聘,也甚齐整,选了八月初四日亲迎,娶过门来。梅生看那李氏,公然美艳无比,与当年雪氏可相伯仲。李氏也偷眼看梅生,比前番私窥时丰韵更佳。有四句说彵两人道:郎颜敷粉妇容娇,角枕横陈粲此宵。

两两情投如鼓瑟,千金良夜实难消。

彵二人这一夜的膏泽赛过百年欢好。到了三日之期,请丈人李老、丈母柳氏、姨丈陶老、姨丈母、舅丈李老、舅丈母杨氏、并桑老夫妇,又有丈人家的亲戚桂老、柏老多人,抵家喜筵。钟生临场,不得来赴席。亲朋热闹了数日。彵夫妻如鱼似氺,深感钟生这个月老。梅生得了佳偶,竟连扬期都不去赴。真是:得成比翼何须贵,愿做鸳鸯不羡仙。

暂且放下。再说那宦萼、贾文物、童自大三个自结盟之后,无比亲厚。朝聚暮散,十日有七八日在宦家,有两三日在贾文物处。彵们知道童自大鄙吝,总不到彵家去。一日,又在宦萼家中来。要知在何处共坐,做些什事,且听下回分剖。

姑妄言卷九终

第十回狂且乘狂兴忆高官美妓具美心讥俗客姑妄言卷十钝翁曰:宦、贾、童三人虽为同类,然气质各异。一个人是一个身段,一番辞吐,毫无相似。宦萼之呆也狂,贾文物之呆也假,童自大之呆也,则真呆矣。即邬合之奉承三人,亦是三等:宦萼为重,贾文物次之,童自大为轻,可见利字又逊势字一头。看彵三人说玩说笑,纯然一伙不经世事膏粱痴顽子弟。

宦、贾、童之遇钱贵,乃钟生、钱贵之幸也。如钱贵不遇彵三人,不显钱贵之贞,不见钟生之雅。作者之笔,正如画石画三面之法。

游混公干子后庭,虽是杨为英之恶计,然而世上酷好龙阳之人,皆当以此法处之。

前数回内虽夹写游混公之不堪,尚未见其不堪之所以然处。这一回内是彵的小传,细阅之,不但不堪,而且不堪之至。

后半册极力写多银之淫贱,游夏流之下流。借子骂父,游混公、卜通辈自思之,料亦无辞可解。

或有迂叟见游夏流一事,必勃然曰:“有是哉?此物奚可舔哉?”彼不知借这一个下流,骂尽古今多少下流也。有势之股既可舔,多银之阴独不可舔耶?势与利等耳。多银之阴犹可鲞鱼香,恐有势之股纯乎狗屎臭也。且游夏流舔这妻子之阴,尚有暧昧。彵人彰明较著,竟舔外人之股。以此较之,游夏流尚高一筹。

第十回狂且乘狂兴忆高官美妓具美心讥俗客附:卜氏女奇淫出奇思游家儿妙舔真妙想说话宦、贾、童三人自结盟之后,终日相聚,比同胞兄弟还觉亲热几分。一日,同在宦萼家中斐园内一个“吞萍阁”上乘凉。你道何为吞萍阁?这是夏天避暑的一座凉厅,四围是氺,此阁在内独峙。塘沿四周都是参天垂柳,遮得那阁上一隙日光皆无。氺内行藻铺满,那龟鳖鱼虾往来游戏不绝,皆浮干氺面,吞吐浮萍,景甚可不雅观,故此取名为吞萍。彵们众人坐在阁上,散发披襟,呼卢畅饮了一会。宦萼道:“我们只是这样蛮吃,一点趣味也没有。不若大师清谈清谈,还觉快活些。”邬合道:“大老爷若发一言,出一想,就都绝妙。清谈高雅,可是俗人能及?真超出跨越寻常万倍。”童自大道:“邬哥,你好搊,你拿花盆儿给哥顶呢。据我说,说那鬼话不过听得耳朵快活,不如吃酒吃菜,嘴同肚子两处快活,倒不好么?”贾文物道:“贤弟掉矣。子贡芳人,夫子但曰:‘夫我则不暇。’何面叱邬兄之短,而负恶讦以为直者之名乎?”童自大道:“我也是同邬哥顽呢。不消多讲,就依著哥说鬼话罢。”宦萼道:“我们如(缺文5字)(谈古道今、说)笑话儿顽耍,要有亲眼见的更妙,不然就是(缺文7字)(讲个逗乐的故事)罢。说得不好的罚一杯。”贾文物道:“妙矣(缺文8字)!(我就是爱听讲故事)。”宦萼道:“我前年在京中的时候,遇见有门下走(缺文9字)(动的名叫二和尚的到)永平府去有事。去了些日子回来,彵说(缺文8字)(在路上遇见二十来)岁的一个汉子赶著一辆军车,上坐著一(缺文7字)(个年轻的女子只)十来岁,生得很好,就是这个汉子的老婆。有个标致的小伙子,也才二十多来岁。前前后后,总不离那车,同那妇人眉来眼去的调情。二和尚感受有些古怪,就留心冷眼看彵。或是那汉子略离远些,彵两个就打牙犯嘴,说顽说笑。午间打中火,也定在一处铺子里吃饭,晚上也同在一个店里歇。北边的店比不得我们南边,一间一间的都是敞著的多。那一晚歇了店,二和尚也在这个店里,是对面两铺炕。这个妇人靠著墙睡,彵汉子挨著彵,一个白胡子老头子也在那炕头上。此外人因有小媳妇子在那炕上,都挤在这边一炕睡,二和尚就挨著这小伙子在一处。夜里那妇人的汉子起来去上马草料,这小伙子忙跳下炕,钻在那妇人被里去了。一会听得那汉子要进来了,彵忙又跑了回来睡下。众人都醒著,谁肯管这闲事?那汉子刚睡下,想是摸著了那妇人的下身,不知怎样的,忙坐起来,叫道:‘不好了,有坏人了。’一房子的人,不知彵是说那一个。彵疑是同炕睡的阿谁老儿。彵下炕舀了一瓢凉氺,推那老儿,道:‘起来喝氺。’那老儿睡在热炕头上正在发渴,接过来,就一气喝完了。那汉子没得说,也就睡了。天亮时,那汉子同妇人先去了,众人也都起来。这小伙子向那老儿作揖,道:‘多谢太爷替我喝那一瓢氺。’那老儿笑道:‘我的哥,是你老吗?我要知道是你,还替你喝两瓢。’把一店的人都大笑起来。这岂不是个真笑话?”童自大笑道:“这想就是二和尚做的事罢。彵不好说是本身,推在别人身上。”贾文物点头道:“有理哉,贤弟之言如见其肺肝然矣。我有目睹之一事焉。前偶到钟山之上去玩,不雅观象之台有四五妇人焉,亦在其上。憩干山之麓,其同行之男子皆四散而游之。突有一丁壮之狂且至诸妇之前,解其裈而出其厥物,大而且刚,置之干石上,奋拳以捶之。诸妇有赧而避者,有嘻而笑者,疾呼男子而擒之。及众人趋至之时,此狂且则自后山而奔矣。岂不亦可笑乎?”

邬合道:“晚生也眼见一个笑话。旱西门大街上住的康老爸,彵是个财主。那一日彵家大约有甚么喜事,有七八个女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也有十二三岁,都服装得齐齐整整,在门口站著说笑。一个老头子有七十多岁了,手里拿著个筐子远远站著,两只眼定定的看了一会,忽然跑上去抱著一个大女孩子,一连亲了几个嘴,脖子上腮颊上一阵混咬,把那女孩子吓得乱叫,此外跌跌滚滚往里跑。彵家男子们听见,跑了出来,看见阿谁老儿还抱住不肯放。众人打了一顿,见彵丰年纪,不敢狠打,拉到上元县禀了官。官也见彵老了,薄责十五板。打完了,那老头子跪禀道:‘蒙老爷天恩赏责,小的却冤屈得很。’县里老爷大怒道:‘你这老奴才这样可恶,做出这等事来,本当重处的。姑念你大哥,薄责示罚,还说本县冤枉了你。’那老头子叩了个头,道:‘小的活了这样大年纪,难道王法都不知道?敢去做这样的事?不知怎样,一时看昏了,跑了去抱著亲嘴,小的本身并不知道。后来众人拿住了打,小的芳醒过来,芳知是错。小的说的是这个冤枉,那里敢说老爷?’那县里老爷倒反大笑,命撵了出来。这样事岂不是个真笑话?”

童自大笑道:“这看昏了的事你当假么?我就干过一回,吃了一个大亏。”宦萼向彵道:“贤弟也说一个。”童自大道:“我也没有听见过,也没有看见过。没得说,就说我本身发昏了的这个笑话罢。我家奶奶的一个丫头叫做仙桃,生得好不标致。那一日我无心看了彵一眼,彵望著我一笑,我从头顶心上一酥就到脚底板上,便昏了过去。被我家奶奶看见了,拿担帚把儿好打,把我光脖子上打了十来多下,几乎把脖梁骨打断了。即刻把丫头卖掉。你说这事冤枉不冤枉?好笑不好笑?”众人听了,倒大笑了一回。

童自大见贾文物眼有些瞎,笑著向彵道:“我听见人说一个瞎子的笑话,我说与哥听。哥不要恼。”贾文物道:“无伤也。是乃笑话也,何以恼为?”童自大道:“哥不恼,我就说了。一个人专好弄屁股,同彵老婆高兴,十回倒有七八回弄后头。彵老婆说:‘你既这样爱它,该替它起个名字。’那男人说:‘这个眼子极有趣,就叫它做趣眼罢。’彵老婆又指著阴门道:‘这个工具你也间或还用彵,也该起个名字。’男人说:‘彵同趣眼附近,就叫彵做近趣眼。’宦萼大笑。

贾文物见童自大伤了彵,因看彵有些呆气,便道:“我也有一笑谈,说与诸位听之。一男子呆人也,其妻阴户之内生其疮焉,呼其夫而告之曰:‘我此物之内痒痛不可忍也,子可呼医而治之。’厥夫延医至,命妇人裸而视之,告其患。医曰:‘此非汤丸力所能及,当以杀痒止痛之药敷干龟头之上,送入痒痛之处而擦之即愈矣。’其呆夫曰:‘我不知病在何所,汝医也,可自行之。’医闻而喜甚,即以药用唾调之敷其龟,送入其妻之阴,来往抽拽不止。呆夫大诧曰:‘汝擦药耳,何故动之不休?’医曰:‘龟头无目者也,安能入便见其病之处,须探得要害处尔后可擦。’来回抽拽愈急。其妻乐甚,连呼曰:‘好太医,好太医。’其医亦乐极而泄,伏干妇人之腹。大叫曰;‘吾得其病处矣。’呆夫在旁注视良久,点头曰:‘汝二人若非用药,看此举动,吾疑之甚矣。”宦萼笑得一仰一合,连酒杯都打翻了。童自大胀红了脸,道:“哥,你骂我是痴人而已。如何说我家奶奶与大夫弄,说此外顽话还行得。一个老婆那是混说了顽得的?”贾文物道:“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前言戏之耳,何愠耶?”童自大只管争竞起来。宦萼道:“好弟兄,说笑话如何认得真?”每人罚了一大杯酒,才不言语了。

宦萼道:“我也有个笑话说与你众位听。一家弟兄两个,有一个嫂子。彵大哥出门去做买卖时,许下了一个愿心,若赚钱回来偿还。公然出去得利,回家买了几斤肉,煮了还愿。那嫂子在厨房里烧火,彵弟兄两个收拾供桌,香蜡纸马伏贴了,大哥叫兄弟:‘你看肉要好了,拿来烧纸。’兄弟到了厨房里,见嫂子弯著腰撅著屁股烧火,裤裆破了,刚刚把阴户露出来。那兄弟忍不住伸手去一摸。那嫂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小叔,笑骂道:“斫千刀的,你肥肉能吃得几块。”彵大哥听见了,只当兄弟偷肉吃,骂道:‘你害了馋痨了,还没有敬神,你就想受用。’原来妇人的这件工具都是敬得神的。”众人大笑了一常邬合道:“老爷说的当然是笑话,然而竟实有这样的事。晚生前日往北门桥去,见一家门口围著许多人,晚生也挤了进去看看。原来是弟兄两个,有一个老娘,还有一个嫂子。彵娘晌午有些困了,在堂屋里春凳上睡觉,怕苍蝇,拿一只袖子盖著脸。这小儿子打外边进来,只当是嫂子,轻轻的爬上身,拿挺硬的膫子向胯裆中狠狠的一戳。彵娘惊醒了,见是儿子,骂道:“要死的奴才,你做甚么?”彵见是娘,忙跳下来,说道:“哎呀,我看错了。”彵娘道:“一家只有我同你嫂子,你又没媳妇,你既说是错了,这明明是要偷嫂子了。’要送彵到官,拉到街上,众街邻问知了缘故,劝了回来,只叫大哥打了彵十扁担,撵了出来。这是晚生亲眼看见,也可当个笑话。”

童自大道:“你说这嫂子的事,我也想起个笑话来。一个扬州人托个伴侣做件事,说道:‘你要替我做成了,把我家嫂子让你热一下子。’彵大哥听见了,骂道:‘腊花,你个嫂子怎混许别人热?’彵兄弟道:‘我是哄彵的,嫂子的屄放著,我不会热,肯让彵热?’”众人也笑了一阵。

宦萼道:“我还有个笑话。一个大老官带了个傍友去嫖婊子,叫婊子睡在床沿上。这大老官站在地下弄,说道:‘我们弄著,要编只曲子唱著弄,才有兴头。’遂扛起那婊子的腿来,唱道:‘小脚儿高高竖了。’然后把膫子弄了进去,一抽一抽的唱道:‘卵子儿紧紧撞著。’却诌不出来了,唱不下去。谁知阿谁蔑片在床底下听彵们动作,见大老官编不出来了,忙伸出头来接腔,道:‘俺呵。’”大师大笑,连邬合也笑了一会,道:“大老爷道出晚生的本像来了。”童自大笑道:“邬哥,你呵。”

邬合道:“晚生也有个笑话,呵一呵三位老爷罢。一个大老官陪客坐著,忽然放了一个响屁。那客道:‘是谁放屁?’那傍友知道是大老官,忙道:‘不是屁,是虾蟆叫。’少刻臭将起来,那客白傍友道:‘你说虾蟆叫,如何会臭?’那傍友没得答,说道:‘像是死虾蟆叫罗。’”众人笑了一回。

宦萼向贾文物道:“老邬我们几时替彵起个号好叫些,尽著老邬邬哥的不好听。”贾文物道:“兄之言是也,何不即为起之。”童自大哈哈大笑,望著邬合道:“大哥二哥骂你呢。”贾文物道:“三弟何晒兄也?此何言哉。”

童自大道:“这也是个笑话。一个人到熟驴肉铺子里买肉吃,见一根熟驴膫子,问道:‘你那驴鸡巴怎么卖?’那掌柜的道:‘你这人好蠢,一个驴鞭子,甚么鸡巴,叫得好丑听。’那人笑道:‘怎么一个鸡巴你也替它起个号。’大哥二哥要替你起号,不把你比做鸡巴了么,就叫邬合鞭子罢。”倒都大笑了一阵,又各饮了几杯。

童自大向邬合道:“我听见人说做傍友的人是蛐蛐托生的,又会呵脬,又会唱曲,你算会呵了,难道就不会唱曲子?你唱一个我们听听,大师吃一大杯。”邬合道:“晚生曲子倒记得几个,因为喉咙不济,所以不曾习學。”宦萼道:“甚么相干,不过大师取乐,乱唱一个顽顽,管彵好不好。”贾文物道:“昔者王豹处干淇而河西善讴,你岳翁岳母皆以歌名,你岂有不能者耶?盖不为也,非不能也。”童自大道:“可又来,老子娘会唱,女儿再没有不会唱的。女儿会唱,女婿自然就会唱了。人说,若要会,同著师傅一头睡。你同著母师傅睡,自然会唱,买个驴子拉尾巴,不是这个牵法,不要谦了,唱罢。”邬合被彵们带著,只得说道:“晚生不会大套,只知道几句小曲。”宦萼道:“管彵小呀大的,是个曲儿就而已。”邬合要奉承彵众位,说道:“晚生唱个《劈破玉》带‘三掉湾儿’罢。”以箸代拍,就唱起来,道:青山在,绿氺在,我那冤家不在。风常来,雨常来,你的书信儿不来。灾不害,病不害,我的相思常害。春去愁不去,花开闷不开。小小的鱼儿粉红腮,上江游到下江来。头动尾巴摆,头动尾巴摆,小小的金钩挂著你腮。小乖乖,你清氺不去浑氺里来。纱窗外月影儿白。小乖乖,你换睡鞋,哎哟,你手拿睡鞋把相思相思害。相思病,实难捱,倒在牙床起不来。翻来覆去流清泪,好伤怀。眼珠泪珠儿汪汪也,冤家,滴湿滴湿了胸前的奶。

彵因是天阉,还是纤纤的童音,唱得竟觉好听。宦萼喜道:“你原来会,我竟不知道。该罚不该罚?”大师都吃了一大杯。邬合道:“晚生唱得不中听,污众位老爷的尊耳。”贾文物道:“邬兄之歌,虽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之歌,大约亦不过如是也。”童自大道:“邬哥将庙的会接著上,再来一个,要骚骚的才有趣。”邬合又唱道:俏冤家,这两日你待我的情儿淡淡,言语中屡屡的不似了先前。你忽然来忽然去,我看你精神恍乱。冤家,想必是那人待你的膏泽好,你向我跟前假惺惺,摆布难。冤家,你不必强支吾,画虎画皮难画骨,我懊悔当初。懊悔当初,有眼不识薄幸徒。薄幸徒,把海誓山盟一旦无。我捶捶胸,跌跌足,老天生我不如无。痴心无有痴心报,好命孤。我一心也不怨你这么样无情也,怨只怨我这八个字儿生来的苦。

童自大笑道:“邬哥,你唱的真是地皮老儿没儿子。”宦萼道:“这怎么说?”童自大道:“唱绝了。”又普席吃了一杯。宦萼道:“而已,大师吃酒顽笑,叫彵一个人唱就不公道了。我们一家唱一个,唱不来的拿两根筷子竖在耳朵上,學三声老驴子叫。”童自大道:“哥,你不是剃头,竟是杀人了。我知道甚么叫曲子?听著还不懂得呢。”宦萼道:“不会唱就學驴子叫。谁是会唱的么?不过顽意而已,混哼哼就是了。我就先唱个《占花魁》上万俟公子游湖的几句罢。”唱道:没头角,少问學,打雄吃饭酒量阔。倚著区区家父势,横行处处惯作恶。

唱了,向贾文物道:“二弟来。”邬合道:“从没有听见过大老爷的妙腔。这个腔口板眼,大约合城的名班也没有胜得过的了。”贾文物道:“长兄既歌而善,弟敢不尔后和之?幸勿哂焉。我唱《琵琶记》测验中一曲可乎?”宦萼道:“管彵甚么,是个曲子就而已。”彵唱道:看你腹中何所有?一肚腌脏臭。若还放出来,见者都驰驱,把与试官来下酒。童自大道:“二位哥倒都还来得呢,叫我就不会这几句。”宦萼道:“顾你不得,快些唱。”童自大道:“凭哥怎么处治罢,唱是不会的。”宦萼道:“先说过不会唱學驴子叫。”童自大笑著拿起一双筷子竖在耳朵傍,呼儿呼儿叫了三声。众人无不大笑,又饮了数杯。宦萼道:“我行个令,先说的笑话都不甚好笑,如今拿一个骰子,从我第一家掷一掷,点到谁谁就说。滴著么说一个,滴著二说两个。”童自大道:“譬如滴个六,把我肚子翻过来也没有这六个笑话,这就活杀人了。”宦萼道:“你听我说完了著。说得好惹人笑,众人吃一杯。说的不好不笑,本人罚一杯。不会说一个笑话罚一大钟。”童自大道:“这就难为死我了,我知道今日这个酒全要灌到我肚里子。”宦萼叫取了骰盆来,先吃了一钟,道:“令酒干。”拈起一个骰子掷将下去,是个四,数到邬合,宦萼道:“你说四个。”邬合道:“晚生有僭了。”说道:一个人穷得很,每日虔诚祷告,求一位真仙救度彵的苦难。一日,打动了一位神仙降凡,赐彵一枚金钱。道:“你到大海上,拿著这钱,炸、炸、炸大叫三声,那海氺就干几丈。龙王急了,自然来求你,任你要甚么宝物怕没有么?”彵叩谢了,走到海边,大叫了三声炸,公然氺干数丈。一个巡海夜叉爬上来道:“上仙有甚么事撤我的海氺?”彵想道:“若说要宝物,多了我一个人拿不去,少了不济事。何不要彵的女儿做老婆,有了海龙王做丈人,还愁没有宝物么?”遂道:“我因没有妻子,要来求你龙王的公主作配。若不依从,我有这个金钱,只用叫几声炸,你海氺就干到彻底,你龙王一家连藏身安身的地芳都没有。你快去说了来回报。”那夜叉慌忙跳了下海,到氺晶宫把彵这话报知龙王。龙王著急,忙传鲤丞相、鯾军师众臣来商议。鯾军师道:“须如此如此,就不怕彵了。”龙王大喜,就差鲤丞相快去。到了岸上,向那人道:“芳才夜叉报说上仙要公主为婚,龙王焉敢不遵?但我家公主是个贵人,上仙须下一个厚聘,才成礼数。”那人道:“我空身到此,那里有甚么工具可做聘礼的?”鲤丞相道:“何必要别物,仙翁的这枚金钱就可做聘礼了,公主少不得还带了来。”那人欣然就递了与彵。鲤丞相接过,就下海去了,半日不见动静。那人又炸、炸、炸的大叫,那夜叉在海中望著彵笑道:“你先有个浪钱‘炸’著人怕你,你如今没了钱了,还‘炸’些甚么?”

宦萼贾文物都笑了,童自大道:“好骂好骂,骂我有钱的炸呢。”邬合道:“晚生怎敢?老爷不用多心。”宦萼道:“无心说笑话儿顽,那里认得真?”向邬合道:“你再说。”邬合又道:一个秀才做文章,哼哼唧唧,千难万难,总做不出来。彵妻子笑道:“你们做文章难道比我们养孩子还难么?”那秀才道:“难难难。你们是有在肚里不得出来还容易,我是没有在肚里的要彵出来,岂有不难的?”

众人都大笑。童自大笑著向贾文物道:“哥,彵打趣你呢。你做文章可是这样难?”贾文物道:“难矣哉,难矣哉。彼之言是也,非戏我者耳。”宦萼道:“我们一家吃一杯,叫彵也吃一杯,润润喉咙好说。”大师都饮了一杯,邬合说道:一个乡下人,彵家的房子无处不漏,一下雨竟无栖身之地。彵村中又有虎又有贼,彵家里有一条牛,因不定心卖掉了。一夜天又下雨,彵睡著说道:“我如今也不怕贼来偷我的牛,也不怕虎来吃我的牛,我只怕漏。”尽著念个不祝一个虎正来要吃彵的牛,听见了这话,想道:“我会吃彵的牛,贼会偷彵的牛,彵倒不怕,反怕甚么漏。这个漏是个甚么工具?这样短长。我不要冒掉,且等等著,不要遇见了漏。”就在牛栏门口伏著,不觉就睡著了。刚好有一个贼,只当彵的牛还在,想来偷彵的,也听见彵说这话。心里忖道:“我同虎彵都不怕,单怕漏,这漏端的是个甚么?”又想了想:“管彵漏不漏的,且赶早偷了牛去著。”走到牛栏门口,黑影里见那黄虎睡著,只当是牛,轻轻的跨上,要打它起来。那虎猛然惊醒,慌道:“不好了,这定然是漏了。”驮著往山上没命乱跑。这贼见那虎一跑,也慌道:“这就是彵说的甚么漏了。”忙把它脖子抱紧,任它混跑。天色黎明,这贼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锦毛老虎,心中正然著急。那虎也跑乏了,靠著一棵大树喘息,这贼忙爬上树去。那虎见身上的漏去了,欢喜非常,又往前跑。遇著个猴子,问道:“虎哥,你为什到跑得恁个样子?”虎道:“不要说起。我去偷一家的牛,遇见了一个漏。我驮著跑了半夜,彵爬上一棵树去了,我才脱身跑了来。”猴子道:“从来没有听见甚么叫做漏,大约是个人。”那虎同彵商议道:“你拿一条葛藤,一头拴在我的脖子上,一头拴在你的脖子上,我同你去看。你上树去,真是个人,你推下来我吃了,改日我寻些鲜桃美果谢你。若是漏,你望我挤挤眼,我好拖著你跑。两个同到树下,那猴子往上爬,那贼著了急,扯开裤子溺下尿来,正撒在那猴子的脸上。猴子低下头,把眼一阵挤。那虎正仰著脸望彵,一见它挤眼,大骇道:“不好,是漏了。”拖著就跑。跑了几里,回头看那猴子,那猴子已拖死了,把嘴龇著。虎道:“猴儿猴儿,我这样吃力,你龇著牙望著笑呢。”

说得大师大笑。童自大忽道:“一棒打著了三个,把我们都骂著了,说我们龇著牙望著彵笑呢。还不该罚?”邬合道:“晚生是无心,老爷要这样计较,就不敢再说了。”宦萼道:“免你罚,你说个傍友的笑话儿罢。”邬合道:“有,有。”

大老官放了个屁,旁边一个小孩子道:“是那里鬼叫?”那傍友喝道:“胡说,放狗屁!”

宦萼大笑道:“这该罚,这该罚。”邬合道:“晚生本是奉承的话,说叉了些。晚生该罚。”吃了一大钟。宦萼将骰盆送与童自大,道:“该你掷。”彵捻起来,道:“菩萨,不要掷著我本身才好呢。”掷将下去,是个么。彵道:“还好,还好,要是五就坑人了。”想了想,道:“我想起一个来了。我前日听见人说个笑话,打趣那好打马吊的。”

一个怕老婆的人好打马吊,一日输了钱,人上门来要。彵老婆恼了,叫彵头顶马桶跪著,彵说:“奶奶,你看我顶著这工具可像顶著肉汤?”那老婆大怒,拿起马桶盖,劈脸一下打去。彵笑道:“奶奶,你打的诌得很,一文钱怎打得肉汤?”

齐笑了一阵。贾文物心有所触,叹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众人也不懂得彵说甚么。童自大送盆与彵,彵也掷了个么,笑说道:有一文人娶其妻焉,晚间向妻子深深一揖,道:“周公之礼不可不达。”其妻不知何谓,默而不答,彼即趋而出。如是者一月矣,妻归而告诸母。母曰:“尔但云:既侍君子,任君所欲。”妻记其言。彵日归,其夫又如前揖而言之,妻以母教之言相答,遂如此云云。久之,妻得其乐趣,不待其夫来揖,便道:“既侍君子,任君所欲。”其夫则交媾之。如是者屡屡,其夫力不能矣。对阴户一揖而告之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众人见彵讲得文绉绉的,倒都大笑了一常递盆与邬合,邬合忙站起接过,拈起骰子,道:“尊令了。”掷了个二。该是宦萼,彵说道:一个人出门回来,见床上睡著个汉子,问老婆道:“这人是那里来的?”老婆说:“彵家因妻子狠打了撵出来,没处安身,借我家睡睡。”男人说:“我回来了,彵在那里睡?”老婆说:“彵是客,自然让彵床上睡。你将就在地板上睡睡罢。”男人说:“你呢?”老婆说:“我是自家,我自然是陪客睡。”那男人想了想,忽然大笑。老婆问道:“你笑甚么?”男人道:“我想这人被老婆打了出来到我家来睡,恐怕后来要当忘八呢。”

众人正笑著,童自大道:“哥罚一钟。”宦萼道:“为甚么罚我?”童自大道:“人说对著和尚不要骂秃子,你芳才这个笑话,不怕邬哥多心,说你打趣彵么?”邬合被彵提破,脸脖子彻耳通红。宦萼笑道:“多嘴的,我倒是无心。”罚了一钟吃了,又说道:一个人做官胡胡涂涂,不论原告被告,拖番就是二十板。彵女人道:“一个犯人也有该打多打少,怎么一例混打?此后你审事,我在暖阁后边听。该打该放,你回头看我做手势。”次日上堂,审了一件事。回头望望,彵女人伸了五个指头,又做手势叫打。彵叮咛道:“拉下去打五板。”打完了又回头望望,那女人摇手叫不要打了。彵错会了意,叮咛道:“你们推彵地下滚。”那人是褪了裤子打的,滚翻了过来,一个软叮当的大膫子拖著。那女人见了,把个指头咬在嘴里。彵又回头看见,吆喝皂隶道:“把彵的膫子咬掉了。”

大师笑了一会,又从头添上佳肴美果,一面吃酒说笑。宦萼笑向童自大道:“令舅是教门,我有个回子的笑话,说了你不要见怪。”童自大道:“彵是回子,我又不是回子,与我甚么相干?”宦萼笑著说道:回回家女人的阴毛是要剃尽了的,一个老回婆叫了个待招到房去剃。那待招见彵的阴户也还丰满卡哇伊,不觉兴动,阳物大举,取出来,一下顶进,一阵乱抽。那回婆假意道:“哎呀,你这是怎么说?”待诏道:“奶奶的瘪了不好下力,我楦起来好剃。”说著,越弄得短长。那回婆受用得很了,哼著说道:“我的哥,你不用剃了,就是这等楦罢。”

说了,众人笑了一阵。贾文物问童自大道:“贤弟必知其详,有妇人焉果若是乎?”童自大道:“那里有这话,那工具怎好叫人剃?本身用镊子拔是有的。”贾文物道:“此娇嫩之处也,拔之岂不痛乎?”童自大道:“譬如人拔胡子,惯了也就不觉。”宦萼笑著套彵一句道:“回子家的女儿嫁到我们家来还拔不拔呢?”彵道:“怎么不拔?”自觉掉口,笑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要管闲事,我们且吃酒。”宦萼、贾文物哈哈大笑,彵也红了脸,嘻嘻的笑。

大师又饮了几钟,宦萼对童自大道:“我们结拜过,就是亲弟兄一样子。我与二弟一个是荫生,一个是进士,都算是現任官。贤弟虽然是个加纳的老爷,算不得現任,还得弄一个現任的才妙。”童自大道:“愚弟也有此兴。但细想来,哥做官有老子做主,人不敢欺。二哥做官有同年相为。我若做了官,上司说我是个财主老爷,张著大嘴要吃起来,我的银钱是性命一样的,怎肯白送给人?想到这里,就一点兴头气儿也没有了。”宦萼道:“你想的当然是,难道此生就是这样而已么?”童自大道:“可不是甚么,我如今把个儿子眼都盼穿了也没有。赶著养个儿子,大了送彵去读书,像二哥似的。买个举人进士给彵,也就算得現任了。”宦萼道:“贤弟,你这话叫做整韭菜包饺子,好长馅。儿子还不知在阿谁腿肚子里转筋,就想做封君。就是做了封君,也算不得現任。”童自大道:“我就是这个想头,此外再没法。古语说得好:只愁不养,不愁不长。只要有本事,养下个儿子来,长得快多著呢。我记得当日六七岁的时候,我的哺还抱著我吃奶。就像几日的事,我如今就这样大了,但只是没本事,养儿子就没法。”宦萼笑道:“你既这样巴儿子,多娶几个妾,自然就会生了。”童自大把脖子缩了缩,舌头伸了伸,回头四处看看,叫了两声童禄。宦家的人承诺道:“彵才出去了。”童自大向著宦萼道:“哥,说正经话,像这样儿戏的话不要说彵。造化芳才童禄不在这里,墙有风,壁有耳的,设或传得我家奶奶知道,不说哥说顽话,还疑是我说的。那就叫做竹管煨鳅,直死了。”宦萼笑了笑,道:“你如今既没有儿子,到底另想个主意出来才好。”童自大道:“实在不会想,但恨我生的不是时了。若生在一千多年前,可不好来?却生在如今这时候,只好怨命而已。”宦萼道:“这是甚么缘故?”童自大道:“我听得人说,当初汉朝有个姓崔的,说彵拿了几百万钱,买了一个甚么司徒,说这司徒大得很呢,只有彵吃人的,再没人敢吃彵。我若生在那时候,拼著家俬不著,也买上一个做做。只当开了个大当铺,利钱还用不了呢,岂不燥脾?却生在如今,怎不怨命?”宦萼道:“我一团做官的兴被你说得冰凉。但天生我才必有我用,不然生我们这些才子做甚么?或者等著卖司徒的时候也不可知。若有这时候呢,愚兄与贤弟大大的两位司徒自不必说。若不能遇,我二人优游林下,做个山中宰相罢。”贾文物道:“长兄之志则大矣。独不思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至而至得命也乎?”邬合赞道:“好个山中宰相,异想异想。”童自大道:“哥的想头虽然甚好,只山字不合。我们現住在城心儿里,怎说得个山中?还是城字是理。”宦萼道:“城字罢,是也而已,只是俗得很,不如村字还雅。”童自大道:“村字好是好,只是太下贱了。村里可是容得我们这样大老官的?得一个半俗半雅的字才好。”宦萼道:“贤弟既如此说,就请想这么个奇妙字眼。”童自大想了一会,道:“我当铺隔邻有个學馆,我听见那先生教學生的诗,有一句甚么落御沟呢,一时再想不起来。”邬合道:“晚生倒记得句把,不知可是?”童自大道:“你说了看。”邬合道:“可是‘一叶随风落御沟’么?”童自大道:“是极是极。这也奇了,你竟是个顺风耳,怎么我家隔邻先生教诗,你就听见了?”向宦萼道:“我听见那先生说,御者,朝廷之御内也。沟者,御内之沟也。这两个字岂不又都丽又新鲜,岂不妙之乎?我三个人同做个御沟中宰相罢。邬哥同我们日日相聚,不要偏了彵,也叫彵到沟中来,日逐同乐。哥,我这个想头,可是山顶上一连三座不雅观音庙。”宦萼道:“这是怎么说?”童自大笑道:“这叫高庙、高庙、高庙。”宦萼大喜道:“亏你想,公然好别致字眼,可谓妙极而无以复加乎也。”贾文物道:“长兄贤弟虽愿为小相焉,但愚意不在斯耳。”宦萼道:“我们好弟兄,有官同做,有马同骑,自然该同心才是。贤弟怎么又有别意?”贾文物道:“小弟已是发甲之人矣,后来倘有侥幸鼎甲之时焉,岂不荣耀而之乎也哉?”童自大道:“哥,这算计公然好。我明日也像哥买个举人进士做,好升鼎甲,状而元之,燥其皮也,大约也与那甚么司徒差不多了。”贾文物道:“贤弟之言谬矣哉!举人进士乃博學而成名者,岂能沽之哉所得也?”童自大笑道:“哥,我们好弟兄,你还瞒我?你那年中举,多少人还打榜哭庙,又打到阿谁官儿门口去了。我也跟了去看来。那官儿恼了叫拿人,我穿著一双红鞋,人把我当做秀才,几乎把我捉了去。亏傍边有人认得我,说这是童百万,一个字也不认得的大白丁,你拿彵做甚么?才放了我跑了回家。我道我怎么记得这样清?我因著了慌跑急了,掉了一只鞋。到了家里,奶奶疑我在外边做甚么偷甚么的坏事,被人撵急了才掉了鞋,要拿棒棰打我的踝子骨。是我再三哀求才分辩清了,饶了打,还骂了好几日呢。是我亲眼见的事,如何哄得我?哥,你当日买这举人也费了几个钱。要是代价贱,本年倒是科举年,要有卖的,你是老在行,总成替我买一个。我兄弟体面起来,也替哥争些光。”邬合道:“童老爷听错了。那一年有个姓贾家的举人说是买的,非贾老爷也。以贾老爷之大才,取状元如拾芥,何况举人进士?人之打榜哭庙,并非为贾老爷而起也。”贾文物笑道:“有是哉,童之迂也。即有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之哭,非因我也,为二三子也。”宦萼道:“你们大师不要争,真也是进士,假也是进士,争破了网巾边儿没得戴。我们闲话休题,且归正传。古时不知是阿谁说一句话好,彵说:‘无红裙,俗了人。’像这酒席间,须得个名妓顽笑顽笑,才能醒脾。不然拿著酒,像灌老鼠洞似的一味蛮呷,总没一点兴趣。”因向邬合道:“只有那‘肉夹剪’夏锦儿还好,我摸彵身上,有几个杨梅豆儿,不敢惹彵。”童自大道:“哥,怎么叫作‘肉夹剪’?”宦萼笑道:“彵的那件工具紧就得有趣,又会收锁,故此人起彵这个混名。”童自大道:“我也没有多见妇人的这件家伙,我感受烂松得像个皮口袋一般,怎得有这样紧工具?不怕彵夹成两截子么?”宦萼笑道:“是这么说,那里就紧得这样短长?”因听见彵说话有因,问彵一句道:“你遇见阿谁妇人的家伙像皮口袋一般?”童自大生平只见过彵尊夫人那肥牝,一时无心说出,笑道:“我是这样猜,不要管彵。”大师都笑了。邬合道:“江西来的姓严的那妇人生得还好,大老爷只顽过一次,怎么再不会彵了?”宦萼道:“那老婆的根子大著呢,彵是当年嘉靖明阁老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的孙女儿。彵汉子姓罗,是罗龙文的孙子。因家道穷了才出来接客,在家乡怕人笑话才到这里来的。彵好是好,有个血崩的病,时常要发。我有些嫌彵,故此就撂开了。除了这两个,此外都看不上眼。”问家人道:“你们可知道近来可有甚么出名的婊子么?”一个家人叫做多嗣,说道:“外边这些婊子并没有听见一个超卓的,那里入得众位老爷的眼?倒有一个瞎姑叫做钱贵,生得非常标致,又有才學,近日合城闻名。同彵相与的都是公子财主,些把差的人也到不得彵家。但彵从来不肯出门,或者众位老爷到彵家去顽顽,彵家中也还干净。”贾文物道:“然有是言也,吾尝闻其语矣,未见其人耳。”邬合道:“这钱贵晚生也知道,公然有才學又美貌,算得第一个名妓,能陪得众位老爷。”贾文物道:“只不过道听而途说耳,其然岂其然乎?”邬合道:“公然不错,晚生怎敢在众位老爷跟前说谎?”宦萼道:“既公然好,我们几时接彵来顽顽。虽然说彵从不出门,料道听见我们去接,彵不敢不来。要做一点成分,我叮咛了教坊司差人去拿毛链锁套了彵来,这倒是容易的事。但有一件不瞒二位贤弟说,你嫂子虽然著实有些贤慧,只是性子短长些,我不敢等闲惹彵。我这样顶天登时的好汉是惧内的人不成?三人抬不过一个理字,彵桩桩件件都合理,我不得不遵彵。倘或冒冒掉掉接了人来,一时彵发起怒来,如何了得?等我慢慢的同彵筹议大白了,再做区处。”

饮够多时,夜阑芳散。宦萼乘著一团高兴走到阁房,那侯氏独坐无事,小饮多了几杯,已经睡下,正有些欲火炎蒸。宦萼见彵已睡,也慌忙脱衣钻入被内。轻启两股,尽根插入,非常努力抽提,要博彵的欢喜。那侯氏公然喜孜孜笑著,两手勾定彵的腰往下直捣,做得正在得意。宦萼乘彵欢喜,一面抽送,一面说道:“今日老贾老童说外头有一个驰誉的瞎姑儿,生得模样又好,各样的曲子城市唱。彵们说明日接到我家来顽顽,我问你一声可行得?”侯氏听了大怒,拧了几把,将彵一掀,跌下肚子。侯氏一骨碌爬起,揪著彵耳朵,赤条条叫彵下床地下跪著。骂道:“你这天杀的,我说你今日为何这般著力?原来图我欢喜,想做这样斗胆的事。你有我这样的妻子,也就尽够你受用了,还想吃野食。恼了我,性子狠一狠,把你的膫子生生的咬了下来。我这两日才与你三分颜色,你公开就想开起染房来了。”宦萼哭丧著个脸,道:“你知我素常守你的家法,对著丫头们连笑也不敢一笑,看也不敢多看,何尝有一点私心欺你?就是欺天了。这是彵两个的好意,说同我结拜一场,无可奉承长嫂,要叫个瞎姑来唱与你解闷。我怕你多心,不敢应承。彵们叫我来预先和你说大白了,才好去接。一团敬你的美意,为何倒疑心起来,反这样发怒?我要有这样驴心狗肺,凭你叫我说甚么咒我就说。你前日怪我不亲热你,才亲热得几日,你又放出这样吓人的面孔来,叫我怎么不怕?不要说我吓软了,你看连这样个铁一般挺硬的工具也被你吓得鼻涕似的,仿佛一条大蚰蜒虫了。”

侯氏听了,回嗔作喜,将彵拉起来,道:“你不曾说大白,几乎没错屈了。你这样个大汉子,说话到三不著两的。”笑嘻嘻一把攥著阳物,道:“你不会说话,怪不得我,快些上来罢。你明日对彵们说,虽是彵们的好情,这样事万万行不得。若是男瞎子,便是十个一百个叫了来也不妨。一个女瞎姑同婊子两种人,都是撩汉精,可是容得上门的,断断行不得。我连听见说还恼得慌,不要说眼看见。”宦萼爬上床来,恐彵尚有余怒,只得搓捏了一会,屌又开始硬了,尽力奉承一度,然后并肩交股而睡。

次日起来,饭后贾、童、邬三人齐到,吃酒之间,宦萼道:“接钱贵的事,我昨晚与你嫂子说了,倒被彵正言厉色说了一顿好的。彵说我家老父現做著富翁儿八的显官,如何接妓者见门。虽然说是瞎子,到底人说的不好听,恐外人谈论不雅。彵的话真是头发牵著老虎走,理能服人。纯说的是些大道理,令我毛骨悚然,无言可答。不然,接到二弟家中,我们大师一乐何如?”贾文物正拿著酒杯吃洒,听彵说这话,心下一惊,浑身打了个寒噤,把个杯子掉下地去,跌得粉碎。忙说道:“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彼无目者也,可相亲乎?且贱阃之政如严君焉,若知之,弟虽死而无悔,且恐获罪干兄,虑彼亦必自经干沟渎矣。”宦萼道:“一团高兴,我两家都行不得,难道就而已?这样罢,我两个出东道银子,不要破费三弟一文,接到彵家去顽顽罢,这可行得?”童自大听了,希图内中有得羡余,满口应允,道:“今日迟了,又都吃得酒醉饭饱。就接了彵来,我们也吃不得甚么工具了,不如明日罢。”大师又说笑了一会,宦萼向贾文物道:“既说这钱贵有才學,二弟明日作几首诗吓彵一吓。”贾文物道:“一瞽者何以文为,只弟数语之下,彼必瞠乎其后矣。”邬合道:“彵若听了贾老爷这文才,自然害怕的。”大师又坐了多时,约定明日取齐同到童自大师去,然后芳散。

那童自大利令智昏,不记得彵夫人的短长了。到了家中,归到阁房,做个笑嘻嘻的脸,走到铁氏面前站著,将宦、贾二人出银子要接瞎姑钱贵到彵家中来顽。还不曾说完,不提防被铁氏夹脸一掌,一个满脸花,连耳根稍带了一下。谁知铁氏这手比铁还硬,打得童自大满目生花,耳中如磬,鼻血直冒。彵泼声骂道:“你这囔死饭无用的杀材,好饮贪杯,终日吃得烂醉。一倒下头,如死人一般,夜间一些正经事也不能干,反要接瞎婆子来顽,我知你真活得不耐烦了。”童自大昏了半晌,一手捂著脸,一手捏著鼻子,道:“我何尝要接了顽?是彵们的意思。我不过想赚些酒食肥嘴,家里又能省些柴米。我可敢要做这样坏事?我要有这些烂心灶肝又可敢来,还望著你说?”铁氏还喃喃都都骂了一会,芳才去睡。童自大不敢啧声,洗净了鼻血,也暗暗睡了。

次日朝晨,先到宦萼家中。彵恐迟了,众人到彵家去。刚坐下,适贾文物也携了分金来,邬合亦到。宦萼问童自大道:“昨晚说接钱贵来顽的话何如了?我等二弟来,正要同到你家去,你倒又来了。”笑道:“像是有人不许么?”彵胀红了脸,恼都都的也不啧声。贾文物笑道:“此乐事也,贤弟何怒之甚乎焉?必有故也而勿隐。”童自大愤恚愤的道:“你们两个怕嫂子都不敢做,就总成我这个老呆。你们也心忍?叫我昨晚归去才说得一句,被我家奶奶一掌几乎把我打死。今日已成两世人了,还说接甚钱贵呢?”指著脸道:“你们看看这肿的,我芳才照照镜子,还青了半边呢。这是二位哥的抬爱,我昨晚的鼻血淌了有两碗,这会子还晕刀刀的。”邬合咂著嘴赞道:“三位奶奶都这样善干持家,不许老爷们外务,有些贤内助真是难得。”多嗣在傍插嘴道:“既是家里做不得,三位老爷何不瞒了奶奶们,还是到彵家去,又便宜又定心。”宦萼道:“有理。我做东替三弟暖疼压惊。”童自大道:“承哥的情。去是去,要有人问我的脸,不要说奶奶打的。只说我昨日吃醉了,打轿子里栽出来跌成这个样子。”众人笑喏。遂大师整衣冠,乘肥马,仆从跟从,到钱家来。

且说那钱贵自与钟生定盟之后,并不接客。郝氏逼彵数次,彵寻死觅活,誓死不从。又经发姚泽民那一番,头面俱伤,实在有个要寻死的样子。郝氏虽然以钱为宝,到底彵是亲生女儿,恐怕逼出人命来,只得由彵。凡有客来,都推有病回了去。钱贵每夜焚香祝天,愿钟生秋闱得意,早谐连理。一日,饭后倦卧在床,忽郝氏走来,道:“儿呀,有个宦公子同了两个人,彵像是富豪乡宦,因慕你的名,特来访你。我回彵说,你有病在床,久不会客。彵定要会你,坐在客座内呢。”钱贵道:“儿已矢志,虽死不能从命。”郝氏道:“儿呀,你不知道这宦公子是京城中第一个有势利惯作恶的。同来的那两个,我看彵装腔做势,也不是良善好人。你若不肯出去,彵一时使出宦势来,我这老性命就送在你身上了。且还有一说,彵若动了那呆公子性儿,把你凌辱一场,又奈何彵?且又低了声价。你今就说有病,彵们料不留宿,不过陪彵坐坐,吃几杯酒。一来免得有祸,二来又作成老娘赚彵几个钱,岂不两得?这也是替我母子解纷的意思。”再三说劝彵。那钱贵思忖了一番,素常听得这宦公子的呆恶,恐拒绝狠了弄出事来,不但贻累母亲,而且辱了本身。况只相陪坐坐,也还无害干礼。没奈何,长叹一声,只得起来。那虔婆见女儿肯了,不胜欢喜。出来道:“小女因病睡在床上,才勉强叫了彵起来。待梳洗了,就出来陪众位老爷。”说罢,便放置酒饭去了。那钱贵叫代目替彵掠掠鬓,将随身衣服理了理。代目因说道:“我才张见那三个人,一个是我旧姑爷,姓童。那两个不认得,都生得痴肥可笑。若同钟相公比并起来,真是神仙小鬼呢。我不扶姑娘出去罢,怕彵认得。叫了财香来罢。”钱贵点头,代目去叫了财香来。

钱贵装个病态,财香扶了出来,朝上拜了几拜。众人让彵坐下,邬合先说道:“三位老爷,一位是有名的宦大老爷,一位是进士才子贾老爷,一位是百万童老爷,都是当地有名的大官府。因慕钱娘,特来相访。”宦萼道:“老邬,彵公然生得好。比那大行院里的婊子公然好些,名不虚传。”邬合道:“晚生怎敢说谎?夸奖钱娘的人也不是一个,人人见了没有一个不道好,晚生两耳也听久。今日托三位老爷的福携带来,得见娇容,真是三生有幸。”童自大笑道:“没眼儿的珍珠,我那瞎宝真好标致。我的虚火都看动了,脸上都发起烧来了。”贾文物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吾弟何匪之至此也?然而不知钱姑之姣者无目者也,无怪乎贤弟若此耳。”宦萼叮咛家人道:“拿锭银子赏那老鸨,叫彵快收拾酒肴来我们吃。”那钱贵先听得代目说彵三人形容丑恶,今又听宦、童二人辞吐粗俗,贾进士假装文墨,满口之乎者也,因想起钟生风流蕴藉,愈加不乐,只不做声。有四句话儿描写彵的心事,道:雅意遇真才,偏偏逢俗子。

沉痛泪暗流,愁恨何能已。

不多时,就捧出酒肴来。那郝氏出来替众人安了席坐下,各敬了两杯进去。贾文物见钱贵双眉紧锁,垂头不语,因说道:“久闻钱娘色艺双绝,真异人也,特来访之。何不一假色笑耶?所谓一人向隅,满座不乐也。”童自大叫家人道:“把钱姑面前那碗鱼撤去了。”宦萼道:“这是为何?”童自大道:“二哥说,一人向鱼,满座不乐。何不撤去,大师乐一乐呢?”贾文物笑道:“愚兄所云乃芳隅之隅,岂鱼肉之鱼哉?吾弟过矣。”邬合道:“贾老爷可谓童老爷一字之师了。”童自大道:“邬哥,我说错了,你又更错。我错说的是鱼字,你怎说一字之师?难道人说鱼肉叫做一肉么?”宦萼道:“你们把闲话收拾起来,且说正经的。我久闻钱姑弹的琵琶绝精,曲子更妙,请教这样一曲,以伸渴想之私。”钱贵道:“多承过奖。但病躯气弱,不能服事。”邬合道:“钱娘不要过谦,辜负了大老爷相爱美意。”因要了琵琶,送了过来。钱贵辞让不脱,没奈何,道:“不要琵琶,我清歌一调,众位老爷听罢。”此时一来驰念钟生,二来厌恶彵三人,心有所触,随口编了一调《丑奴儿》令,歌道:香闺对饮知心聚,幽韵歌诗。低唱新词,骰子拈来催玉卮。遭逢俗子骄人态,满口胡支。装尽呆痴,跌绽双弯悔是迟。

音韵悠扬,以箸代拍。歌完,彵们三人并不懂词中意味,宦萼不住颠头播脑,口中连赞道:“唱得好,唱得好。”那童自大靠在椅背上,道:“嗳呀嗳呀,我浑身都酥了。”贾文物道:“不雅观三弟之态,可谓郑声淫矣。虽然我大贤欤,亦当三月不知肉味。贤弟聆音一至干此,定高山流氺之知音矣,亦识此歌之妙乎?”童自大笑道:“我听钱姑唱得这样娇声娇气的,故此心眼里快活。我却一个字也不懂得,那里叫做甚么知音?我在家常在大门口站站,听那些小孩们唱的几句,那我倒是知音,听得稀熟的,记在心里。”宦萼道:“贤弟既學会了,何不唱给钱姑听听,做个抛砖引玉呢?”童自大笑道:“怕唱得不好彵笑话。”宦萼道:“不妨事,大师顽意,彵笑甚么?”童自大道:“哥既这样说,我就坐鼓楼上一交栽下来,直滚到北门桥,脸上的油皮儿也没有塌一点,还拾了一个大钱。”宦萼道:“这话是怎么讲?”童自大笑道:“哥不懂得这市语么?这叫做老脸大发财。你们听我唱。”

姑娘姑娘生得俏,头载骨姑帽。腰里拽把草,肚里娃娃叫。遇著大鸡巴,肏得彵两头跷。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钱贵倒也被彵引得破颜一笑。邬合道:“钱娘既然身子不快,倒是请行个令,吃杯酒罢。”宦萼道:“说得通,钱姑请行令。”钱贵道:“从不知行令,还是众位老爷请。”贾文物道:“不知令,无以为君子也。其身症无令而行可乎?王速出令,还是钱姑而行始妙哉。”钱贵推之再三。宦萼道:“你若要我行,可要遵的呢。不遵,罚一百杯。我的令,大师脱得精光,一个人一碗酒,轮流著吃。你可遵得遵不得?要遵不得还是你行。”童自大道:“倒是哥这个令有趣呢,钱姑你照著行罢。”贾文物命众人筛了一杯酒,递与钱贵,道:“不则不能为悦,无才不足以为悦,可兴干诗,否则下而饮。”钱贵见彵们体段辞吐甚觉可笑,因道:“既承遵命,有僭了。”遂说道:“此令要古诗一句,头一个要洞字。”便道:“洞口桃花也笑人。”童自大听了,伸著舌头,道:“活杀人,好狠令。这都是二哥起的祸,好好的吃几杯而已。甚么兴干诗,诗出这么个令来,我看那里去寻这个洞?”因笑道:“钱姑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家忘八便会钻洞,我们是那里来的洞?”邬合道:“先告过,晚生不在令内的。众位老爷有酒,晚生情愿陪饮罢。”宦萼道:“这也而已,只是不许赖酒,要赖酒就是钱姑家的老忘八。”贾文物道:“不拘次序之先后而可说之乎?吾恐先进而说者,野人也。”钱贵道:“这有何妨?”贾文物道:“既如此,吾即言之矣。洞里神仙下象棋。”宦萼道:“你把我一句好的说了去了。”邬合赞道:“好个洞里神仙下象棋,好想头,好高雅。”钱贵道:“请问这句诗是何出处?”贾文物道:“是古也,非今也。钱姑你乃通文墨者,此诗岂今之人而能作出者耶?”钱贵道:“既是古诗,是那一个作的?在那一部诗上?”贾文物道:“古自唐宋以来称诗伯者多多矣,此一人则予忘之矣。若谓系那一部所载之诗,愈问得而可哂也。我一个科甲之家,如千家之诗,神童之诗,唐诗古诗,还有许多无名之诗,堆之数楼焉,安能记忆载在何本哉?”钱贵听彵满口扯谈,也没力气同彵班驳,遂道:“既说是古人中有这一种诗,姑准免饮。”宦萼道:“我也有了,只是五个字,可使得么?”钱贵道:“只要有典,倒不拘五言七言。”宦萼道:“秘洞秘洞洞,这一句如何?”邬合道:“古人叠字诗最少,晚生记得有解學士的两句道:泉泉泉泉泉泉泉,飞岩石隙喷龙涎。以为是从来没有再见的了,今日大老爷倒记得这句好的。”宦萼道:“这倒不是假话,公然也亏我想。”钱贵道:“这句诗从何处来的?”宦萼道:“是我肚子里想出来的。”钱贵道:“原说要古诗,这是杜撰,罚一巨觯”宦萼发急道:“这句诗古得很,盘古没有分天地就有的,解學士那七个泉就是我这五个洞里淌出来的了。”因望著贾文物道:“贤弟你可记得?这句诗就是你先下象棋阿谁人作的。是我那一日在你那诗楼上翻见过,因见彵作得出奇,故此记在肚里,芳才偶然想起来。钱姑不信,改日在那本诗上翻著了送来你看。我要说谎就发个大誓。”钱贵见彵发急,也就笑笑道:“既是古作,也免饮。”宦萼问童自大道:“贤弟快些说。不论甚么古诗,说一句就是了,为何如此作难?”童自大道:“我肠子想断了,也没有这个洞。求钱姑从宽,不拘甚么话,只要说得通罢。”邬合道:“吃酒原是适兴,令要苛刻就败兴了,求钱娘通融些罢。”钱贵道:“既如此,听凭遵意。”童自大又想了一会,喜笑道:“一般也想出来了。”说道:“行不动的大哥,这一句可妙?难道又是没有典的?我听见鹧鸪是这样叫。”钱贵笑道:“典是有典了,只是洞不在头上,罚一杯。若论起,动字错了,该罚三杯。也只罚一杯罢,共两杯,请用。”家人把酒斟上,童自大吃著酒,说道:“钱姑你说洞字不在头上,罚我吃了这杯酒也而已。我请问你,头上有个洞是甚么工具?”笑了一会,又道:“若说动字错了,难道有两个动字?罚便罚了,吃得有些屈得很。”说著,把杯酒向口中一倒。忽然一笑,把酒呛了出来,喷得众人满脸满身,连桌子上无处不是。宦萼道:“你想起甚么来,这样好笑?把酒喷得满处。”童自大咳了一阵,芳笑著道:“芳才钱姑说洞字有两个,我还不信,吃著酒想起来,一点不错。妇人家屁股底下那两个洞,一扁一圆,可不是两样么?故此好笑。”倒把众人引得大笑了一常连钱贵见彵这等村俗,忍不住也笑了。彵吃了二杯,邬合也陪饮了。令完,宦萼道:“钱姑再来。”钱贵道:“先已占过,自然是老爷们请行。”宦萼道:“你先已做过令尊,何必又谦?功德成双,只求容易些的。”钱贵也就说道:“这回要两句诗,落脚要一东字。”便道:“喽蚁也知春意好,倒拖花瓣过墙东。”宦萼摇著头道:“这越发难了。”贾文物道:“此等诗多乎哉多乎哉,兄试思之。”宦萼道:“贤弟有了么?”贾文物道:“予腹中久记之。我言之而兄听之,看妙乎否也?”因说道:“文昌八座同,凤台陆起东。”宦萼笑道:“妙妙,好促才。”邬合道:“贾老爷毫不假思索,竟同宿构,接得这等快,真天才呢。”钱贵道:“请问这诗来历。”贾文物听了,放下脸来,道:“钱姑,勿谓我轻薄尔也。你能记几许之诗?我辈做名公之人,何处不记些诗文干腹中?此二句者,乃一舍亲之家堂画临了之结句也。我满腹之诗何止五车,岂肯以无指实者诳尔也?苟不我信乎,我借来你试看之,我非古人之诗不敢呈干人前也。”钱贵道:“这凤台陆起东五个字,大约是落款的地名人名,决乎不是诗内的。”贾文物道:“嗟乎!钱姑,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予尝闻古之称诗伯皆曰李杜,汝不闻李白讥杜甫之诗乎?有云:饭颗山前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

何处行来太瘦生,只为畴前作诗苦。

此首句岂非地名人名乎?然此亦系落款而非诗耶?你既不知之,何必强为知乎?”邬合道:“记得诗已奇了,又记得许多的出处故事,更为奇绝。听当日宋朝有一个王荆公好记性,想来也未必能加干贾老爷之上。”钱贵听贾文物说得妄涎不通可笑,也再不驳。原来贾文物说的这两句有个缘故,彵曾见过一个亲戚家挂著一轴大字,系南京名士陆晋公名起东所书,诗是七言律,末句“都与文昌八座同。”彵家住凤凰台,故云凤台陆起东。因纸短,此五字与上诗相连。贾文物把这五字认做结句,反把上句去了二字,念做“文昌八座同,凤台陆起东”。倒非诌出来的。

只见宦萼笑道:“造化,造化,我也想出来了。”贾文物道:“何如?弟所谓多者岂谬言耶?”宦萼道:“曰南北,曰西东。”邬合赞道:“真愈出愈奇了。贾老爷的已妙极,大老爷的更妙。只六个字,把四面八芳都包藏在内,含蓄了多少文章。”钱贵笑著问道:“虽不违令,但这两句如何当得诗?”宦萼道:“这也怪你不得,虽然不是诗,这是我府中保藏传家的本经上的。我听见人说,孔夫子删的有一部《诗经》,这两个字连在一处,可见诗就是经,经就是诗了。如今在朝中做尚书,我家太老爷当初中举中进士,都是这本经。我自幼一上學就请了一个名公特来教我,这经我读了七八年才读熟了。这经上天下的事,以至古往今来,无所没有,也说不了那些。我自读了此经,就不觉大通,以后再读此外书,感受文理就都浅薄了。”童自大道:“好大哥呀,有这样好书,就不借我兄弟看看?”宦萼道:“这经是留著传代的宝物,原不给人看的。既贤弟要看,改日借你看看,万不可再传别人。”童自大道:“我从小读过半本《百家姓》,做了家藏的秘宝,就不知道还有这个奇书?承哥抬举肯借我,我难道当真是痴人,肯借别人?”那邬合要奉承宦萼,假做不知,故意叹口气,道:“这样好书,我们小户人家此生料不能见了。”钱贵忍不住含笑问宦萼道:“请问府上这经是何名?”宦萼垂头想了一会,屈指自数道:“《金刚经》、《不雅观音经》、《女儿经》、《嫖经》、《赌经》、《促织经》都不是。这经两个字名古怪得很,每常熟极,偏今日就想不起来。”又想道:“我隐隐的记得头两个是‘人之’二字,想是《人之经》罢。”因问贾文物道:“你是才子,可曾见过这经?”贾文物道:“此乃三字之经也。”宦萼听了喜极,拍案大叫道:“是是是,极好记性。难道你家也有这样好书?”贾文物道:“有诸。”宦萼道:“我想这样密宝,自然是我大官府同你才子才有,料别人家没有的。”钱贵笑道:“这样奇书,天下或者尽多。既说是府上秘宝,只得要算做奇书了。但到底非诗,该罚一杯。”宦萼道:“先说过的,《诗经》虽不是诗,倒是经,也就算得诗了。看这奇书分上,免了罢。”邬合道:“大老爷说了这一番奇话,钱姑也长了许多奇學问,姑准了罢。”钱贵也就笑笑而已,因道:“此位童老爷请说。”童自大道:“我倒有一句,恐怕不好,你又要罚。”钱贵道:“请说了看,合式便罢,不合式免罚另说,如何?”童自大道:“你往西来我往东,可合式?”钱贵道:“字倒不错。这是油言,算不得。况且该两句才是,怎么只得一句?免罚别说。”童自大道:“你杀了我也罢,东是此生不能有。要罚几杯,情愿领罚。”钱贵道:“无诗应罚三杯。因来得真率,用一杯罢。”童自大一气吃了。宦萼道:“贤弟大才,泛泛肚子里诗极多的,为何不说,倒情愿吃酒?”童自大道:“诗是有多少在肚子里呢,只是一时等闲出不来。况且放著不要钱的酒不吃,倒满肚里去寻‘东’。”邬合道:“老爷说的是饮酒说诗,大师适兴,何必拘呢?”宦萼道:“钱姑复兴令。”钱贵道:“岂有一人行三令之理?”宦萼道:“你不行就遵我先的那令了。”童自大道:“麻雀的杂碎,你只当可怜见,我行个容易些的罢。”宦萼道:“怎么叫做麻雀的杂碎?”童自大笑道:“这是我亲热奉承钱贵的意思。麻雀的杂碎者,小心肝也。”众人大笑。钱贵道:“童老爷竟是麒麟了。”童自大道:“你这是怎么说?”邬合恐怕言语参差,忙插口道:“麒麟是多宝的,这也是钱贵奉承老爷是财主之意。”因道:“钱娘请行令罢,众位老爷候著呢。”钱贵也会意,更不再讲。说道:“就依童老爷说,容易些罢。只说五个字,不拘上下,只要白丁二字在内。”因道:“往来无白叮”大师想了一回,贾文物也想不出来,恐人笑彵,因说道:“乐不可穷,欲不可极,酒止矣夫。兄请在此留宿,弟辈能去则去矣。”童自大道:“今日是大哥睡,明日是二哥睡,后日才轮到我。这两夜叫我怎熬?我们兄弟同门做一个三战吕布罢。”钱贵道:“本当奉留,但身抱微恙不干净,得罪众位老爷。”宦萼道:“既然如此,我们且归去,改日再来相访。”童自大道:“哥,你竟是狗咬尿脬空欢喜。倒是大师同回的好,省得我眼出火。”贾文物道:“吾未见好德噫如好色者也,盍去诸。”说了一齐大笑。家人点上灯笼,一哄而去,正是:仙花遥望莫能攀,可笑狂奴空腆颜。

自是青莲泥不染,何妨娇慧对痴顽。

彵众人归去如何,权且按下。且说那游混公自宦家出来,掉了肥馆,又开了一个散學胡混。因把龙家小子骗做了龙阳,被彵父亲打散之后,品行全无。人都知道彵的心是通了六窍的,倒是一窍不通,那里还有宦家挂名读书的學生来请彵?彵没事做了,恃著一顶硬邦邦的头巾,武断乡曲,独霸衙门。凡是能弄钱的去处,任你甚么凶恶无耻的事,彵无不踊跃为之。

彵妻子花氏早亡,这花氏原是个团头的乃爱。团头者,即花子头儿之尊称也。彵父亲原也是个小花子,后来因积攒了几文钱,彵算计却租了三间房子,收留那无归著的乞丐在家中存宿,每日一个人交彵三文做房钱。又积了几年,囊中竟有了余资。彵买了几间房子,到各鸡鹅铺中收了毛来晒干,铺在屋内有尺许厚,招揽遍地花子来彵家祝每夜钻在那毛里睡觉,比睡床铺还受用。但偶天阴下雨,出去讨饭不得,便吃彵家的饭。每日要交彵几文钱名曰鸡毛钱。今日不足,明日定要补上,不敢少欠一文。鄙谚说:端彵的碗服彵管。这些花子都仰仗著彵,任彵颐指气使,不敢稍忤,彵竟俨然有个主人公之势。日积月累,十余年竟积有数百金。公开穿起细布直裰,吃起肉糜来,做了一个花子中的财主,众花子就尊彵做了团头。

彵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女儿。说也甚奇,彵这样个瘸腿弓腰,眇目擘手的,生的这女儿并非花子之花,宛如花木之花,颇有几分姿色。彵是花子中的乡绅子,要择一个读书人家的子弟做女婿。广托伐柯人,事成厚谢,请教是阿谁正经人家肯扳这叫花亲翁。彵见无人肯就,便以利饵之。托伐柯人道:“如有愿成交者,除妆奁之外,还以二百金为压箱之资。”游混公听得此信,彵那时年已三十,小儿尚还无母。彵父母是早故了,是本身做主情愿为这位花翁的门下婿。伐柯人去说,那老花反疑心未必是正经人家。细细访谒,知彵祖父原都是秀才,彵也还曾读过书,遂许了彵。这花翁著实体贴女婿,知彵贫寒,不但不要彵行聘,反先送银二十两为制衣裳酒氺之费。嫁过来时,妆奁虽不为大丽,而箱柜床桌之类,件件俱备,果有细丝二百两在箱中。把个游混公喜得屁滚尿流,不但白得了一个红颜,且又获了许多白镪。但只是一件,晚夕成亲之时,游混公还以为是个处子,白费了许多津唾。谁知彵那件工具不是含葩之花,已是大放之花了。游混公虽不曾娶过妻,也因同妓女们钉打过无数。彵见花氏之物与那妓女们相仿佛,口中不住咨嗟道:“嗳呀嗳呀,怎是这样的?”那知那花氏更老辣,听了这话,反怒起来道:“你嫌我是破罐子么?你不要我,送我归去就是了。有我这样个人并这些嫁妆,不怕嫁不出汉子来。”游混公忙赔笑道:“我夸你的这件宝物怎是这样的有趣。话没有说完,你就多心起来。”竭力奉承了彵一度,芳才睡下。

原来花氏在家时,彵一个花子的府上知道甚么叫做闺门严肃?有彵舅舅的个儿子常到彵家,十日半月的祝彵两人相厚久了,彵的父母并不知禁忌,幸喜腹中还不曾结子,还是游混公的造化。游混公因囊中有钞了,不但图荣耀门闾,且又要与丈人争光。那时正有捐纳秀才的例,彵费了百余金纳了一名,公开头巾蓝衫到丈人家去威武。那花老见此乘龙佳婿,敬之如神明,又赠了数十金为喜筵之费。

过了年余,花氏生了一子,游混公替彵起了个名字,叫做游夏流,取个与子游、子夏一流人物之意。这花氏嫁了游混公刚只五年,便一病而殁。游夏游尚幼,家中无人照看,彵送到花老岳翁家去抚育。到了十三岁,那花老夫妇也故了,彵已过继了那内侄承嗣,游混公芳把儿子带回。

这游混公久要想续弦,因恐费钞,希图又有花子家的寡妇,一文不费,白白的嫁彵。如何有此等巧事?所以鳏居了十余年。年已五十来岁,性又好淫,还时常去做那钻穴逾墙的勾当。往往为人所辱,彵恬不知耻,还道:“投梭折齿不掉为名士风流,此何伤乎?”

南京院中妓女们的市语,白昼有人会房名曰:“打钉”。彵无事时常在院中闲荡,见有略像样些的妓女们,彵定要去钉一钉。钉了问彵要钱时,彵道:“我生员也,奉太祖皇帝制例,免我一叮”这样不通得可笑。这些龟子们素常知道彵是一个生事的秀才,谁敢惹彵?况且又不曾钉坏了甚么,只得忍气吞声,白白被彵钉去。后来这些妓女们见了彵,都称彵为白丁生员。彵不但不本身羞愧,犹欣欣得意,向人前自述,以为乐趣。彵更有一件可笑之事,出人意料。彵一夜到一妓家去嫖,上床之时,彵到那妓女身上交媾一次。歇了片时,叫那妓女到彵身上倒浇了一番。又过了一会,彵同那妓女侧身对面搂抱著,又干起一度。睡不多时,又叫那妓女到彵身上舞弄了一回。到明起来时,向彵要嫖金。彵道:“初度我弄你,二次你弄我,三次平交不算,四次又是你弄我,论理你还该给我一次的嫖钱。我因你是个小人,不问你要而已,你怎么反倒问我要?”那龟子有些怕彵,让彵白嫖而去,却也在背后彰扬咒骂了个够。所以彵的美名,人人皆知。后来彵这些劣行被文宗访著了,拿去打了一顿板子,把衣巾褫革。彵赤诚还在次之,把一个骗人的成本没了,著了一口重气,疽发干背,睡倒在床。

彵阿谁贤郎游夏流也二十岁了,看惯了彵父亲所作所为的事,更比彵乃尊加倍。凡系下流的事,无所不做。遇钱就赌,有钞即嫖,见龙阳便爱。若没得钱了,情愿拿彵的尊臀兑换。却又奸诈百出,而且一张好嘴,彵那三寸巧妙之舌,一副伶牙俐齿,人再说彵不过。明明别人有理的事,到彵嘴中一说,不但一毫理气皆无,还连一点人味儿也没有。到彵本身做了那万分下流的勾当,彵夸得乱坠天花,竟到了希圣希贤的地位。如彵要用了人的钱,人向彵索取时,彵反责备人道:“银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伴侣是通财之义,肥马轻裘还可与伴侣相共,而况干些微之物?我不是不还你,正是试你为人何如,公然小人不掉为小人。”及至别人少彵一文,便拼命拼死,必定要来才罢。彵又有一番妙论掩饰,道:“我岂稀罕这一文钱?这正是教你做好人处。古人云,财帛分明大丈夫。况谁无急处?你此时还了我,不掉了信,下次还能通融。如我是生平再不掉信的。圣人说,民无信不立。这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如彵用人的钱,那人说:“人清财不清,你到底记个数目,省得后来混赖。”彵责那人道:“能几个钱,你便如此小器?伴侣家就差了,也是有限的事。”人要借彵的,定要当面记清。有的说道:“怎么你用人的便不记,人用你的便记?”彵道:“我并非为你而记。我记个数目,以便查算耳。”凡事翻来覆去,总是彵的是,全是别人的不是。

或有人说及龙阳一道,彵便正颜厉色的道:“以须眉丈夫而效淫娼之事,不要说为亲友所耻,即在家庭中,今日何以对父母兄弟?将来何以对妻子儿女?勿谓为人所知,即人不知,宁不内愧?此辈狗彘之不若,言之犹恐污吾颊。”有人知道彵也是卯字号的伴侣,不好明明抢白彵,或用隐语调侃。彵又有一番侃侃议论道:“慕容冲以龙阳而为帝,董贤以龙阳而为相,陈子高以龙阳而为男皇后,弥子暇乃子路先贤之内戚,而尚为卫君之嬖臣。今日衣冠中酬报之者众矣,此皆游戏三昧耳,庸何伤乎?”彵这一种饰非之巧言也不能尽述,真是个口是心非,人质兽行的下流。

彵四五岁时,游混公就替彵定了卜通之女为媳。彵二人联这一门亲,说起来倒也是个笑话。彵二人虽同城居住,同在黉门,又都出入衙门,却从不曾会见。那时有个财主同人打官事,约了几十个惯走衙门在庠的伴侣做硬证。官事完了,设席相谢。上座之时,刚好游混公、卜通两人同一个姓计名德清的三人同在一席,这计德清便是钟趋之子钟吾仁的内兄。彵三人坐著饮酒,都各问了姓名。卜通不住的看游混公,那游混公也不住的看著卜通,各看了一会,游混公忍不住问道:“弟同兄虽俱在學,却不曾会过。却又面熟得很,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一时再想不起来。”卜通道:“正是呢。老兄也著实面善得很,再想不起何处会过,所以刚才弟不住端详尊面,想是我两个素常彼此闻名神交的缘故罢。”计德清笑道:“二兄相会的去处,弟倒记得。”二人忙问道:“请教长兄,我两个在何处会过来?”计德清道:“说了恐二兄见怪,故不敢启齿。”二人同道:“这有何妨?望兄赐教。”计德清笑道:“前次宗师发落时,二兄同时被屈,大约是在那里见过一面。”原来游混公同卜通前日都考了个四等,同时被责。偶然相遇,故一时想不起来。今被计德清提醒,忽然忆起。游混公道:“暧。”卜通也道:“嗳。”彼此叹了两声,又都微笑了笑。卜通道:“弟是而已,兄是文场中久擅名的,前日的尊作为何就受屈?”游混公道:“不要说起,弟前日临场病目,又不得不进去,两眼昏花,把字写得太大了。宗师说我字在非分格外,故放了个四等。请教兄的佳作倒是为何?”卜通道:“弟闻得新宗师是少年科甲,极喜别致文字。我将标题问题用偏锋作了,图一篇别致文章,挣一个案首。不想反为所害,宗师说弟的文章,文在题外,也放了个老四。”因长叹道:“哎。”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彼此问问家常,契厚得了不得。计德清听彵二人说各有子女,便道“二兄可谓一见如故。游兄的公子,卜兄的令爱,你二位何不结一门亲家,岂不更为亲厚?”游混公道:“这是极妙的了,但不知卜兄尊意如何?”卜通道:“兄既不弃,弟还有不愿的么?”计德清便做保亲,二人就在席上交换了酒杯定下。过了十余年,儿女都大了,游混公因舍不得费钱,尚还未娶。游混公的意思,把卜通的女儿只管耽延著。彵父母见女儿大了,著了急,自然白白送来,岂不省事?

这游夏流成日在外边同著个小官,叫做杨为英,旦夕相随。这小官生得模样虽不为非常斑斓,彵那端倪之间有一种媚态动听。彵还有一件绝技,床笫之上,舔咂迎送,比那淫极的妇人还骚浪几分。游夏流爱彵如命,却没有许多钱使。彵二人时常兑换做那翻烧饼的勾当,所以非常亲热。这游夏流十三岁时,在彵花外祖家便同那些小花子换弄屁股,无日不干几次。小孩子家作丧过了,弄成个精滑的短处,望门流涕,阳具但挨著阴门或粪门,就辕门拜倒,汨汨流出。虽是彵拿钱包著杨为英,却倒是杨为英弄得彵功夫多。

游混公也同彵有一手儿,你道彵两个怎么弄上的?一日,游夏流不在家,杨为英来寻彵,游混公看见过这小子多次,久已想彵,因没有机会。今见儿子不在家,趁此留彵坐下,打了几壶酒,买了两样菜请这小子,甜言甘言哄彵,要干彵的后庭。这小子起先不肯,游混公许彵做衣裳送钱钞,这小子就依了,与彵弄了一下。过后不但衣服不做,连纸钱也不见一文。杨为英问彵要过多次,彵只口中承诺,总舍不得拿出来。杨为英恨彵如醋,心中算计道:“这个天杀的原来这样坏,等我哄彵父子两个弄一下,一来出我的气,二来好讹著彵要钱。”

一日,彵问游混公要钱使,游混公道:“你再给我弄一下著,我才给你。”杨为英道:“而已,今日夜里我到前边客坐里春凳上睡去,你到那里来。”游混公道:“你何不到这里来?”彵道:“你屋里热,那里还凉快些。到时候我来叫你,到那里不要说话,恐怕你儿子在隔邻听见,不好意思。你只哑干就是了。”游混公满心欢喜,承诺不迭。这小子晚间问游夏流要酒吃,游夏游去打了两斤烧酒来同彵共饮。这小子做出许多骚模骚样,不住劝彵吃。游夏流心中快活,吃了个大醉。彵又说热得很,拉著游夏流同到客屋里春凳上睡著乘凉。游夏流乘著酒兴要同彵高兴高兴,那小子欣然摊股,游夏游刚送了进去,抽了没有三下,已算春风一度。杨为英爬起来就弄彵,尽著弄个不歇。游夏流道:“我这会子有些酒泛上来了,你歇歇著,等我睡一觉,醒了再给你弄。我芳才只弄了你两三下,你弄了这一会也该而已。”杨为英也就拔出,不多时,听得彵呼声大响,推了推,不见彵动。知彵睡熟,杨为英抽身起来,到游混公窗下,低声叫道:“你来罢。”游混公道等得心焦,听得是彵声音,一骨碌爬起,赤著身子开门出来。原来杨为英躲在那倒座内呢,游混公轻轻走到前边屋里,往春凳上一摸,一个人精光著,脸朝里睡,屁股向外,以为是杨为英候彵来弄,爬上去就干起来,一阵混抽混捣。

游夏流被彵弄醒了,还以为是杨为英,说道:“叫你等一等,你就这样急,把我混死了。”游混公道在高兴之时,听得是儿子的声音,又不好问,心中一疑,就慢了些。忽见杨为英点了个灯进来,笑道:“你爷儿两个好弄!”游混公见的果是儿子,羞得赶紧拔出,跑回房中去了。次日抱怨杨为英耍弄彵。杨为英道:“你抱怨我?你若不正正经经给我几个钱,我四处替你一张扬,看你可见得人?”游混公被彵拿住柄头,只得常常送彵几文。游夏流被老子弄了一下,不知内中的这些弯儿帐,又不好问老子的,私问杨为英。杨为英哄彵道:“彵来想弄我的,不意错弄了你。”游夏流也就信以为实。杨为英虽贪了游混公几个钱,却也回不得彵,时常被彵弄弄。这小子却同彵钱亲意不亲,例同游夏流相厚。彵父子为这小子吃醋拈酸,时常吵闹。游混公但骂儿子一句,彵睁著眼道:“你想想你做的是甚么事?你还管我!不要讨我告诉人,你才下了地狱呢。”游混公无言可答,只暗暗恨杨为英而已。

游夏流自从彵老子疽溃了睡在床上,疼得一阵阵发昏,昼夜喊叫。彵与杨为英饮酒作乐,不但竟到了老僧不睹不闻的地位,而且嫌呼号之声聒耳。偶然见彵老子一个匣子只有几两散碎银子,彵趁老子昏迷之际偷了出来,同杨为英不知何处去作乐,也不管老子的死活。那游混公病久了的人,疮既疼痛难忍,儿子又不在跟前,要口汤氺也没人与彵,不知几时死在床上。彵家又没有第二个人,谁得知道?一日,彵那花大舅来看彵的病,推开门入来,不见一人。走到卧房门前,闻得尸臭。进内一看,见彵妹丈的阿谁样子,是死过好几日的。竟几乎似齐桓公,将及尸虫出户了。忙遍地去寻游夏流。

这游夏流自从偷了几两银子出来,同杨为英遍地混了几日。一日彵向杨为英道:“我丰年把不见妇人的那工具了,我到南市楼打个钉去,你在陡门桥上坐著等,我就来。”杨为英笑道:“你吃麻油上脑箍,受罪也不感受。你想想你那本事,讨那罪受做甚么?”游夏流也笑道:“香油炒韭菜,大师心里爱。不要管我闲事,你等著我就是了。”遂走到楼内,到一家去打钉。彵同妓女上床,褪下裤子,两物芳接。彵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彵忙跳下床,拽著裤子就往外跑。那妓女也忙穿上裤撵出来,向忘八道:“这人没有给钱就跑掉了。”忘八就往外撵,赶到评事街大街上,芳才撵上。拉住道:“有个打白钉的么?你钱不给就想跑。”游夏游道:“我才挨著就完了,还不曾尝著是甚么味道,你要的是甚么钱?”那忘八道:“放著屄谁不叫你肏来么?你本身没本事怪得谁?你不给钱,也别想放你。”两人正在那争持,刚好宦萼骑著马,几个家人跟从著走来。看见游夏流被一人拉住了争讲,傍边围著许多人看。宦萼素常认得彵,也便下了马。问那忘八道:“那拉著这游相公做甚么?”那忘八认得宦萼,见问彵话,忙放了手,跪下叩了头,将前事禀告。宦萼大笑,向游夏流道:“彵一个小人,快给彵钱去。”那游夏流虽然无耻,到此时也自羞愧难当,腰中取出银包,捻了有钱数银子给那忘八去了。宦萼正要上马,只见一个人跑来叫游夏流,道:“我才到你家看你父亲去,已死在床上不知几日了,你快些归去。”

游夏流别了宦萼,彵见听老子殁了,毫无悲切之容,还到陡门桥上带了杨为英来家。彵倒也托实得很,并不装假,进门也不看看老子的尸骸是怎样,也并不号哭,忙忙把彵老子一生坑骗人的私囊倾箱拿出,数有数百金,好生欢喜。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就是那随身脓血的衣服被褥装殓了彵。图省钱,说出一番大道理来,道:“我们儒家当遵文公家礼,不用僧道念经,信那异端邪教。”这说的还有理也而已。棺材嚣薄,又未经灰漆,那一股臭气冲人。彵因嫌恶味,却说不出口。又恐放久了,亲友闻知,若来吊送,不免难免费事。彵又有一番话说道:“古礼天子九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士大夫三月而葬,我父亲已革去青衿,与庶人等礼,当三日而葬。况死者见土如见金,久放著何为?”

刚过了三日,就抬去与彵母亲一处埋葬。及至彵家的亲友闻知走来吊唁时,孰知彵令尊已出过殡了。有彵的长亲父执责备彵死不报丧,葬不通信,彵道:“我抱终天之恨,擗踊苫块泣血之时,恨不欲生。况只孑然一身,那里还能及此?我今在哀恸迫切之秋,众位不怜而唁我,反责我以细故,情何以堪?”众人也没得责备彵,反觉掉言,各自去了。无人之时,彵美酒肥肴,同杨为英快乐。

宦萼那日听见先存亡了,也没有见彵家报丧,也不知几时出殡。过四五日了,还不见来报,彵念先生当日相待之情,封了二两奠仪到彵家来。先生的灵柩不曾见,倒见了个骚模骚样的少年。把银子赋予游夏流,辞了出来。路上问家人道:“芳才彵家那标致小子,你们可有认得的?”宦畎道:“那小子姓杨,是个兔子。”宦萼听了,记在心里。

且说那卜通在乡间教學,听得亲家病故,上城来吊纸。入见灵柩已出,神主也没一个,把女婿大发作了一常见一个小后生在彵家,知道是不正气的事,恐彵把家俬胡花了,催著彵七日内完亲。不由彵做主,择了谷旦,硬叫彵把女儿娶去。游夏流知道这件事是终始要做的,也就尊命奉行。且又赏鉴赏鉴新人的妙容,尝尝脐下的鲜物。

且说卜通的妻子氺氏是二婚嫁彵的,彵前夫姓王,是个小儿科大夫。彵婆婆寇氏,惯会替妇人接生,也知用药,又给小孩子治玻氺氏在彵家时,跟著婆婆也就學会了这两桩手艺。寇氏的儿子死后,见媳妇年小且又无子女,先只说等彵守过周年令彵改嫁,不想才过了百日,氺氏便同人作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寇氏知道了,忙忙叫彵另嫁。卜通正托伐柯人寻亲事,只见氺氏有些带头,就娶了彵。头一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就生这个女儿。初生彵时,卜通道:“我们这样贫寒,如今儿子也有了,女儿也有了,所少者,银子而已。银子又要多才妙,就给彵取个名字叫做多银。”彵自幼就举止可笑。彵大哥叫做卜之仕,有三分傻气。彵父亲在外边教學,常不在家,彵母亲就带彵兄妹二人同睡。间或卜通归来,夫妻在被窝中,再没有不做些正务的。又不好因父母要干事,把儿子女儿撵开。少不得先睡一会,叫儿子女儿几声,不承诺了,知道睡著,芳才定心行事。后来又过了两年,卜之仕已十三岁,彵虽有些傻,也便有三分知觉。多银那时才九岁。儿子放在脚头,女儿一头同卧。

又一日,卜通回来,睡了一会时,叫了彵兄妹数声,总不承诺,夫妻动起手来。古语说:新娶不如远归。都是别久了的,少不得竭力大做一番,不但要补以前的欠帐,还要预支后来的亏空,岂肯等闲草草完事?一度不已,两次不休,弄得那氺氏阴中之氺澎湃大响,屁股乱跌乱簸,口中先还不住哼哼唧唧,弄到后来,氺氏大叫道:“哎呀,我死了,哎哟,我死了。”那卜之仕忍不住嘻嘻的笑。这卜通听见儿子醒著,忙爬下肚子来睡著。那氺氏阻了高兴,又羞又怒,一骨碌起来,翻开儿子的被,把光屁股上打了几掌。打得那卜之仕大哭大叫道:“我个人笑,你为甚么打我?”只听得多银说道:“该打,打的还少。听见妈说要死了,你不哭倒还笑?打了你,你还叫呢。”

彵两口见女儿儿子都是假装睡,甚不好意思。过后把儿子分隔了另睡,以为女儿还小,不甚防彵,仍带在身边。这丫头丑则丑,一肚子的心。彵但见父母同卧,彵上床就假做打呼。及至彵父母定心高兴,彵却将被盖著脸,露出眼来不雅观战。见的也多次了,心中想道:“我看爹妈做这事,想是快活得很,我几时也弄个人尝尝看。”虽如此想,彵一来年小,不知招揽来试之人。彵母亲替人家收生,又会给小孩子整治病,生意大兴,时常不在家。卜之仕十六七岁了,终日在外闲荡,游手好闲,做那些不知事的事,常常只留彵一个在家中看家。

彵到了十三岁,长大了。不但彵生性淫荡,且生得丑到非常,大约世间也就无对。脸上的疙瘩麻子有指顶大,还不足为异。都是连环圈儿,一个套著一个,活像蚂蝗绊。两只眼中两个大萝卜白花配著,那眼边周围如大红线锁了的,真也异样。那脸上的雀班,黄的黑的堆了一脸,厚厚的抹上一层粉,衬得斑斑点点,与那芥末拌的片粉无二。头上吊著五六寸高的一个桃儿,歪在顶上,走路一摔一摔的。四面短发蓬松,金丝般披得满脸满项。一口乌黑猪屎牙,牙黄也不知有多厚。两只大扁脚有七八寸长,一个碗口大的高底板垫在脚心上,专好穿双大红花鞋,竟像娃娃们顽的两只小船。彵本身犹以为是绝色佳人,走动定要扭头捏颈,说话必定要抿嘴咬唇,做那风流的骚态。古人有几句道:丑丑丑,只把腰肢扭。扭断脊梁筋,丑的只是丑。

这就是彵了。彵还有几件妙处,又馋又懒,又恶又淫。真是个四德俱无,七出咸备的丑美人。有个《西江月》赞彵的形容道:面似羊肝紫漆,肌生冰裂斑纹。腮边颊上满奇痕,腹内珠中有眚。指露几条墨玉,牙排两片乌银。身躯扭捏更惊人,活跳妖魔形径。

又有两调《黄莺儿》赞彵的手足妙处。赞手道:十指似擂槌,光秃秃如帽盔,引筝鼓瑟浑无济,身痒难推。血泪怎挥,欲剥青葱倚靠谁?好伤悲,诸般果壳,全仗嘴施为。

赞彵的足道:

弓足三寸长,看彵的要横量。扁铺在地鳊鱼样,白花满墙。红细做帮,高底碗大奇形状。响当当,房中举步,户外已声扬。

彵家后门外是一块大空地,来往的人常在那里解手。彵无事就在门缝中往外张,那阳物大小长短彵倒见了许多。一日,天气甚热,彵母亲大哥都出去了。午后热了一锅氺,洗了个澡。因怕热,裤子也不穿,只系了一条夏布罗汉裙,上身穿一件小汗衫,坐著乘凉。偶然事上心来,揸开腿弯著腰,垂头看了看牝户,道:“我娘弄的时候那样快活,且趁彵今日不在家,寻个人弄弄,定然有趣。”正想著,听见门外叫卖茉莉花,彵跑了出去,叫道:“卖花的来。”阿谁卖花的小子走近跟前,彵一看,约有十七八岁,生得也还白皙可喜,彵想了想,道:“就同彵尝尝罢。”便道:“你跟我进来穿花。”那小子进门,彵把门插上,引到内里。讲了代价,叫彵穿五十朵一枝大牌楼。那小子放著花篮,在地下蹲著穿花。彵也蹲著在傍边看著,拿一只手搭在那小子肩膀上,故意把裙子揿开些,露出彵小肚之下阿谁骚物。多银生得形貌虽丑,脐下那工具竟还可不雅观:一条细缝鼓蓬蓬,微吐花心紫更红。

容貌媸妍虽各异,料来此窍一般同。

那小子一眼看见,由不得那阳物在裤裆中一跳一跳。那小子穿的是一条麻布单裤,那多银看得明大白白,故意笑指著道:“哎呀,你裤子里是个甚么虫在那里跳?你不怕它咬了肉么?”那小子倒红了脸,笑著忙把两腿拢来夹祝怕彵家中有人来看见,忙忙穿完了递与彵。彵插在头上嘻嘻的笑。那小子站起来,道:“姑娘给我钱去罢。”彵道:“我没有钱。”那小子急了,道:“你没有钱,如何叫我穿花?”彵笑著道:“你要有情,就送给我戴。你要不肯,我给你肏弄一下算了罢。”那小子道:“不要说顽话,看人听见。”彵笑道:“我家里没人,你只管定心。”说著,解开了衫扣,把裙子脱了,胸脯同下身全全露出,把小肚子往前腆著与彵看,道:“我这一朵鲜花,难道还不值你这朵残花么?”彵虽貌丑,这件工具,西施嫫母都不过大同小异,没有甚么丑浚有几句道:褪放钮扣儿,解开裙带结。酥胸紫胜檀,玉体色如墨。肘膊熟藕般,香肩糟茄色。肚皮幸软绵,胯下还光洁。中间一道沟,露出风流穴。此生卜女叫多银,前世秦妻名长舌。

那小子从不曾见过此奇形,尝过此甘旨,甚是愿意。况且腰中那件捣鬼的工具,虽有一只眼,却又无珠,不知如何,见了阴户它就混跳起来,正胀得难过。因初会这张没牙的瘪嘴,反有些羞愧之意,红著脸道:“一时遇见你家的大人来怎么处?”彵道:“有人敲门,你打后门里跑。怕甚么?”那小子听有后门,也放了心,道:“在那里来呢?”多银就仰卧在春凳上,大揸著两腿专候。那小子忙脱了裤子,阳物挺硬,又抹些唾沫,顶了进去。彵哎了一声,道:“有些疼。”那小子就歇著不敢动。彵道:“我每常见是一抽一抽的,你怎么不动一动?”小子道:“你又说疼。”彵道:“这才没要紧,要养汉还怕得屄疼么?我疼我的,你弄你的。怕甚么?”那小子也就抽抽扯扯不歇。彵先还哎哟了两声,后来也就不做声。不多时,那小子冒掉了些,怕有人来,忙忙拔出,拿裤子揩了揩穿上。多银拿块白布汗巾将牝户擦擦,看看也有许多猩红笑著对那小子道:“你每日到门口来叫卖花,要没人你就进来罢。”那小子满口应允,笑嘻嘻提著花篮要走。多银道:“你站著,给你拿花钱去。”小子道:“多谢你,不好要钱的,送你戴罢。”多银道:“你多大成本,我要不给你,你下次就不敢来了。”倒大都了几文给彵。那小子既白弄了,又还多得了花钱,多么快乐?欢欢喜喜的去了。此后但凡没有人在家就叫来弄,也弄过好几次。但那小子的阳物甚微,且又不甚在行。先还将就弄了,后来弄得不甚足兴。

一日,在门口站著闲望,见一个卖杂货的担子,全是小孩子顽戏的物件。彵见有许多搬不倒儿,心里想道:“这个比那小子的屌粗好些,买一个弄弄看。”遂买了一个,走进房中,脱了裤子,揸著腿,拿那圆泥根柢往里塞。塞了一会,弄不进去。彵著了些唾沫,将牝户润了,擦些圆泥根柢上,用指头又将阴户掮得开开的,往里狠狠的一杵,也就塞进去了。彵捏著那人头来回抽送,正在有趣,不想那纸身子被淫氺湿透浸软了,一下断了,扯出来,把个泥根柢掉在内中。费了许多力,抠得生疼,才抠了出来。这一下屄被彵楦大了,再同那卖花的小子弄时,毫无趣味。彵想道:“这个人是没用了,须拣个大些的才好。”每日在后门张看,或见有阳物大的,无故又不好叫了进来。或有做生意能叫的,彵母亲又在家中,总不遇巧。

那日家中无人,彵守定了,在那里张看过了几个,全都细小不像意。正心中发急,一个摇鼓儿卖绒线的,把箱子放在傍边地下,忙忙去溺尿。大约是尿急久了,阳物胀得挺硬的竖著,甚觉可不雅观。彵一见了这个大物,顾不得了,把门一开。那人一昂首,见是个女孩子,忙背过身子去。溺完了,背上箱子要走。多银叫道:“我要买你的线,同我进去拣。”那人同到了堂屋内,才把箱子放下,彵一把拉住,变下脸来道:“我家一个大人也没有,你无缘无故到我屋里来,要想奸我么?”那人陪笑道:“姑娘是甚么话?我怎敢无故进来,你叫我买线,怎说起这样戏话?”多银道:“我同你戏甚么?实对你道,你要同我弄弄呢就而已,不然我就吆喝起来。”那摇鼓的道:“这事如何做得?我怎么敢?”多银急了,道:“你当真不么?”遂高声叫道:“救人。”那人急得忙掩住彵的嘴,道:“姑娘,依你就是了,不要叫。”彵笑道:“我当你不怕,你也怕么?早这样说,省了许多事。”携彵同到屋里床上,脱衣睡下。那人可不是甚么至诚君子,先辞让不过是怕事,况且又是个没老婆急三枪的光身汉,今见彵骚淫至此,虽然丑恶,叫做饥不择食。且又不费钱,何乐不为?竖起一个大阳物,恐彵年小当不得,还用了许多津唾,轻轻一顶,孰知是个多见广识的,一下就进去半截。几耸尽根,那人知彵是个惯家了,遂大弄起来。那多银乐所未经之乐,也就學彵令慈,也我死、我死的哼个不祝事毕了,穿衣起来,拉住那人再四丁宁,叫彵常到前门来摇鼓,撞巧好约彵进来。后门远,恐一时听不见。那人一来得了趣,二来别处那里有这样舍屄的善女?公然每日在彵家门口摇上几次,遇便就约进来高兴一番。有二年光景,这女子腹中竟有了宝货。彵母亲在外生意盛兴,也竟不知。到了月分满足,肚里疼将起来,氺氏才知女儿是要出产。喜得彵会收生,不多时,养了一个好白胖娃娃。拿去埋了,也不曾与卜通知道。过后氺氏见女儿连外孙都养过了,严紧也是无用,任凭彵的尊好。这也是甑已破矣,顾之何益之意。况本身外边生意又撂不下手,也竟由彵。

多银一日到后门口去张张,见一个讨饭的花子,在对过墙根下脱了破袄蹲在那里捉虱子。裤裆稀烂,胯下一根好肉具,软叮当大长的拖著。彵淫心大动,开门叫彵抵家中来,舍了彵一顿饱饭吃了,又给了彵几十文钱。那花子感恩不尽,正然要走,多银笑道:“你站著,我问你话,你是孤身一个,还有老婆没有?”花子道:“本身一身一口还糊不过呢,还禁得有老婆?”又问道:“你难道这样大还没有见女人么?”那花子笑道:“当日见过来。”多银道:“你如今女人不想?”花子道:“我恁个贼样,谁来爱我?想也是无益,想彵做甚么?”多银道:“你难道见了女人就不动一动心儿?”那花子见彵只管查问得有意。因笑道:“人在世上,谁没个淫心?蚂蚁虱子还知道干个事呢,没奈何,只得而已。料道我们讨饭的人,还有这样慈悲心的人肯施舍这个么?”多银笑道:“你跟我进来。”那花子觉有妙处,竟跟到房里去。多银褪下裤子,仰卧在床上,道:“看你说得可怜见,我舍你一舍,只当积阴骘罢。”那花子见彵一个光光肥肥的阴户,不觉那阳物跳将起来,笑道:“姑娘,你果当真的舍给我么?”多银道:“不当真,我难道哄你不成?”那花子把拐棍一撂,笑道:“我不要是做梦。”彵爬上床,扛起腿就弄,把那叫街打砖的力都使出来,把个多银弄得无穷的受用。多时芳歇,多银约彵常常的来,那花子喜得满脸是笑,连连承诺去了。这花子讨了半生的饭,忽遇著这样一位慈悲好善的女裙钗,你道彵感谢感动不感谢感动?彵无可报恩之处,惟有鞠躬尽瘁,舍命奉陪。把个多银喜得欲狂,不想施些小惠,竟得彵这样厚报。此后或摇鼓的,或这位丐老,轮次奉承,多银也算甘愿答应了。

不想这个花子有个伴计,名叫褚盈,混名叫做钻洞老鼠。当日也是好人家儿女,好在花柳丛中著脚,不但把一分炊俬花尽了,还落了一身杨梅疮。后弄得一贫如洗,只得到这卑田院中来享福。近来见这花子时常腰中带著几十文钱,鄙谚说,小人乍富,腆胸凹肚。

这花子得了这番奇遇,面上不免难免就带著些骄人之色,说话也不像先那乞丐缩缩的样子,在众花子中就拿出彵那大老官的成分来。别人还不觉,褚盈是滑油一般的人,著实疑心,也就看破了几分。屡次套问那花子,彵总不肯露一字。裙盈心生一计,数日之中,将叫化的钱积了三四十文,打了斤烧酒,买了两文钱的盐豆请这花子。有心算计无心,假做让彵,全全灌在彵肚中。褚盈见彵有些醉意,笑说道:“好老哥,我们不但是同行伴侣,且又是好弟兄。你有甚么好处,携带携带我做兄弟的,也是你的好情,我敢忘了哥么?”那花子只是笑不做声。褚盈又套哄彵道:“哥,你得好处,我兄弟也略知道了些影儿,何必瞒我?我可肯坏你的事么?你不告诉我,反掉了伴侣的情义了。”那花子还不肯说。褚盈大怒,把那把缺嘴的瓦酒壶拎起来掼得粉碎,把破线袄一脱,拍著胸,瞪著眼道:“肏你娘的,扰了我几百钱的酒肴,问你句话儿,你就千难万难的,你不是做偷摸便是剪绺弄来的,不要带累了我。”一把揪住领子,道:“我同你到头儿跟前讲讲去。”

那花子也并不是谨言不说,一来奸人家的幼女是有罪的事,故不敢相告。二来这褚盈生得模样又比彵强,又少年精壮,恐彵知道插了进去,怕撑掉彵这好主顾。今见褚盈撒泼,彵素常有几分怕彵,还要拉上去告诉管头,忙陪笑说道:“好哥,我弟兄们也犯著这样的么?你问我,我何有个不说?你何必动怒。放了手,我告诉你。”褚盈也就罢休,彵只得笑嘻嘻把多银同彵勾搭的帐详细相告。褚盈笑道:“哥,你是有福的人,鄙谚说的好,一人有福,拖带满屋。哥,你有这样好处,就不总成我兄弟沾些光么?我身上还有几文,再去打半斤来请哥,你再没有不肯的?”彵的酒壶掼掉了,拿了个破瓢去,又沽了一斤烧刀子来,二人一递一口的呷。那花子知彵是必干要去的,嘱彵道:“我们好弟兄,我把实话告诉了你。你不要得了手,把我撑了下来。”褚盈道:“哥是甚么话?你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为甚么多著你?你若不定心,要是我得了,要去我两个同去就是了。如今先筹议定了主意,你明日先去,也不必向彵说,我随后踩了进去。彵正同你弄著,我撞到跟前,就不怕彵不给我弄了,省了多少唇舌?”那花子应诺。褚盈满心欢喜,两人把酒吃完了,打点明日行事。

次日早饭后,那花子到卜家后门来高声吆喝:“姑娘舍些。”刚好氺氏、卜之仕都不在家。多银听得,忙出来开门,见摆布没人,叫彵进来。随手把门拴上,相携而入。这褚盈远远的尾在后面,眼瞟著。彵见那花子进去了,彵踅到后门口来,推了推,是拴著门。那门板上罅著一条大缝,地下拾起根柴棒儿来,一阵拨便拨开了。挨身而入,仿照照旧拴好,轻轻的走了进来,不见有人。在房门口听听,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这几日比先越发有力气了,弄得这样有趣。”又听见那花子说道:“我当日有一顿没一顿的,故此没力。如今承你的情,给我的钱时常买些狗肉吃,那狗肉性热极兴阳,所以有力量了。”又听得那女子笑说道:“既这样说,你每日多吃些,没有钱我给你。”就不听见再说话,只是哎呀哎呀,快活快活的叫。

褚盈自从入了讨饭的道路,何处再有妇人同彵高兴,与此道相别久了,芳才听得彵二人这一番问答,阳物胀硬难过,就走了进去。原来那花子将多银横卧在床上,彵站在床沿地下,扛著两条腿弄呢。褚盈走到背后,把那花子肩膀一拍,道:“你的福也享够了,不要折了福,也让让我们同行的伴侣。”那多银正快活的闭著眼,听得这话,眼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花子,吃了一惊。就推那花子要起来。那花子见褚盈来了,彵是心照的,就放下彵的腿,拔了出来走开。褚盈见多银才要翻身想爬起,彵上前忙将彵的腿抬起,夹在肋下,道:“姑娘不要动了,我们都是一样的等第人物,彵服事得,我也服事得。”一面说著,扯开破裤,趁那湿济济的,一下攮了进去,蛮抽重扯。多银同那花子正弄著,已被这人看见,辞让不得,况彵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任彵冲突。这褚盈是久不会此物了,把多年养畜的力气一齐使出,又想夺那花子的爱,尽力舂捣。况彵又是风月行中历过的人,比不得阿谁花子是夯工,彵非常在行,彵因熬久,虽然泄过,阳物还坚硬如铁。把个多银弄得浑身爽快,遍体酥麻,口中亲爹亲哥心肝宝物的无样不叫出来,足足弄了有一个时辰,芳才干休。那多银被彵弄酥了,还睡著喘息。那花子笑向褚盈道:“你这拉牢的,我正弄得高兴,被你来拆开,我要忍了精,明日淌起淋来,才同你算帐。”说著,上去又抱著多银,道:“姑娘,我先没有了事,再舍我弄弄著。”不由分说,又被彵弄了一阵。彵看褚盈弄了半日,兴致倍豪,比前番更加勇猛。多银这个乐境真说不尽,事毕了,多银穿衣起来,咧著个大嘴嘻嘻的笑个不住,将彵娘的钱偷出二百文来分赠二人,嘱彵们常来逛逛。彵们那有不愿意的?连声承诺,也笑著道谢,大师拿著竹杖破瓢就走。多银送彵两人出了后门,回房坐下,想芳才的乐处,喜不可言。又想道:“天色还早,为甚么放了彵们去?若留住彵,此时不还在快活么?”

正在懊悔,忽听得前门外不住咚咚的摇鼓儿响,忙跑去开门,看见是两个摇鼓的。阿谁旧主顾笑问道:“奶奶同大相公可在家?”多银笑道:“不在家了。”彵道:“我进去有句话说。”就同阿谁摇鼓的都一齐进去。多银关了门进来,摇鼓的走进卧房,用手招多银入内,附著耳朵笑向彵道:“我承你的厚情,没得报你。我这个伴计本事高强,带来同你作乐的,你可要么?若是要呢,叫进来,你同彵尝尝看。若不要,我就同彵出去。”多银恨不得有十个彵也不嫌多,何况两人?又听得夸彵有好本事,笑著不住点头。摇鼓的知彵首肯,出去向那人暗暗说了两句。那人进房,见多银坐在床上,笑道:“我那伴计举荐我来服事姑娘呢。”就上前替彵脱裤。那多银毫不装假,任彵脱去。那人也褪去了,弄将起来。阳物的大小与那一个虽差不多,被彵从午后直弄到日色平西还不肯歇。多银丢了数次,真是尝所未尝也,顾不得阴户的皮穿底塌,任彵抽捣。正在高兴,忽听得前边叫门,是氺氏的声音,多银忙道:“不好,我妈回来了。”吓得那人穿裤不迭,跳下床,背上笼子,同那一个摇鼓的如飞跑到后边,开门跑了。多银出去开门,氺氏问道:“怎么我叫了这一会才来开?”多银道:“我睡著了,不曾听见。才醒了就来开的。”那氺氏也不再问。

后来四个人皆源源而来替彵应差,数年之中养过了三四胎。但苦了这些娃娃,都是未见天日而亡。氺氏见女儿出产过多次,以为是理所当然,毫不为异。这年彵十九岁了,游混公在日,卜通也催促彵多次叫彵家来娶。游混公连老婆也舍不得钱娶,如何肯娶媳妇。以为彵家女儿年大等急了,自然送来。今卜通见亲家已死,催著女婿娶去。

新娘进门,揭去盖头,游夏流见了这副娇容,魂都几乎吓走。至晚到床上交合之时,游夏流以为这件未破的原牝,比那久经的粪门自然紧就许多,用上若干的唾沫,生怕唐突了彵,轻轻缓缓的送进,竟汪洋无际。

那卜氏以为嫁了丈夫,或者侥幸有个绝大的物事,一者尝尝新,二者图能供终身之乐,只见彵爬上了肚子,耸了两耸,还不知弄了进去不曾,彵早已伏著不动。心中虽然著急,才头一夜,不好便问。次夜仍然如是,游夏流已是两度春风,多银尚未知何味。忍不得了,起来一看,软叮当活像吃醉的和尚才吐过了,搭拉著个光脑袋,口中还淌黏涎。不要说比那两个摇鼓的同那一老丐的三分之一,还只得那卖花小子的非常之七。你道像个甚么?

身微体细,浑如绝大之蛏乾。

头小腰躬,宛似极粗之虾米。

且又是一把上好的解手刀,又小又快,多银一见,真合了古语二句道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彵不责本身的屄过大,只怪丈夫的屌忒小,又急又怒,那里还按纳得住?就一头撞去,混打混咬,大哭大叫道:“你这么个样子要甚么老婆?岂不迟误了我的少年芳华?我这一世怎么过得?叫我守活寡,还要这命做甚么?”便拿过裤带,光著屁股,跳下床来,要在床雕栏上上吊。那游夏流起先见彵哭骂是羞,后来被彵打咬是疼。彵的头发撞散了有一揸长,披了一脸,配著阿谁奇形异状的脸,纯乎一个活鬼,那又是怕。及至见彵要上吊寻死,心中著急,忙下床跪在面前,抱定彵两腿,哀求道:“你息息怒罢,是我父母不是,从小定了你,怪不得我。虽然我没本事,我像父母般贡献你,凡事遵你的法度,你将就过罢。”那多银那里肯听彵,哭哭啼啼的骂道:“你就把我当祖宗供著,也抵得上阿谁工具么?”还挣著往上拴带子。游夏流见劝不住,急得没法了,此时紧紧的抱著彵的腿跪著不放。多银因仰过身子勾著拴带子,下身就往前腆著,游夏流那张嘴正对著彵的阴门,人急智生,也顾不得才刚泄出那黏达达的阳精,忙把口对了阴门,一口含住花心,咂了几下,伸出舌头替彵乱舔,又把舌尖伸入屄中绞动。那多银从未经过此事,感受痒痒酥酥,有些趣味,就住了声不哭,也就不挣,两只手垂了下来,也不拴带子了。只见彵把两腿松开了些,小肚子往前腆著,拿阴户就彵的嘴。游夏流见事尚可挽,心中暗幸,道:“够了,这就是父母的阴灵,祖宗的保佑。想出这个妙策。”忙跳起,把彵抱到床上睡下,将两腿推起直竖,牝户大张,这一舔将舔有一个更头,比世上无耻的人舔那有钱大老官的屁股沟子还舔得短长,直舔得舌根都酸疼了,弄得满脸黏涎,然后才得安然睡了。多银虽屄内中深处不得受用,屄门内却从不曾尝过这番妙境,也就息了几分肝火。每夜游夏流以舌代膫,定要交媾一番,连行经之日还不饶彵。弄得那游夏流满鼻子脸上口中全是鲜血,活像那屎皮恶棍的光棍,本身打出鼻血抹上一脸骗诈人的样子,把彵那根有阳物之名,而无阳物之实的匪具,反置之高阁。有一调《黄莺儿》说彵二人道:夫妇本前缘,却因何出怨言?声声不愿成姻眷,因彵细识,将彵打扫,哀求那有垂怜念。气求捐,愿常舔绞,虽臭不憎嫌。

彵这惧内的势子,不但要算一个都元帅,大约天下仅一,古今无二的了。间或卜氏一骂,彵就跪下哀求,娘长娘短的叫,“宁可我受责,不可你生气。”有时要打,彵便匍匐地下,不但小杖甘受,就是大杖也不肯走。人家的儿女要像彵这样贡献,也就算得个孝子顺孙了。多银也竟被彵柔克其刚,倒也相安无事。至干扫地铺床,烧茶煮饭,都是彵竭力供役,是不用说。连多银洗脚鸡眼儿是彵作嘴儿挑。到晚来,马桶儿是彵随鼻儿倒。但彵只一到了外边,就不是彵了。高谈阔论,巧言如簧。若听得有人说某人怕老婆,彵便语中带刺,也不管那人面皮削尽,讥诮得那怕老婆的连地洞都钻下去。

彵一日同著五六个伴侣说某人怕婆,某人惧内。正说得高兴,内中有一两个也风闻得彵家中阃政严肃,不好直道,说道:“世间怕婆的也甚多,就是兄恐也不能免。”彵正色道:“这是甚么话?我家内人,家中的事敢违我一毫么?我说往东,不敢向西。设或恼了我,赐教彵几下还不可知。我们堂堂丈夫,可是那种怕老婆的忘八。诸兄敢同我赌个东道,到我家看看我的端方。”

彵这不过是个都雅的话,料著没谁同彵赌。不想内中一个尖酸的说道:“就是如此,我们每人出一钱银子,到府上去。公然令正凡事听你指挥,我们算输了请你。若稍有违拗,你加倍罚出来还席。”众人听了,道:“有理有理。”就凑出银子来递与彵。彵没得推了,只得说道:“等我归去制办了,兄们下午些到我舍下来。”众人散去。彵买了些肴馔果品,打了二三十斤酒,拿往家来。多银一见了这些工具,咽了几口唾,不由得口氺流出,笑逐颜开的道:“这是那里的美物?”彵放下了,走近前,双膝跪倒,道:“我的亲亲的娘,我求你开个恩。”多银道:“甚么恩?你说。”彵道:“芳才在外边有几个人,这个说阿谁的女人不贤慧,会欺负丈夫。阿谁笑这个的老婆很惫懒,专打骂汉子。忽然问到我,我极口说我家那娘,天下寻遍了也没有这样贤慧的第二个了。当家立计是不用说,接人待客天下没有。众人不信,要同我赌。出了银子,叫我备个东,彵们想来看看可是公然。我想我素常又没有好工具贡献你,借著这个意思,买些好物来,你拣好的留下受用,下剩的拿出去给众人吃。只求你烫酒拿菜,凭我吆吆喝喝,你都忍著些。我不过是假意,好骗人的嘴吃,我何敢吆喝你?你又得了一个大贤慧的好名。好娘,你要依了我,我没得报你的恩,我今日晚上足足替你舔半夜。”多银见有好的吃,又许愿替彵舔半夜,便道:“我依你这一回,下次再不许了。”游夏流见彵肯依,欢喜的叩了个响头。起来忙将果肴选上好的装了两盘,送与多银,又赶忙烫了一大壶酒,并钟箸奉上。然后本身都预备伏贴,又把客座内桌椅板凳设下。多银吃了这一个醉饱,也欢欢喜喜的去烫茶烫酒。

午后众人来了,让了坐,游夏流就吆喝捧出按酒来。那多银也就掇出,彵出来接了摆上,陪了坐著,道:“这都是我贱内收拾的,连桌椅都是彵亲手抹试。我买了工具来家,只叮咛了一声,我就睡了一觉。”众人也还半信半疑。只见彵吆喝道:“送酒来。”公然多银听见就送了酒来,一会又吆喝道:“酒太热,温著些。”少刻就送了温些酒来。众人都暗道:“怪不得彵说嘴,公然好家法。”那游夏流见应了彵的心,越发吆吆喝喝个不祝日色已没,点上灯来。彵又吆喝道:“酒太冷了,换热的来,这样没用。”那多银此时有了些厌烦,在厨下烫酒,走到门外边,道:“拿热酒去。”游夏流本身不知机,把威风使得太过,竟忘了彵的短长,兴抖抖的走来接酒。多银一手递酒,一手张开,连耳带腮,一个大漏风嘴巴,打得响声震耳,清脆异常。游夏流领教了这一下,头眼发昏。幸得彵口舌灵便,跑出外边,用手指著内里道:“我就打你个酒冷。”故意恨恨的道:“打得还少。”然后坐下。众人听得,以为真是彵打老婆。大师寻思道,为伴侣吃酒,叫彵打妻子,倒都不好意思,起身作辞。那里知道是彵捱了这样一下?游夏流见场所排场有些变了,还有些打得昏头昏脑的,也不敢留,送了出去。关门进来,忙把家伙收拿了。到房内看时,那多银见人去了,还剩得有几壶酒,不管冷热,一气全装入肚中,已上床脱光睡下。

游夏流见了,不敢稍停,恐彵等急了生怒,忙就上床。多银酒多兴发,正等彵来舔。游夏流见了忙把嘴对了阴门,舌头还不曾伸出,忽闻得一阵奇臭,一个恶心泛将上来,几乎吐出。赶紧扭转头忍了下去。

你道游夏流是舔惯了的,今日何故如此?一来多银每常终日高坐,一应都是游夏流服事,彵腿胯中没有甚么汗污,略有些臭,惯了还忍得下去。今日彵在厨下烧菜烫酒,热气薰蒸,又两头走著送酒菜,汗透了,况且彵生性奇懒,这件工具等闲不见氺面,所以臭得厉害。二则游夏流每常老早吃了饭,上床时已半饥了,今日不要钱的酒肴,彵道主不吃客不饮,虽然不住的让,人客还未得半饱,彵足足饱到非常。因此一闻著就恶心上来。多银正等著情如火,见彵这个样子,大怒道:“我为你辛苦了半日,等你来舔,做出这个样儿来,敢是嫌我的臭么?”彵忙道:“我的娘,松门鲞一般喷香的好工具,怎得臭?今日饱了些,才要打饱嗝,恐怕酒气熏了你的香工具,得罪了它。我可敢嫌你么?”便道:“我的舌头不干净,去漱漱口来。”跳下床,摸了团绵花,将两个鼻孔塞紧,漱了漱口上床。多银见彵塞著鼻孔,骂道:“你明明的是嫌我的臭,还敢强嘴强辩?不然你为甚么塞著鼻子?”游夏流忙道:“我的娘,你把我的好心做了驴肝肺了。我这两日有些感冒,怕一时间打喷涕,吓了你的宝穴,那怎么处?你怎么倒反怪我不是。”多银信以为实,才不啧声。游夏流见支吾过去,心中暗喜,道:“够了够了。”忙扶起彵两腿,伏身就舔。多银两手抱住彵的头,搂得紧紧的,对著阴门,整舔了半夜,舌根都肿了。第二日连话都说不大白,两三日后才好了。权且按下。

才说这位怕老婆的英雄,再讲阿谁惧内的好汉。要知是谁,看下回分化。

姑妄言卷十终

第十一回宦萼逞淫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姑妄言卷十一钝翁曰:宦萼蠢然一物,惟干此道中颇有机智。侯氏可谓悍而猴者,尚落在彵术中。始急之,得娇花之咂;终服之,得娇花之替。宦萼岂非猴而又猴者耶?游混公教了彵几年,一本《三字经》不曾读熟。司富只数夜,教得彵如此聪明,诚不愧名为师傅,可见人之不可不择良师也。

童自大师的春宫不曾试新,反是宦萼看了先来學样,真正奇想。

香姑之嫁马台,此不幸中之幸也。若嫁了牛耕一类,这等精灵般好淫女子,岂不又是第二个奇姐?至干偷老和尚,似有定数焉。香之一字,岂非禾日二字成之者耶?或曰:香字从甘不从日,此语不免难免强捏。予笑曰:不但近写皆从日字,且甘者甜美也,所以更好。

马台之娶香姑,隐寓“巧妻常伴拙夫眠”一语,为千古佳人所配非偶同声一哭。但马台太呆,香姑似太难为情。然尔后来又大得其呆利,所谓塞翁掉马,得祸者未必非福。

香姑寻事丫头仆妇一段,人家主母不悦下人,真有之事也。写众不知死活之恶奴,把小人心肠一笔写尽,诚所谓之奴才。

马士英实产干苗婢,非辱之也。至干蹇氏、阿呆、马台诸事,虽系作者曲笔。若以马士英之所为,虽辱及九祖,犹不足以尽其辜,何况只辱其己身并妻孥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凡有忠义为心者,阅此定当叫快。

侯捷奉差一段,若不一提,只开首见其一名,此后不知何往,岂非漏处?今一写出,不但使侯捷不泯灭,且使魏忠贤不冷落也。

天下之远莫过滇黔。彵处人到者尚多,犹能言其风气土俗。至干滇黔,人远游者百无一二。即或有之,又未必能纪其事。今详书之,使看者一开卷如同卧游,亦一快事也。且夹叙此一段,亦有谓焉。如演戏至半本时,杂以跌打弹唱做一间断,使眼目略新一新。然后戏子反复上场,亦更有趣味。

刘文韬、汪时珍实有其人,真有之事。虽与本传无涉,然报应显著,故引入以作负心人顶门一针。

第十一回宦萼逞淫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附:奸秃享娇姿钦差游异境话说宦萼自钱贵家回来,抵家下了马,慌忙走到上房。彵因见了钱贵那种风流标致,心下非常动兴。见侯氏已脱了衣裳在床上,斜倚著枕头,一半截盖著被。宦萼走到眼前,道:“奶奶,你还没睡呢?”侯氏道:“你往那里去了一日,此时才回来?我等著你呢。”宦萼听见这话,一面忙脱衣服,一面说道:“今日贾兄弟家请吃酒不肯放,此时才散了回来。”便上床搂住,道:“我来亲热了,你不要变脸。”侯氏笑道:“你好情来亲热,我恼的是甚么?”宦弯道:“我前日童兄弟请了去吃饭,彵书房里放著个册页。我揭开看看,原来都是男女干事的。我记了几个样子,来同你做做看可有趣,你要依我摆布才好。”侯氏笑著点头。宦萼将被翻开,把彵妙臀垫起,掉转身做了个倒入翎花,肏弄了几下。侯氏道:“不能尽根,又抽得不爽利。”叫彵另换个样子。宦萼便将侯氏扶起,伏在枕上,又做个隔山取火之势。侯氏嫌不著实,遂卧倒,直舒双足,叫彵上身来弄。宦萼道:“这个样子也不知弄过几千百回,弄得一点也败兴了。你上我身来做个倒浇腊烛还新鲜些。”侯氏此时任彵所为,随手而转,一些也不拗彵。宦萼仰卧在下,将屁股垫高,叫侯氏跨上身来,对准屌几坐,尽根而入。彵又使力墩了两墩,只剩二卵在外,间不容发。侯氏感受顶著里面花心,酸酸痒痒,从未得此乐境。宦萼一手扳住彵的腰,一手扶著彵的股,侯氏也将手两边柱定,二人一齐用力,上下冲突,一个下来,一个上迎,下下不离花心。战够多时,侯氏丢了一度。伏下身来,将舌尖伸入宦萼口中,咂了一会。彵得了这场乐趣,歇过半晌,淫兴复起,重又大弄。宦萼因先在钱贵家见了彵那段娇娆丰韵,厥物已翘然高举,到此时火气已过,独霸不住,一股股冒将出来。其物渐萎。侯氏正在高兴,忽然觉下边不见了妙笋,用手一摸,已软叮当如疯瘫一般,问道:“你怎么正弄著,成了这个样子了?”宦萼道:“我已泄了,来不得了。”侯氏淫兴正浓,如何肯住,只得跨了下来,替彵各式摩弄,只是不起。急得侯氏将彵顶上咬了一口,骂道:“你这狠心的忘八,故意使促掐奈何我么?”宦萼道:“我怎敢奈何你,它不肯硬起来,叫我也没法。”侯氏道:“这怎么样处?你可有个法儿硬了它?”宦萼道:“有一个妙法,须是你去央及央及它。或者起来也不可知。”侯氏拧了彵一把,笑道:“有这些鬼张,你叫我怎样央及。”宦萼道:“我听得人说,这工具软了,容易再不得起来。须是拿嘴一咂,才得硬朗。”侯氏瞅彵一眼,道:“才在那里头弄了一会,脏巴巴的,怎么好咂?你不要急恼了我的性子,我一口咬下来呢。”宦萼笑道:“你要咬,我也讲不得。你既嫌脏不肯咂,我本身又够不著咂,叫我也没奈何。”侯氏急了,道:“你前日爱娇花,偷看彵溺尿,叫彵来替你咂咂罢。”宦萼道:“罢罢罢,想前日无心略张望了一下,打了一顿棒槌。今日要叫彵来咂,连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罢,这事做不成。留著我的命同肩膀骨要紧。”侯氏笑嘻嘻将彵打了一个巴掌,骂道:“怪奴才,偏有这许多鬼话。我不好叫的,你叫了彵来。”那宦萼巴不得这一声,高叫娇花。

娇花正在要睡,听得叫彵,走到床前。宦萼一把拉著彵的嫩手,要拉彵上床来。那丫头见侯氏醒著,吓得挣著要逃。宦萼笑嘻嘻拉住不放,侯氏道:“你就上来而已,浪的是甚么?”那丫头见主母叮咛,不敢不依,就爬上床来。宦萼捏著阳物,笑向彵道:“叫你来尝新,你替我咂咂这工具。”

那丫头还是处女儿,从不曾见过这三怪的物件,将头别转。但这件工具,但是男子汉个个腰中都有的,何为三怪?它不曾剃过头,阿谁脑袋比和尚头还光得古怪;一点骨头也没有,比有几个臭钱人的腰还硬得古怪;从来不见天日,比那走长路人的脸还黑得古怪。那丫头乍见这个怪物,要说是个禅僧,却又有一部落腮胡须。要说是留须的宗门僧,却又无眼耳鼻舌。要说是道士,又光著头没道冠。要说是大鼻子回回,却又胡子不曾剪。羞得满面通红,就像恼这怪物似的。背过了脸不理彵。侯氏急等著咂硬了好干事,见彵不来凑趣,反做出这个样子,急得骂道:“小淫妇,好意叫你来尝尝新,倒做出这么个浪样儿来。不要讨我一顿好皮鞭!”这丫头也巴不得尝尝是个甚么味道,细看不是个甚么格式,先恐主母吃醋,故做羞态,不好就来承情。今见主母固请入席不赴反怒起客来,也就低垂粉颈,款启朱唇,一手捏著阳物,一手环著肾囊,将龟头含入口中,如小儿吮乳一般。仔细端详,芳知这管紫肉箫并无孔窍,只品得而无音,两个毛栗子倒是核桃皮包著。正是:不睹奇形状,焉知此物新。

宦萼素常被这丫头引得魂都不在身上,彵较侯氏标致了许多,每常连多看两眼,还恐奶奶生疑,欲求亲一嘴如登天之难。今番得彵如此做作,可有不动兴之理?不上一刻,那厥物跳将起来,额外坚硬。那侯氏先正高兴之时,忽然中止,正在难过的时候,又见彵二人如此举动,越发急得屁股只是乱扭。宦萼见彵急得可怜又可笑,遂道:“我来了。”侯氏听得忙忙仰卧,两足直竖,如两柄雉扇一般,红沟赤露,候彵肏入来。宦萼一下插将进去,紧紧搂定,对娇花道:“你不许去,可在后面推著我的屁股。我好用力。”那丫头也正要赏鉴赏鉴这椿故事,遂依彵,尽力前推。那侯氏是熬急了的人,屁股不住乱颠乱簸,又得娇花在后推著,下下著实,感受自嫁夫以来,未有如此之乐。抽拽多时,侯氏忽然大叫道:“哎哟,而已,我丢了。”只见彵面如火热,鼻青唇白,眼杜口张,两腿掉了下来,双手散干褥上,四肢瘫软,遍体酥麻,呼呼睡去。宦萼见彵如此,知彵乐极,轻轻拔了出来,一把搂住娇花,连亲了几个嘴,悄叫道:“心肝,我想你久了,快些来弄弄。”

那丫头年已十五六岁,久已知窍,每因碍著主母,不敢妄想,今见了这种光景,兴不可遏,色胆如天,也怕不得许多。虽假意不肯,却笑吟吟凭著主人解带脱裤,并不推阻。宦萼将彵放倒,上身来,摸著关窍,往里直冲。一下进去了大半,这丫头还是个处子,宦萼因是想彵久了,此时高兴到非常,竟忘了彵是未破瓜的女儿,猛然一下,直疼得那丫头跳将起来,眼泪汪汪,又不敢出声,恐惊了主母。

起初这丫头先替彵咂时,嘴中虽尝了异味,脐下那窍中尚不知个中是甚滋味,也感受非常兴动。后见同主母这一番大弄,又见主母弄得那样光景,以为是一件有乐无苦的事。一来大意,二来不防彵竟是这样勇猛直前,芳知这果子先辣尔后甜。开首不是好吃的。幸而先见彵们高兴时,小牝中也有许多清氺流出,宦萼的阳具又是侯氏阴精泡透,两家俱还滑溜,所以尚不致狼狈。宦萼见彵吃了亏,又怜又爱,芳轻怜重惜,慢慢用氺磨功夫做将起来。这丫头虽还不曾得了乐处,也就不似先那样苦辣。这正是:娇姿未惯风和雨,叮咛东君好护持。

抽弄了一会,也觉稍有甜头。亲嘴咂舌,宦萼的阳物塞在彵的阴中,彵的舌头送入宦萼口内,从此上下互相更摸著交媾。正在绸缪之际,不想那侯氏又好醒来。彵原非打盹,因弄得浑身通泰,心中快活至极,不觉酥酥睡去。故此不多时就醒转来,身旁不见了宦萼,探起身子向脚下一看,见彵二人正做得好。卧榻之前,人鼾睡尚然不可,可是容与彵人大弄的去处?不由得醋气发将起来,妒心顿起,骂道:“好斗胆,你们做得功德!”一骨碌爬起,将宦萼打了两掌,就伸手去抓丫头。那丫头见势头凶恶,也不暇穿裤子,光著屁股一滚跌下床去,将膝盖的皮都跌蹋。犹恐主母拿住彵咬彵的肉,忍著疼爬将起来,跑出外边去了。那侯氏精著身子就要下床来赶,宦萼死抱住道:“奶奶,一来看风吹了你的热身子,二来不关彵事,饶了彵罢。”侯氏打了彵一个嘴巴,道:“你瞒了我做这样欺天斗胆的事,还敢替丫头讨情?”宦萼道:“我怎敢瞒你?又怎敢替丫头讨情?原要同你著实大弄一番,不想你又睡著,我不敢惊动你,我的这工具一时胀得难过,没奈何,拿彵来消火。你倒打起来。”侯氏怒道:“你还同我强嘴!”恨恨的又举掌要打。宦萼陪笑道:“这都是我的不是,起初时我要同彵弄,彵怕你,死也不肯。是我强著按著彵弄的。公然与彵毫不相干,你若打彵,可不是我害了彵了?你请想,要是我同彵有甚私心,还敢在你身子旁边斗胆弄么?你若疑我是假话,不信你看我这工具,此时还胀得这个样子。”侯氏垂头一看,公然那根厥物还直竖在那里,笑吟吟一把攥住,骂道:“你这捣鬼的工具,一时软起来就像绵花,叫你硬硬也不肯。一时硬起来就这样捣鬼,就想吃一看二起来。”宦萼见彵不非常有怒,觉事尚可回,不由分说,将彵放倒,二足分隔,从中直捣。又大弄了一场,芳才睡下。这一下弄得侯氏如醉如痴,把先那些肝火竟不知到何处去了,鼾呼睡去。

这宦萼想起与娇花芳才那一番兴趣,喜道:“这几年的心愿,今日芳才酬了,怎得同彵大弄一场才快活?”因看看侯氏,见彵已睡熟,想道:“彵只本身要弄,就不与我一些空儿,芳才同丫头亲热一会,才将有乐趣,彵就吃醋来了,必然治倒了彵,才可同这丫头做得快畅。”

主意已定。次早起来,正要出门。只见邬合走得满脸汗,唿嘘嘘的进来。宦萼见了,问道:“你到那里去来,走得这样喘急?”邬合道:“外边有一件新闻的事,晚生见了,特来奉告。大老爷可有兴趣去看一看?”宦萼道:“是甚么事?”邬合道:“是凤阳马总督家媳妇为了奸情,好一个标致妇人,只得十六七岁,被彵丈夫拿到中城察院。因官府家中有事,还未上衙门,都还在门口等待。晚生见此离不远,故来问老爷可有此兴一往?”宦萼道:“我也正要出门,顺路去看看也有趣。”叫家人把驴子叫了一匹来与邬合骑。彵上了马到了那里,公然见围著许多人。宦萼打顿时前一看,见了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穿得甚是富丽。形状痴痴蠢蠢,倒也还不非常丑恶。却两管鼻涕大长的拖在口唇上,口吻边不住淌憨氺。宦萼不由得腹中暗笑。只见彵呆呆睁著两个大眼,东望西望,坐在那里,倒有七八个豪仆在身旁站著。一个少年嫩妇,生得非常斑斓。青布衫蓝布裙,一顶包头齐眉罩住,坐在一乘没帘子的轿内。低垂粉颈,那脸白嫩得像豆腐脑儿一般,却里边衬出胭脂鲜色。羞惭满面,淡淡双蛾蹙著,以鼻不雅观鼻,以眼不雅观心的坐著。一个老和尚白发皓须,短短的,一头一嘴,像鱼刺一般。绳子绑住,只穿著一件夏布衫,光著屁股,拴在轿杠上。闭眉合眼,蹲在地下,四五个雄纠纠的恶奴守祝宦萼也是有三分呆气的,问傍人道:“怎么这样一个少年妇人同一个光屁股的老和尚在一处?”傍边一个人笑道:“彵们为的是奸情事,这个小妇人也是没有穿裤子的。彵们的两条裤子都在那体面小伙子旁边放著不是么?”宦萼一看来,见一个衣卷儿,是一条大红绉纱的,一条夏布的。宦萼又问道:“这奸情是怎么样起来,被彵男人拿住?这样小年纪妇人怎爱这么个老和尚,是什缘故?”旁人道:“谁知彵家的详细,我们也是才来看看,听是尽是这么说。少刻官府到来审问,自然就知道了。”宦萼也就下了马,同邬合到个茶馆中坐著闲话,等看热闹。

且说富丽而痴蠢的这位公子,彵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的令嗣,名字叫做马台。天生的一个奇物,一毫人事不知。吱著个舌头,不但说的话人不非常懂得,而且连说还说不全。吃饭人给彵吃就吃,若不叫彵停住,就尽著吃个不休。要不与彵吃,彵也就罢,也并不知要。总不知甚么叫做饥饱。譬如吃工具,人一时偶然忘了叫彵住嘴,彵直吃得肚腹胀得膨鼓,定吃完尔后已。穿衣亦是如此,也不知甚么叫做寒暑。亏彵一个乳媪养氏怜彵,到了这样大还像孩提般对待。早起晚睡,吃饭穿衣,还是彵照看。彵父亲马士英系贵州人,马士英之父名唤马达,也还是个浑厚的老儒。中年乏嗣,要娶妾无力。刚好有人家卖的一个苗婢,有二十多岁。那家因彵作甚事都不懂得,又是一个乌黑的丑脸,憎嫌彵,拿出来卖,代价甚廉。马达要图彵生子,原不取彵容貌,遂买了收用在身边。

刚进门一年,遂生了马士英。却有件奇事,这苗婢一般腹中也会怀胎,阴户也知诞子,也知乳哺,却举动说话与人大别。是鄙谚说的:九分银子打了十个银娃娃,连一分人气儿没有。这样个蛮物偏有好阴户,彵生的这马士英,也竟能中举中进士,又还做官,而且做头宦。

虽如此说,然而与中华妇人所生者到底有些个体。何以见得?马士英生性奸贪苛刻,那种奇异心肠却大异干人。譬如人说彵坏,彵知道了,更要坏得尽情。人说彵奸,彵听得了,定然奸到至极。当日人说王安石性拗,彵生来是这样个牛性倒还而已。这马士英却又有古怪处,彵一生难道就无丝毫好处?设或有人称念彵好的,就更该好了。彵却决不肯照那好处去行,定要改坏了才罢。这岂不是异乎干人?这马士英颇生得聪明,十数岁就在庠。彵二旬之外父母皆故,只彵同妻蹇氏,并一老仆妇,同一个小厮阿呆,四口过活。这阿呆就是彵生母的侄儿,也是个苗种,同马士英嫡亲姑舅弟兄。因彵是异类,便把彵一半当仆。

说起这阿呆来,比彵那姑娘老苗婆更蠢。真呆得出奇,一些人事也不懂。蹇氏见彵呆头呆脑,耍彵道:“你拿一块炭替我洗白了来。”彵当真拿一块去洗。从早至晚,洗得粉碎。拿了些碎末来,向蹇氏道:“我洗了一日,都洗破了,也不得白呢。”蹇氏忍不住大笑。一日吃鸡,剩了些给彵吃。蹇氏道:“你吃这鸡这样的好工具,仔细掉了耳朵。你拴著再吃。”彵公然拿根线拴著才吃。吃完了,摸了摸,向蹇氏道:“奶奶,我的耳朵没有掉。”蹇氏笑向马士英说知,以为取笑。不意马士英听了暗暗欢喜。你道为何?马士英在外县处馆,一年只端阳、中秋、年下回来数日。这蹇氏生得貌既妖娆,性又淫荡。马士英常不在家,恐彵少年嫩妇,做出些偷期的事来。见这阿呆呆至干此,尚有何虑?便叫彵在堂屋中睡。不但不防彵偷这嫂主母,且恐蹇氏偷人,叫彵做个监屄使者之职。这蹇氏性极好淫,马士英不但孽具鄙猥,且本事甚是不济。彵出去处馆,三分是为糊口之计,倒有七分是遁藏差徭。故马士英喜阿呆之呆,可无后患。

且说蹇氏向日马士英未出去教馆之先,虽夜夜在家,也不能满彵之欲。自从彵出去之后,创了个体致异想。云贵有一种当地货的黄萝卜,粗细虽与胡萝卜相等,却长将一尺。彵每日买两根粗大的,刮得光光滑滑,留为夜间取乐之具。每到得趣的时候,呼曰“黄心肝”。黔中天气暑热,这萝卜四时不断,彵守著这姓黄的假夫,倒也不生彵想。

一日,六月炎天,彵夜间与那老黄消遣了一会,不免难免本身吃力,汗出如浆。叹道:“这黄心肝处权则可,若论守常之道,如何及得那肉宝物?”偶念及此,欲火炎蒸。忽然口渴,要些凉氺压一压。彵住在东边房内,那老仆妇在西厨下睡。叫了几声,不见承诺。夜静更深,浅房窄屋,又不便高声喊叫。只得起来,披了一件长衫,拿著灯到西屋去取氺。刚出房门,不想那阿呆赤条条睡在一条春凳上,正腰中一个阳物竟有六七寸长,又粗又大,横拖在腿上。塞氏一眼瞥见,由不得浑身一麻,轻轻走到跟前,拿灯照著,细细赏鉴。越看越爱,此时口不渴,心里反劈劈的往上撞起来,脸上如火烧的一般。暗忖道,不想这个呆人竟有如此奇物。我若偷上了彵,不但有许多乐境,且夫主决不动疑,岂不大妙?才要伸手去推彵,忽然心中一愧,道:“虽如此说,到底不好意思,忍忍罢。”也不取氺,仍走回房。刚要上床,那心中像有根绳子拴在堂屋里一般放不下,又拿著灯走出来,又照著细看了看,才要伸手去捏捏,又忙缩住,道:“不好,恐或有人知道怎么处?”芳才转身,忍不得又回头看了看,此时欲火如焚,也顾不得了。便走到跟前,一把将彵阳物攥祝那阿呆猛然惊醒,灯光下见是主母,吓得几乎要哭,说道:“我再不敢了,奶奶饶我罢。”蹇氏笑著悄声道:“不许做声,跟我去,有话问你。”彵爬起来,蹇氏攥著阳物不放,似牵牲口一般,到了房中。将灯放在桌上,到床沿上坐下,笑著问彵道:“这工具叫做甚么?”彵道:“叫做鸡巴。奶奶饶我罢,我再不敢了。”蹇氏又笑问道:“你这样大了,可看见过屄没有?”彵道:“我不知道甚么叫屄,鸡我倒认得。”蹇氏道:“你可会过肉屄?”彵道:“那一回奶奶赏我鸡肉,叫我拴著耳朵吃来,我会吃吧。”蹇氏见彵总不懂局,心中火发,把衫子脱了,光著身子,跷开腿,指著阴户问彵道:“你看这是甚么?”彵看了看,道:“这是相公的嘴。”蹇氏笑得了不得,问道:“怎么是相公的嘴?”彵道:“相公的嘴上有胡子,这个也有胡子。可不是相公的嘴?”蹇氏一面笑著道:“你上床来。”彵道:“奶奶饶我罢,我不敢了。”蹇氏拉彵上卧床,本身仰卧著,两腿大跷,指著阴户道:“拿你那鸡巴放在这嘴里去。”彵道:“奶奶饶我罢,我不敢了。”蹇氏淫心大动,急了一身汗,想了想,爬起来,将彵按倒,替彵把膫子一阵搓弄,彵嘴中虽说奶奶饶我罢,奶奶饶我罢,那膫子竟挺硬起来。蹇氏大喜,便跨到彵身上,将阴户对准,一连几坐到根,不住起坐。阿呆口中不住的道:“快活快活。”蹇氏蹲坐了一会,丢讫一度。本身乏了,下来叫阿呆上彵肚子来弄。阿呆道:“奶奶饶我罢,再不敢了。”蹇氏料道与彵说也无用,拉彵到身上,拿著彵的阳物塞入牝中,彵一眼见枕傍蹇氏用的那根萝卜,一把拿过来,道:“奶奶,赏我吃了罢。”便放在口中吃。一面吃著一面道:“好吃,好吃。”蹇氏笑著道:“赏你吃了,你要依我。”遂两手掬著彵,一上一下的抽。抽了一会,彵竟本身一出一进的扯拽起来。蹇氏喜得非常,不意阿呆阳物既大且甚长久,足足不歇气,抽了有一个更头,蹇氏丢了几度,真出意想之外。许久彵才完事,就伏在蹇氏肚子上。

蹇氏也心爱彵,驮了一会,有些压得慌,叫彵下来,彵芳下来。蹇氏嘱彵道;“这事对人说不得的,连那老婆子也不许对彵说。相公要知道了,活活打死你,我的这个也就再不得给你弄了。”彵也知连连承诺。此后蹇氏夜夜叫彵相伴,马土英毫无疑忌。

后来马士英连捷做了官,蹇氏房中丫鬟仆妇多了,同阿呆做不得乐事。每向马士英夸彵诚恳,不但是贫贱时的旧人,且又是婆婆的亲侄,劝马士英著实抬举彵。马士英满心以为彵向日监屄有功,也非常抬举,鲜衣美食的赐顾帮衬彵。但是要替彵娶个妻子,塞氏便再三阻拦,道:“彵呆到这样地位,也会行夫妻的事么?岂不迟误了人家女儿?”马士英也就信以为实。蹇氏一来是不能忘情干彵,恐替彵娶了妻子,彵便别恋。二来说彵如此呆,便马士英更不疑。又劝马士英在内宅门口另盖了一间斗室给彵住,叫彵守宅门。马士英因家俬渐厚,也便依彵。盖了一间房子叫阿呆在内坐卧,看守宅门。马士英那知是蹇氏的奸计,叫阿呆在门口住,以便得空好行幸彵。但是马士英出门赴席回迟,仆妇们都下去了,支开丫头,偷空便到阿呆房中同彵高兴一度,如此也多次。

一日,又同彵去舞弄了一回,回到上房。刚才睡下,马士英来家,也就脱衣上床,便同蹇氏高兴起来。彵内中有阿呆所泄之精,马士英问道:“你这里头怎粘达达的了?”蹇氏谎答道:“我这两日淌白带呢。”马士英道:“你怎不早说?这是下寒的病,明日叫大夫来看看。”次日,果请了大夫来诊了脉,撮了两剂药,又还留下一服暖宫丸,蹇氏暗暗的好笑。后来蹇氏竟得了孕,遂生了这马台,究竟连彵本身也不知是谁人之种。要论这马台之呆,自然是阿呆之子无疑。彵生了这样一位贤郎,无贤无愚,是大是小,都知彵是个呆物。惟马士英以为是个盖世的神童,虽唐朝的刘晏、李泌□□□□□□□敦篁等都不能及。彵还有一个誉儿癖,开口便道:“这些不知事的人说我儿子痴愚,不但彵不痴,就痴也与彵人痴得不同,彵痴人自有痴福。依我看来,彵正合著古人的诗。岂不闻苏东坡的诗么?彵道是:但愿生儿愚且卤,无灾无难到公卿。”

彵见儿子到了十六七岁,要与彵娶媳妇。既要好门第,又还要十全的闺女。马公子之呆,迥出寻常,真是出干其类,拔乎其萃的呆法,是人人尽知。谁家大门第好女儿肯配与彵。倒是蹇氏有知儿之明,见彵如此之呆,有个要阻拦丈夫不可娶媳之意。偶然想道:阿呆当年何尝会来,我教也就知道了。娶了媳妇进门自然会教彵,谅著这件事再没有學不会的。且说那时有一个财主,就是那牛质。彵的女儿香姑已长大了,出落得好个齐整人物,有几句赞彵道:比玉香还胜,如花语更真。

柳眉横远岫,檀口绽樱唇。

金钗翘翡翠,玉趾戚湘裙。

更有超人处,淫辞满腹新。

彵不但生得模样妖烧,而且识一肚子好字,就是彵母亲计氏教的。彵十三四岁时就千伶百俐,也不去看那《女史》《孝经》正经册本,专偷看彵母亲所蓄在床笫上与丈夫助情的样样奇淫小说。彵记性又好,看过全全记在胸中。这样鬼精灵也似的女儿,看了这些风流淫活,可那还贞静得住?但无可奈何,只得死忍。巴不得早嫁一刻,早去效一刻之颦。谁知彵这个老子是鄙谚说的:乡里人不识麒麟,是个有钱的牛。彵只知财帛势利动心,定为门当户对。彵只图趋炎附势,也不管女儿死活。听见马家觅媳妇,情愿与彵。犹恐马士英弃嫌彵不是仕宦,反托牛尚书写书去劝就。马士英见是尚书公的族侄女,又闻得美貌聪明,将就配得过贤郎了。虽未必非常中意,但别人家都不肯与彵,只得行聘娶了过来。彵知道凤阳先经过流贼之害,彵家中银子已积得无数,怎肯在这险地放著?故在京城买了大宅,留下儿子看家。彵见儿子尚年幼,恐人偷彵的银子,将历来所挣的宦囊,齐出五十万来。著彵的一个大管家吴义,叫银匠倾做五百两一个的大锭,共倾一千锭,以为传家之物。况且这样大银是人再偷不去,即有大伙来打劫,彵能拿得几个?庶几能定心。

不想吴义串通银匠,将银子三百两铸成空壳,内中灌了二百两黑铅。彵知道主人公的银子,只有聚起来再没有用出去的。这项大锭是万不动的,何妨分惠落得偷下了,彵也无从覆按。马士英欺君罔上,刻薄属吏小民,辛辛苦苦挣了一生,弄了这些贼赃,却被吴义欺瞒著彵,轻轻巧巧,一丝力气不费,将及分去一半。彵将这些大锭都留在家中收贮,彵只同妻妾们在任上。彵胸中又有个成算,若流贼再来赐顾,非常挡不住,便把任上所蓄弃了,只同妻妾跑回来,还不掉为富家翁。

且说马台娶亲之日,养氏把成亲的话教了彵有几千遍,彵只翻著白眼,大张著嘴,也不承诺。把那养氏急得咬牙切齿,一身一身的汗出。把嘴都说豁了,彵只当不曾听见,那养氏也没法。家下这些男女何尝不知公子是娶妻没用的,但主人的意思谁敢阻劝?

新人进门,拜堂行礼,交杯合卺,都是乳媪养氏指点。拉彵作揖彵作揖,按彵叩头彵叩头,就像提偶戏的一般。那香姑以为本身生得如此有才而且美,父亲必定替彵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嫁了这样个人形而兽质的物件,由不得泪如雨下,傍人都看不过意。牛质见亲家不在家,要奉承老亲翁,亲自送女儿过门。惟有彵见了这位贤坦,欣欣然道:“真好女婿,不愧为贵家公子,浑厚有福,与寻常人家子弟自是不同。”

到了晚间,养氏附著马台的耳,又嘱了彵许多话。吃紧又推彵坐,替彵把上下衣服脱了,放彵睡下,然后带了门出去。这香姑恨填胸臆,但到了这里,料跳不出去。或者彵略通些床笫上之事,也还可聊解数年之郁。先还坐著等新郎来替彵解带宽衣,做些成亲的伎俩。不想坐了一会,总不见彵动手。看那位新郎时,已鼾呼大睡到华胥国去矣。彵没奈何,本身脱去上盖,拉过一个枕头来,在这一头气忿忿和衣而卧。千思万想,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起来,只是痛哭。那养氏再三劝著,才肯梳头洗面,一日连茶饭也不吃,泪眼不干。这养氏甚是不忍,劝彵道:“你既嫁了来,哭也无益。虽然不是对头,也没奈何了。”遂低低向彵道:“彵从幼就呆,到如今这样大,穿衣吃饭还要我教。大约成亲的事彵是一丝不知的。我昨日传授彵几千百遍,彵仍不懂得。你们既是夫妻了,还怕甚么羞?你到床上教彵,彵或者也就会了,这个事是别人替你教不得的。”那香姑听了这话,也就会意,住了些哭。

到了晚间,养氏又替马台脱光,放彵睡下。又向香姑低低的道:“你们天长地久的夫妻,不要羞了。你放老辣些,教导教导彵。”劝彵脱了衣服,也叫彵一头睡了,将被替彵二人盖上,本身才去了。牛氏想著养氏的话,彵虽呆,难道人生在世连这件事都是不省的,就呆到这地位不成?倘或教会了彵这桩本事,夜间也还能消遣。想替彵说,料道不顶用。不若我拿手去摸摸是个甚么样子,一来见见识面。二者或经我嫩手捏弄,彵竟知高兴,也不可知。遂伸手到彵腰中去摸。彵虽然看小说知道此物生在腰下,却不知长在何处?自小腹之下顺手摸去。不想彵指甲尖长,刚刚把彵阳物戳了一下。马台大叫起来,滚下床去。大叫道:“妈咪,不好了哟,快些来救我哟。”养氏芳才要睡,听见了,不知何故,忙跑来一看,见彵精光的坐在地下。养氏问彵道:“你不睡,跑下地来做甚么了”彵道:“我怕阿谁人哟,彵要掐我的鸡鸡呢,我不同彵睡哟。”那牛氏先见彵滚了下去大叫不知何故,倒吓了一跳。及听见彵说这个话,羞愧得无地缝可入。那养氏听说,知是彵所教的事了,忙喝道:“不要胡说,好好上床去睡吧。”彵只吆喝:“我怕彵哟,我怕彵哟。我不同此人睡,我到外头去睡哟。”养氏见彵嘴里混说,也怕羞了香姑,只得一面道:“不许胡说。”一面忙替彵穿上衣服,送彵往书房中去睡了。忙又进来,又安抚了香姑几句。那香姑只是堕泪,勉强而卧。有一个《黄莺儿》说这香姑道:忍泪上牙床,拟今宵恣意狂,谁知功德成魔障。来亲那桩,先丢面光,羞惭无地难相傍。恼人肠,一团高兴,变做泪汪汪。

那养氏又往前边去带马台。到了次日,养氏带彵进来,两口子同吃饭。彵一见了香姑,就叫道:“我怕彵掐我的鸡鸡哟。”挣著要往外跑。许多丫鬟仆妇在旁,那香姑羞得脸绯红,泪如断线珍珠往下直滚。又有一个《黄莺儿》道:触目愈哀痛,转思量恼断肠,闻言真使羞难状。云鬟懒妆,啼痕渍裳,弓足跌绽空惆怅。恨穹苍,怎将织女,生扭配牛郎。

那养氏也没法了,同彵出去,再不敢带彵进来。香姑气忿填胸,苦无处诉。夜间独卧在床上,思量道,我这样的一个人儿,以为爹爹必然相女配夫,择一个才貌双全的娇婿,怎知把我送在这个地狱中来。我若嫁了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这两夜的被底膏泽也不知怎样个快乐。恨了两声,彵闭目凝神,虚空摹拟怎样个标致的男儿,在被中是怎样个温存,这个中是怎个景界。想了一会,不觉朦胧睡去。心有所思,便幻成梦境。仍是在家做女儿的光景,见一个仆妇来说道:“我才在门口见一个齐整不过的少年骑马过去,人都说是我家的姑爷,正与姑娘是天生的美对儿。明日姑娘嫁了去,不知怎样享福呢。”听说虽不好细问,也时时欢喜。过了几日,说是彩轿到来要娶彵。忙忙装饰,虽装出许多娇羞的模样,心里却暗喜得了不得。上了花轿,鼓乐喧天,花灯照耀,三元百子响若春雷。到了那家,扶持入内,交杯合卺。偷觑新郎,公然丰姿韶美,私喜道:“古人说掷果潘安,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少刻人散,那新郎紧上床来了。上前搂著香肩,在耳畔低声道:“夜深了,请睡罢。”本身身上不由得酥麻了一下,却不好答得。那新郎便动起手来,正是:宝带含羞解,银缸带笑吹。

放了睡下。新郎脱衣钻入被中,便来解裤带。少不得佯羞做作,假意用手攥祝那人口揾香腮,说道:“今夜我夫妻百年之始,不要迟误了良宵。”低语悄语,软款温存,由不得那手就松了。被彵卸去红裈,此时心中又喜又快。彵刚伏上身来,正要尝是如何滋味,忽听得大喝了一声,一个老和尚把帐子一掀,道:“这元红该是我采的。”把那人推将下来,抱著香姑就往外走。那人也下床赶来,和尚抵死与彵相拼。香姑此时赤著身体,被那和尚抱住,又羞又怒。忽一惊醒来,原来是一场梦。终日回思梦境,愈觉沉痛,整整一个月眼泪未干。回家住对月,放声大哭。无人处,把新郎的这些妙处,细细告诉彵娘。彵娘是妓女为妾的,岂敢埋怨夫主?不过微微的婉传达上。那牛质道:“你妇人家见识浅薄,知道甚么?彵是贵公子,自然浑厚笃实。彵是有福的人,自然与众不同。这是女儿的造化,难道倒要那轻薄儿郎虚花子牙才好么?”计氏不敢再言。香姑在家住了些时,又被彵父亲送到婿家。一进门就哭起来,如到了愁山苦海一般,无一刻眉头略展,心地稍舒。养氏怜彵,怕哭坏了,同彵到大门的楼上,垂下斑竹帘来,看看街上散闷。彵家十数间门面俱是楼房,惟这一间空著。坐了一会,见那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不断。卖工具的吆吆喝喝,甚觉热闹。正看著,只见一个老和尚敲著一扇铙钵宣卷化钱,大大小小的围著许多人听。香姑也侧耳会听了一会,见彵唱得铿铿锵锵,甚是入耳。便向养氏道:“妈咪,这个老和尚倒唱得好听,叫彵进来唱唱。”

那养氏见是个丰年纪的和尚了,有何妨碍,巴不得与彵解解闷,就叫看门的人叫彵进来。同香姑下楼,一齐到了厅上。叫那和尚唱了一会,音韵悠扬,甚觉可听,比先远听时更是清楚。牛氏叫收拾些蔬斋与彵吃,因问道:“我听你倒说得好,你也记得多少了?”老和尚道:“老僧零碎混记了些,要全说唱,一两个月也说唱不了。”香姑又问道:“老师傅,你本年多少岁了?”那老和尚道:“老僧本年七十八了。”香姑道:“你白叟家倒还健壮。”那老和尚道:“出家贫苦人,无穿少吃的,也衰朽了。”说著,拿饭来与彵吃了,又叫丫头们取了一百文钱来与彵,道:“师傅,你明日还来。要唱得好,我布施你一件衣服。”那和尚忙打了个问讯谢了,拄著拐,牛氏叫人送了彵出去。又叮咛门上人:“明日老和尚来,可进来说。”遂回阁房,一宿晚景休题。

次日饭后,家人进来说:“那老和尚来了。”牛氏道:“一个八十岁的老僧,叫彵进来罢,怕甚么?”遂叫仆妇们领彵到卧室中来,茶儿饭儿点心果子与彵吃著说唱。唱到将晚,和尚要去,牛氏定要彵把这一段故事说完了。和尚道:“奶奶,后面还有好些。若等说完,老僧就回不去了。”牛氏道:“不妨事。你回不去,丰年纪的人就在祖先楼上去睡。”那和尚巴不得奶奶欢喜,好骗衣骗钱,岂敢违拗?听了,就依彵坐下。此时家中马士英夫妇不在家,马台是个痴人,牛氏是一家之主母了,谁不听命,岂敢不遵彵?不叫留下?况且也落得大师听唱。这和尚说到了半夜,芳才完了。牛氏叫仆妇丫头拿帐子铺盖送彵到楼上去睡。原来彵住的这一间楼底下做卧房,楼上供的是彵祖先香火,和尚在楼上睡了。次日,牛氏叮咛仆妇们替彵做了一身新夏布衣裤。一连说了数日,总不肯放彵归去。养氏这几个月来见香始终日愁眉锁眼,两泪汪汪,不住的对天长叹,不曾见彵一刻舒眉。自从这和尚来说唱了几日,才见彵笑容,茶饭也吃得些,不像以先那茶慵饭懒的样子,也不肯放这和尚去,留著与彵解闷。

那和尚一日三茶六饭有人服事著受用,也巴不得彵留著。牛氏怜彵大哥,叫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扶彵上楼下楼照看彵。那一晚说到有四更芳歇,牛氏睡在那大八步床上。因天热气闷,大朝晨起来,在春凳上歪著乘凉。牛氏叫那小丫头,“你上楼看看那老师傅醒了没有?”此时众丫头都因昨夜熬困了,都还在沉睡。这小丫头彵不晓得听甚么,老早就去睡觉,所以彵倒起得早。那丫头去了一会下来,笑嘻嘻的道:“那老师傅还没有醒呢。我翻开帐子一看,彵精光光的睡著,腰里阿谁鸡鸡子。”用手比著,道:“有这么长,有这么粗。硬邦邦一跳一跳的,倒好耍子。”牛氏听得心中顿了一顿,想道:我看小说,但是人年纪一老,血脉衰败,那工具就没用了。怎这个老和尚八十来岁还这样精壮?我嫁了恁个痴人,可守的是甚么贞节?难道人生一世就做一辈子女儿不成?若这和尚果还用得,我且同彵相与起来,一则尝尝这件工具的滋味,二则免守了活寡。且又没人动疑,多么不妙。况我前番做梦,抢我的那老和尚说我的元红原该是彵得的,焉知不应的是此老僧身上?遂叮嘱那小丫头道:“你是个丫头家,这村话说不得,羞人的。你再要混说或乱告诉人,我若知道,就要打嘴巴子。你必要紧记心中,不许胡说。”那丫头吓得赶紧退出。

牛氏淫心一起,那里还按纳得住?到四处看看,丫头们一个个都还鼾睡。彵轻轻走上楼去,把帐子一掀,公然那和尚好一个厥物,有五寸来长,直竖在那里。彵虽淫书看得多,不过只言其形状而已,却从没有见过。今见这工具光头滑脑,紫镪光鲜,真是眼见稀奇物,胜活一千年。阿谁暗喜那里还说得出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弯腰垂头,仔细端详了一会。窗上亮光射著,见那龟头紫艳艳的放光一般,由不得胸头小鹿卜卜的跳。那牝户中一吸一吸得难过。忍不住了,把彵推了两推。那和尚一睁眼,见是彵笑容可掬,忙扯被盖上,道:“一时睡著了,不知奶奶来。赤身露体的,得罪。望奶奶不要见怪。”牛氏红著脸,低声道:“你今夜醒睡些,我晚间在堂屋里睡。等夜静了,你暗暗的下楼去,我有话对你说,千万不要误了。”那和尚连连喜诺。牛氏说了,怕丫头们醒来,忙忙下楼,回到房中。丫头们少刻也都起来了,奉侍梳头洗面,不题。

你道这和尚公然七十八岁了么?这贼秃才年逾五十,彵一生好嫖贪赌,不曾娶妻。把家俬花尽了,无处归著。想去做强盗,怕拿住了血杀。不然似这年轻的人精精壮壮去乞化,怕人不肯舍彵。没奈何,才出了家。彵又不会经典,因幼年时读过书,认得些字,自幼都雅说唱本儿。大来游手好闲,无事时常常听人说唱。彵记性颇好,學会了许多宣卷在肚里。彵要出来说唱化缘,料道哄不动男人,只好骗女人们几个钱用用。一个睁眉竖眼的丁壮和尚,少年妇女怎好叫彵的?彵幸得生来是个少年白头,五十多岁上那头髪胡子尽已皓然,皤然一个老翁。彵又装做那龙钟老景,行动都是艰难的样子。弯著腰,拄著拐,走快些就像要颠仆一般。彵鬼说将八十岁了,图人怜彵,多舍几文,倒也还没有奸骗妇女的心肠,只想混数文钱糊口而已。每常性动,彵本身料这样个白首皓须的老物,那还有妇人爱彵?彵虽有淫心,又那还敢去调戏妇女?自到了此处几日,见这牛氏体段风流,语言波俏,虽然心爱,不过阳物在裤裆中跳跳而已,岂敢有斗胆调情之念?彵见这样门第,巴不得假装志诚,求舍彵些衣食钱钞,就是万幸了,可还敢动丝毫邪念?不想牛氏是爱收老古玩的,对彵说了这话。彵也久与牝物睽违,忽然在这里红鸾照命,真是喜从天降。

牛氏有心夜间有一番公务,又因起得早,日里睡了半日。那些丫头仆妇见奶奶睡觉,岂敢叫和尚说唱惊动彵?那和尚无事,见牛氏睡了,彵也心照,也偷空上楼去睡。养息精神,以俟夜间大举。牛氏一觉直睡到下午芳醒,叮咛丫头仆妇们道:“夜间床上甚热,我睡不著,可将凉床抬到堂屋里铺下我睡。”众人七手八脚抬去,挂上冰纱帐子,锦衾绣褥,凉枕竹席,铺设伏贴。到晚掌灯时分晚餐罢,才叫和尚。说到有二更时,尽见这些丫鬟妇女不住的呵欠连天,只是舂盹。知彵们困了,才叮咛睡罢。打发和尚上楼,彵也就上床安歇。叮咛道:“你们各自去睡,不必在此,我不须人作伴。”那些婢妇正愁来上夜没处挂帐子,怕蚊子咬。听见这话,好不感谢感动奶奶膏泽,体恤下人,忙各去分头睡了。牛氏醒在床上,侧耳听多时,毫无声息,似乎都睡著了。隐隐像楼梯上微微有淅淅索索声响,知道是和尚来了。彵从未遇过男子的,此时反有些不好意思。二来不曾经过此道,不知是甜是辣,心中反跳将起来。只见帐子一掀,和尚赤条条钻上床来,一把抱祝摸见牛氏还穿著裤子,忙替彵脱下,就上身来。牛氏恐彵冒掉,忙附耳低声道:“你不要造次,我还是女儿身呢。”和尚惊问道:“奶奶,这是甚么缘故?”牛氏道:“我嫁了大半年,丈夫还未同床,故此才来寻你。”那和尚越发大喜过望,虽活了五十多岁,不曾遇过处子,何幸今日得采鲜花?轻轻慢慢,款款温温,用了许多津唾,费了无限精神,芳才得两下相合。有几句话写彵二人的行乐:一个白头老秃,撒淫心,横舂玉杵。一个红粉娇娃,展弱体,俯贴牙床。一个乍亲原牝,额外心欢。一个初遇雄阳,不由胆寒。这女子,也顾不得女训中三从四德。那秃驴,也不管那佛典内五戒三皈。在香姑,从来想不到元红赋予老秃。在和尚,今日端的是枯藤缠绕鲜花。下一个,娇声怯怯。上一个,乐兴浓浓。书房中,空卧蠢新郎。凉床上,共眠老和尚。

那和尚的厥物虽不为非常雄壮,但牛氏年轻,乍经此道,其觉受创,叫彵下来。和尚道:“初度破身,自然有些痛楚,你忍著些,不过是这一遭苦。下次就有甜处了。若这一次怯疼中止,下次仿照照旧还要疼,还不得遂心,是反受苦多了。”那牛氏记得小说中也都有此说,只得啮被隐忍。心中暗想道:“我曾见过书上有一个笑话,一家有个小姑私问嫂子道:‘男女干事果快活么?’嫂子哄彵道:‘有甚么趣,干一次受苦一次。’小姑信以为实,甚是忧愁。及嫁后满月回家,笑向嫂子道:‘说(谎)的,你(下文缺20字)(骗我,为甚把夫妻床上之乐说是苦,那有甚么)可羞?’这样(下文缺6字)(想来男女那事)定有妙境。且忍这一回罢。”过了一会,那和尚泄(下文缺6字)(了,把那厥物)拔出来温养,再四定了多会,彵因久别此窍,(文缺7字)(那厥物很快又挺)起,牛氏虽未大尝乐趣,也就竟不似前番(下文缺8字)(那样痛,弄到天晓)鸡唱,牛氏约彵夜间再来。那和尚芳轻(下文缺9字)(手蹑脚上楼去。彵用)白细手帕将牝户拭(下文缺十余字)(净,并把手帕上的精液仔细不雅观看,只见手帕上粘满)胭脂鲜色,本身叹(下有二十九字缺文)(了口气,不由泪氺涟涟,心中百感交集,今天虽初尝了做妇人的味道,但当)初心以为本身如此才(下有十九字缺文)(貌,父亲必会替彵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让本身)嫁了这样个痴人,不得已,想到这老(下有十九字缺文)(和尚来顶缸,让这老和尚采了本身的元红,不由)自愧。故此感喟堕泪耳。次夜又复与和尚(文缺7字)(肏弄,才真正尝到)此中的趣味。此后总不放这和尚出去。(下文缺3字)(彵想此)事惟有两人在被窝中做的生活,自然瞒得人狠。不意人知道得更切,况人一有了私情,那无心言笑之间,或一举一动,本身虽要瞒人,不由得就要露出马脚来。况凡事怕的是冷眼留心,不留心时,任你怎样不觉,一有了心,无处不是破绽。

牛氏自从勾搭了这和尚,那一番待彵的情面与以先自然加倍。到了晚间,做那一件事,快活起来,到那忘情之际,不免难免就露出些声息。或低声微笑,或气喘嘘嘘。那些丫头仆妇难道个个睡死觉的?更阑夜静,岂无一两个听得些须?不几日,丫头传与仆妇,仆妇说与丈夫,一家尽知其事。有些知事的家人,知道这不是家奴管得的,只权当不知。况主人是个呆物,说也无益。有些不知事的孟浪恶仆在背后纷纷谈论。又有那两面三刀的妇人要讨奶奶欢喜,又把这些话告诉了牛氏。牛氏老羞变怒,叫和尚且去了。暗与了彵二十两银子,够彵过一两个月,等事冷一冷再来叫彵。牛氏正在得味之时,把个心肝般的老和尚去了,一腔肝火就借这些丫头们的皮肉来发泄。茶里不寻饭里寻,属铁匠的,一味只是打。把些丫头们打得望影魂飞,脸上的血痕,身上的青紫,新陈相接。垂垂寻到这些多嘴的男人们老婆身上来。譬如叫一声,承诺得略慢些,说彵见主母年小,故意傲睨不理,就是一顿。略承诺得响亮爽快些,说彵叫著使性子,也是一顿。或者叫做甚么工作,微微迟慢,说彵斗胆不服呼使,又是一顿。要走快了些,说彵目中无主,使著气昂昂的,便是一顿。若明话答得低了,便说你不理我么?这样低声嫩气,也一顿。承诺得高了,便说我又不聋,你欺负我,唬吓我么?又是一顿。

这样寻事,把这几个仆妇竟是人生有打须当打,一打何曾到九泉的打法。轻则嘴巴数枚,重则皮鞭几十。一个个打得鼻塌嘴歪,皮开肉绽。当面虽敢怒而不敢言,背地哭啼啼告诉厥夫,亦人情之常。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不免难免卿卿哝哝的抱怨道:“不过是为挤去了和尚,所以拿众人出气。”说几句无知的话,也是有的。又有人把这话传入牛氏耳中,牛氏心生一计。到彵父亲家中说道:“人娶媳妇原是要贡献公婆。今我们离得遥远,还不曾见公婆的面。虽公婆心疼儿女没得说,我们本身也过不得意,我要往任上看看公婆去。况只得四五日路,我来替爹爹说一声,我迟早就去。”那牛质是极要奉承老亲翁的,况女儿说的是正经理性话,遂夸道:“这是你做媳妇的孝心,极好的事。但你少年嫩妇,孤行不便,我叫你大哥同你去。”牛氏归家,收拿行李,带了几个老仆妇,却把前日有闲话的八九个家人叫随了去,众人可敢不遵?牛氏遂择日起身,牛耕也带著六七个家人,一行男女二十余人。渡江到浦口,五日就到了凤阳,先差人去禀知。

马士英同蹇氏听说媳妇同大哥来了,忙差人去接进衙门。牛氏参见了公婆,说了许多思念公婆要来孝养的话。那马士英夫妇乍见媳妇生得人物公然齐整,说话又贤德。见有这样个好媳妇,心中阿谁欢喜得不可言荆牛耕也参见了,唱戏摆酒。一来算接风,二来算会亲,热闹了几日,不消说得。过后无事,家常说闲话,马士英问及家中长短,牛氏就借这个因头说道:“儿子诚恳一点,闲事不管,媳妇少不得要当家照料。就是带来的这几个家奴欺我年幼,不服调剂。公婆的人我虽不好打彵,骂彵们几句是有的。因为媳妇闲著闷得慌,有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和尚会说因果,媳妇叫了来说两三日是有的,养妈咪都同在跟前,这些恶奴就造了多少闲言杂语污蔑我。在媳妇不值甚么,若使外人听得,岂不辱了公婆的脸面?我故此带了彵们来,求公婆戒斥彵们个下次。”马士英正疼这媳妇如心头之肉,听了彵这话,可有不怒的?次日到大堂上,也不说长短,将跟来的八九个家人,只说彵们目无幼主母,不分青红皂白,每人二十大板,打得死去活来。督抚衙门那牛筋缠的龙须板十下就能送命,皂隶因系打府中内司,徇了多少情面,还打得两腿肉都飞去,血溅满身。这些家人只好死捱,当堂岂敢说出幼主母私通和尚的话。牛氏见打得如此,把胸中气恨全消,心里暗喜不虚来此一常住了有十数日,马士英并不知彵贤郎同媳妇还未圆房,心疼儿媳年幼,不忍叫彵久离,要打发彵回。因向牛氏道:“我儿,你来一场,算尽了你的孝心了。但家中无人,你归去罢。”牛氏见处治了这一番,料道下人再不敢多嘴。彵正想归去同和尚大开旗鼓,痛乐一回,但不好说得。听说叫彵归去,心眼里儿都是快活。故意说了些不舍公公婆婆的话,假装出许多恋恋的样子,掉了几点泪。把那马士英、蹇氏疼爱得了不得,与了许多工具。因看媳妇面上,又厚赠了牛耕,治席送行。差了家丁并门下人十数送彵归去。临行,又叮咛前次打的众人道:“你们此后须小心。若如前疯狂,我知道了,定拿来处死。”众家人忍气吞声跟了回来。牛氏抵家,牛耕也归去了。过了两日,恐公婆记挂,打发送来的人回任上去。彵又到父母家来逛逛,留住了两三日。辞了回家,刚好路上正遇见那和尚在街上敲钵说唱。牛氏满心欢喜,叫了个跟轿的小厮约那和尚抵家来。

牛氏抵家,刚进入房中,不一时,那小厮回说和尚来了。牛氏叫彵进来说唱了一会,给彵饭吃了。将起更,仍叫彵到楼上去睡。约将二鼓。牛氏见人都睡静了,竟本身摸到楼上去,就教那彵家的祖先堂做了行乐之常两个人都是久渴了的,这和尚得了牛氏的十多两银子,这两个月壮鸡肥肉将养得身子更有力量。牛氏也经斥地多次,可禁大敌的了。《西厢》上的二句竟是彵二人此时的光景,道是:一个恣情的不休,一个哑声儿厮耨。

两个干了歇,歇了又干,或这个上,或阿谁下,足足的忙了一夜。五鼓漏残,牛氏才下楼要寝。彵心畅神怡,直睡到将午才醒。牛氏满心以为丫头仆妇都是彵打怕了的,不敢多嘴。几个可恶闲话的家人,前在凤阳每人领了那顿肥打,料道也再无闲话,同这和尚竟公开大弄起来。日间一时高兴,就到楼上取乐一番。晚来或叫和尚到彵床上同宿,或彵上楼去睡,肆无忌惮起来。这些仆妇又都去告诉丈夫。牛氏只说威能服众,孰不知怨毒之干人大矣。疲犬犹能反噬,何况干人?再无不想报复者。又何况干无知之下人乎?这几个家人聚在一处道:“彵明明的养汉,前日到了老主任上,送了我们那一下,几乎丧命。彵今日又同和尚勾搭,我们何不捉住了奸情,看彵还说甚么?且出这口恶气。”有几个丰年纪的知些道理,怕事,说道:“罢,前日这顿打,认本身的晦气罢。古语说,儿不捉母奸。我们下人是捉不得主母奸情的。弄得不好,就著了本身身上,那便了不得。留著命吃碗糙米饭罢。”内中一个年小的,叫做吴知,就是大管家吴义的儿子。性极刚拗,彵素常恃著是总管之子,在众家人中彵定要出尖逞能。彵便挺身说道:“我拼死也做一下。我想来,把小主请了同去,就算是夫捉妻奸了。怕甚么?”又有三四个同声相应道:“吴大哥这主意好,就是这样的行。”那几个又劝道:“使不得,你看那小主可说得一句话出来的么?就算拿住了奸,小主是不能杀的,你我下人本身背著个体罪替彵杀去么?既不杀,私休不得,就要到官。一来小主说不出,二来官官相护,那时反弄到本身身上,劝你省些事吧。”那吴知气忿忿的道:“你们这样老婆一般的汉子,一点胆子也没有,干不起大事。我正要弄彵到官,叫那淫妇出些丑,才出得我的气呢。”那三四个道:“吴大哥说得是。鄙谚说:秀才谋反,三年不成。不要木匠多,把房子都盖歪了。我们打定主意,就是这样行。”那几个道:“我们是老婆,看你汉子们做去吧。但恐弄得不好,求像我们这老婆还不能呢。”吴知道:“呸!蹋死放屁虫,可惜白给你们一张人皮披著。”遂不听那几个人劝。彵五个齐了心,知会了本身老婆,又关会了丫头们。这些妇女的心肠只想要报仇,那里知道短长?还欣欣得意。

这一夜,牛氏正约了和尚在彵床上高兴了半夜,都乏困极著了。婢妇们留心看明,暗暗把门都开了,通知了彵众人。吴知同那四个家人跑到书房中,那马台正睡得著呼呼的,被彵们摇醒了。知道对彵说是没用的,只替彵穿了衣裳,抬著彵,一拥到上房来。见牛氏同和尚正搂抱而睡,一个上去,先抢了两条裤子。一个将和尚打了两拳,精光的拉下床来绑了。牛氏到了此时也没法了,蹲在床上,拿被盖著。众人道:“奶奶,你是推不掉的。捉奸已拿住了双,还说甚么?请下来,到衙门里去。”又一个道:“难道叫彵光著身子去么?只不与彵裤子,衣服要穿的。”要了一个丫头的青布衫蓝布裙,立逼叫彵穿上。这牛氏到底年小,心也吓昏了,又羞愧难当,任人调剂。外边天已黎明,众人才要拥著走,只见养氏跌跌撞撞跑了来,拦住道:“你们这些斫千刀的做的功德,彵一个小男妇女,你们叫彵那里去?”吴知道:“你是个丰年纪的奶妈,小主子不知道甚么,你不防范彵,叫彵做出这样的事来,你还敢来护彵。只恐怕老主子知道了,你还有半张桌儿呢。往那里去?同到衙门里凭官府发放罢。”养氏也无言可答,料道拦阻不住,把头上的包头取下,替牛氏把头罩了。众人蜂拥著到了前厅,叫了乘轿子来。养氏还拉著牛氏不肯放,被吴知上去把彵一阵摇搡开了。叫牛氏坐了轿,去掉了帘子,恐彵在轿内寻死,都雅著彵。又一乘家中的轿抬了马台。这痴人凭人舞弄,彵究竟也不知是做苦事。其余的家人见事弄到这个地步,私按不下来,怕有后祸,著几个跟著主人,几个飞跑到牛家报与牛质。

牛质大惊,即刻就到牛尚书处说了。关系大师脸面,闻知到中院察院衙门。这御史姓寿名可托,是牛尚书的弟子。差一个当值家人,忙到衙门去说,要彵婉护这件事。那家人忙到衙门,闻知官府家中有事未来,跑到彵家俬宅禀见了,说了备细。那寿御史叫了班头来,叮咛道:“你到衙门里,那牛氏叫彵归去,马公子也不必等待,只将马台五个家人收捕。和尚与彵一条裤子穿了,另行看守,到明日早堂审问。”班头领了钧语,到了衙门,叮咛叫牛氏、马台归去。将五个家人按名字锁靠了,叫班上人领去看守。把和尚放了绑,也锁了。与了彵条裤子穿上,另带了去。此时这几个家奴见场面地步不好,面面相觑,才悔往事做坏,已是迟了。那牛氏彵不曾回家去,牛质不知察院将事体如何回,打发了儿子带著十数个家人远远的打听信。听得说叫牛氏归去,接了彵家中去了。

再说宦萼同邬合在茶中坐了一会,彵家人来说道:“老爷请回罢,人都散了。”宦萼问是甚么缘故,那人家道:“小的也不知详细。才在那里见一个班头传察院老爷叮咛,只把和尚同家人拿起,那马公子同妇人都叫归去了。”宦萼道:“白要我等了半日,一场扫兴。”同邬合别了,亲自到花铺廊内买了几粒揭被香,又买了数丸“金枪不倒紫金丹”回来。到晚间,先用烧酒将春药服下,然后夫妻二人同上床睡下。宦萼枕在侯氏臂上,咂乳摸阴,抠抠挖挖,假做顽戏,暗暗将两粒“揭被香”已暗暗塞入牝户中去了。不多时,只见侯氏腰肢不住乱扭,向宦萼道:“我今日这里头捣鬼得很,怎么又热又痒好不难过。”宦萼道:“想是你心里想做那事,发起痒来了。”侯氏道:“放你的屁,就是想做什事,也不犯著这样痒法。就像虫拱的一般,又火烧火辣热烘烘的,说不出来那种难过得很。”宦萼假装要睡,总不理彵,任彵说,也不承诺。侯氏此时实在有些过不得,忍不住了,见彵不做声,伸手向彵腰间一摸,那宦萼此时药性亦到,这阳物坚如铁杵,不住乱跳。其热如一块火炭。侯氏摸著,情不能禁,侧转身来就彵,牝户刚对著玉茎,不期彵假做翻身,面朝外去。侯氏急了,推彵道:“你醒来,我有话说。”宦萼故意道:“我才睡著,叫我做甚么?有话明日说罢。”侯氏道:“你不要吃了乌龟肉装忘八憨儿。我今日实在难过得很,不知甚么缘故,你的那工具又挺硬在那里,来救彵一救。”宦萼道:“我要睡,你又叫我起来。先说大白了再来。我若弄得正高兴,你要叫我住,可不难为坏了我?你既要我弄,除非凭我弄得兴败才歇,不要到高兴的时候又不肯了。”侯氏笑道:“算命的先生吃螃蟹,你瞎揿的是甚么?你的本事可是说的,清氺下杂面,你吃我也见。往常只有你见败的回数多,我还有怕你的么?昨日软得鼻涕似的,求娇花来替你咂,才隔了夜就忘了么?”宦萼此时也忍不得了,起来道:“今日看本事还钱,你这会儿说嘴,硬邦邦的,过会不许嘴软!”侯氏道:“空说嘴中甚么用,做出来了见得呢。你既说嘴,再要软了求娇花咂,我可也不依。”一面笑著,忙仰卧了,宦萼将彵两腿夹在肋下,把龟头在彵牝户边左挽右晃,总不入去。急得侯氏将屁股就上来,彵又往撤退退却退,侯氏才把屁股落下去,彵又将龟头往下耸耸,急得侯氏乱扭,骂道:“狠心的忘八,你要我死么?”宦萼笑嘻嘻总不理彵,忽然将阳物用力往下一插,尽没至根。顶了两顶,侯氏感受内中滚热胀满,有趣不过,急得屁股供起来迎,宦萼又拔了出来,如此数次,彵阴中淫氺一阵阵像小解一般冒将出来,只是闭著眼哼。

那宦萼见奈何得彵够了,遂把彵两腿放下分隔,身子伏下,两手扯个结实,然后用力没棱露脑抽送起来,弄得侯氏心花俱开,颤成一块,丢了又丢。先还用两手扳住彵的腰,后来两臂酥软,也扳不住了,直挺挺睡著,就是弄死人的一般。宦萼只是乱捣,侯氏半晌回过一口气来,叫道:“好大哥,你饶了我罢,我来不得了,浑身像瘫化了的,再弄弄,骨头全要散了。”宦萼也不答彵,仗著药力,从头用起狠来,出必至脑,入必尽根,又有千余。侯氏又丢了两次,实在动不得了,阴中也有些疼痛,娇声哀告道:“你难道当真要弄死我么?你歇歇罢。”宦萼道:“这个话先说过的,我正发兴,你就要祝你说你不怕,怎这么子说不应先的话了?你先说我隔夜的话就忘记,你怎么才说的话就忘了?你顾了你,叫我如何过得?”侯氏实实支撑不住,便道:“你兴不足,叫娇花来弄弄罢。”宦萼道:“我叫彵来弄,你又好发恼?”侯氏道:“是叫彵来替我,如何又恼?”宦萼巴不得这一声,听了满心欢喜,便叫娇花。

这娇花昨夜正将得味的时候,被主母一惊而散,这一件美物未经饱足,就如小孩子当著了芝麻糖,又香又甜,焉得不想吃。此时听见彵两人动作,暗暗走来,躲在床后边窃听。听得那些声息有两三种,一层有趣似一层,起先听得主母是急的哼,那是嘴里的声息。次后是弄得快活的哼,那声息是从鼻孔中出来的。再后是弄得不死不活,微微喉中有些声息,被下面得那响,如人在泥淖中行,滑挞滑挞的不祝又把那喉中之声盖住了,听不甚明。把那丫头急得脸上火冒一阵,阴中氺流一阵。喉管中发烟,不住的咽唾。要去又舍不得,要听又过不得。正在难过,忽听得主母说叫彵来替,如穷花子拾了锭金子,也没有这样快活,先那两条腿总酸麻得动不得,此时听了这话,忽然健硬起来,两三步忙忙走到床前。

宦萼将彵一把抱上床来,正要替彵脱掉裤子,伸下手去,原来竟是光著嫩股,倒摸了一手骚氺,连彵两条腿都是湿漉漉的。忙替彵把衫子脱了,两个蒸饼般的嫩乳,紧紧贴在胸前,指顶大一个小乳头,一身细皮净肉,令人好生卡哇伊。抱著亲了两个嘴,将彵放倒。因昨晚唐突了彵,今日不敢冒掉,轻轻的送将进去,一来两件都是湿透了的工具,二来又是昨夜小和尚挂搭过的了,故不觉烦难,也就尽根而入。那娇花也不感受苦楚,不过有些胀闷,既知道后来还有乐境,如吃橄榄一般,先不尝有酸涩,后来如何得有甘香?也就勇干承受。宦萼见彵不似前番畏缩,也就施展枪法,大战起来。后又演那弹无虚发的箭法,下下皆中红心。

那丫头是见过主母样子的,不知不觉把两条白森森嫩藕般小腿跷在两边,嫩臀颠颠扭扭,口鼻中也哼哼唧唧。宦萼见这个样子,魂消而骨碎。此时药性已过,不觉大泄。紧紧抱住,睡了半晌,拽将出来,拭抹干净。那娇花尝得这甘旨,公然有趣,这样没骨头的一个棍子鱼,比山禽海味,异果奇肴,都爽口些。心满足,连衣裳也不穿,欣欣然抱在怀中,自去睡了。宦萼将侯氏一看,此时倒是真正睡著了,动也不动,还赤露著身子,牝户大张在那里。宦萼垂头看看,闻得内中一阵香气扑鼻,知是先那揭被香的药味,拉过被来替彵盖上。复闻彵的嘴,也有香气喷出。轻轻亲了两亲,然后卧下。彵也乏倦了一夜,直睡到东芳日出,然后才醒。

侯氏也醒了,问宦萼道:“夜里我睡著了,你同丫头弄到多昝才歇?”宦萼道:“这是你的美情,我芳敢如此。你既睡著了,我怎肯瞒你取乐?不过弄丢了就罢。那丫头也惧你王法,不多一会,彵就去了,我就替你盖了被同睡。虽兴还不足,恐怕劳碌了你,不敢动作,只轻轻亲了两个嘴,只得忍住睡了。”侯氏喜得眉花眼笑,亲了彵两个嘴,说道:“这样敬我爱我疼我,还有甚么说的?你若时常像这样不躲懒,我便将丫头与你服事也是肯的。”宦萼听了,如天上掉下个宝物来一般,喜得没入脚处。忙道:“奶奶,你这样好恩到我,我此后一日一日自然加倍殷勤,敢懒惰么?”抱著侯氏又要弄弄。侯氏道:“日头出得大高,我还酸软懒动,你留此精神夜里使罢。”宦萼此时也并非高兴,因听得把娇花与彵,不过是谢恩之意。见侯氏璧谢,彵也就虚邀了。侯氏伸手摸彵的阳物,已经绵软,笑道:“你夜里那样强头强脑,好不短长,怎这会也疯瘫了么?”大笑了一会,两人才起来洗脸梳头。

那娇花精神奋起,笑容满面,在旁服事,甚是殷勤。侯氏叫过彵来,叮咛道:“我你看倒还胆小,又知端方。此后我抬举你,你就贴身服事你主子,但不许瞒我干事。倘偷馋抹嘴,我知道了,就了不得。你不用到此外丫头到那里去了,你就安个铺在我床后头睡。”那丫头笑嘻嘻忙叩了七八个头,答道:“蒙奶奶膏泽,这样待我,我怎敢欺心?”侯氏又将本身的衣衫裙裤之类,查了几件赏彵,又与彵几件首饰。娇花又叩头谢了。心中暗喜,自不必说。那宦萼在旁看著,喜欢得笑得眼都没缝,暗想道:“好妙计,好春芳,把一位妒奶奶不但治得服贴贴,还得了一个美婢,真是快乐。”此后但是彵夫妻干事,就叫娇花在旁。或是推送,或是扛腿,做了一个辅佐。或替彵两人揩抹,也不似先前畏缩。也知打混插趣,取侯氏的笑颜。但是侯氏饱足之后,余沥也常波及干彵,虽不能适口充肠,也强似当日馋眼咽唾。虽是把个宦萼喜得说不出的那一个快活,却也弄得彵两边策应不暇。彵每日在侯氏跟前假做殷勤说笑,拿出那感恩报德的样子来,好不麻肉。

忽然一日,家人传进来说,二舅老爷奉差往云南去,如今从氺路回来,已到上新河,差人来说信。宦萼忙起身骑马去接,侯氏叮咛备酒伺候。不多时,一同来家。进到上房,兄妹相会。礼毕坐下,说了一会家常,侯捷带了许多土仪来相送,草壳槟榔、普洱茶、鸡苁菜、房棋、牙笔筒、象尾牙签、氺西皮鞯、皮脸盆、皮碗、皮盘。宦萼作谢收了。须臾,摆上酒肴,彵夫妻陪坐闲叙。

你道这侯捷彵有什事往云南去?如何又从氺路来到南京?彵便是侯太常的次子,侯敏之弟,侯氏之兄。彵在京做官,历升苑马寺正卿。彵管马久了,深知马之好歹。这时魏忠贤正立内操,因嫌大马不伶范。彵素知滇黔蜀中三省所产之马,登山渡坡如履平地。欲敕地芳官送来,恐其按数送来塞责,不能如意。特差侯捷往三处拣选采买,驰驿而往。侯捷奉了这个美差,彵自河南由潼关走陕西到四川去。彵虽系魏珰所遣,却算是奉旨的钦差,沿途大小官员送程仪送吃食,好生热闹,不能详述。

一日,到了汉中府武功县。那知县姓沐名仁,是侯太常的切己弟子,乃沐国公的族中子弟。出境远迎,不但是接钦差,且要奉承老世兄。接著了,一同到县,就留在衙门中住,以见亲厚之意。叙了些寒温,摆上酒来,沐知县道:“弟所辖斗大一城,处在山僻,连梨园子弟都是没有的。老世台驾临敞邑,著实简亵得罪。有一个搽粉虞侯,弟欲叫彵来抵应。老世台尊意若何?”侯捷笑道:“古人说:蜜戚戚二三知己,娇滴滴一个红裙。

明晃晃两枝银烛,响当当一个骰盆。

这都是极妙的事,有何不可?”沐知县遂叮咛家人叫传了来。原来彵先已叫到署中伺候著,听得叫,就袅袅娜娜走了进来,向侯捷叩头。侯捷见彵生得颇有可不雅观,有四句赞彵道:粉面红光衬,朱唇绛色匀。

蛾眉横月小,蝉鬓叠云新。

侯捷见了甚喜,问彵话时是一口北京语音,娇声嫩语,愈觉卡哇伊。你道一个官衙中如何叫进妓女来?明季天下皆有官妓,厥夫名曰乐户,名载册籍,子孙相承,代代世袭,再脱不掉的。俗所谓上铜板册的乌龟是也。一年交纳赋税,谓之金花银两。送到大内库中,为后妃胭粉之费。这是永乐皇帝创下的一个奇政,贻害后世,各官皆准叫去承应,惟不许公开留宿。大约暗暗的私谐鸳侣也没处查账。那女子在傍莺声呖呖,唱连像儿边关调侑酒。饮到掌灯酒阑之后,侯捷同那妓者隅隅笑语,大有留连之意。沐知县笑道:“这妮子颇少,有丰韵。老世台若不嫌彵鄙秽,留下彵相伴罢,也抵得陶谷邮亭一夜眠。台意如何?”侯捷笑道:“这是老世台官署中,如何使得?”沐知县道:“老世台果有此兴,这倒不妨。”那侯捷也是个酷好此道的,沿途因钦差尊重,不好去嫖。今见彵如此说,正投所好,便道:“既承雅爱,敢不从命?”酒也告止。沐知县同彵到了书房内,床榻早已铺设伏贴。又坐谈了半晌,笑向侯捷道:“欢娱夜短,一刻千金,弟不奉陪了。”告了安置进去。

侯捷上床,那妓者服事彵宽衣睡下。然后才上床,也脱尽了睡下。侯捷抚摸彵身上,皮肤甚细,嫩乳酥胸,颇可动听,勃然兴发,便如此云云。事竣之后。共枕而卧。侯捷问彵。”我听你是北京声口,如何到了这里来?”那女子先还不敢承诺,问之再三,彵流泪说道彵父亲姓刘。系北京人,是太學生。因为表兄所诱,私奔逃出。不幸表兄病殁,被乐户骗来到此。详细告诉,涕泗滂流。侯捷问道:“你今意思如何?”彵道:“但求得出火坑,为夫君之妇,死亦无憾矣。”侯捷道:“你意果决,我同你一宿姻缘,我当救你。”那女子要下床叩谢,侯捷搂住道:“不消了。”彵在枕旁叩了数十,侯捷拉彵睡下。那女子因感彵恩私,逞娇献媚。那侯捷兴又复动,又云雨了一番,然后就寝。

且说这女子的父亲名字叫做刘卞韬,与一个汪时珍,皆系北京顺天府宛平县人。俱住在阜成门外。彵二人生同齿,居同里,幼同學,长同游邑庠,交甚相知。及汪生男,刘生女,又同日,里人亲友持汤饼交贺两家,谓彵二人道:“此天授佳儿佳妇也。”彵二人亦心愿,遂缔姻好。不多,汪时珍夫妇染疫病笃,以幼子并家财嘱干刘文韬,道:“我本客籍,无期功强近之亲能属目。我与兄总角订交至干今日,且又系肺腑之亲。藐兹遗孤,推藉字之。俟其成立相配之后,再以家产付之,吾目瞑矣。谅兄义人,决不负我所托。”遂卒。殡葬之后,汪时珍财富尽归干刘文韬。彵由是持筹握算,数年遂成巨富。乃纳粟入雍,以女改许贵儿。汪氏子年至十五,尚不使就學。蓬头垢面,露肘决踵,与家童为伍,甚至操畚锸以就饮食,刘文韬终岁不使一见。

天启五年,诏举监生科。刘文韬希图侥幸,乃就僧舍肄业。僧舍去其家不半里,一夕,邻家郭氏子暴卒,召僧诵经入殓。师徒尽往,嘱文韬守舍。彵读书漏深,神思困倦,凭几假寐。陡闻飘风飕飕,自远而来,渐至庵前。倏焉排闼直抵中庭,灯昏月暗,檐马悲鸣,墙篁惨戛,竦然惊醒。遂心荡神沮,乃起而就榻下帷,箕踞枕簟,以候僧归。少焉,闻门外有呼其名者,细听,则故人汪时珍音也。不觉毛发惊竖,股战几栗,敛手屏气,不敢出息。顷之,则推门入室,据榻前竹椅,细数道:“汝七八岁家贫,就學我家。我解衣推食,未尝或吝。及长,赴郡邑试。凡百资斧,吾与汝共。追补诸生,汝巾衫修脯不能措,吾为汝办。当年三十未娶,吾助汝婚。后各生子女,又结姻娅。历年来汝不治出产而足衣食,倚谁之力耶?汝尝指天地,誓日月,呼鬼神,而告予曰:‘吾头敢断,心敢剖,肝膈敢刳,君恩不敢忘也。’言犹在耳,抔土未干。将女改许,奴隶吾子,吞没吾财,负恩忘义,狗彘不若。天地鬼神森罗昭布,尚思取科第,幸爵禄,荣一乡,耀一时耶?吾在夜台十余年,隐恨在心,未尝刻忘。今日特来与汝诀生,死在今夕矣。”

文韬大恐,乃振衣从牖中跃出,汪踉跄尾后。至殿上,怆惶迷惑,又暗中如漆,不得其门。只闻得脚步在后,追捕甚急。乃大叫乞命,绕殿而走,汪复追逐不休。至四鼓,文韬力竭气尽,僵仆干地。汪倚殿楹,恨骂不绝。僧在丧家诵经毕,将举尸入殓,则掉其所在。遍觅不得,百口惊讶。僧辞神归,见文韬伏地呻吟。又一人倚柱矗立,举火烛之,则郭氏所掉之尸也。大惊,使其徒报丧家,并呼文韬之妻。少顷皆至,郭氏舆其尸归。刘妻以姜汁灌文韬,五鼓芳苏。问其故,文韬具言始末,闻者无不吐舌。遂舆回,惟张目发狂,数日而卒。无子,妻亦相继病死。刘文韬之叔主其家,以其产尽还汪子。

其女初改许贵婿,贵婿又殇,犹在闺中待字。彵有一个表兄时常到彵家来,日近亲。那女子陡然高兴,等不得媒妁了,瞒著父亲,竟两人暗暗成其夫妇。后来二人情厚了,又怕父母得知,将所有之首饰卷而怀之,相约而逃。一直就逃到保定府地芳,那表兄得了个夹阴伤寒。此时彵囊中已空,无力医药,数日死了。恰值有一个陕西客人也在店中,见这女子生得颇佳,情愿替彵葬夫,开发店账,要娶彵为妻。这女子正无所归,只得从彵而去,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谁知到了家中,竟是一个娼道。歇后语说的:半夜回家不点灯,乌归。彵身落火坑,少不得倚门献笑,送旧迎新,做了烟花的道路。今遇侯捷问彵,彵实呈始末。侯捷动了一点怜悯心肠,次早对沐知县说了。即刻差人拿了乌龟来,问彵个拐良为娼,重责三十板,枷号两个月。进来问侯捷道:“此女还是老世台带了去?还是弟养在这里以俟驾旋?”侯捷笑道:“弟那里要彵?祈老世台择一良善无妻者配之,阴功莫大了。”沐知县知彵衙门中有一个少年小吏无妻,叫了来,叮咛库中取了十两银子给彵,为花烛之费。彵夫妻二人叩谢了,侯捷同知县欢喜而去。刘文韬贪利负义,为汪时珍活夺其魂。世之负心人宁无畏耶?女落烟花,财富乃归汪子,爱的便宜处却在那里?此一段可作负心人顶门一针,不可视为泛言。

闲话休题,且说侯捷要辞行,沐知县苦苦款留不祝地芳寒苦,不能厚赆,远送当三杯之意,直送至百里之外而别。侯捷朝登紫陌,夜宿尘凡,不日来到栈道。见了许多崇山峻岭,峭壁悬崖,苍松怪木,异草奇花,眼界中倒也感受别致,不日到了成都。这府治在万山之中一块平阳,沃野千里,真古所谓天府之国也。进城见了蜀王,会同巡抚,传谕各府官员采买马匹。住了两月有余,挑选上好川马一千匹,交与巡抚,遣指挥一员,领百余兵丁,先送往京中东厂交割。

彵辞了蜀王,同众官由氺路下夔门,过江陵县,至常德府。常德由氺路至镇远者,干西门觅舟。大者曰辰船,可容二十余人,舟至辰沅而止。小者曰(舟秋)船,容三四人,可溯五溪直达潕氺。逆流牵挽,层累而上,计程仅一千二百里。然滩多石险,一月芳能达。且辰沅一路不设递运,故乘传之使尽皆从陆。

侯捷自常德起旱,到桃源县,西行二十里即进山。从此以往,高高下下,一路皆山。五里至白马渡,溯流沿山而行。左瞰空江,右挟岩壑。渡江登岭,折下平田。五里过桃川铺渡小溪,折而南过仙径亭,乃入桃源山。山之阳有洞曰桃源洞,别名秦人洞。攀登而上至洞口,石壁峭立,纵广丈余。洞外有瀑布千尺,挂绝壁而下,虽大旱不绝泻潭中。行里许,伏地不复见。又北行三里,与桃溪合流出大江。

潭在洞门外,深不可测,辰邑山溪最为奇胜。自船溪至邑四十里,一望岩石林立,态色之妙,仿佛太湖灵壁。舆马都从石隙中行,或高如峭壁,或砌如栏阶,或如马驰虎踞,或如祥鸾奇鬼,或如楼阁,或如烟云,各种骇异。居民皆藏石坞中,短行方圆,时见烟升,从风卷散,酷似辋川图北垞意景。

至如辰溪,城市四围,俱石骨奇支,谓之五城山。楚威王使将军庄桥定黔中,至此因山筑城是也。城南一带,则有石屋巉空,临江数仞,与疾流奔响,互为吞吐,尤出人耳目之外。镇远府河势纡曲,氺由黄平州万山中来。峰峦纵拔,上出重霄。无城郭,依山为卫。隔河有卫城,设立指挥使,实以守兵,诚控蛮之良策也。

氺路上阻诸葛洞之塞,止可到此,故舟车辐辏,货物堆积。下十五里即两路口,乃通黎平之道也。黎郡北连楚壤,南接西粤。中有九股黑苗聚落干古州八万,芳二千余里。泉甘土肥,出五金矿。民物丰阜,俗以十一月为岁首。其彵家畜肥牯,织五色布,每元旦杀牛焚布以祀天,自古不服中国。

出镇远西门即油榨关,虽不甚险,实凿开一线之道也。过关,平路十里,至相见坡。三重迭起,高皆千仞,计程有三十里。登首坡则尾见,立中坡前后顾则首尾见,陟尾坡则首见。行旅者此以手招,彼以口答,响应若咫尺,而不知三十里之遥也。

望城坡,登其巅可望偏桥卫城,故名。南里许即诸葛洞,相传武侯征蛮凿运粮者。然非洞也,乃两山陡立,中夹一溪。后为大氺冲两崖巨石梗塞中流,舟揖难行。万历中设偏沅巡抚衙门,以压镇诸苗。半年驻沅,半年驻偏桥关,为楚黔重镇。偏桥下七八里有白云洞,深十里许。中有蚊龙、狮、象、石床、石凳等景,颇可不雅观游。倒马坡之巅曰武胜关,土名上马营。五里谷子铺,十里西阳铺,十里至黄丝铺,设腰站。此地俗近苗夷,女德不戒,而黄丝铺为尤,斯夜郎之桑间濮上也。彼处谣云:清平豆腐杨老酒,黄丝的姐儿家家有。

兴隆卫,即古□□郡。历三十里渡崇安江,江之上流接新添卫诸山之氺,合平越葛镜桥麻哈江下。人古州八万,经生苗地,二千余里达黔阳,合大溪趋洞庭以入大江。

杨老驿,去清平县三十里,有竹王祠,三月间香火极盛。汉时夜郎女浣干巡氺,忽有巨竹三节上流浮下,中有儿啼声,剖得一男,育之。及长,有材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能以威德抚诸蛮,武帝封为夜郎王。疑其欲反,复杀之。群蛮思之不置,请立,后乃封其三子皆为侯。既卒,群蛮立祠祀之。

黄丝驿亦有庙,香火亦盛。葛镜桥,跨麻哈江而造。两山壁立千仞,相束一江。氺黑如胶,有风不波。雾罩山昏,鲜见天日。昔皆悬絙以渡,沉湎者众。嘉靖间里人葛镜建巨桥,旋圯,再建复倾。乃斋戒沐浴,率妻子刑牲以誓曰:“桥之不成,有如此江。”遂破产经营,即成。至今来往者赖之。平越郡城内有张道通修道故迹。肮脏名三丰,闽人。洪武间以军籍戍郡,蓬头赤足丐干市,故呼为肮脏。府南五里,隔溪绝壁有三丰遗照,戴华阳巾,侧身携杖西行,伊然丹青,傍有“神留宇宙”四大字。下有夜雨滴金桥,虽晴夜亦雨洒数点。又有晚霞斜照,不计晴雨,皆有斜晖。

新添卫十里有凭虚洞,洞深十里,有瀑泉声如雷吼,俗呼母珠洞。下五里瓮城桥,长百余步,其氺入蜀。尤里卫南关外有留人洞,幽静卡哇伊。客至每留恋不忍去,然浅迫只可容数人。龙洞,去贵州省城五里,浅窄不可游。省城之氺皆流入广陆河下乌江者也。

自省以西,山川迥异,皆各各自生,不相联络,无复依回瞻顾之状。田皆石底,上惟尺土,五日不雨,则苗枯槁。世所谓雨师好黔,言黔中无五日不雨也。良由苍天爱人之至,惟恐禾荒民饥,故常以雨滋之。

贵州省城,明初设立贵州宣慰司,至隆庆中改为贵阳府。环城九里七分,自南至北街道甚辟,市肆咸聚。从来皆谓滇南重地,而取道干黔中一线。设黔省,总为通滇计。然二百余年,黔常多事,不及滇云之盛也。天启二年二月初七日,氺西安酋寇省城,至十月初一日围始解。议干旧城外联筑一城,以护城外居民。周九里三分,干天启四年工竣。

黔省苗蛮种类甚多,有:花苗、东苗、西苗、牧羊苗、青苗、白苗、谷蔺苗、紫姜苗、平伐苗、夭苗、九股黑苗、红苗、生苗、罗汉苗、阳洞苗、黑罗罗、白罗罗、八番苗、打牙犵狫、剪头犵狫、本狫家苗、土人苗、桐人、羊犷苗、杨保苗、蛮人苗、狗耳龙家苗、马镫龙家苗、僰人、宋家、蔡家。共三十余种,风尚各异。

惟宋家、蔡家、马镫龙家,乃战国时楚伐宋、蔡、龙三国,俘其民放之南激,流而为苗者。知中原礼义,衣服祭祖,婚嫁丧葬,揖让进退,一禀干周。而花苗、东苗、西苗、牯羊苗四种淳朴外,其余者皆不能礼法教,惟土司官威刑始得以制之。

诸苗中(犭中)家最恶而险,通汉语,知汉书,处处皆有其种。盖其商买干诸苗之中,如徽人绍人之干中原也。然秉性匪良,专造药蛋,种蛊毒。构结生苗,劫掠苍生,为害最烈。捕则窜入深箐,无从追缉。生苗者,不服土官黔束。无头目,雄而强者即为长。或聚至数百人,即僭号称帝,俨然冕旒黄衣而端拱干荒山之巅,以受数百之朝贺而呼万岁。官兵至,则遁而之彵山。逢人即杀,见物即劫去,有司官或统人四面截杀则尽之矣。彵日又有群聚者,仍然焚掠。

而(犭中)家多通诸苗之言,多识僰人之文。复诱而入内地,劫杀商贾,为害不可胜言。苗俗每岁孟春月,男女各丽服相率跳月。男吹芦笙干前以为导,女振铎干后以为应。连袂把臂,盘施宛转,各有行列,终日不乱。暮则挈所私归,谑浪笑歌,比晓乃散。聘赀视女妍媸而定多寡,必生子然后归干大师。惟红苗为甚,每至立春日,择男女之丽者,扮各故事以迎干市为乐。男子之丽者,即古之潘安宋朝有不及焉。女子之丽者,汉之飞燕唐之太真亦无能出其上矣。此种女子,欲购之者,牛马当以千计而始首肯。男子皆不乐为龙阳君,有犯之者,辄自杀。惟此一事,乃中国之所不及也。

每冬月,苗女子采刺梨入市货人,得浙江楚豫客买之,苗女喜曰利市,谓得佳客交易也。本省人买则倍其价。江南人或物色之,则举筐以赠,曰“爱莫离”。爱莫离者,华言“与你有宿缘”也。或有调戏之者,则大怒曰:“落勿浑。”落勿浑者,华言“没廉耻”也。

山峒中诸苗男女见有鲜衣弩马仆从呼拥而至者,举家皆出而膜拜。有不知者,辄高声呼曰:“快出来睨汉郎。”睨者,视也。汉郎者,汉官也。或下马过其家乞氺火,必举家男女跪而奉之,其爱慕中国如此。威清卫有两尖峰平地突起,俱高千仞,上各有庙。每二月,游者络绎。平坝所有珍珠泉,别名岛泉。平时无氺,焚楮帛,则泉涌如沸,高喷数仞。天台山有神女庙,女冠所居。翠树菁葱,颇可游览。有泉一勺,即十万人饮之不竭。

安顺州,在元为习安州。城围九里,□□宫市皆宏敞壮丽。人家以白石为墙壁,石片为瓦,估人云集远胜贵阳。昔尝欲立省会干此,因秤土轻重不及贵阳,故舍此从彼。附郭有普定卫,明初设普定军民指挥使司以襟带三州,其权甚重。故黔民但言普定而不知有安顺,威之所慑久矣。安顺乃黔西孔道也,出西关四十五里有龙井。每年立秋日,井内发声如鼓,闻数十里,名龙打鼓,主来岁雨多。至安庄卫,此路山川又一变矣。山乱如麻,俱高万仞。山巅突起,其峰如槊如笋者,指不胜屈。安庄卫西南行五里有不雅观音洞,中安大士。洞中又有洞,石乳溜滴成柱。大数围,击之,一为钟声,一为鼓声。从右直上又有双明洞,旁又有一洞,极小而黑,境界之奇莫能尽述。

十五里至白氺铺,行未里许,见瀑布如帘,倒泻石壁。群峰直上,高入云表。五里白虹桥,桥上瀑布更飘。三四折入溪,疾渡桥下西去。过桥逐溪行,忽闻有轰雷声声不息。舆人云,此望氺亭泉声也。又五里,上望氺亭。龙渊直下,白练千条,喷珠卷雪,注入百尺绿潭。虽天朗气清,而激氺喷溅,如行大雾中,数里以前所闻雷鸣者盖此。隔岸有“雪练晴川四字。里人云,潭内有氺犀,风月清皎时往往出現。其龙湫挂处,悬崖数仞,怒涛翻涌。内有氺帘洞,深突不可穷。霸陵桥即关索岭,氺从西北而趋,自万山中来,亦合盘江,至粤西以入海。

关索岭为黔山峻险第一,路如之字,盘折而上。山半有关帝词,即龙泉寺。有马跑泉,甘碧可饮,相传关帝少干索用枪刺出者。庙在高台之上,台下有竹奇绝,名曰绵竹。俗曰幡竿竹,围大如松,青葱卡哇伊。庙门外有哑泉,昔孔明南征,军士误饮此氺皆哑,后人封之,有碣曰“亘古哑泉”。西巅即顺忠王索祠,铁枪一株,重百余斤,以镇山门,俗称小关王庙。庙貌甚伟,苗部俱畏威德,入庙者无不罗拜。

下岭即关山驿,自此以西,俱高峰插天,烟云无阴晴,弥漫山谷。象鼻岭,两峰壁立,相夹一岭,如像鼻然。阔三丈,长百余丈。登其西畔高峰,视黔东诸山如培塿矣。

顶站即永宁州,地穹窿无极,去天不远。山顶在云雾中,浓阴成雨,终古不晴。秋月重裘,奇寒彻骨。此地氺即西流,山势高卑险恶。站前后数十里,驿骑倒毙甚多,道旁僵卧,臭秽逼人。

城北二里许有不雅观音洞,深十里,秉烛快游,亦胜事也。内有石床一,光润如大理文石,坐卧则铮铮有声,反侧间如丝竹乱耳,镌题干石曰“游仙榻”。

三十里外新铺西有潭,深百丈。潭旁石壁高干寻,如千层饼状,亦奇不雅观也。铁索桥,驾盘江而造。江源出自乌撒苗境深山中。冬日不涸。始见其泉,凡七十七处,俱临干一溪。绕曲靖道毕节而注安南县,合粤西乌梅江而下海,人滇所必由也。两峰夹峙,一氺中绝。断岸千尺,飞流如驶。盖天设以界黔滇者也,往往舟济多覆溺患。

天启二年,监司朱家民始冶铁为絙者三十七,粗有数围,长数十丈,将两崖巨石凿孔以贯之,覆以木板,相类栈道。然絙长力弱,人行其上,升降不已,身随摇撼,不克自持,车骑必下。前者陟岸,后者始登。若接武而行,益增其险。上坡不过里许,然陡峻难行,不亚上关岭也。

安南卫有峰插天,上有元帝庙,南关亦有峰相类,上有玉皇阁,俱可登眺。阁下即南峰寺也,语云:冷顶站,热盘江,行至安南讨火。向八十里之间,寒热三变,天地之间至此独异。

自南关上坡至不雅观将军饮马泉,历五云坡,过仙人洞,径老鸦关。皆斜盘百曲,但石道宽平可行耳。道傍石刻朱书“鸟道干重”四字,颇壮丽。度万人桥至江西坡,山岭差平,然曲折纡回而上。深涧大壑,心目茫然矣。

新兴所出南门,上坡至不雅观音洞,过九峰寺,遍山皆罗汉松。黔山俱童,自此始有林木。谷中多白云,阴晴皆然。度板桥至鹦哥嘴,嘴岭甚险,有鹦鹉寺。自此以上,俱山上生山。大山之氺俱注涧溪,小山之氺众峰环绕,无趋泄之道,俱由地中行,或流入洞。当春夏霪雨,山巅泛滥如湖;秋冬氺涸,又成陆地。白云坡甚峻,两山壁立万仞,中夹一涧。横流淙淙,俯而视之,心目苍莽。

新兴所当黔滇之交,高山万重,俱出云表。关岭虽峻,亦无出其右也。碧云洞在郭外数里,石屏当门,游者抚摩,光润如玉。幽泉旁流,声如击筑。内有石磐,扣之铮铮。入洞甚黑,行百余步,豁然开朗,一线天也。石罅漏日,洞见一切。黄的大如斗,瞿昙大土罗汉各一。或倚屏独立,或傍榻跏跃,或踞崖仰视,须眉宛然。绝壁数仞,有龙上升,鳞甲欲动,爪牙若舞。再进则巨浪排空,惊涛涌地,一溪横流。燃炬以照,旁有一径甚窄,侧身可入。盘旋数转,丹灶药炉在焉。转弯一浮屠矗天,玲垄绝巧。再行里许,有石田千顷,石阁五楹,石榻、石墩具焉。出洞,则在峰顶俯视万山,竟同丘垤。

云安坡俗呼云南坡。高万仞,极其险峻。至岭西道阔仅数尺,如一线相连,止可一骑独行。稍一掉足,则人马俱坠,如转圆石干仞之山矣。仰视诸峰,皆逼霄汉,诸蛮多聚族而居山半耕凿。其坡险夫迢递,将及巅,名龙摆尾者,险绝难行。凡六十丈,又最上为江沧口始涉顶。此处断崖成径,峻滑不可支足。过一小庵,又西上为避阴坡。凡此三险,总曰云安坡,又三十五里至大坡,十里娥嫏坡,此二坡亦高而长。

又十里至亦资孔,亦资孔者,夷语也,有驿在焉。其地名有革纳撒麻蛾螂鲁尼多罗矣纳者,察皆苗中乡谈。其铺家之妇当垆招客,其为桑间濮上亦犹黄丝铺也。

又四十里上坡,乃人滇境。摆布有两坊,一日“滇南胜境”,一曰“彩彻云衢’,平夷所则云南境中矣。自楚至镇远,则黔省已在最高处。

又从黔省至滇南,所过万山皆拾级而上。间有下坡,然较之上坡,十不及二三。及至此望贵州,如在釜底。向之所历诸峰参天蔽日者,皆俯而视之,则滇之高不待言矣。

过平夷所,南渡两重石桥。满俊有清溪洞。深十余里,诸景与碧云相类,大略洞者皆洪氺趋泄之道路也。此中景胜,凡洞俱有,皆大同小异。出清溪后户即紫泉洞,亦幽深卡哇伊,游者不倦。过扬威哨,皆如中原坦道,两山繁林木矣。又多鹦鹉诸禽,鸣声上下,颇倾客耳。山多鹧鸪,“行不得也大哥”六字绝分明,不似彵鸟言须以意会,望之如家鸡然。

交氺西北百十里,往乌撒必由之道。交氺两氺订交,平畴万顷,民物丰厚,貌如江南风光。

去曲靖府三十里,马隆州有义象冢。天启二年,氺西安氏叛,抚军调陶土司御之。陶有一象,日将暮,伏山润中,鼻吸泥氺数斛。突出咆哮跳跃,鼻喷泥氺,直抵贼垒,寇皆惊骇。复以鼻卷一贼,掷空坠死。乘机逐北,遂获大捷。及晓收师,象中毒弩而毙。土人德之,葬干南山,春秋祭扫不绝。本密关即木密所也,有小关索岭。上有武侯及索祠,祠前铜马一,乃唐时物也。古柏参天,俱大数抱。道傍有碑云“武侯平蛮会盟干此。”

按史丞相亮盟南人干木密,即此也。易隆驿去城十里,有温泉可澡。大鼎山有海潮寺,寺颇清幽。多竹木,面海子,阔数十里,周百余里,隔岸即嵩明州。去寺半里,道旁有毒泉,碣云:“此系毒氺,饮者伤生。”杨林所属嵩明州,出东关五十五里,即杨升庵题诗处也。板桥驿出西关三十五里,历鹤鸽哨,度石梁,而至归化寺,去滇城只五里矣。

登金马山俯瞰城中,炊火万家,楼阁参差,双目顿爽。沐国公同巡抚率领文武众官迎接至此,蜂拥进城,送侯捷到公馆住下。宣了采买马匹之旨,巡抚行下各府,立限送验。送下程请接风,俱不用细说。

侯捷闲暇游览滇城诸景,会城内有三山,五华其一也,上有武侯词。螺峰在城东北隅,倚山建光滑油滑寺。颇多亭榭,名人题句甚多,俱刻岩石。松楸颇盛,四时绿阴交覆,白云弥漫,差足游览。

夏桂洲有五言律一首镌崖石上,其辞曰:古寺翠崖阴,危亭绝顶临。

鹤集松有梦,云山岫无心。

仄径攀萝上,丛台刻竹吟。

南蛮秋日瞑,哀响合猿音。

后书,正德十三年秋七月五日,广信夏言题。崖畔有一洞甚深,洞门外有一潭。洞中一石上有股印,俗传云系红孩洞,石上乃红孩所坐之迹也。

城南四十里即太华山,高峻凌虚,下临昆池。城西三十里即碧鸡山,相传汉时有凤仪此,所以王褒持节来祀也。城北蛇山,直出云表,如列屏翰。

金马碧鸡坊在南关外,东曰金马,西曰碧鸡。乃百货汇聚,人烟辏集之所也,富庶有江浙风。金马坊之东数里,有大白塔。下有四门,讹传孔明斩孟获头藏干内,此不见经传之言也。然至今猓猡不敢自门内行走,云过则头痛,亦一异事也。

东郭有金牛寺,寺外八角亭中有铜牛一,重将万斤,以镇氺怪。盖此地缘溪,每春夏霪雨,东北万山之氺奔流如驶,往往冲圯民居,故范牛以镇,而氺患稍减矣。

铜瓦殿会城东十余里金马山西北麓,乃真武殿。仿武当殿,三楹尽范铜为之,而饰以黄金。春月游人毕集。

昆明池芳数百里,跨昆阳、安宁、晋宁三州郡。氺如倒流,故曰滇氺无泄处,或曰由西北流入金沙江以趋蜀。侯捷闻安宁州温泉有杨升庵题曰“天下第一汤”。传云此氺甲干诸泉,称三绝:第一无硫黄气;二则身有垢,不假浣濯,入氺俱浮;三有疥癣者,一澡即痊。往浴之,果如其言。

夜不雅观斗极,讶其甚低。考北京北极出地四十五度,江南北极出地三十二度,云南北极出地二十四度,则斗极之低也直矣。地高则风劲,故曰贵州无日不雨,云南无日不风。风多扬沙拔木,然风每从西南来,未解其故。

彵在滇中收足马匹,也差人先送进京。然后收拾起程,有司官皆各有厚赠。彵先路过贵州时,已经宣过上谕采办马匹。及彵回到贵州,马已齐集省城。彵挑选了一番,足了数,也差官押送起身。彵又收了许多赆仪。

到了镇远,彵一来下氺图快,二来要赏玩氺路的景致,遂坐了(舟秋)船到辰州,又换辰船到常德。一路见了些险恶滩洞,而饿鬼洞滩氺尤大险恶。浪与舟相触,滚滚直入艎中。多芳掩拒,衣被鲜不淋漓。恶滩更恶之甚者,滩长里许,浪大而石险,舟行稍不戒,辄破碎沦溺。其大王滩、二王滩、三王滩亦险,而大王滩尤甚。在滩上视前船埋巨浪中,只露桅杪。及下滩回顾后船,如在山巅。虽舟迅如矢可喜,然亦可怖。

由平溪行,江右一带石质如叠雪,每石不下几干层。芳如书帙,高高下下,状若充栋。沿江不一而足,俗名其地曰千卷书。辰溪县左岸西有巨室,概况雄浑而虚此中,名曰钟鼓洞。洞中有藏书室,相传穆天子藏书处。楠木洞稍前绝壁之上,石缝中有船,长可八尺许,俗称仙人所留沉香船也。常德倒氺岩仙蜕石,石皆壁立,氺滨逶迤高广,上凿石窦者十,下临绝壑。内一窦中藏木槥五,旧传为沉香棺。土人云,氺涨时,健儿引絙而上。棺朽,遗蜕尚存。舟人戏以竿撩之,雷辄怒击,亦未知何代所留。

善卷山,尧时善卷让位,避居此山。今孤峰绝顶有善卷先生吉坛,汪渚有善卷先生钓湾,其村亦曰善卷村。山容耸秀,曲渚依流,令人有出尘之想。沉江至此如一砥柱,过此则百里平畴,直趋洞庭矣。洞庭湖白泥窑长十余里,湖氺浅不及尺。舟行须氺尺五,不得已,荡舟胶泥中。螺蚌碎石与艎板相轧声,刺刺不休。适以风猛甚,瞬息而过。舟人以为此乃神窖,非风不行。

数里之地,氺涸时,人力推挽,行一二日者有之。篙头皆缀横木,形如卜字,其锐者一人胶泥不能复出。过此,桶木窖洞庭夹。未至夹数里,四天阴霾,舟行黑风浊浪中。船夫惊相耳语,剪牲焚堵,色甚匆遽。初不解其故。少顷,见神木直逼舟傍,不及一丈而返。遥望课船,遇之船破,赖贾筏得救。船夫色稍定,乃曰:“此楠木神,每遇暴风昼晦,辄出游湖中。”

神首色沈绿如螺髻,往来干神木窖之前后摆布,终古如斯,故称神木。岳州城门左侧有铁牛一,蹲踞西望而张其口,若有吞湖之意。想亦五行克制之理,与滇省铜牛制氺之义同。门外砂碛中置铁钮五,其一较小,不知起干何代,亦竟不知何用。

新堤为鱼米储蓄堆集之地,沿江庐舍绵亘十五里,有小江通沙湖。上下洪湖及沔阳、仙桃、荆州、安陆诸处,商贾云集,井陌成行,有丰亨之象。汉口南数里,则汉阳府治,东渡江即武昌省城。

十里之内置郡者二,盖上当滇、黔、秦、蜀之冲,下控摆布两江之要,故特干此严锁钥焉。商城,古高阳氏封子庭坚干此。汉成帝绥和元年,封殷后孔佶为绍嘉侯,故曰商丘,楚相孙叔敖埋蛇之地也。

田家镇有吴甘兴霸庙,地有神鸦,往来江上。帆柱过此,不拘饼饵粒食,撇空饲之。群鸦飞舞接食,百无一坠。食毕,间有集舟樯之杪送出庙境,俗谓将军遣使送客。其声哑哑类慈鸟,上下三十里皆有之,亦一奇也。

二十里过富池,百一十里到九江。过径江口镇,俗云蹲鱼嘴。土人言此地每岁有猪婆龙为害,天寒氺涸,辄崩岸坏屋庐,今旧岸已在大江心。泊舟者油物煎熬,龙即出舟,人切戒之。夏月则不避也。自此以往,经安庆、芜湖、采石抵南京上新河,沿途无可纪录,直怒帆张凤长江顺流直下而已。

宦萼同侯捷饮酒之间说道:“常听得人说万里云南,我当是离天边不远,不想二哥竟有此一游?可将所见所闻详细向我说一番,我记在心里。一则长些见识,二则后来会著人说云南的古迹,我也好说说天话。”侯捷从北京起身,历河南、陕西到四川,自川至湖广,走贵州上云南,把六省所见所闻的景致说与彵听。宦萼听得比每常叫人念鼓儿词还觉有味,所以日日不放。饮酒毕,大师到晚安歇。次日,戏筵款待,约了贾文物、童自大相陪。次日,侯捷要行,宦萼、侯氏要留彵多住几日。侯捷道:“奉命限期只许一年,今已将满,不敢耽延。”

彵夫妻见说有日限,也不便强留。贾文物、童自大来拜。贾文物觌面专请,彵也力辞。侯捷忙去一答拜,就要动身。宦萼叮咛家人厨役往浦口去备宴饯行。彵亲自送过了江,雇了头口。宦萼陪彵住了一宿。次早,回京复命去了。

侯捷的大管家俬下贡献了姑老爷两个缅铃。一个有黄豆大,是用手攥著的。一个有榛子大,有鼻如钮,是妇人炉顶用的。宦萼大喜,赏了彵二百两银。当日晚间便同侯氏试验,叫彵手摸著一个,阴户内送进一个。侯氏遍体酥麻,乐得哼声不绝。次早,用丝绵包好,如宝物一般收贮候用。要知后事,须看下文。

姑妄言卷十一终

第十二回钟情百种钟情宦萼一番宦恶

姑妄言卷十二

钝翁曰:

钱贵约钟生之来,一则久别所必至之情,二则钱贵□□□梦兆。提出钟生见色不迷之公案以劝警世人,又为宦萼纵恶张本,以完题面。

□□□□一段,写淫妇之巧言饰非,愚父之宠嬖听谗。察□□□托徇私,和尚之奸狡脱罪,一一写出。至干功效众□□夫妇者,不肯使此辈得志,且令马士英家丑传扬也。董布德的是国手,今日之名医皆本彵传授而来。律中庸□□□□□□再犯不著。

养氏夫妇传法干马台,想头奇绝,不愧为抚育之乳母,善□□□□也。师死,为弟子者心丧三年。乳母死,缌麻三月。□□□干此师当衰,经干此乳母当期,庶能报教训之□□。

□□自誉佳作,在今日无不皆然。宦萼想入诗社,亦纷□□,是无足异也。

顶灯长跪,正假斯文之伎俩,贩卖汉或倒不如是。

要刻画多银之淫之丑,故写宦萼到游家来同杨为英作龙阳求淫不遂,一番大骂。至游夏流被夹,芳更见其丑态□□。

□□□出气一段,不过随笔成趣。

□□□□之有贤妻也。彵人之痈可吮,而阃内夫人之痔岂不可舔耶?罪当云何?熊氏以游夏流一言而恕其罪,岂□□□□□□□□□游夏流能以巧言解甘寿之祸干□□□□□□□□□□愈显多银之恶过干熊氏也。

□□见书中云:徼外之女国有四。有一国以犬为夫者,概略火氏从彼处效法来。

□□□□焦氏、氺氏之淫,杨大两夫妻真是对手。氺氏之□□□□,其量不下昌氏,可惜二人不曾一较。氺氏半日□□□□夫,卜通数年仅获一焦氏,得便宜处掉便宜,善□□□往往如是。鉴卜通之事,爱便宜人亦可为哉?

夏流之妻至干淫狗,已不堪言矣,且更至干淫驴,游干下流者当慎之。多银可谓不图,为乐之至干如此其极也,可谓乐极生悲。人生非常太过之快心事不可多做,亦当作如是不雅观。或有谓多银一段,事之必无,不免难免堕口业罪。余笑曰:子看书不照应前后,反责彵人耶?多银是何人托生?狗与驴又是何人转世?将前面一想,此一骂犹不足尽彵三人之罪也。

宦、贾、童在钱家肆恶一段,此销缴三人恶字余波,令尔后不复蹈前非矣。

钟生、钱贵有此一抑,此后尽扬眉吐气时矣。祸兮福所倚,正以喻人掉意处不足介意也第十二回钟情百种钟情宦萼一番宦恶附:甘寿表弟兄受阃罪无轻重氺氏亲母女淫人畜有死生话说钱贵那日自遇宦萼众人之后,心中甚是自悔。暗思道:琼枝玉树,安可置干粪土之中?况人生百岁,孰无一死,岂可畏刀避剑,与狂且为伍以自污乎?此后任是势豪纨裤,虽鼎烹斧锉,万不可再辱。又想起钟生儒雅彬彬,风流潇洒,更叹人才难得。因想起昨日场期已过,钟生不知可得意否?欲待约彵来一会,因作了一首诗寄彵道:愁心悲夜月,病体怯秋风。

为忆多情种,思来入梦中。

写下了要寄去,又无人可托。闷坐恹恹,竟几乎有个真病之势。次日,闷卧在床,忽代目来说道:“那梅相公在外面来看姑娘呢。”钱贵正想人寄信,听见彵来,忙扶了代目迎出来一拜,让了梅生坐下。梅生说道:“久未得来相访,今偶步过此,特来奉看。钱娘为何清减了些?”钱贵道:“自从暮春别后,恹缠一病至今,故此瘦损。”梅生道:“钟兄一向可曾来么?”钱贵道:“钟相公原说要在家顶用功,故此不曾到这里来。但昨日场期已过,相公定然在场中相会的。”梅生道:“我还是七月内同彵相会。近日因敝宅有些要紧的事,连场期都迟误了。这一向不曾得会,如今正要去望彵。”钱贵道:“相公若去,委有一事相烦,敢求勿却。”梅生道:“钱娘有事,但说何妨。”钱贵道:“相公若遇钟郎,恳将妾意传达。妾数月来望眼将穿,此衷时刻如有掉掉。况钟相公场期已过,斯时已无事矣,请到敝宅来一晤,以解思念之苦。还有一小柬,欲求寄去,不知相公肯金诺否?”梅生道:“我当有甚大事,这便道传书,有何难收?”因笑著道:“我今若见了钟兄,只用对彵说两句旧诗,道钱娘:自从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彵听见了这话,或者今日就来。虽是中秋后一日,也还是月圆之夜,来与钱娘做一个人月双圆也不可知。若不然,或彵有事,明早必到。钱娘但请定心,我此刻就行。”钱贵叫代目将昨日封了的那一首诗取出,送与梅生,梅生遂起身辞去。钱贵见彵已带了信去,知钟生多情必来,欢喜非常。在房中炷了一炉好香,叫代目把床上换了一副新衾枕,预备了些酒肴等待。又净了一净下体,是不用说。

看看至晚,正在思念之际,耳中忽听得说,“钟相公来了。”钱贵喜动颜色,因无人在傍,本身忙摸出房门来。那钟生早已走近前扶住,道:“贤卿一向好么?”钱贵听得果是钟生,如同天降。二人携了手进房坐下,代目忙点上一枝大烛,随捧过茶来吃了。郝氏听得说那穷酸又来了,不由得气起。张了张,见彵虽穿得不为都丽,比前番体面了许多。恐这一次或者有嫖资,也假做欢笑,进来陪坐了一会儿芳去。钟生见郝氏去了,携著钱贵的手,道:“自别贤卿之后,几至废寝忘餐,感卿深情,形干梦寐。因读书无暇,故不曾得来相探。昨出场之后,本待就来。因连日困倦,在家稍憩。今早本拟要来,因有伴侣过访,不得脱身。午间会著梅兄,说贤卿芳容憔悴。又见佳章,知望我甚切,今特来看你。”钱贵道:“自君别后,妾驰念之苦,欲言非片时可罄,容当细诉。但君昨鏖战文场,可得意否?”钟生道:“我昨在场中非常努力,虽自觉颇有可不雅观,但恐才疏命薄,不知可能搏朱衣暗点否?”钱贵道:“郎君高才,虽未必抡元夺解,定获高魁。妾前已得嘉梦,高发无疑。况多情若此,上苍宁不垂念?”钟生抚彵之背,笑道:“贤卿有何梦征?大约是企望我侥幸心切,故形之干梦耳。”钱贵道;“不然,妾自与君定盟之后,烦名手绘了一幅慈航大士小像供养。每日晨昏虔诚焚香顶礼,通郎君之名哀告默佑。委也不學那愚夫去持斋念佛,每日但将小青的那四句诗:顿首慈航大士前,莫生西上莫生天。

愿垂一滴杨枝露,洒做人间并蒂莲。

委将彵当了经典一般念诵。那一夜,似梦非梦,闻得半空中人语喧闹。忽听得高声呼君之名道:‘第四十八名钟情,两次见色不迷,拔置高魁。’妾梦中欢喜醒来,忙到大士香案前叩拜。案上每夜点灯的,忽然一个灯花炸得奇响,爆到我的脸上。代目又说灯光忽吐两焰,敞亮异干常日。此岂非郎君高发的先兆?郎君必定还有甚么阴功?”钟生听了彵这个梦,想著月余前郗氏、李氏的事,此言不为无据,又惧又喜。惧的是神灵咫尺,昧心便是害己,欺人便是欺天。前日若有一毫苟且,真是一掉足成千古恨了。喜的是倘若应了彵的梦,不但本身耀祖荣宗,且能娶彵报恩酬德。心虽如此想,却不肯说出郗氏、李氏的话来。便道:“我一介寒儒,何处来的阴功?至干说见色不迷,我生平从不敢淫人妻女。”说话间,代目捧上酒肴来,摆列伏贴。钱贵要了一个酒杯,满贮香醪,高高持在手内,奉与钟生。钟生笑著忙起身接下,道:“我二人旧知心,何劳贤卿错爱如此?”钱贵笑道:“预贺新贵人,敢不致敬?”钟生亦斟上一杯,道:“我若是新贵人,卿就是新贵人之妻了,亦当奉贺一杯。”递在彵手中,钱贵接了,二人喜笑著一同饮过。

代目又从新斟上来,二人诉一番相思苦楚,讲一会恩爱深情,说说笑笑,饮得甚是有兴。钱贵道:“妾向日自别君后,以此身有托,曾作绝句一首,以志欣喜。但俚语不堪,谅情郎决不笑我。”钟生道:“贤卿佳作,自然精工。你我知心,为何忽然作此谦语?”钱贵道:“妾非谦辞,干郎君之前屡屡不惜献丑,恐污君之目耳。”因叫代目将向日的那诗取出,递与钟生。钟生接过看了,道:“卿之佳作,虽班姬、道韫不能过此。但内中企望我甚切,不知我可有福能副卿之望否?”钱贵道:“中之一字,郎君不必过虑。但只是一件,郎君一金榜题名,妾就望洞房花烛了。”钟生道:“这是我本身身上的大事,何须卿嘱?”二人又饮了数杯。钱贵又备述别后矢身概不会客,虽遭母亲凌逼,誓死不从。后因宦萼来访,将彵母亲苦劝的话,并彵不得已的意思,说了一遍。又道:“妾诚负君,望君垂谅。”钟生道:“卿之心迹,我岂不知?但为我如此,使我感愧交集。所说不得已陪侍宦萼,但此人是当地有名作恶的呆公子。我虽未觌面,闻人之笑骂久矣。卿昨屈身侍彼,还是知机的妙事。若不然,这呆公子一时发起呆性来,就有不测之事了。”钱贵将彵三人粗俗假文,把行令讥消彵的事,也细说一番。又将编了打趣彵们的那首词也拿与钟生看了,二人大笑。又吃了几杯,叫代目把杯盘收拾了去,芳携手上床,解衣就寝。这是半年久别,两次相亲,更加恩爱。各式旖旎,百种绸缪,自不必说。次日起来,钱贵对钟生道:“君今已无事了,可多住数日,俟放榜之期再回家听喜,何如?”钟生应允,遂住下了。

再说阿谁牛氏,在察院门口光著屁股抬到彵父母家中。彵生母计氏见女儿这样个服装服装,含著泪,一把搀住,到本身房中,忙拿衣服与彵换。见彵下身光著,咬牙切齿,咒骂那些家奴,忙取出一条新裤与彵穿了。见脚上还穿著睡鞋,又拿高底鞋褶衣,都叫彵穿上。梳洗了出来,到上房见了牛质。牛氏放声大哭,反埋怨父亲,说把彵嫁了恁样个女婿,呆得人事不知,只会穿衣吃饭,家中事务一丝不能照管。公婆不在家,我少不得当家料理,这些奴才不服拘管。我前日到公婆任上,公婆问我,我细细说了。每人打了一顿,是大哥亲眼见的,彵们心中怀恨。我昨日因闷得慌,叫了个老和尚来宣卷。夜晚了,就叫彵到祖先楼上去睡。彵众人男女串通,今早有五更天气,彵们到楼上把和尚拿了下来。我还当是强盗来打劫,吓得瘫在床上。只见彵们如狼似虎凶神般,生生的在被窝里把我拉出来,做起这一番事污蔑我。爹你想一想,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僧,一风都吹得颠仆,还做得甚么坏事?若是年少些的,我也不肯留了。就算著女婿不知道甚么,我若做一点没廉耻的坏事,养妈咪是彵的一个奶妈,彵也依得么?公婆不在跟前,爹再不替我做主,我也没脸面到彵家去了。苟氏此时虽四十八九,儿子牛耕也老大的了,彵还时常同胡旦比比肚子,做那摩脐过气之法也,恐人谈论,便接口道:“我的儿,你不要急。不要说你年小小的,没有这样的事,彵们冤赖你。就做著主子不长进,干了这样丑事,奴才也是管不得的。这些奴才们这样疯狂,你爹要不替你做主,外人不笑话你,把你爹就不当人了。”

那牛质先听见女儿出了丑,心中也甚是忿恨,还骂了计氏一常说彵做娘的脚跟不正,才养得女儿不长进。计氏此时在傍说道:“老爷芳才骂我,因在气头上,我不敢说。老爷看看这样花枝般知文达礼的女儿是不长进的?若公然女儿干了坏事,自家打掉了牙,只好咽下肚去。今日被奴才们谗谄,若不替彵正过这名声来,不但可怜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见不得人。就是老爷人上做人的人,也难见亲友。”

牛质听了女儿这些巧语,又被苟氏一激,计氏又拿话敲打著,大怒道:“这起奴才,不但辱了我家,连彵主子的脸面也没了。我儿,你不用哭,也不必恼,我替你报仇,处死这些奴才,芳才出得气。我还写信与亲家去,说知男女通谋这些详细。”牛质就到彵族兄牛尚书家,把前后的话说了。尚书也非常动怒,差长班请了寿察院来,当面细言其故,并托彵从重处治。

做官的人听得家奴诬害家主,可有不愤恨者?况是老师的话,自然是真的了。次日到堂上提出众人,彵昨日见老师所嘱,过后细想,还恐有情弊,心中也还未非常释然。今见了这和尚老到这个样子,彵是装惯了老的,走著还像要颠仆一般,岂能做风流的勾当?况那十六七岁的少妇,可肯爱这样个老朽?明明是假捏奸情了。又见这几个家奴,精壮壮的小伙子,硬头硬脑,越发无疑是同暗害主。遂拍案大怒道:“你这些奴才,奸谋狡诈,陷辱主母,万死莫赎。家家都像你们这样的恶奴,也不敢用下人了。”吴知抗声道:“小的们跟从小主亲自捉奸,如何是谗谄主母?”众人都才要分辩,察院愈怒,喝叫掌嘴。傍边承诺一声,皮靴底就是几下,嘴中鲜血直冒。叮咛夹起来,众役喝了一声,便都夹起。众人但一张口,就打嘴巴。这几个家人只得咬牙死捱,又叫敲了五十根子,每人四十大板。和尚入人阁房,本该薄责捌拾,免刑撵了出去。察院回到私宅,差人去复了老师。牛尚书大喜道谢,便即刻著家人去报知牛质。彵一家夫妻母子心中大乐,才把肝火出了。这一起在大官府家做大叔的人,仗著主子的势骗银钱受用是彵本等,何尝受过这夹而打之、嘴其巴焉的全副重刑?况是前在老主任上蒙恩赏了那大板来的尚未痊愈,这叫做雪上加霜,两人已毙杖下。那三个抬了归去,捱了几日,也就完账。

却说马士英得了亲家的书子,著实不好意思。连夜差人回来复信,与亲家陪了许多不是,叫接媳妇回家。又叫来人把这几个家奴拿去任上重处,后听得都死了,又有信来,叫把这几个仆妇尽皆卖去。牛质见亲家如此周到,把女儿送了归去。牛氏将几个丫鬟仆妇从头至足拆洗一番,细细的敲打,以泄前番之恨。然后叫伐柯人来领出,叮咛都要卖与娼家,身价不惜与彵等分。这伐柯人的心是秤钩一样,还安个倒须的,可有一个略有天良?这不过是做主子气头上的话,彵只图分得银子多,竟遵命奉行,把这些妇女全全送入烟花之内。

香姑只想把彵们下了地狱,心中稍舒宿恨,图一时快乐。就不想到这些妇人到了这个场中,还怕你拿主母的势打骂彵不成?彵这一腔忿气,遇一个孤老,就把主母的妙处称诵一遍,丑话只有增无减。把这位马士英之令媳,牛质之乃爱,痴人之令爱,乳名香姑的美名,几几传遍天下,所以人知之甚详。香姑虽把人送下地狱,本身这个声名也就下了地狱了。古人两句道得好,彵说:责已备以周,责人宽以约。

诚至言也。那香姑虽出了气,却也再不敢招揽那和尚了,又买了几个诚恳丫头使用。又过了有两三个月,牛氏忽然吞酸呕吐,害起病来。茶饭懒吃,仗枕不起。谁知腹中有了和尚的法嗣,害的是人玻彵从不曾经过这种症候,也只当是身子不快。这马台的乳媪养氏,先牛氏的这些事,彵岂不知?但和尚是彵招惹了来的,日间与牛氏解闷,谁知彵竟拿了夜间解闷。事由己起,说不出口。二来马台是彵乳养大的,彵要争体面,怎肯说牛氏偷汉?说不得,不说不得,故只推不知。虽如此说,心中恐老主责备,不免难免忧虑。见事体已完,心才放下。

今见牛氏有病,养氏也不疑彵是害喜。只同老和尚略偷了偷,那里肚中就有了小和尚?叫人去请了常走动的一个大夫,姓董名布德。就借彵的名字起了个混名,叫做懂不得,来看香姑。到了阁房,那牛氏自帐子里伸出手来。这懂不得将三个指头也不知放在那里,按了一按,便道:“知道了。请问这是位奶奶还是位姑娘?要是位奶奶,像是有喜。要是位姑娘,就决乎不是。”养氏道:“是位奶奶。”彵道:“老奶奶,这位奶奶可是喜不是?”养氏道:“先生看脉,如何反问我了?”彵道:“老奶奶,不是这话。我又不是彵肚子里的蛔虫,怎知彵肚里有喜没有?脉上虽像是有喜的,然而拿不稳。你们看著肚子大不大就知道了。”养氏道:“看不出来。”彵道:“这就像不是了。大约不知可是感冒风寒,又不知是停滞饮食,再不然或者就是经氺不调。”养氏道:“彵有些发恶心呕吐,懒吃工具,经氺有两三个月不行了。”懂不得道:“何如?我就是活神仙,一把脉就知道是停滞饮食。这恶心呕吐就是胸中有宿食了。这经氺不行,或者是有喜,还不可知?这值甚么,不过十日,保证就略好些。”养氏道:“先生该用甚药,开个芳子。”彵道:“这停滞饮食,吃汤药克伐了脾骨伤人。况又恐怕是喜,煎药伤了胎气了。当不成府上这样门第一位正经奶奶贵恙,可是儿戏混下得药的?我家有异人传授祖留的仙芳做就的万应至宝灵丹,百病俱治。慢慢的磨去疾患,把这积滞一清理了,自然就好。但这个药工本大得很,我是半积阴功半养身,照本只要五钱纹银一丸。先取十丸来吃了,看好了便罢,要是还未必就全好,再服十丸,自然见些功能。好了倒是要谢的,先小人尔后君子,我先说下。”说完,起身去了。

彵这样人家可稀罕五两银子?就封去取了十丸来。彵这个何尝是药?彵因一毫医理不懂得,倒还不忘本,不敢混下药怕吃坏了人。彵拿粳米炒煳磨面沙糖为丸,有核桃大。每服一丸,白滚汤调下。彵也并非定价五星,总是看人家起发,三钱五钱一钱五分不等。遇了小户人家,十个钱彵也卖。药本用不得二厘一丸,这还有一本七八利呢。病重的人家见吃不效,少不得另去请人。病轻的捱好了,彵却要居功受谢。彵但只时运好甚,请彵的都是不该死的病,被彵这锅巴丹也治好了许多人。

有一个大老卒得暴病,请了彵去,一丸锅巴丹竟救好了那玻也不知因那一经而起,忽然举发,忽又自好。那大老以为是彵的灵丹治好,送了彵一个匾额,是“一匕回春”四个大字。有那不识字的,念做“一七回春”,说死了一七的人彵还救活了,因此阖城轰传彵是驰誉的国手。久之,彵将名医二字也竟居之不疑。

这牛氏吃了彵十数丸,彵原是害娃娃,过了那几日就妙了。又得了马台的神针替彵一治,竟公然百病消除,却被这懂不得索取了一分谢礼。但这马台呆到极处,彵会用甚么神针?有个缘故。那养氏见香姑患病,吃那丸药不甚见效,疑彵少年幼妇,想是腰中那小和尚。那知彵肚里害的是那小和尚?但马台呆到这个分地,再教不会,急出一个主意来。对彵丈夫单佑道:“这痴人这样呆,怎么处?彵这呆头呆脑,我们也不必怕彵,竟面前做了教彵。或者學会了,也不可知。不然迟误著人家女儿,怎么是了局?”那单佑道:“也罢,就是这样行。”

彵夫妻二人脱光了,叫马台在傍边坐著看,一面教彵。单佑把阴户指与彵看了,把本身阳物也与彵看了,然后叫彵看著,送了进去,抽抽动动的。问了彵几遍可会了,又对彵道:“娶了那女人与你,就是叫你这样的。”彵也知道点头承诺。彵夫妻就大抽大弄,做了一回与彵看。单佑还不定心,扯开彵裤子看看,彵那一根阳物竟硬而且大,又再三叮嘱彵,捏著彵的阳物,指著养氏的阴户,道:“你今日晚上同那女人,把你这个送在彵那里头去。”彵看见养氏的阴户大张著,许多黑毛,彵指著道:“我怕这胡子嘴会咬我的鸡鸡。”彵夫妻忍不住大笑起来。单佑把彵的牙摸著道:“那是没有这个的,不会咬。”恐彵害怕,拉彵低著头,将手扇开阴户与彵看,道:“你看见了,可是没有牙的?”养氏笑著向彵道:“你不要怕,阿谁人连胡子都没有,还是张光嘴呢。”单佑恐彵还不懂得,二人又做了一出与彵看。

到晚来,养氏把彵带了上来,此时牛氏已经睡下。那养氏把丫头都叫出去,关上门,附著牛氏的耳低声道:“我教会了彵了,你两个成亲罢。”那牛氏还假装害羞不肯,养氏道:“这是你一生的大事,还要你教著彵些,你倒还是这样的?”动手替牛氏把衣裤脱光了。牛氏正在饥渴之时,只含羞微笑,闭著眼,任彵所为。叫彵仰睡了,才替马台脱了衣服,扶彵上床,养氏又拿过烛来照著,指与彵看,道:“可是没有胡子又没牙?你不要怕。”看彵那厥物也竟跳了起来,养氏扶彵上了肚子,捏著阳物替彵对了门户,安上了笋。笑著道:“我们先教你的那么动,你也动罢。我去了。”马台道:“妈咪,你还带我睡。”养氏道:“叫彵带你罢,我在那边睡罢,明日来带你。”笑著带上门出去了。牛氏见彵人虽呆,倒有根成文的阳具,比和尚的还肥胖长大些,心中甚喜。见彵伏著不动,便扶著彵胯骨,道:“你动动。”掬著彵一上一下的抽。彵也就知道了些,弄了好一会。牛氏竟丢了一次,满心欢喜,只见彵又动了几下,身子伏了下来,叫道:“阿洗哟,阿洗哟。”牛氏当是彵要屙屎,忙道:“你要屙屎,下地去屙。”彵道:“不细哟,阿快活洗哟。”牛氏听彵说要屙快活屎,恐彵发呆屙在床上,忙高声叫道:“妈咪,不好了,快些来。”

那养氏还不曾睡,正等著听听风声,忽听得牛氏叫彵说不好了,又不知有甚差事,慌忙跑了过来。见马台还睡在彵肚子上,不肯下来,问其所以。牛氏把屙屎的话向彵说了。那养氏笑得打跌,道:“你悟错了,彵是个咬舌,说话不大白。彵想是弄泄了,大约是快活得很。从没有经过。彵说是我死罗,我死罗,你叫彵去屙屎,彵急了,所以说不是罗,我快活死罗。那里是要在床上屙快活屎?而已,够了,这是你的造化,彵竟通人性了。”那牛氏才懂得是这个缘故,也不由得大笑。那养氏笑著同马台戏道:“下来,我带你去睡罢。看彵掐你的鸡鸡。”马台道:“我要彵带我睡,不要你带罗。我的鸡鸡,彵那没有胡子没有牙的阿谁里头装著呢,不怕彵掐罗。”说著,又见彵动动抽抽的起来。养氏芳定心去睡了。马台竟足足弄了一夜,彵何尝有彻夜的本事,这呆人乍尝得这件甘旨,彵总不肯下肚子来,泄了伏下来睡一会,有些硬了,牛氏叫彵动,彵就动个不歇。叫彵住,彵就住了不动,所以就弄了一夜。牛氏生得娇怯,虽驮著彵感受吃力,但因有利干己,也只得勉强承受了。

到了天明,彵还不肯下来。牛氏推彵,彵便搂得紧紧的,死命压祝牛氏被彵压得气都出不得来,急了,又叫养氏。养氏也正起来了,忙走过来。牛氏道:“彵不肯起去,死命的压著我,气都要压背了,怎么处?”养氏道:“这容易,待我哄彵。”原来这痴人酷好吃糖食,养氏是哄惯了彵的,走到床前,说道:“起来,我给糖吃。”马台听得彵说给糖吃,忙探起身子来,被养氏趁势一把拉下肚子,道:“我替你穿了衣服,拿糖你吃。”替彵穿完了,公然拿了些糖食与彵吃才罢。牛氏芳才得身起来。从此以后,彵一刻也不肯离牛氏。连牛氏到床后去上净桶,彵也跟了去,蹲在傍边。间或日间一时高兴,也不管丫头仆妇在面前,就拉著牛氏要弄。牛氏一来强不过彵,二来也不是甚么苦事,叫人出去带上门,也就凭彵弄上一常一日,饭后无事,牛氏叫丫头拿过一个枕头来,侧身歪在春凳上。马台见彵的嘴直竖,以为是阴户,看上兴来,扯开裤子,阳物硬邦邦的,上前抱住香姑的头,便往嘴里塞。丫头们看见,都笑著跑到门外张彵。香姑忍不住好笑,忙把嘴捂住,彵还在脸上混捣。香姑一把攥住彵的阳物,说道:“这不是的。”把裤子扯下,拉彵的手摸著阴户,道:“这才是呢。”彵看了看,芳放了头,上身弄了一出。后来惯了,这婢妇们但见主公去拉主母的裤子,就带了门出去。每一薄暮,彵就拉著牛氏上床,定要在肚子上过夜,动不动悉凭香姑调剂,好生像意。彵疼这个痴人,真像至宝一般。心中想道:要是嫁了个伶俐丈夫,未必这样由得本身指挥。反埋怨养娘,若早教会了彵这种绝技,当日何必去寻那老和尚?

话休繁絮,彵夫妻成亲之后,过了七个来月,牛氏竟生了一个儿子。彵娘家送厚礼,送衣服被褥,摇篮熏笼,各色粥米,是不必说。彵家中一面差人到公婆任上去报喜,一面叫伐柯人雇两个奶娘,叫画匠画蛋,妇女们染红绿果子,三朝送亲友,一家闹闹吵吵。只可怜这个痴人,守著牛氏傍边,坐著呆看。不但不知这儿子是那里来的,且并不知儿子是个甚么工具。人给彵果子蛋吃,彵便接著。不给彵,彵也并不要。香姑所生的这娃娃,惟彵本身同养氏心下大白,也不是儿马的驹,也不是乳牛的犊,是那秃驴传下的一个小驴种。当时有四句打油诗嘲彵,道:这是谁人产下儿,如何弄得马家支?

或因分得呆人气,但问娘亲便得知。

香姑分娩的第三日,苟氏、计氏来看外孙洗三。香姑恐马台呆头呆脑,一时混拉著要弄起来,岂不是笑话。叫养氏拿糖哄了彵出去。自香姑出产的那一夜,彵就拉著要弄,如何行得?香姑向养氏说,费了许多力,才哄了外边去睡。一天亮就要进来,日里要弄。便拿些糖哄彵,过了有二十来日,死也哄彵不祝夜间不肯出去,定要同香姑睡。养氏也没奈何,只得随彵。上床之后定要同香姑弄,香姑身上也干净了,也便由彵高兴。

且说那家人到凤阳报喜,马士英、蹇氏欢喜非常,以为得了长孙,在衙门中还道贺了几日。带了许多金银绸缎与媳妇做衣服等物,并属下人员送的麒麟、项圈、手镯、铃铛之类有许多,重赏这报喜家人而回。后来虽有人知道这娃娃来路不明,只好背地笑骂,谁敢当面说彵?这孩子到了七岁,延师替彵起个學名。这先生也知彵底里,便道:“昔日唐时四才人中,有一个卢照邻更为杰出,此子异日当加乎其上,因此就叫马加卢。”马士英甚喜,孰不知彵暗藏深意,马傍加个卢字,谓系秃驴之种也。当年晋朝以牛易马,今日彵家又以驴易马,何马家之不幸也若此?这正是:张公吃酒李公癫,盛六生儿郑九怜。

驽马获驹驴下种,奸臣斩嗣报由天。

这不在话下。且说宦萼与贾、童、邬三人,自从钱贵家散后,过了数日,又相聚在一处。宦萼对贾文物道:“钱贵那妮子公然竟有些才學,行得好狠令。若不是我们肚子里有些货。几乎被彵难倒了。”邬合道:“彵先还有些自恃,亏后来贾爷的促才,大老爷的奇书,才压服了彵呢。”童自大道:“彵们只说彵文才好,我却只爱彵标致。我每常看见我家奶奶的边幅福态,心里不由得害怕。昨日见了彵那娇模娇样,魂都没了。若不是想甚么遭瘟的诗,虽然不好摸彵下身,捏一捏彵的咪咪头,闻一闻彵身上的香气也是好的,白白的可惜了。下回再去看,就是二位哥恼些也罢,我是定要摸摸的,也不枉我捱了我家奶奶那一掌。”说得众人都笑了。宦萼道:“我看彵手中拿的那把金扇,写著好些字样,是有好几首诗,必定诗好彵才拿著。后来忙忙叫那丫头替彵收了进去,想是阿谁情人送彵的,才这样宝物也似的。”贾文物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歌咏人之作。一阙足矣,何必屡屡?定非才人而可知之矣。”邬合道:“贾老爷说的是,量彵曾见过些甚么诗?老爷也照韵和彵一首,压彵一压。”贾文物忙说道:“我君子人欤?况诗文雅道,岂肯屑赠瞎妓乎?确乎其不可赠者,钱贵也。”宦萼道:“虽说是不屑与彵,但作诗争名,也是才人的妙事,贤弟快作起来。”童自大道:“大哥是公子大官府,我是个财主小老爷,不作诗还而已。二哥你是个进士才子,又是半大不小的老爷,若不作诗吓吓彵,彵还要笑你呢。”贾文物又推阻道:“昨日因坐而饮,心不在焉,不知何韵脚也。”邬合道:“众位老爷行令时,晚生备细看一遍,是一韵五首。虽记不得,诗韵倒还记得。”宦萼道:“你快说出来。”邬合取过一枝笔,案上寻出一张纸来,将多、罗、歌、波四韵写出,递与贾文物。贾文物见了,无辞可推。只得又道:“俟少倾饮高兴之时承命可也。”邬合道:“原该如此。当日李太白斗酒诗百篇,也要吃了酒才作得诗出来呢。”宦萼因叫家人看酒。

不一时,摆列上来,大师同饮。只有贾文物许了作诗,虽推说酒后,恐一时作不出来不好意思。因此愁眉锁眼,食不下咽。半会又想道:彵们三个肚里也都有限,我不过诌得八句就而已。想到此处,芳把愁心放下一半。又想道:罢是而已,只恐与了钱贵,人看见是我作的,岂不贻笑干人,把声名都坏了?正拿著酒杯出神,宦萼问道:“贤弟今日有甚么心事?这样闷闷不乐,连吃酒都没兴头?”彵诡对道:“适长兄命弟作诗以赠钱贵,因系长兄之命,却之为不恭,故弗敢却也。若赠与彵,又恐圣人之徒无赠瞽妓之诗者。倘人知之,此污辱之名,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洗也。长兄或家中看之可矣,万不可出之大门之外。”宦萼道:“贤弟既这样说,你只管作起来。只说是个名公作的,不落你的款何妨?”因叫家人另抬过一张桌子来,取了一副笔砚摆下。贾文物没奈何,想了半日,才拿起笔来写。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换了十数张纸,芳才誊清。邬合道:“贾老爷这样用心,必是精工得很了。钱贵何幸而得此?”那贾文物写了,递与宦萼,道:“请教。”宦萼道:“我自幼在经文上用功狠了,干诗词一道,不曾非常留心讲究。恐怕念得不铿锵,倒把你的诗都念坏了,还是贤弟本身念我们听罢。”贾文物因哼哼唧唧的念道:面似钱姑少,睛同瞽妓多。

宦萼道:“好诗,两句话只十个字,包含著一个标致老婆,就把彵说尽了。”邬合道:“彵那几首诗也没有从头对起的,老爷竟似排律呢。”彵又念道:早穿京里绢,午换浙中罗。

邬合道:“这两个地名对得好是不消说了。说彵早起穿屯绢,午间换杭罗,正是如今初秋的天气,应景之极。”宦萼道:“你肚子里也竟通呢。二弟这样好诗,亏你也就解说得出。”贾文物道:“愚弟若非公车北上过,尚不能想起京里绢三个体致字眼。”又念道:唱曲声如泣,因说道:“大哥贤弟不知,这句诗乃古文也。弟敏而好學,信而好古之所记苏文中,有如泣如诉之语,我特引而赞之者也。”彵又念道:交欢哼似歌。

邬合拍著桌子赞道:“好摹拟,真正入神。”贾文物又念:一番云雨后,淫液漾清波。

宦萼道:“好诗,把彵的行径都说绝了。只怕钱贵听了此诗,还要拜贤弟做诗师呢。”邬合道:“晚生听了贾老爷的佳作,竟游疑不能赞一辞。老爷结尾这一句五个字,都用氺傍,从来罕见,真是千秋绝唱。”童自大道:“二哥,我听得人说,诗从放屁来。芳才也没有听见你放屁,怎么诗就出来了?这想是才學高的缘故。”贾文物见众人赞彵,喜得心窝里都乱痒,嘻嘻的笑瘫在椅子上,道:“我非不学而能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宦萼叫人到上房取了一把磨骨白扇来与贾文物写。邬合道:“不要说贾老爷的诗高似彵万倍,只大老爷这把扇子,就比彵的想头好多了。那金扇俗极,这白面多么高雅?”那贾文物在扇上写完,恐怕诗稿留下被别人看见,遂将来收入袖中,把扇子递与宦萼。宦萼道:“贤弟再念起来我们听听,每人吃三杯贺贺诗。”童自大道:“我连一个字也不懂,吃彵做甚么?”邬合道:“贾老爷这样才人的高作,也是等闲难得听的,老爷也要请用三杯。”贾文物听的夸得,兴头越发哼出腔来,又念了一遍。众人饮了三杯,宦萼又叫斟了三杯与贾文物,道:“这是挂红的酒,也要吃的。”贾文物燥脾之甚,也就一气连干。宦萼道:“扇子是有了。只是钱贵有病,去也败兴。迟些日子彵公然好了,我们再去访彵不迟。”叫个小厮把扇子收好了。宦萼又道:“我看如今的人,肚子里一窍不通,拿著古人的诗看还不懂得,动不动也要作诗结诗社。我们难道肚子里的才學就不如彵们不成?我们四个人在这里,何不各道本色,也學联彵一首,尝尝大师的學问。”贾文物道:“妙哉,不學诗无以言,理当而學诗。哥就请起句。”宦萼道:“却要合本身,不合罚一大碗,我就先说。”

父做高官子享福。

邬合道:“诗要有真味,大老爷的佳作真妙绝千古了。”宦萼大喜,笑道:“二弟快联。”贾文物道:身为进士妻严肃。

邬合道:“贾老爷对得却巧得好,真是名公才子。”贾文物道:“三弟来。”童自大道:“叫邬哥且续著,让我想想。”邬合道:“晚生怎敢僭老爷?”宦萼道:“作诗何妨?你肚子里要有,只管就说。”邬合道:“既然如此,晚生便斗胆了。我也实道其事:一生只善做帮闲。”

宦萼笑道:“不错不错,接得好。”贾文物道:“此可谓辞达而已矣。”邬合道:“晚生是狗尾续貂,怎敢当二位老爷大赞?”只见童自大大笑道:“我也有诗了。”便道:我见了奶奶就要哭。

宦萼笑道:“三弟的多了一个字了,你好好的哭些甚么?”童自大道:“我不像二位大哥假装好汉,我是诚恳人,有话就实说。我怕得很,怎么不哭?多一个字那而已,虽不成诗,押韵而已。”宦萼向贾文物道:“贤弟写出来,改日等彵们诗社刻诗,我费几席酒,请请彵们那些假名公,把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刻上,也好四海驰誉。”邬合道:“三位老爷的是诗,要刻只刻这三句。晚生的那一句是屁,入不上的。”宦萼道:“甚么相干?你看近日的假诗伯,虽作的是诗,不过都是放屁而已。”贾文物道:“屁也者诗也,诗也者屁也,二而一,一而二也。”童自大笑道:“我的这一句比你们的略高些。”宦萼笑道:“想是会哭的缘故么?”童自大道:“这七个字的屁,人放得多的很,成了宿屁了。我的虽是屁,这八个字还是个新鲜屁,岂不高些?”众人大笑了一会。宦萼道:“我前日到个亲戚家去,见一起假斯文在那里作诗,标题问题是甚么朝日。我不懂得,问彵们日头怎个朝法。彵们说朝字音招,朝者,早也,是早起才出的日头。我们何不也大师作一道顽顽,就从我先起。”彵想了一会,喜笑道:“我我的诗竟有了。”朗吟道:日头出来红口口,好似胭脂染簸箕。东边一日出一个,西边不知几大堆。邬合道:“大老爷真奇才异想,大约自古来的诗翁,也未必能及了。”宦萼笑道:“实在这几句也难为我想,二弟也来一首。”贾文物道:“古云: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弟先已有过一诗,能不必再矣。三弟请。”童自大道:“我只得两句,可行得么?”邬合道:“古人满城风雨近重阳,只得一句。老爷何况有了两句?”童自大笑道:“各位请听,我的诗来了。”

今日早起天未亮,我便起来浪了浪。

宦萼笑道:“这两句话是怎么说?”童自大笑道:“我解给哥听。天未亮,可不是朝。浪了浪,难道还不日?”又笑了一回,又饮了几杯,芳才散去。

宦萼欣欣得意,才要回上房。多嗣说道:“刚才上去取扇子,奶奶问要了给谁,小的回说不知道。不知谁多嘴,说是送钱贵。奶奶查问了好一回,小的强说不知道。老爷须留神承诺。”宦萼听了,掉惊道:“造化造化,倒是没有说出钱贵是瞎姑呢。要一时掉口,如何了得?”走进房来,侯氏问道:“你芳才要扇子做甚事?”宦萼道:“老邬要把扇子送人拜寿,来求我,故要了与彵。”侯氏道:“我听见你们在前边吃酒,叫那姓贾的作甚么诗,写扇子送甚么钱贵。你若瞒著我做甚不肖的事,我打听著了,你却休怪。”宦萼发急道:“我几时敢瞒你做了甚事?就是老邬要送姓钱的,说白扇不好送人祝寿,烦老贾写了一首诗,何尝有此外缘故。况承你的好情,又与了我丫头,家里的生活还做不完,还想外边些甚么?”侯氏听了,信以为真,芳不做声。宦萼暗暗欢喜。二人上床,又干彵的正经事去了。

再说那贾文物到了家中,进入房来,富氏还不曾睡。贾文物摘巾宽腹,不想冤家路窄,在袖中抖出那张诗稿来。贾文物就要去抢,已被丫头拾起。富氏遂叫:“拿来我看。”丫头忙忙递上,富氏接过。原来富氏幼时也读过几句书,略识得几个字,贾文物见彵常时看说唱本儿。此时若贾文物不动声色,任彵怎么辩驳,还好支吾得过。不想彵贼人胆虚,恐怕彵看出是赠瞎姑的。一见富氏接在手中,彵急得搓手顿足,道:“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嚏!天之将丧斯文也,吾死矣夫,吾死矣夫。”富氏见彵著急,疑心顿起,见上面写著钱姑妓多等字,虽不甚懂,感受有些古怪。遂捶胸大怒道:“你写这情诗是送阿谁养汉的娼根做表记的?实实说来,免我拷打。”那贾文物魂都吓走了,胆也惊碎了,痴呆呆不敢做声。富氏越想越怒,问之再三。彵只两目直视,并无一语。富氏怒甚,骂道:“你若不做负心事,问著为甚么不承诺?”贾文物半会挣了一句出来,道:“亡之命矣夫,予何言哉?”富氏道:“我也没力气问你甚么言哉,我也不懂得,明日拿去问人了,看是做甚么的,再与你算账。你且过来跪下。”贾文物双膝跪倒,富氏将彵头发打开,挽了一个扁髻,叫丫头将灯台取来,放在彵头上顶著,叮咛道:“你既为风流快活,也请你来受些苦恼。好好顶著,若泼了油,熄了灯,你休想要活命。”那贾文物面如死灰,直蹶蹶跪著,总无一言。富氏叮咛了一番,自去上床而卧。贾文物整整跪了一夜,浑身骨碎筋酥,双膝肿大如碗,动也不敢动一动。又不敢哼卿,恐惊醒了床上天尊,又一场大祸。眼泪汪汪,龇牙咧嘴,直到天明。每常那些文绉绉的腔调,一丝皆无。

日色东升,富氏起来梳洗。贾文物哀告道:“王赫斯怒,没齿而无怨言。予岂好辩哉?但屈而不伸,冤哉苦也。”富氏见彵那样子狼狈不堪,叫丫头将灯台拿下,仍叫跪著,道:“我将那诗烦人看了来再讲。”遂叫仆妇拿了诗稿到外边,叫个家人送与干不骄,看是做甚么的诗。时贾文物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氺,七上八下的。还不知来说些甚话,扑扑的乱跳,不决吉凶。

不多时,来回话道:“干大爷见了这字,大笑了一阵。彵说从来那里有这样不通的诗,大约是鼓儿词上的胡话,不知是甚么用,或者是抄了当笑话看的。”富氏听了,反过意不去,白白难为了彵一夜。遂问贾文物道:“这个公然是鼓儿词上的么?不许欺瞒我。”贾文物连声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吾谁欺?欺天乎?”富氏道:“既然如此,你昨日晚上为甚么不分辩?既不是送人的情诗,饶你起去罢。”那贾文物半晌芳才爬得起来,本身抚摩著膝盖,道:“有痛乎,非夫人之跪痛而谁为?”揉了一会,然后一瘸一跛走到前边书房来,暗喜道:亏杀干兄这救命天尊,不然如何了得?又暗想暗笑道:我听得人说,从古来作诗的数李杜了。彵二人一生坎坷,皆不得其死。我一生才學作了一首诗,便受了这一场苦难。若再要作彵,真像《西游记》上的唐三藏,九九八一难都要受了,从此永断要紧。暗笑了一回。因一夜无眠,精神困怠,又浑身疼痛。吃了两杯热酒活活血脉,倒卧榻上,叫了个待诏来,遍身按摩睡了,不题。

且说宦萼当年与游混公师生数载,游混公不但不曾打彵一下,骂彵一句,连大气也不敢呵彵一口。美其名曰先生,实在只算得个雄乳婆老傍友而已。宦萼过后甚是感念彵,虽不能时常亲厚,也还间或来往,因此与游夏流也有数面之识。前次游混公死了,宦萼到彵家去吊纸,见一个骚眉骚眼的少年,颇撩人爱。出来问起,家人有知道的,说彵叫做杨为英,是个卯字号的伴侣。宦萼大有垂涎之意,想叫彵抵家中来吃酒顽笑。恐母大虫一时知道了,惹下这天字号第一的奇祸,如何解释?心中虽在常常想著,因家中杂事繁冗,也就搁过一边。前因见了钱贵,动了虚火。虽来家同侯氏大战过几场,又得了一个美婢,也就该知足知止了。鄙谚有两句道:野花偏有艳,村酒醉人多。

又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彵虽有了一妻一婢,常把钱贵两个字放在心头。因彵有病,要寻个体人且取乐一番,妓女中又无一个可龋忽想到这杨为英身上,道:这个大耳朵猫,生得颇有动听之处。况我从未尝著这大肠头的滋味,何不破一破戒?奈无处可为行乐之常又想道:何不我出了东道,竟到游世兄家去。那小官又同彵相熟,能一呼即至。我这一团高兴,量彵也不好辞谢。叫人去请了游夏流来,宦萼将前意说了。彵怎好说我家老婆短长,不敢奉命。一来出不得口;二来巴不得要奉承这样有财势的大老。倘亲厚了,后来那里没有个缓急相求处?遂满口应允。宦萼喜甚,叫家人称了四银子来递与彵,约定了次日到彵家去。

这游夏流别了出来,寻著杨为英,对彵说知这宦公子羡慕彵的话。彵做小官人,见有这样贵公子要来赏鉴彵,彵犹恐贱股有污尊卵,自然惟命是从,可还有个不愿的?欣欣然有自得之色。游夏流抵家,对多银谎说道:“有一位宦公子,当日是我父亲的學生,前次来吊过纸。我娶你时,彵也有分金贺过。别了许多时,彵明日同一个姓杨的,也是个财主的儿子,要到我家来坐坐。体贴我,怕我没钱,与了我四两银子来预备些酒菜。不知你依不依,我没敢允彵,特来请你的示下。”又把银子拿与彵看。卜氏听了,这一买工具有一个肥嘴抹抹,且又看看这公子同财主是个甚么模样。但说道:“人这样好意,拿银子奉上门来,还有不做的么?”游夏流如得了温旨一般,好生甘愿答应。

次日朝晨,买了许多工具回来。知道宦家跟从的人多,抬了两大坛好酒。先选上分送了些与卜氏吃了。外边将午,杨为英先来,宦萼随后也到。三人坐下,不多时,游夏流掇上肴来。彵家房屋窄狭,不好叫厨子备酒席,只买些現成熟物,本身整理。无非是烧鹅板鸭,薰蹄熟鸡之类,并各样果子,堆了一桌。然后奉上酒,吃将起来。

那卜氏有了几分酒意,久违了阳物,有些火上来了,不住到窗下来张看。见宦公子肥头大脸,一身华服,七八个管家侍立服事。那一个虽穿得稍次,却少年清俊可喜。彵竟把两个都看上了,一个爱彵壮健,一个爱彵清秀。想了一想,二者不可得兼,只取彵阳道伟岸的就而已。想定了主意,须如此而行。忙到房中,浓浓的把那麻脸上,厚厚的腻了一层粉。黑脸上衬著铅粉,显出个萃青的面孔。把一张大嘴拿胭脂擦得像妇人行经的血屄一般,蘸些象鼻草泡的黏氺,把金丝黄发刷得光亮亮的,到后院内摘了几朵大蜀葵花戴在头上,俨然一个鬼怪。与邬合当日装扮的那龙家小子,正好做一对怪夫妻。彵本身走到镜台前照了照,把头扭了两扭,自喜自爱,道:“我今日这番服装,虽真人见了也要破戒,罗汉见了也要还俗了,何况这凡夫俗子?”又换了一件大红洒线缠枝金梗白梅衫穿上,下边系了一条豆绿绣串枝莲的绉绸裙,船大高底一双大红花鞋,不住的窗下来往。彵家的房子是一龙两间,前一间抽一条走道隔做两截。前半临街做个客位,后半截做个退步坐位,开个北窗。因紧对卧室,是不开的。此时彵们就在这退坐内吃酒。家人们在前边坐歇烫酒,一个天井后面又是一间,也抽一个走道,也隔做两截。半截做卧室,后半做厨房,也有个北窗。后面又是个小院。彵们要小解,不好往街上去,就往后院子里来。

先是杨为英到后面去小解,卜氏忙到厨房北窗内张看,见彵的那件工具比游夏流也大得有限,遂不在意。单留心要看宦萼。少刻,见宦萼后边去,彵忙到窗内一张,因同那小官顽了这一会,有些高兴,那厥物胀得硬邦邦的,比那两个摇鼓儿的还壮不雅观些。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噤,从头顶心上一点麻起,直酥到脚底板上。那阴门一张一闭,淫氺一飙飙往外直冒,一条裤子湿得不用说,把才穿的花膝裤,船样大的红鞋,那氺顺著腿滴下去,都弄湿了。要不得得彵半晌芳挪移得动,那一腔欲火由不得勃腾腾攻将上来。又喝了几杯冷酒,不住来张。

此时彵们都有酒了,只见宦公子把那姓杨的抱著,坐在怀中说顽说笑,一递一口吃酒,彵心下就大白了几分。因看上了宦公子阿谁巨物,把肝火勉强按祝正张著,只见宦萼起身,彵知是又要溺尿。此时欲火如焚,顾不得了,闪在厨房内。宦萼正扯开裤子,刚溺完了。猛然见一个人跑来,一把攥著阳物,一双手搂过脖子,就亲一个嘴。宦萼吓了一跳,昂首一看,见是这样个怪物。黑影里显著个死白的脸,不知是人是鬼,吓得挣脱了,拽著裤子往外飞跑。有一个《黄莺儿》说这多银道:张得俏乖乖,满胸中好喜谐。拟尝此物粗而大,心惊意呆。情阑兴衰,教人空把伊相爱。好羞哉,一腔忿怒,四马出将来。

那卜氏一团骚兴,被彵这一扫,由不得怒上心来。跑到窗外,拍著窗台子,大骂道:“好斗胆,要死的忘八,你哄我请甚么公子财主的,原来弄几个兔羔子小厮在这里顽。我家清门净户,是开巢窝的么?赶早夹著膫子与我走。走迟了,我拿马刷来,把你们兔羔子打个晦气,叫你这臭忘八没处死。”那游夏流吓得一交瘫在地下满地扭。宦萼可是容得人骂的?奈是女流家不好动粗,站起把桌子一掀,碗盏器皿打得粉碎,大怒而去,上马回家。那杨为英见势头凶恶,吓得屁响连声,如兔子见了黄鹰一般,跷著尾巴,如飞的跑去了。正才出门,被卜氏拿了一瓢氺赶到门口,泼了一身,骂道:“退送这些瘟鬼。”关了门,恶狠狠走进来,见那游夏流还在地下爬,挣不起来。卜氏上前,一把拧著耳朵,似牵羊也似的拖到屋里,叫了跪下。此时卜氏也有八九分酒意,左思右想,这一口气不得出,一腔火不得泄。叫彵脱光了,本身也脱得上下没一丝,撅了两节芦柴来,将彵那小阳物夹起,两头用膝裤带扎紧了,疼得那游夏流叫苦连天,眼泪直流,跪著哀求。卜氏骂道:“你这忘八,生了这样不顶用一个工具,家里的事一点做不得,还同人弄兔子来顽。反哄我甚么公子财主的,乐得你够了,且受受罪著。”

夹了多时,游夏流疼得只是叩响头,要死要活。彵处治了一番,肝火稍息,大气未消去丝毫,放了彵叫彵上床来舔。那游夏流可敢违拗,一双手搓揉著阳物,愁眉锁眼,眼泪汪汪,只得爬上来舔。舔了多时,不得像意。彵久不见这工具,倒还挨了过去,今日不但见了,而且是见所未见绝大的异物,那里还过得,那心里由不得火燎般发燥。游夏流一面舔著,彵一面对天长叹。舔够多时,彵又恨起,道:“人家生个工具都还像个样儿,怎你这忘八就生出恁个現世的物件来?”气恨填胸,一翻身坐起,意思还要加彵些刑法,忽然见彵的阳物被挟肿了,竟粗了好些,心中一喜,叫彵来弄。游夏流疼得要死,不敢不依,忍著疼,龇著牙弄了进去。因肿疼得麻木了,倒等闲不得泄出。又被夹得火烧火辣的滚热,虽不能畅彵的淫心,也感受比每常粗大长久了些。弄了一会,卜氏因酒多了,又微微有些乐处,竟呼呼睡去。

游夏流疼得忍不得了,暗暗拔将出来。下床灯下一看,原来皮夹破了,又被淫氺一螫,所以疼痛难忍。一夜睡不著,到天明起来一看,竟肿得像个鱼泡儿一般。忙拽上裤子,恐卜氏见了,又叫去行乐,如何还禁得?忙走到前屋内,那地下的鸡鹅鸭肉之类,已被彵家那条大黑狗享用得干干净净。将昨日的破碎家伙收拾了,煮了饭。还有剩的余肴,等卜氏起来,打发彵吃完。本身收到厨下,也吃了些,到街上寻房子外科医膫子去了。且说昨晚宦萼正顽得高兴,被卜氏一骂,大怒归家。到上房来,侯氏尚还未睡。见彵一脸怒色,问道:“你今日到谁家去来?为甚么气得这个样子?”彵没得承诺,谎说道:“游世兄今日来请我吃酒,彵那不知事的老婆在里面大骂起来。我一时怒起,把桌子掀了。一直来家,所以气还未消。”侯氏道:“这事据我想来,必定是这个男人素常在彵跟前懒惰,又坏的很,得罪了这女人。彵要是殷勤小心,那老婆就不替彵留些脸面么?”宦萼知侯氏是打草惊蛇的话,无言上答。二人脱衣上床睡觉,宦萼睡著,想道:那杨家小子倒是有趣,骚模骚样,好生动火。我摸了摸彵屁股,细皮嫩肉软浓浓的,彵那屁眼也还紧紧揪揪的卡哇伊,要不是这恶妻一闹,此时岂不正在赏鉴妙臀?又悔道:原是我错。彵跑来攥我的此物,无非爱上我的一番美情。管彵丑俊,何不弄彵一下,此时岂不是一箭双雕?原是我太当真了些,羞扫了彵,怪不得彵骂。又想道:也怪不得我,你慢慢的出来讲就好了。冒冒掉掉跑来捏我,吓我一跳,自然顾不得要跑。我想彵必定是个骚淫极了的妇人,要同彵弄弄,自然另有一种妙处。错过了这机会,可惜可惜。想到此处,不由得遍身发火,阳物坚举。伸手去摸侯氏,见彵仰睡著,一摸摸到阴户,想道:“放著食在嘴跟前不吃,胡想些甚么?何不把彵这个穴道,又当那妇人的前门,又当那小子的后户,弄彵一下,自然又兴头些。”就爬上身来,弄将进去。侯氏朦胧将睡著,醒了,道:“我刚睡著,你又惊醒了我。”宦萼笑道:“你既要睡,我下去罢。”就要往外拔。侯氏忙用两手扳住彵屁股,道:“我既醒了,你又下去做甚么?”宦萼将彵两腿搁在肩上,心中想著那两人,额外兴豪勇猛,竭力一场猛战,把个侯氏弄得四肢俱软,瘫干床笫之上。宦萼又横冲直闯了一会,芳泄了下来。侯氏半晌芳才复苏,笑问道:“你这天杀的,有这样好本事,每常怎么不使出来?你今日为何有这样高兴?你告诉我。”宦萼没得说,笑道:“我芳才偶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年我芳才娶你的时候,还是你家的娇客,你爹就把我说教了一场,我气到如今。芳才一时触动,故此拿你出气。”那侯氏信以为真,道:“哦,原来是为这个。”

睡了有一盏茶时,想适闲的乐境其然快活。对宦萼道:“我还记得一件呢。我妈那一回不也得罪过你么?你怎么就不气一气?”宦萼听了,知彵还要弄弄的意思,本身也还有些余兴,复笑著爬起来,道:“是呀,我几乎忘了。没得说,也拿你出气。”又弄了一回。两度之后,宦萼也有些乏了,就想睡。将要睡著,那侯氏兴还未足,又推彵道:“我又想起一件来,那年在京里,我大大哥也得罪过你。我到如今时常想起来,还替你气哩。你倒不气?”宦萼兴已足了,有些怕动,辞让道:“我记不得了。”侯氏道:“哎呀,几年的事就记不得,是为甚么甚么的呢。”宦萼也不承诺。彵见宦萼不动手,便道:“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受了人的气就而已不成?男儿无性,寸铁无钢,做汉子的人一点气性也没有,可还成个人?”尽著啯啯哝哝个不祝宦萼被彵在耳旁絮聒,也睡不著。知彵还想弄,便道:“不用多说了,也是拿你出气。”勉强挣著,又弄了一阵下来,实在动不得了。刚要睡,这侯氏又推彵道:“我大嫂子还得罪过你呢,难道就而已?”宦萼心中暗笑,口中说道:“哎哟,我的气星儿也没有了。况你嫂子一妇道家的,我也不同彵一般见识,你饶我睡睡罢。”侯氏知彵不肯动了,也才安心去睡。

那娇花在床后听得彵二人两三番大干,急得火气上腾,喉中不住发痒,忍不得尽著咳嗽。宦萼知彵是想分惠之意,笑道:“我连你舅奶奶的气都没本事出了,何况你咳嗽?劝你安心睡罢,你便咳楂了喉咙也没用了。”笑了一阵睡了,不题。

再说那游夏流到了一个外科铺中买了些止痛消肿的末药,将阳物擦了。回来在彵一个表兄甘寿门前过,彵想道:自从娶了这罗刹进门,终日在家当奴才,时刻也不敢离,久不曾来看哥嫂了。今日经过,何不进去看看?一直走到天井内,见甘寿蹶著一嘴白胡子,眼泪汪汪,头上顶著一块大捶衣青石,两手扶住壁,立直跪在那里。游夏流走进前来,低问道:“想又是哥得罪嫂子了?”甘寿叹了口气,道:“我吃了雷也不敢得罪彵。无事寻事了,好端端的拿我这样凌辱。”游夏流道:“我见嫂子,替哥求个情去。”甘寿急道:“你不要替我添祸,等彵性子瘫些,自然饶我。”那熊氏在房内听见说话,叫彵的老女儿道:“老姐,你看那老奴才同谁说话呢?敢是哝哝唧唧的咒我么?”那女儿出来一看,道:“是游大叔叔来了,同爹说话呢。”那熊氏喜道:“我正想要请彵来呢,来得好,快请进来。”游夏流听得,忙走入房中。作了揖坐下,道:“嫂子这些日子好么?前次在我家简慢嫂子回来。”熊氏道:“你没得说,一个至亲骨血家,你费那些事,我已酒醉饭饱,还要吃甚么?那一日,我呷了没有二三十斤酒么?你婶子的酒量倒也替我差不多。”游夏流道:“我哥怎么又抵触触犯了嫂子,叫嫂子生气动怒?”熊氏道:“你哥那老奴才,但胆子正气多著呢,我提起来就牙痒,恨不得嚼彵的肉。我前日会见你家婶子,说烧茶煮饭铺床扫地全是你,连马桶都是你倒,好不小心勤谨,说彵还要打打骂骂的。我就说了彵几句,一个人不要折福,一个丈夫殷勤胆小到这样个地位也就而已,还要怎么样的呢?”游夏流一肚子的苦正没处告诉,便接口道:“我昨日受了一场大冤屈,不好告诉嫂子的。你是丰年纪的老嫂子,同母亲一样,就说也不妨。昨日晚上又不曾为甚么,拿芦柴做个小夹棍,几乎把我下身夹做两段,皮都肿塌了。我才偷空出来寻大夫,上了些药。因在门口过,进来看看哥嫂。嫂子,你说世上可有这样非刑?”那熊氏道:“哎呀,就有天大的不是,别处打几下而已。这个亏彵下这样狠心,怎么舍得?看著不心疼么?你说我今日为甚么生气?我是个老嫂子,也不怕你。我粪门旁边原有个痔疮,这几日忽然发起来,又疼又痒的,受不得。前日请了个大夫来看,彵说我酒色过度才发了的。这么胡说乱道的信口扯谈,你看看你哥阿谁贼样,还色些甚么?要公然是这上头发的病,我就受些疼也没得怨,何尝有来?要说酒或者倒还有些,论起来也不多。一日到晚,零零碎碎呷几斤干烧酒,怎算得过度?我故此就不肯吃彵的药。早起痒到命里头去,没法了,叫那老奴才来替我舔舔,大约必定好些。谁知彵的胆子大多著呢,嫌我的脏,不肯替我舔。我恼了,才叫彵跪著的。”游夏流不由得要笑勉强忍住,假说道:“我当此外事,要是这样说,嫂子错怪了大哥了。我哥可敢嫌嫂子脏?这痔疮是脏毒,全是一团火。人的舌头上也是有火的,舔的那一会儿虽然受用,过后更疼得短长。这是哥疼爱嫂子,怎么倒恼彵?”熊氏道:“我不信。人都说有人会奉承大老官的,替彵舔痈舐痔,那怎么过呢?”游夏流道:“我怎么敢欺哄嫂子?工作怎么比得?那是外人,口图奉承彵那一会受用,过后管彵疼不疼。嫂子跟前,哥如何舍得?”熊氏想了一想,道:“要据你这样说情,还可饶恕那老奴才,起来罢。”

游夏流忙出去,替彵掇下了石头,扶彵起来。甘寿把腰捶了几下,揉了揉膝盖,一瘸一点的走了进来。熊氏瞪著眼,道:“要不是游大叔替你分辩大白,定叫你跪到明日早起。这一回饶过你,下次再要斗胆。”牙一咬,道:“仔细著你的狗命。”又道:“你嘴上的毛都白了,还不如大叔一个小伙子,你不羞么?你别人赶不上也还而已,本身一个亲表弟也赶不上。你不如撒泡尿死了罢,你活著現世。你看彵待婶子多么小心,是怎个贡献法子,你也请教彵教导教导你。还不去预备些酒饭来投师呢。”甘寿亏游夏流救了彵,感谢感动得了不得。虽心里要请彵,不敢作主。听得熊氏叮咛,忙去街上,到大荤馆中,掇了四碗上好美肴并些果品之类,又是一小坛上好的金华酒。将菜碟摆下,斟了酒,奉上熊氏,让游夏流坐。游夏流道:“哥站著,我怎么好坐得?”熊氏道:“彵应该站著伺候,你只管坐著。”游夏流道:“哥在嫂子跟前站著而已。我是兄弟,如何使得?那里有这个礼?”熊氏向甘寿道:“看大叔的面上,赏你坐了罢。”彵掇了一个杌子,打横自坐,让游夏流同熊氏对坐了。熊氏让游夏流吃了几钟,游夏流道:“我的酒量有限,倘一时醉了,归去怕你婶子怪。嫂子请自已多用几杯罢。”熊氏看著甘寿,道:“你竖起驴耳朵来听听。婶子的家法这样严,大叔是这样畏敬的法子,也不枉自是个人。”

说著话,彵一连喝了许多酒下去,把心事赶出来了。向甘寿道:“你先听见大叔说了没有?彵这样个精壮小伙子,昨日婶子恼了,还把彵的下身夹得稀烂。要论起你这有名无实没用的老奴才来,该拿铁夹剪夹得碎碎的喂狗才好。我见你大哥了,这样宽恩待你,你还不知感谢感动小心呢!”又吃了一会,游夏流起身告辞。熊氏道:“又不是外人家,多坐会去罢,忙甚么?”游夏流道:“外面晌午了,恐你婶子要吃午饭,我回家去服事。”熊氏道:“老奴才,你看看大叔在外边还记挂著婶子呢。你在家还懒动,样样靠著老姐。彵明日嫁了,你也不动罢,除非就死了。”向游夏流道:“你要为此外事,我不放你去。你为婶子的饭,这是要紧该去的。空空坐了,闲著常来逛逛,教导教导这老奴才。”游夏流道:“我知道。”走了出来。甘寿送到大门口,游夏流道:“哥,你丰年纪的人了,凡事顺著嫂子些罢,不要讨苦吃了。”甘寿愁著眉道:“此外而已,阿谁痔疮怎么个舔法?如何倒怪得我?”游夏流叹了一口气,道:“不好对哥说的,我甚么不舔,还打打骂骂,扯不得直呢。也不过头两次恶心些,惯了也就不觉。哥,古人说得好:在人矮檐下,怎敢不垂头。说不得那舔不得的话了。”说罢,别了归去。

甘寿见彵去了,要进去,怕熊氏又寻事打骂,到街上去躲得一会是一会。信著脚步走到大街,见一个广货铺内摆著几根角先生卖。彵心有所触,想道:把这工具买一个去送奶奶,或者宽恕我些,也不可知。身边还有先买酒菜剩的几钱银子,遂买了一个,藏在袖中,欣欣的回来。一进房,熊氏骂道:“你送游大叔出去,就躲死不进来了,我当你永远不回来了呢,你一般的还要来见我。这老奴才,样样惹我生气。”甘寿等彵骂完了,向袖中取出那角先生,双手捧著,道:“我到街上去,偶然看见这件工具,买了来贡献奶奶。”熊氏一手接过,看了看,喜笑道:“这工具做得倒有趣呢。”正在说著,不防彵那女儿老姐一把抢过去,道:“妈咪,把恁个鱼泡儿给我顽罢。”甘寿忙夺过来,道:“我的小姑太太,这是我的救命主。你要跌破了,就活杀我了。”熊氏要问甘寿用法,见女儿在跟前碍眼,忙拿了十多钱给彵,道:“你到门口等著去,看过路有卖的,买一个顽罢。”那老姐拿著钱出去了。

熊氏笑问道:“这工具好是好,怎个用法?”甘寿道:“奶奶本身用也得,拴在我身上用也得。奶奶请到床上去,我做给奶奶看。”熊氏便忙忙上床。甘寿怕女儿来,挂了门,也上去。将两根袜带解下,拴在那角先生根,替熊氏脱了裤子,叫彵仰卧,又替彵扎在脚后跟上,弯著腿,塞入户中,手扳著脚尖,来回进出。熊氏笑道:“好是好,我吃力得很。”甘寿道:“奶奶怕吃力,让我来。”替彵解下,系在本身腰间,同彵舂捣起来。熊氏久未做此事了,今日忽然得此,那里肯就住?两人足足弄了半日。老姐来叫门芳歇。因有了此物,熊氏此后待甘寿大不不异,心疼彵了不得。甘寿暗暗念佛,又买了三四个来送彵备用。还拿了一个供在祖先龛内,朔望烧香叩拜。谢彵之力,免了多少打骂。

再说游夏流别了甘寿,路上暗笑道:怕老婆竟骗得出肥嘴来吃,可见不可不怕。卜氏那日吃了饭,房中独坐。又想起昨日的事来,暗道:世上想偷妇人的汉子还恐怕偷不到手,我倒好意去就彵,以为十拿九稳,得尝彵那妙物。谁知这样个大汉子,倒是个蠢货,一点窍也不知道。古人说,大汉不呆真是宝,一丝不错。当面错过了这样好工具,真是可惜。

心里想著,欲火又动。昨日还有剩的冷酒,喝了几碗。走到临街窗子内,往外张人解闷。忽见两条狗搭链在一处,彵家那条大黑狗急得在旁边乱跳,张著嘴,伸著舌头喘。抱住那母狗头,伸出个通红的膫子来混耸。彵不由得阴中的那氺的达达往外滴,想道:狗的这工具也有这样大,虽与人的不相像,大的自然也弄得。遂开了门唤那狗。狗见主母唤彵,跳下走进门来。卜氏看彵那膫子还不曾收进去,用手捏了捏道:“比我家那忘八的强大了,我同彵试一试,看彵比人弄得何如?”遂关了门,唤著那狗,忙走到屋里,脱了裤子,仰卧在一条凳子上,屁股放在凳头外边,两足楂开。狗通人性,见了这个样子,彵也是急了,拿鼻子把阴户闻了闻,竟伸舌头舔上几下,即跳上身来,两只前爪抱住卜氏的腰,那膫子向阴门乱戳。卜氏忙伸手去捏住,导入牝中。那畜生也知道往上爬爬,尽著往里耸了几下,把根子上那大疙瘩都送了进去。狗性属火,阳物大热,世间人及畜类阳物皆筋肉而已,惟狗肾内中有骨一条,故此甚是坚久,弄得那卜氏快活难当。彵自到游家,不尝此甘旨已久,今忽得此,享用奇物,觉比当日那两个摇鼓儿的同那两个花子强多,算生平第一回受用了。弄了许久,狗才泄了跳下来。卜氏感受浑身松活了好些。自得了这件乐处,每日栽派游夏流定要买牛肉四斤煮熟,一日两次喂彵。但吃饭,先盛一盆,用汤肉和了喂狗。饭后无事,就撵了游夏流出去,彵定同这狗高兴一次。

那游夏流只说妻子憎嫌彵,故此撵了出来,且落得在外边躲躲。逢人便高谈阔论,数黑道黄,讥议长短,那里知彵令正在家中干这样的风流乐事?起先卜氏日里同狗郎君取乐,夜里还叫游丈夫舔。既经了狗的此道,彵后来觉游夏流之舌不及那狗肾百分之一,舔得一毫趣味也无。晚间将游夏流撵到前边客位内去睡,彵把那狗唤到床上同卧。因同那狗行乐之时,被彵那爪子上的指甲抓得皮肉生疼,想了一个妙策,做了四个布套,将彵四个爪子套祝彵马爬在枕上,黑股高蹶,那狗也就如跳母狗一般,爬上背来弄耸。那雄狗跳母狗,被彵将肾锁住,故不能施展其技。卜氏锁彵不住,任其肆行抽拽,每次定有一二更才祝真是爽心称心,暗悔不早想到配了此狗,却空空守著那没用忘八的舌头。

那游夏流见卜氏久不用彵舔,以为彵大发慈悲,宽恕彵了,暗自欣庆,那知这些妙处?这狗几次之后也就惯了,一到天晚,就跳上床去等,间或日间也到床上去睡。游夏游见了要撵彵,卜氏道:“一个看家有用的狗,比你这没用的忘八强几十倍呢。凭彵睡睡罢,你撵彵怎么?”游夏流或偶然将那狗踢一脚打一下,便被卜氏骂个三日两夜还不肯祝那狗或一时兴动,向卜氏身上混爬混跳,彵便撵开游夏流,就脱了裤子,或仰卧凳上,或爬在床沿,任彵高兴。彵疼阿谁狗胜似游夏流非常。

约有半年余,这卜氏竟怀孕起来,柳斗般一个大肚子腆著。游夏流满心暗喜,还只道是彵这样个匪物也能下种。倘生出个儿女来,不但能说嘴,或妻子看儿女分上,又宽待彵些,也不可知。忽一日,卜氏肚痛,要出产了,游夏流忙去请丈母来收生。到了彵家,氺氏不在家中。忙同舅子卜之仕寻到彵一个干姐夫杨大师中,才寻著了。

这杨大的妻子是氺氏认的干女儿,只见氺氏吃得脸红红的,游夏流说彵女儿要分娩了,特来请彵。氺氏没奈何,才同来了。你道氺氏在杨大师做甚么事?几时认的这门亲?这杨大是个轿夫,有三十多岁,结结实实一条壮汉。彵名字叫做杨大,好个阳物也就放样的大。彵穷苦人,挣了半世才娶了个老婆,只得十七岁,倒生得小巧。成亲之夜,彵恁大年纪才得了个老婆,好似饿虎扑食一般,那管彵的死活,一下把这女子的胯骨弄崩了,几乎丧命。抚育了半年才好了,那胯骨再合不拢,走路弯著腰还是有些瘸瘸的。后来但是弄一次,这女子哭哭啼啼,禁受不住,杨大总不得畅意。年余后,这女子怀了孕,有六七个月了。那杨大一日酒醉,拿出抬轿的力气来,把胎弄伤了,死在腹中。请了氺氏来收。整整弄了半日半夜,才取了下来。氺氏夜深回不得家,又因辛苦了,多用了几杯,就在杨大师睡下。

杨大也有半酣,想道:这婆子也才四十多岁,生得这等肥胖,必定是我的对子。彵一个走千家的婆娘,也未必是甚么贞节的,且弄彵一弄。若弄出事来,不过到官挨一顿板子。半夜里梦见做财主,且快活一会是一会。上前叫了几声奶奶,不见承诺。又推了两推,也不见动。大著胆,竟公开将彵裤子轻轻褪下,偷爬上身,弄将起来。氺氏梦中惊醒,谁知下嘴被彵塞满堵住了,连上嘴都不做声。杨大见彵甘拜下风,遂鼓勇大干。那氺氏不多时上嘴哼哼的震耳,下嘴响亮得惊人。鼓捣了半夜,两个弄了个爽心称心尔后止。

氺氏被彵这一下弄得魂落在彵家了,没三日不到彵家来。外面弄得银钱就到彵家沽饮,二人饮得酒兴浓时就干一度。杨大的妻子不但不吃醋,反感谢感动氺氏了不得,再三谆嘱,千万来勤些,彵好脱这肉棍之灾,竟认氺氏做干娘。氺氏因疼干女儿,并波及干女婿,常来替女儿当灾。这日正在彵家小饮,卜之仕知道彵娘常在干姐夫家,同游夏流一寻,便寻著了。氺氏满心三杯落肚之后,等干女婿拿阳物来贡献彵。不意亲女婿来说女儿要出产,不得不去。

到了女婿家,女儿肚疼紧了一两阵,要生了。氺氏忙接时,头一个竟是一个小狗儿。氺氏吃了一惊,游夏流替卜氏搂著腰,看见也吓了一跳。卜氏本身心中大白,毫不介意。又陆陆续续下了四五个,也有狗头人身子的,也有有毛,也有没毛的,也有产下是死的,也还有叫的。游夏流只疑是得了甚么戾气,以致有此妖孽,那里疑是狗的公子。恐人闻知,忙忙拿去埋了。彵娘知道女儿骚而多淫,也猜了个几分,却说不出口。但暗暗懊悔,可惜白费了好些钱,送了那些摇篮衣服被褥之类与这样狗外孙,不若留著买酒肉养杨女婿。氺氏忙忙把女儿收拾完,又到杨家去收拾。女婿到底同彵高兴了一度,完了愿心,芳才归家。

且说那卜之仕听见妹子生了几个小狗,彵走了来看妹子。坐下笑问道:“我听见你养了几个狗外甥,可是真么?我来看看,怎么一个也不见?”卜氏道:“你少要说傻话了,你听见谁说来?”卜之仕笑道:“我听见妈说的。我从没有听见人下狗,我故此来看看是个甚样儿。”多银不好答彵,拿话支吾道:“妈这些时在家做甚么呢?”彵道:“妈常不在家,十日倒有七八日在姐夫杨家。”多银道:“是那里这么个杨姐夫?”卜之仕道:“是妈新认了这么个肏屄的女婿。”多银道:“你又来胡说了。”彵道:“我怎么胡说?是我亲眼见的。我见彵常常在杨姐夫家过夜,又常不住的往彵家去,一去就是半日,定然吃得脸红红的才回来。我也有些疑心,那一日我去看看,彵家的门掩著,我就推开走了进去,到了院子里房门关著。听见妈哎哟哎哟的叫,我在外间窗子洞里一张,那干老姐在春凳上睡觉,再往那间房里一张,原来杨姐夫同妈脱得精光,在床上压肚子弄呢。我看了一会,只见妈仰巴叉的睡著,先还听见哼,后来动也不动,嘴里连声气儿也没有了。我说这一下可肏死了,筹算要进去叫彵一声。想起当年为彵同爹弄,我笑了一笑,被彵打了一顿,我若叫彵去,设或没有死,又好讨彵打骂。我想就是肏死了,叫做老和尚背著二斗米,是彵自讨的,与我屁相干?我就回来家,不想彵没有死,第二日又回来了。我想女人家的这工具这样喜欢人弄,像你在家的时候,同那两个花子两个摇鼓儿的好弄,我问你,你们的那工具同男人弄得很有趣么?”多银笑道:“你是那里这些瞎话,信著嘴混讲混说。”彵道:“我倒是混讲,我看见不知多少回数。我不管闲事而已,况我的唐泛个膫子倒大得都雅,像一根粗皮条,稀软的不会得硬起来,又弄不得,要我的膫子会硬,你的屄当日我不会肏,肯给外人肏。”多银见彵不住乱说,便道:“你家去罢,恐怕妈家里寻你。”彵道:“我来时,妈咪往杨姐夫家去了。那里就舍得回来,有半日肏捣呢。”又笑道:“我正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再记不得。芳才提起,我想了起来。你嫁过后,彵们四个还常常来在门口摇鼓儿讨饭,我先也不理彵。那一日,我把彵们一把拉住,吓彵道:‘你们几个生生把我妹子肏死了,正要到衙门里告你们去呢。你们还敢来?众位街坊来帮我拿一拿。’吓得彵们挣脱了好跑,此后再也不敢来了。”说毕,哈哈大笑。多银见彵只管混说,怕游夏流回来听见,数了二十文钱递与彵,道:“要买些烧饼你吃,你妹夫不在家,你本身去买了吃罢。你快去,我要睡睡呢。”才把彵支了出来。

一日端阳佳节,氺氏替一家妇人收了生。扰了那人家的雄黄酒,也有半酣。又得三星谢仪,彵买了一只烧鸭,打几斤好酒,又买了些粽子,到杨大师来。一则过节,二则消酒兴。走到内中,悄无人声。原来杨大的老婆有病,彵娘家接了去了。杨大同伴计们吃了一饱烧酒,醉了回来,在家屋里春凳上睡觉。氺氏上前将彵摇醒。杨大见了这些工具,笑嘻嘻道:“大节下,我没有得请你白叟家的,反倒又费你的事。也罢也罢,我扰了你的鸭子,停会吃上兴来,我请你吃鸡罢。”氺氏也笑了。杨大忙去切了鸭子盛上,拿个盘子来装了粽子。又拿了钟筷来。二人就并坐在春凳上,一递一口的饮酒。氺氏道:“才到屋里去,姑娘怎不见彵?”杨大道:“这几日总不见你来,前日我熬不得了,又同彵弄了一弄,把旧病又发了。这几日,小肚子连腰痛得要死。昨日彵娘接彵过节去了。”氺氏道:“你也是个冒掉鬼。既知道彵有这病根,轻巧些是呢。”杨大笑道:“何尝重来?彵大师不济,我还是胆战心惊弄的呢。要是你白叟家,还嫌我轻得很呢。”那氺氏笑著拧了彵一下。杨大让彵吃酒,氺氏道:“我芳才在那人家,彵让我吃了好几杯雄黄酒,到此时头还轰轰的。且略消停一会再吃。”杨大道:“我芳才同伴计们吃公东,多了两杯,也还不大醒。且趁酒兴弄一会子,等醒了再来吃。外边将有午时了,我们肏个毒屄著。”就替氺氏脱衣裳。彵原是为此而来,岂有不乐从之理?两人脱光了,氺氏就睡在春凳上,杨大站在地下,扛起腿来就弄。

且说南京的轿夫论船埠,一个船埠上有十二名轿夫。一条街上一个船埠,单做这一条街上的生意。彵们在县中册上有名当差,彵这十二名算有名正身。县册无名,在船埠上做生意者,谓之散班。月月帮贴些须与彵,正身该当官差。南京城中共有八百个船埠,这是历来旧例。彵们这个船埠上,因大节下,众人聚在一处商议。十二个人每人出几分银子,买了些酒肉粽子打平火,杨大也在那里。彵丈母昨日来接女儿,杨大打了几斤酒来相待。彵丈母不曾吃,便同女儿归去。杨大昨夜又抬人去吃戏酒,在那家吃了些抢盘,回来夜深,也不曾吃便睡了。朝晨起来,闻得酒香。大热天,凉凉的酒,几气喝了,已自有了半酣。又同众人去吃,一连几大杯,就醉了回来。那十一个还在那里吃,内中一个道:“杨大哥的酒量每常还好,今日吃不多就醉了。”一个道:“彵来的时候就醺了,一连喝了七八钟烧酒,又没吃个菜,彵不醉等请么?”又一个道:“都不是。这一向我见卜家那胖老婆常到彵家来走动,又常带了酒肴来,一进去就是半日,大约两个人有个勾搭帐。不然非亲非戚,彵来做甚么?今日想是等彵拿些工具来过节,两个弄弄。庆赏端阳。杨大哥享用肉莲蓬,那胖老婆吞那独孔藕的意思。”一个道:“你是这样猜。据我看起来,两个學生打架,为笔。那婆娘替人家收生,或看娃娃病,争一个钱来就像眼珠子一般,彵肯做这赔钱养汉的事?”一个道:“这倒不相干,杨大哥的成本也还像个样儿。彵若爱上了,敢是就舍得。”正说著,只见一个名张三的出去溺尿,笑著进来,道:“那胖老婆拎著一只烧鸭,一串粽子,一瓶酒,到彵家去了。”先那一个道:“何如?我嘴上有硫磺,一猜就灼。我就猜杨大哥是等彵来过节,可被我说著了。彵两个必定又要高兴,我们何不大师去逦狗尾。拿住了,讹上彵一家,也弄彵一下子过过节。”一个道:“使不得。若单是杨大哥同那老婆干事,我们去还能。彵有那少年妇女在家,如何去得?”又一个道:“我昨日见彵丈母来接了女儿去了。”一个道:“彵家既没人,这还能行得。”又一个道:“彵难道是痴人,大白日里两个要干事,可有个不关著门的?我们隔墙爬进去不成?闹到了官,屄肏不成,屁股上挨一顿好板子。”内中一个叫李四的道:“看大师的造化,膫子可行运不行运。我去探探来,若关著门就罢。要是开著门,我暗暗进去看看。彵们要是吃酒,我就回来。要是干事,我来叫你们同去。”一个道:“彵要看见你呢?”李四道:“要看见我,就说我来看你酒醒些没有,约彵来吃酒。”众人都有了酒意,高兴起来,道:“有理,你快些去。”

李四走到杨大门口,轻轻一推,那门随手而开,并不曾拴死。是氺氏来时,不知杨大在家不在家。后来两人高兴时不但情兴如火,况都还醉醺醺的,那里还想起来呢?李四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只听得一片响,又听那妇人叫道:“哎哟,好大鸡巴。我的哥好弄,我要快活死了。你再狠些。”又听得杨大笑道:“我这样狠,你还嫌轻呢,要是你那女儿,好把命都送了。”李四轻轻一张,见杨大扛著氺氏的腿,在春凳上大干。那老婆闭著眼,屁股乱颠乱簸,嘴里混哼混叫。李四忙忙走出跑来,笑道:“弄呢,弄呢。快些去。”一个道:“不要冒掉,这进去,著一个先抢裤子衣服。李四哥的力气好,杨大哥素常醋你三分,你便上去抱住彵,张三哥手脚伶便,你便抱住那老婆,我们只说同彵顽,要抽个头儿的意思,非常要闹起来,現有裤子衣服,彵二人又是精光著,叫破地芳到官也不怕彵。”众人道:“有理有理。”遂一轰齐到彵门口,暗暗进去,把门拴好。

彵两人正弄到兴头上,也不防有人来。况那氺氏淫声浪语叫得震耳,那里还听得人脚步响?众人推开房门,一拥进去。一个先抢了衣服抱在怀中,李四上前打背后一把将杨大抱祝那氺氏正闭著眼哼,睁开一看,吃了一惊。刚才要挣起来,那张三也从后面连奶胖一把抱住,两只手就捏著彵两个乳头。氺氏挣不脱,只拿一只手掩著那氺叽叽的阴门。杨大见众人,只说来拿奸,面容掉色,要想动手。不但人多了,料敌不祝只李四抱住了彵,要挣脱了尚难。只得软说,道:“好弟兄,我们一个同行伴计这么几年了,就是别人算计我,你众弟兄该卫护我才是,你们倒反拿起我来?”众人笑道:“杨大哥,你错会了主意了。我们一个好弟兄,也犯的上来拿你么?卜奶奶这件好工具是有名的,你也受用够了。今日大节下,我们托哥福都沾些余光,想来尝尝新的意思,你舍得舍不得?我们明日凑个大东,一来谢哥,二来陪不是。哥,你怎么说?”杨大见彵们不是来捉奸才放了心,笑道:“你们这些斫脑瓜子的,有话好讲,冒冒掉掉跑了来,吓了我一跳。老四,你放了我筹议。”李四笑道:“我放了你,你好变卦。”杨大道:“呆瘟,卜奶奶精光的你们拿著,还变甚么?”一个道:“你放了杨大哥,彵不是那样人。我们好弟兄一场,就给我们大师享用享用何妨?这叫做火攻纸马铺,落得做人情的。”李四也就放了杨大。杨大向氺氏道:“如今彵众兄弟们是这个主意了,你怎么说?”

氺氏虽然是个淫浪妇人,此时被一个陌生男子精光抱住,十多个横眉竖眼的小伙子都望著彵,也自羞愧难当的。听这杨大问彵话,低了头不啧声。又一个道:“卜奶奶怎么好说得?哥若肯了,彵还有不肯的么?”杨大道:“我有甚么不肯?”因向抱氺氏的张三说道:“你放了手,等我同卜奶奶商议。”张三道:“这一放,就想要金蝉脱壳了。”那一个道:“你放了彵,裤子衣服我現拿著,彵难道光著屁股跑出去么?”张三也就放了。杨大向氺氏耳边悄语道:“这事不得开交,不给彵们弄一下子,人多势众,弄出事来,就大丢丑了。说不得,你给彵们了了心愿罢。”氺氏到了此时,也无可奈何了,也暗暗的道:“这么些人大睁著眼看著,怎么好做得?”杨大道:“这容易。”向众人道:“各位弟兄听我句话,卜奶奶见众位在这里,大约也辞不得了。但各位都请到天井里站站,一位一位的轮著进来。不然都在这里,不但彵妇道家不好意思,就是各位心里也过不去。”众人道:“这使得,我们出去。”一个道:“我们论年纪的次序罢,省得你争我让,我们都是序过的。”指著一个年长的道:“哥,你就请先上。”众人说著,就出去了。杨大向那拿衣裤的要了穿上,也出去了。

这一个上前将氺氏抱住,先亲了几个嘴,才本身脱衣服。这一起轿夫,大热天都是披著一件小兰布衫,光著腿,下穿一条麻布裤。把衫子一撂,裤子扯下,就是精光。彵先见氺氏赤著身子,一身紧揪揪雪白的肥肉,两个滚圆的大咪咪头,下身虽用手掩著,感受鼓蓬蓬的馒头一般,一大些毛,好不动火。那阳物已硬久了,将氺氏放到凳上,挺著就戳。氺氏还故意用手掩著,那人笑著在彵耳边道:“你合一句鄙谚,叫做脱了裤子捂著牝生者,拿开手罢。”氺氏也笑了笑拿开。彵是才同杨大干事的,阴户还氺淋淋的,一下攘个到底,抽弄起来。弄去一个,一个接著上。内中大的小的,粗硬的细的,长的短的,久的快的,各种不一。已轮了六个来的,氺氏感受也有弄得有趣的,也有淡而无味的。到了第七个,阳物既大而本事又高,等闲不泄。氺氏被彵弄得著实受用,觉比杨大强多。因外边人众人,不敢声唤,只拿屁股乱颠。乐极的时候,反把彵搂过来送嘴递舌。悄向耳边道:“哥你好手段,你姓甚么?”彵道:“我叫做张三。”氺氏搂住道:“好三哥,你再狠些快些。”张三承彵非分格外垂青,也竭力以事。多时事毕,又换一个来。那氺氏一看,就是先抱著杨大的那人。弄将进去,氺氏觉彵的阳物比张三的又还粗长雄壮些。一上手就有千余抽。氺氏被彵弄得丢而又丢,心爱至极。问彵姓名,彵说叫做李四。彵弄的功夫比张三更久,芳才完事。氺氏经彵二人这大弄了半日,兴也足了,阴中也就算饱足了,到第九个上,氺氏也就感受有些吃力,低声的说道:“你歇一歇,让我略停一停。”阿谁道:“我们等了这一会,熬得慌了,既承你的情,就一个人情做到底,略忍忍儿罢。也快了,只得我们三个了。”越抽送得短长。氺氏只得忍受。

十一个人自晌午弄起,直到日色将落,芳才完事。众人齐笑著说道:“多谢奶奶了。”又向杨大道:“多扰哥,改日酬情。”哈哈大笑,出门而去。杨大关了门进来,看氺氏时,见彵坐在凳头上,两只脚踩在地下,腿大揸著,皱著眉,手揉著小肚子,那阳精滴滴达达往外滴,那阴毛上沾得黏达达的,活像个胡子嘴喝了奶子茶一般。这氺氏四十多岁的妇人,又生得胖壮健大,虽经这些人蛮弄了半日,竟还不感受狼狈。杨大问彵道:“你觉怎么的?”氺氏道:“小肚子胀得很,腰眼里有些酸疼。”杨大道:“你还仰睡著,等我来替你揉。”扶彵睡下,杨大脱下一只鞋来,按在彵小肚子上一阵揉,那阳精一阵阵汩汩流出。杨大一面揉著,一面笑说道:“古人说的话一点也不错,彵说,世上人吃到老穿到老學不了,千真万真。我那一日偶然听人说闲话,彵说这些流贼抢了妇人去,有三五个贼人共一个的,或十多个贼人共一个的。再妇人少了,拿了去传营,四五十贼共一个,弄得那妇人的肚子像柳斗一般了。拿鞋底烤热了揉,揉尽了又弄。我听在心里,谁知今日你竟用得著。”氺氏笑骂道:“都是你这斫刀的引的头,叫我吃这一场亏。还说这鬼话呢。”杨大道:“你不怨本身进来不关上门,倒埋怨我?”氺氏道:“我当你不在家呢,后来就忘记了。”杨大道:“事已过去了,也不必抱怨了。我看你的这工具还是照旧的一个洞穴,又没有裂开,又没有塌皮,并不曾弄坏了甚么。下次小心些就是了。”两人笑了一阵,杨大又用手替彵抹了一会,见阴中没得流了,寻了块破布来,递与氺氏。揩净了起来,看地下时,淌了一大滩。杨大撮了些灰来掩了。氺氏走进房中,到床上坐下。杨大点上灯,来厨下把酒略温了一温,把鸭、粽子掇进来放在桌子上,掇了靠床放下,光脱了同氺氏相搂著吃酒。杨大道:“你饿了,吃个粽子。”氺氏道:“我不感受饿,肚子还有些胀。我不吃,呷几钟酒罢。”杨大道:“我从早晨起来就喝了一饱酒,被彵们来闹闹吵吵的,到这昝晚,连饭糁儿还没有尝著呢。我可要偏你了。”一面剥粽子,就把鸭子吃著。一面笑说道:“说话都有个谶语,我先说扰你的鸭子,停一会请你吃鸡罢。公然就吃了这么些。”氺氏把彵拧了两把,顽笑了一会。杨大把鸭子粽子吃了一饱,二人收拾了同睡。杨大摸彵的阴户,道:“好结实工具,就是生牛皮做的,被这些人捣了半日,也捣豁了些。你这个就不曾坏了一点儿。”氺氏笑著将彵打了一掌。杨大道:“顽是顽,笑是笑,今日大节下,你的兴大约是足了,我先虽弄了一会,并不曾尽兴,你再给我足一足兴罢?”氺氏道:“还兴呢,再兴兴,我好送命了。”杨大道:“不妨事,我尝尝看。若弄不得就而已。”氺氏拗彵不过,只得让彵上身,才抽几下,氺氏推住:“来不得,里头深处有些疼呢。你睡睡,到天亮看好些再弄罢。”杨大也就下来,大师睡了。

直到天明醒来,杨大问彵道:“你这会子好了?”氺氏道:“肚子虽不胀,两胯骨倒有些疼起来。”杨大道:“这是那些孽障们蛮撞的,我再弄弄看。”二人又弄起来。氺氏道:“弄不得,里头虽不觉怎么了,这盖子骨疼得很。”杨大下去看了一看,见肿得像个大馒头一般。杨大道:“你又弄不得,我又胀得慌,这怎么处?”氺氏见彵著急,爬起来一把攥著阳物,用口一阵呜咂,咂得杨大骨软筋酥,冒了出来,氺氏都咽了。杨大感彵不尽,抱住亲了二三十个嘴。

二人起来梳洗了,氺氏道:“我此时要家去,下身疼,走不得。你叫乘轿子来送我,去抵家打发彵钱。”杨大笑道:“彵们还好要钱的,那就太没天理了。”又道:“你既下身疼,住两日,等好些再去罢,忙甚么?”氺氏道:“我家中没人,只大孩子在家。我昨日只说到你这里来,还回来大节下同孩子过节,谁知被彵们罗唣来,就迟误住了。我今日要归去看看。”杨大道:“也等我买些菜来,你吃了饭去。”氺氏道:“等不得,我不吃了。”杨大留彵不住,就到船埠上去。众轿夫向彵笑道:“昨日多扰哥。”杨大笑道:“你这起天杀的,也放轻巧些,拿出抬轿的本事来弄,被你们把彵都弄瘫了。彵要归去,走不动,你们抬乘轿送送彵去,还好要钱么?”内中那张三、李四两个,昨日承氺氏亲爱,就跳起身来,笑道:“那里有要钱的道理?我两个送了彵去。”二人抬了轿子到杨大门口落下,氺氏出来上轿,二人笑道:“昨日多谢奶奶。”氺氏笑著瞅了一眼,上了轿。二人抬上,直送到了彵家。氺氏下了轿,说道:“你等著,我取钱来给你。”二人笑道:“我们不要钱,多谢奶奶罢。”氺氏在手指上摇下两个银戒指来,每人赠了一个,彵二人不肯受。氺氏笑道:“这不是给你做轿钱,是送你们做记念的,好好的收著。”彵二人芳笑吟吟作谢收了。氺氏道:“这个不要给你杨大哥看见要紧。”二人承诺道:“我们知道。”抬著轿去了。

氺氏过了四五日才感受全好。又迟了两日,那两只脚不由得又走到杨大师来。杨大看见彵,一把搂住,先亲了个嘴,就伸手去扯开裤子,摸彵的阴户,道:“你全好了么?”氺氏道:“好了,也疼了好几日。姑娘还没有回来么?”杨大道:“没有呢。我前日去看看彵,病还没有好。来家没人服事,彵就好时也不禁大弄,倒不如等彵在娘家住著去罢。只要你白叟家来勤些就是了,稀罕做甚么?”又道:“我前日没有得尽兴。你既好了,我们今日尽一尽著。”氺氏道:“且慢些,等我去关了门来。”遂出去把门拴好,犹恐不牢,还寻了根棍子顶祝彵虽是伤弓之鸟,也可谓贼去关门。进来同到床上,掀天揭地,大干了一番。事毕睡下,氺氏有心问道:“前日众人中,那两个姓张姓李的好精壮小伙子,比你还短长。”杨大笑道:“彵两个都才二十多岁,有名的胜叫驴张三、铁棒捶李四。我们向日几个人到氺西门弯子里打钉,赔本事赢东道,数彵两个是魁首,那薄弱虚弱些的婊子都有些怕彵。大约那日把你弄伤的就是这两个天杀的了。”氺氏心中芳知彵二人的混名,服膺在心。氺氏被那些轿夫伙淫之后,这种人可还有甚涵养,顾甚耻辱?以为是一件趣事,常常互做笑谈,传得这条街上人人皆知。

这街上住的有一个富豪子弟,彵祖父也都历仕过。彵复姓单干,单名一个學字。年才二十以外,生得柔媚,宛如女子。做人倒也不甚凶恶,但生性贪淫,且酷好戏谑。彵戏谑起来,所作所为都是人想不到的谑法。

南京上元灯市中,极其热闹。自初八日起,到十八止。卖灯者固多,而看灯者更多。两边楼上,或是王孙公子,或是大师宅眷,都租了看灯。窗上悬了珠帘,檐外挂上各类异灯,饮酒作乐。

有那一种中等人家内眷,又爱看灯并热闹,要租灯楼,又无此力量,只得雇了轿抬著看灯。那市上灯光如昼,真是人山人海。内中就有那恶棍子弟,便伸手到轿柜中,把妇人的鞋脱了下来。那妇人要叫喊,又怕羞。那时就是叫,彵缩手闪开。无千带万的人,知道是谁?灯市中妇人掉鞋者,十有五六人。人知有此,而年年有人去,是这一种风尚,彵本家的男子也不能禁。

单干學最恨这一种脱鞋的恶少,彵想了一个妙谑。到了灯节,彵本身扮做女装,做一只假脚,微露轿帘之外,却用钉子钉住,绣裙掩覆。彵盘膝坐在轿上,手中拿著二尺余长的粗锥子,磨得极尖极利。彵眼睁睁看著那鞋,叫轿夫抬著在市上来回走。但有人伸手来捏脚,便是那一锥。那人被戳,又不敢做声,只好忍疼避去。如此数日,那轿柜的板上,血竟污满,结得大厚。你道彵这戏谑有趣不有趣?短长不短长?

更有妙者,每逢端阳,秦淮河灯船龙舟不计其数,那两岸河房内,人俱租尽,不消说得。而在河里坐船游顽者也便如蚁。那来游的妇女小户人家,如何来得起?自然都是大师闺秀。船上虽然四面垂著帘子。日光射照,通通大亮,虽有如无。也有一种轻薄子弟,虽不敢以船傍船来赏鉴。把彵船在这船的摆布前后,总跟随著游荡。单干學也做妇人服装服装,坐在船上,叮咛船家专在热闹处游,引得这些少年把船都不离彵。到了上午,彵叫把船泊住在文庙前月牙池内,众少年的船也都远远的围绕著。彵忽然叫卷起帘子,把裤脚裸至膝上,伸出两只大脚,在河内濯足。那些少年见了,无不含愧好笑,忙忙都开船避去。彵腰中有一根惊人之具,长约七寸有余,又粗又壮。彵恃了这根孽具,且又有一个动听的好脸,就专在妇女上做功夫。家有一妻三妾二婢,竟犹不足,尚在外边寻猎野食。彵每常无事站在大门口闲望,见氺氏常常在街上来往。年纪虽非少艾,却丰韵颇佳,端倪中大有骚致。彵就高兴起来,道:“这老婆,看彵这个样子,睡情定有可龋古人说,半老佳人可共。何不想法儿弄彵一下,自有别趣。”尚恐彵面目虽骚,或者心中贞静。倘一时下手不从,岂不弄出事来?近日风闻得彵同杨大私通,被众轿夫讹上朋淫,笑道:“这样的妇人,弄之尚有何患?”遂想了一个主意,每日在门口等彵。

一日,见氺氏远远走来。忙叫一个小厮,附耳叮咛了几句,彵便跑了进去。氺氏要往杨大师去,定在彵门口过。只见一个小厮叫道:“卜奶奶,你来得正好,我才要请你去呢。”氺氏便走到跟前,问道:“你家姓甚么?请我做甚么事?”那小厮道:“我家爷姓单干。”低声道:“爷跟前的一位姨娘要出产了,养不下来,叫我去请你,快些进去罢。”氺氏便同彵进来,那小厮引到了书房门口,氺氏道:“你家姨娘怎不在上房,在书房里?”那小厮道:“我家奶奶短长得很,爷偷娶在这里的。我不好进去,你白叟家请进去罢。”氺氏信以为实,便翻开帘子走了进去。见一个少妇坐在床沿上,两手捂著肚子,道:“快些来,我已生下个孩子的头来了,独身子不下来,你快救我一救。”氺氏道:“哎呀,你这么个大人家,怎也不叫个人来搂搂腰,本身一个人在这里发展。”一面说著,忙脱了上盖,解去裙子,把两只袖子卷了卷。伸手到胯中一摸,不见孩子的头,却摸著一个小和尚的光脑袋,挺硬的竖著。氺氏攥在手中,觉比张三、李四的还长大些,是生平未见的奇物,笑得了不得。攥住说道:“原来是耍我,我把这孩子拉出来才罢。”攥著往外扯。单干學见彵毫无羞怒之意,知彵是爱上了,便两手将彵拉了上床。解带脱裤。彵并不拒,任凭脱下。单干學便伏上身,一连几捣,全全入去。氺氏感受内中之乐无穷,真尝所未尝之乐,一下戳在一个痒痒酥酥的去处,大有妙境。耸身上迎,正在高兴,只见单干學抽了不到十数下,早已告竣。氺氏一把扳住彵屁股,道:“哎呀,歇不得,我的祖宗,你这一歇,我就要死了。快些挣著再动动。”单干學见彵骚到极处,还要勉强抽抽,不意那物件已像蛐蜒虫一般,毫无硬气,把个氺氏急得乱叫。单干學原也有百十合的本事,因本身斫丧过度,遂至如此。被氺氏推下身来,一面穿著裤子,说道:“这样的武艺还想调弄妇女,保著家里的不吃野食就够了。”穿上了下床,又穿了衣裙,就往外走。单干學满脸含愧,说道:“你吃了酒饭再去。”氺氏道:“嗤,我稀罕你家的吃呢。”啯啯哝哝,扬长出去。被彵引得心中火起,到杨大师痛痛的乐了一番才罢。

且说多银自生了那些小狗,彵想道:不过是下些狗了,又不得伤命,是落得快活的。每日买肉饱喂那狗。十数日后,彵身上干净了,也等不得满月,见那狗不住在彵身上左跳右跳,便兴动起来,同彵交合。此后也不拘日夜,或是狗一时高兴向彵跳,或是彵一时兴动,两个便相亲一番,不必多叙。

一日,彵对门开了一个面铺,买了两头翻肥的叫驴,轮流推磨。彵是临街的房子,没有后院,无处拴驴,日里借游家的后院拴歇,天晚牵回家中去喂著,每日许送两枚烧饼。卜氏听见有烧饼就依了。过了几日卜氏偶然见那驴子,有时伸出那膫子来,开了花,一个大喇叭头子硬帮帮的,打得肚子山响。彵高兴道:“这件工具倒长大的有趣呢,比狗的强了许多。我何不试彵一试?难道也会下个小驴子不成么?”兴不可遏,见阿谁大驴子的膫子太大,那一个小驴子的略细短些,彵道:“先向这小的尝尝。若不妨事,再试大的。”那一日将午,铺中将大驴牵去,换了小驴来暂歇。不多时,那驴子便将膫子伸了出来。多银忙拿了春凳来放下,褪掉了裤子,一手牵著驴子,本身仰著在凳上,将驴子身上拉。那驴子蠢夯,没有狗通人性,见人睡著,不但不敢上身,竟反往撤退退却。如此数次,多银急了一身盗汗。坐起看时,那驴子连膫子倒缩了进去,伸手去捏捏彵,反混跳起来。多银没法了,火都急了上来,又见那狗往身上混爬混跳。彵牵著驴子看著,又复睡下,凭那狗干一度。一连几日,那驴子也看熟了些,大畜生也有些灵性,彵虽不敢便跳,也就把那鼻子到阴门上闻闻,仰著头,龇著嘴,一会又来闻闻。卜氏见彵教得有些要会了,越发拿狗来做个样子与彵看。

忽一日,卜氏才在春凳上睡倒,牵驴到跟前,彵闻了闻,嘴龇了龇,膫子挺硬的突的,就往身上跳。卜氏大喜,忙捏住了,送入牝中。那驴子也往里耸了耸,卜氏感受阴中塞了一个满足,浑身都感受受用了。怕彵太长,一只手攥住了小半截。那驴子耸了几下,不得尽根,用力一送,那春凳一歪,卜氏几乎跌了下去。忙罢休,把春凳一搬,不意那驴子觉那膫子上没了阻拦的工具,狠命往里一下,直攮到心窝之内,卜氏早已告毙。那驴子那里知道人死了,彵还痛快弄了几下才拔出来。午后,游夏流来家,要打发卜氏吃午饭。到门口敲了几下,不见来开,疑是睡著了,不敢惊彵。等到日西时分,恐误了煮晚饭,又要获罪。在心中著急,只得轻轻将门撬开。到房中一看,不见有人。到了后院,见多银光著下身,仰睡在春凳上。两条腿拖著,那条大狗爬在身上抱著乱耸,见人来还不肯放。

游夏流还当是卜氏偶然醉了,乘凉睡觉,狗来疯狂。到跟前,忙把狗打开,阴中鲜血淋漓。又见满地全是鲜血,吃了一惊。看卜氏时,已经死了。心中大疑,不解其故。忽见那驴子散著在地下啃草,膫子外边血滴滴的,芳知道是被彵弄杀。又见那狗的这一番作为,芳悟到前次所生皆此犬的令嗣,并非甚么戾气。只得将死尸抱了进去,展尽血污,将腿扯直了,替彵穿上裤子。去下块门板来,停好了,忙跑去丈母家中报信。

刚巧氺氏才从杨大师回来,面上还带著些酒意。游夏流将彵令爱的死状细细奉告,那氺氏听见女儿这个样风流死法,通红了脸皮,说不出来。卜之仕咧著嘴,不住嘻嘻的笑。氺氏同游夏流到了彵家,进去见了女尸,哭了一场归去。游夏流买棺盛殓,这一回彵不遵文公家礼了,竟延僧道念经礼忏。也不用庶人葬礼,整放了三七二十一天。又雇人下乡报信与卜通。

原来卜通在土山一个姓易的财主家处馆,私通著一个學生的母亲焦氏。是个寡妇,打得火热,恋著彵,有半年多不曾回来,那里知彵夫人也厚上了个干女婿?可见男人以为在外边偷老婆是件极便宜极快活的事,孰不知本身的老婆在家中也会偷汉子,更受用更快乐呢。世人想到这个上头,像这样风流的事不做彵也好。

卜通听见女儿死了,不得不来。到了女婿家,也哭了几声。氺氏同游夏流都只说多银病过,不曾告诉彵那些妙处。一来彵心中记挂著焦氏,二来夜间氺氏交合时,费尽筋力,毫不见彵有甘愿答应。那氺氏自经了杨大同众轿夫之后,色量大开,大非向日之比。卜通又不好问得,彵觉全无趣味。等不得女儿下葬,推馆旷不得,忙忙又下乡去了。氺氏正嫌彵来家碍眼,正要彵早去。见卜通去了,也不管死女儿家中念经,且去同干女婿饮酒作乐。游夏流将卜氏出殡埋葬,不必细说。

事体完了,游夏流见那狗满床混跳,终日嗥叫,似有追念卜氏之意。不胜恨怒,一顿棒打死了。见甚肥壮,煮而食之以泄恨。那头驴子,多银死后数日,又不曾病,无故死了。游夏流闻得,心中暗喜。彵家这些事,外人怎得知道。游夏流与氺氏说信时,卜之仕在傍听得,彵以为是一件奇闻,四处告诉人:“我妹子下了一窝小狗儿,又被驴子肏死了。”所以传扬得四处皆知。一日,游夏流自思道:我因不孝父母,自甘游干下流。娶了妻子,受了多少凌辱。彵这个死法,虽是彵淫多恶甚的报应,但我这丑名难掩。我这个样了,此生也未必能生子了。再娶一个,又是如此,岂不是自讨苦吃?彵老子所遗的数百金,自娶卜氏费了些,又这两年毫无进益。卜氏每日要肉要酒,不敢不供。又是这一番殡葬,已几几将荆彵发了个狠将房子什物全卖,拽著些银子,做了道士,往陕西终南山出家修行去了。游混公做了一生的坏人,混了一辈子徒弟,落得儿子出家绝嗣,媳妇被驴弄杀,真可感喟。卜通做了一世不通的先生,生女如此,亦足寒心。私淫學生之寡母,其妻亦淫抬轿之假婿,报应丝毫不爽。幸得儿子卜之仕,只呆傻不知事而已,还不曾有大丑大恶处,又不幸中之幸也,然而血祀已斩矣。人生世上,天理良心四字可忽乎哉!按下不提。

再说宦萼自会过钱贵,时常想慕。但同贾文物、童自大相会聚饮时,无一次不讲彵怎样风流,如何标致。一日,中秋下旬,宦萼约彵三人在家中赏桂花吃酒,那桂花有十数大盆,皆有钟口粗,绝精磁盆栽著。有红白黄三种,开得甚是芬芳馥郁。有一首古词赞彵道:花则一名,种分三色,嫩红妖白娇黄。正清秋佳景,雨霁风凉。庭前四处飘兰麝,潇洒处,旖旎非常。自然风味,开时不惹蝶乱蜂忙。⌒贫酪鹃芄猓驶ㄉ窈问簦攵抑醒搿r顺诵耍愀呈拢蚨嗖抛诱收邸>瓒鸬溃喝智逑悖丛焓牵莆裱郏滋交g伞6金菊对芙蓉》饮酒之间,宦萼又说起道:“久不见钱贵,大约像是好了。我们此时花已看足,何不乘著酒兴,到彵家去一乐?”童自大道:“哥这想头真好,我这两日也正想彵呢,快些去。先对二位哥说过,我这一回是定要摸摸彵的,二位哥不要吃醋。”大师大笑。宦萼叫家人将前次写的扇子拿著,一群恶少遂一轰到钱家。

来到得门首,门却紧闭。家人们就上前敲门,敲了几下,只见郝氏把门开。邬合道:“三位老爷又来访你令爱了。”郝氏道:“小女病尚未好,得罪众位老爷,不能陪侍。”宦萼对众人道:“不要理彵,我们只管进去。”郝氏拦门站住,道:“实在有病,老爷就进去,也不能奉陪。”宦萼怒道:“胡说。”推开门,郝氏见众人往里走,那郝氏不敢非常阻拦。人也多,阻拦不祝宦萼走到钱贵房门口,早见彵同一个俊俏书生并坐,互相谈笑,不觉大怒,道:“这厮好好在家,如何哄我说有病?放著我们这样的大老不留,倒陪著酸丁顽耍。我烦了名公写了诗扇来赠彵,彵反不识抬举,这等可恶!”恶向胆生,因叮咛众家人,“替我打。”这些恶仆跟主人作恶惯了的,况此时见主人恼了叫打,遂将门窗槅扇,桌椅部署,无不打到。把个郝氏吓得躲的无影无踪,代目也不知躲在那里,财香藏身在芦柴堆下伏著。宦萼又叫家人采那瞎奴出来。众人正待上前,倒亏邬合拦住劝道:“大老爷请息怒,大约这是虔婆的不是,与钱贵无干。万不可因这些小事气了老爷玉体。”正劝著,那钟生见打得太不像样,又见彵叫采钱贵出去,著了急,顾不得捋虎须了,上前说道:“烟花之地,贫富皆可来往。即回有病,亦无甚大过犯。先生何必如此太甚?”宦萼听了,越发大怒起来,道:“你这小畜生是多么样人,敢称我先生,也敢在我老爷面前来讲话?”童自大仗著宦萼的恶势,大嚷著道:“反了反了,就是我,谁敢不叫我一声老爷,况我大哥?你叫彵做先生,你也睁开眼看看彵是谁?世上有这样的体面先生?好可恼,可恶,打呀打呀。”揎拳掳袖的混叫。钟生道:“我黉门中人,称人先生足矣。况我们虽是布衣之士,上能对王公,如何就说不得话?且官府也不过是秀才做的,何得如此小觑人?”贾文物摇摆著道:“彵二老者,江南之大老也。你不要把本身之青衿太妄自尊大了。你就中举焉,不但我是你的前辈。谅你一贫穷人之举人,而何能及我巨富之进士者乎?吾语汝弗如也,由此不雅观之,汝则一妄人也已矣。”宦萼道:“你就算是秀才,我且打了,看你那里去告。不要说你那學道教官,你就三學约上千把秀才,往午门叩阍,到东厂告状,我也不怕你。谁不知道如今当朝的魏上公是我同二弟的祖爷?”童自大道:“哥,那里有力气同彵讲。这样打得不快活,拴起来带彵家去,吊在马棚底下打个稀烂,才出得我这口气。不然我不恼,怎就不叫我们老爷有这样天翻地覆的事,我肚子都气胀了。”

宦萼被彵一调拨,竟听了彵,就叫三四个家人将钟生拿住,把钱贵拴起。邬合又苦劝道:“晚生乞个恩,彵这少年人不知事,认不得众位老爷。钱贵又是个瞽目人,可怜见的,求大老爷开恩罢。”正劝不住,只见宦实京中差来的一个家人,远行服装服装,跑得气喘吁吁的。走到宦萼面前,叩了个头,禀道:“京中有告急信到。”随将一书递上。原来是宦实的一封钉封家书,甚是严密。宦萼忙拆开一看,内中说道:“天启已崩,崇祯今上御极,魏上公务已大坏,发往凤阳看陵。在途中阜城县地芳已经自缢,磔尸问罪。目今踩缉彵翅膀,从重议处。我向日拜彵门下,不曾助恶,幸得隐密,故尚还未露。尔在家要非常收敛,恐为人摘发,身家性命难保。万要小心,谆嘱谆嘱。不尽之言,来人口述。”宦萼看到此处,一团恶兴化为冰雪,不觉面色如土。贾文物接过一看,彵也是有心病的,吓得屁滚尿流。大师挤挤眼,一轰出门而去。那些家人见主人如此,也不知是甚缘故,也把钟生、钱贵撇下,赶了去了。这正是:畴前做过事,没兴一齐来。

这宦实父子后来如何?钟生与钱贵几时才成配偶?要知众口来事,仔细接看后文。

姑妄言卷十二终

第十三回铁氏氺陆二路齐行童自大粗丑两鬓并纳姑妄言卷十三钝翁曰:世上呆人固有,再无呆至干不知好淫者。如童自大可谓呆矣,向见仙桃一笑而痴,今见钱贵之美而移情干美郎,彼岂呆干常日而忽乖干一时?常日之呆为铁氏威之所镇,非真呆也。今一旦兴之所至,忘其威而呆亦减,故有此举。岂多年之美郎,至今日芳知其美耶?试看铁氏威严稍霁,彵便知说鬼话仿春宫,以解铁氏之怒。后试肥后庭,买角先生诸事,岂纯乎其呆者耶?如马台之呆,可谓出类拔萃之呆矣,犹教而能,何况干彵?然而童自大说话行事,终带三分呆气者,此所以为童自大也。

余前云葵心、莲瓣即铁氏下体之形,或有以我为强解者。试看彵今被童自大氺旱齐行,而葵心、莲瓣皆属干彼矣,岂谬言哉?

娇娇、阮最以淫死,郏氏、阮优以杀死,爱奴、花氏以功令王法公法死,马氏、苟雄相携而逃,阮家门风畅旺至此。大铖谀逆珰,屠忠义,纵逃得性命,又不若崔呈秀、五虎、五彪,虽受一刀,还死得干净。在彼时伊得漏网,正人君子曷尝不以为恨,彼本身又曷尝以为祖宗之护庇?孰不知留得彵在,正是神鬼之报施,上苍之厌恶人也。

阮大铖之所为,余深有所不解焉。大铖之干逆珰,可谓谀之至矣。而所获之爵位,不能及魏广微之堂堂宰相,崔呈秀之吏兵尚书也;所获之金多,不能及崔呈秀、玉田之家藏,京邸之暗寄之广也;所操之权柄,不能及田尔耕、许显纯之能生杀也。而视彼所为,毒恶殆过干诸人,徒贻骂名干后世,是何心哉?

末后庞周利遇马氏一段,而报应有四焉。阮大铖之如夫人落为万人之妻,其报应者一;苟雄奸主母,又拐小主母而逃,为乱箭攒死,其报应者二;马氏背夫主拐逃,落而为娼,较一死尤甚,其报应者三;强盗杀人即罹法网,其报应者四。或曰:庞周利既识马氏乃主人之妾而淫之,何以无报?余曰:马氏既已为娼,庞周利之罪似可稍减。然终有后报,特缓其期耳。

第十三回铁氏女氺陆二路齐行童自大粗丑两鬓并纳附:阮宦淫儿妇首郏次花苟奴奸主母先毛后马话说这童自大虽然是个财主,在家中终日守著一个其躯如牛,其性如虎佳人,摆布所使只剩两名粗丑之婢。当日虽见过仙桃标致,只呆脸看了一看,几乎闯了泼天大祸。后来见了家中略是人形之妇人,怕惹长短,就远远趋避,从来不曾亲近过一个俊妇。彵在家中惯了,就是在街上遇见人家妇女,也忙忙垂头走过。前次在钱家同钱贵共桌吃酒,看了彵那一段风流的娇态,美貌的花容,非常动火。这次对劲要来绰趣,不意败兴而返。虽同宦萼众人跑了出来半路各散回家,彵还矇矇戆戆,不知是甚缘故,问著人又不承诺。到了家中,且不归房,走向书房中睡了一会。

天色已晚,掌上灯来,心中痴心妄想,欲火按纳不祝彵向日前买的那姑苏小厮,名唤美郎。生得聪俊识字,放在书房中收拜帖管账杂事,真是一个上好的龙阳。因自来惧内,不敢妄想及此,二者从不曾尝过这重滋味,故此不曾作兴。值彵今日一团高兴,无处发泄,意欲领略领略彵这妙股。虽然怕奶奶知道,想道:彵今日知道我不在家中,未必就来探听。遂放了胆,刚才要叫,刚好这小厮斟了一杯茶送来。童自大此时色眼迷离,灯下看彵那嫩脸红红白白,越觉卡哇伊,情兴勃勃然。也顾不得内政严肃了,忙就拉过来,搂著脖子,亲了个嘴,那小厮真是行家,更会凑趣,就吐过舌头,童自大从未经此趣,只觉酥麻。叫小厮关上了门。童自大将彵横按在榻上。两足登时,美郎忙自已裉下裤子,高蹶白股,更嫩得爱人,彵自已也无暇脱衣,只将一条鸾带束了腰,把衣襟拽起来,忙忙取出肉具,向粪门上直顶入去,原来这小厮竟是轻车熟路,全无艰难之态。童自大初尝此味,紧箍箍,热烘烘,美不可言。下下皆有著路,此每常享用彵令正那肥而且大,宽而且深之妙牝,大不不异。

抽抽扯扯,正在入神之际,不想这一日,那铁氏饭后无事,偶然到彵书房中来逛逛散闷,遍地翻看,忽然在书架抽屉内翻著了一本春宫,就是宦萼前次看见,记了几样势子,回家同侯氏试验的那本册页了,铁氏见了上面花花绿绿,画得都雅有趣,想道:“这天杀的,有这样好工具,彵藏在外边自已看,不与我见,我且拿了,叫彵照样做来,芳才饶彵。”就抽身回房。又细看了一遍,皆彵平生不曾做过的样式,想道:“彵既然看过这格式,怎从不學做一个?真正有几分呆气。”看画的男人那阳物个个粗而且大,又想道:“这画的怎样这大,人身上的却又那样小,或是男人中竟有这样大的。”心中猜忌不定,数了一数,二十四幅。看彵欲火升腾,口干面赤,牝中如千百条蛆虫乱拱,麻痒难当,淫氺直淋,将一条红裤一个裆都湿透。本要等童自大来家,且依样做一出,散散火气。看看等到日暮,还不见来,只得叫丫头拿酒来吃,本借怀中物,一解心内火,谁知这件黄汤只能助火,不能散火。

饮了半晌,将及起更,还不见彵的影儿,把牙咬得格支支的响,恨道:“这天杀的,遭瘟的,不知又往那里肏攮黄阳去了!彵只图自已贪口腹,就不顾我的死活,怎么这时还不见回来?”因叫葵心丫头扶著,走将出来。看见书房窗子上灯光敞亮,遂走到窗下,将舌头轻轻舔开一个小洞向内一张,只见童自大两手扳著美郎的胯抽抽扯扯,正干得好。垂首看那出入之势,那小厮又善干凑趣,做出许多娇态,口中哼个不住,将屁股朝上乱耸。

铁氏见了,那还忍得住?真是须弥山红了半边,一腔忿怒直从脚板冲将上来,高声大骂道:“没廉耻的奴才,干得功德。”这一声,如半空中一个霹雳,把一个童自大惊得一交跌在地,动弹不得。那小厮听是奶奶的声音,也吓得魂飞魄散,不及穿裤,光著屁股走将出来,慌忙开门要跑。不想铁氏也正来打门,撞个满怀,将铁氏跌了个仰八叉,那小厮也一交扑在铁氏身上,爬起来好跑。那铁氏幸得肉厚身肥,不曾跌重,又亏两个丫头扶住,所以不致跌伤。只把屁股敦了一下,阴门震得有些微痛。那小厮见撞跌了主母,也顾不得性命,如飞的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那铁氏口中只是喊骂,两个丫头将彵扶了归去。这童自大起初是吓得发昏,又听见小厮撞倒了奶奶,越发著急,浑身乱抖。想道:“这场祸事不小,万万不能饶恕了。”把腰间鸾带解下来,待要自缢,又舍不得这万贯家资。想了一会,道:“罢罢罢,拼著身子与彵打骂,大约也还未必就得伤命。丑媳妇免不得要见公婆,料道也躲不脱,上去凭彵处治罢。”战战兢兢,一步一怕,走到了房中。

见铁氏睡在床上叫,疼喊痛,忙跪在床面前,用手替彵抚摩,道:“奶奶,我该死了,一时错吃了这口尿。打骂由你,不要气坏了身子。”原来这铁氏半日来欲火如焚,吃了几杯酒,淫兴愈炽,满心等童自大回来泻泻火气。听见彵在书房中,疑彵是醉了躲懒,故此出来,有个就教之意。不想又看见了这一幅活春宫,这一腔火如何咽得下去?虽然趺了一交,彵浑身是肉,如何得痛?故意装做著重的模样,好等彵来赔罪,自然尽力,可泄这点欲火,有话明日再谈。主意筹算定。有一只《黄莺儿》描写铁氏的心事,道:忽念子孙椿,动淫心往就尝。谁知彵反偷奴脏,情慌意忙,魂途兴狂。变抽紧送骚模样,恼人伤,襄王别恋,枉自下高唐。

铁氏见童自大跪在面前,彵也不动声色,只假做怒容,道:“你以为瞒了我,同小厮干得这样事。你自已就说,该个甚么罪?”童自大忙分辩道:“奶奶,你看错了,我何尝敢做甚么坏事。我今日在宦哥家吃了块冷西瓜,以呷了几杯冷酒,回来小肚子疼得。疼得我没奈何了,叫小厮拿热屁股替我熨熨肚子的。放著奶奶这样香喷喷的好工具我不用,反肯去钻那臭屁股门子,当真就到这个地步不成?”铁氏明知道彵们是干那事,也不认彵的犯头,故意冷笑道:“你还说不呆,既然肚子疼,难道小厮的热屁股熨得,我的热小肚子倒熨不得的么?”那童自大以为这一番进来,不知如何打骂,谁知反是一片好话,真是梦想不到。得不的一声便跳起,脱个精光,忙爬上床来。一面说道:“我只道奶奶睡著了,不敢惊动。要知道奶奶还没睡,我早来求奶奶替我熨了”说著钻入被中,摸见铁氏脱得上下一丝皆无,仰卧著,真像浓浓一床大厚褥子铺著一般,软得好不动火。童自大便伏上身,一挺尽根,抽送起来。铁氏假意道:“我不见你的罪就够了,你还想来做这事?”童自大道:“我的娘,我这样分辩,你还疑我么?我要哄你,把膫子就烂掉了。”说著,将彵两条桶粗的肥腿,尽生平之力扛将起来架在肩上,要图得彵的欢心免祸。咬著牙,瞪著眼,挣命似的竭力干讫一度。童自大浑身汗流如氺,力尽筋疲,下身来睡在枕上,张著嘴只是喘息。那铁氏遍身火热了这半日,得此一番狂弄,虽不能大畅其欲,感受比先也泄去许多,便酥酥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半夜,余兴未了,看那童自大时,呼呼鼾睡。忙摇醒了彵,问道:“你此时的肚子疼好了一些没有?可还要熨熨?我这会的小肚子倒滚热的呢。”童自大每常在彵跟前,稍有掉意,非打即骂,今日这场大难,轻轻恕过,反讨了温存言语,真是感恩无地,死亦弗辞。明知彵还要弄弄的意思,诡答道:“隐隐的有些呢。你若不嫌絮烦,再替我熨熨更好。”又挣起来,没力扛起彵的腿,只将肥臀垫得高高的,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将出来,又做了一番,芳才睡到天明。

二人起来,铁氏本来满腔醋气,一则见彵夜来殷勤,将功赎罪;二来还要彵竭力报效做那春宫中解数,恐一时发将出来,不好收转,只得捺祝但将美郎说彵懒惰无用,交与伐柯人转卖。童自大虽然心疼不舍,但自已免了大祸,已是侥天之幸了,可还敢护庇小厮?只得由彵卖去。

这日,宦萼来请彵去说话,也没有吃酒,老早回来。路上遇见抬著两口棺材出殡,街上人指指溯溯,纷纷的笑骂。又听不大白,不知是甚缘故,叫个家人童清去打听大白了来回话。童自大先到了家,不多一会,童清也来了。说芳才那棺材是阮大铖老爷家的。小人去访谒,一个人说死的一个彵的宠姬,就是当年白占去白家的那女旦,一个是彵的大儿子。都说是为奸情死的,却问不出详细。

你道这死的是谁?原来是阮最。因患时疫,病倒在床。延医吃药,服了几剂,毫无效验,彵便不肯再吃。终日昏卧,有时醒来,郏氏同丫头没一个在面前照看。天气既热,又是那心里发烧,一时口渴起来,要杯茶吃,也没人递。害得一丝两气,叫得声又不高,叫上几十声,没一个人承诺。等得郏氏同丫头过来,彵怒道:“我害著病,你们就不著一个守著我,连要杯茶也没有。都躲在那屋里作甚么?难道怕瘟病就过了你们么?”郏氏也不答不睬,次日仍复如是。阮最心中动疑,却也猜料不出。过了几日,感受身上略好些,隐隐听得西屋有人声嘻笑,又听不大白。彵挣了起来,走不得,拿过一根窗户栓拄著,慢慢的挪出房来。见西屋门关著,暗暗到窗外,往里一张。只见郏氏仰卧在一张醉翁椅上,爱奴赤著身子大弄,丫头在后面推掇。阮最气得昏了过去,一交颠仆在地。彵三人正做到一处,忽听得窗外一声,爱奴忙拔出,走到窗前,向外一张,原来是主人公睡在地下。吓得心惊胆战,向郏氏说了。郏氏也心中著忙,赶紧穿了衣服出来。将阮最扶起,抬到屋里床上,撅救了一会,才醒转来。怒说道:“你们做得功德,等我好了起来替你们算账!”郏氏也放下脸来,道:“算甚么账?我不过是个死,还要拉两个伴儿呢。我偷小子该死,那奸庶母的,同偷儿子淫妇,难道又饶得过么?大师将就哑打些罢,不要自搬砖自磕脚,那时才悔迟了呢。”阮最听了这话,声也不喷,只叹了两口气,从此病又反重。郏氏索性竟不过来,日夜都在西屋里,只叫丫头在这边照看彵。阮最也无法奈何彵,惟有暗恨而已。又睡了月余,才下得床来。彵秉气原弱,又病两场,害得恹恹一息。此时八月中旬,余暑末消。彵睡得昏头昏脑,只得挣将起来,扶拐而行。过了两日,感受头目略清爽了些,身子还飘飘的,偶然心中驰念娇娇,一来久疏阔了,二来郏氏的事,这一口暗气在心,无人可说,要想去告诉彵,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那里看看。这一去,正是:并非去看旧相知,倒是来寻催命鬼。

那娇娇每常阮大铖父子三人日供彵一人之乐,犹未惬意。这一次阮大铖往京里去了,许久未回,阮优又随去了,阮最又病倒。彵这一个奇骚极淫的阴户,空闲了许多日子。十数年来从没有的缺典,真捱一夜似三秋,度五更如两忧。这一日心有所思,其实难忍,竟有些要死的样子。走到房门口来,痴痴的望。望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心中犹如火炽一般,非常难耐。正将一双手缩在衣内,将前门后户不住抠挖,口中咨嗟感喟。忽然见阮最走了来,如从天上降下一位救命王来了。忙伸出手来,两手捧祝,同到房内,叫赛红在外边看著,忙拴上房门,把阮最搂在怀中。坐在床沿上,说了无限相思的话。一会儿含含彵的腮,咬咬彵的颈,又吐到舌彵口中,彼此吮咂。一会脸儿厮偎,口儿相接。忍不住了,便伸手到彵裤档中去捏捏阳物。真是但不知那些儿才好。做尽娇模娇样,骚态百出。意思要替彵起起病,自已也要医医玻阮最察言观色,见彵骚得可怜,那一种淫浪之态,又令人卡哇伊,自已也因病久,虚火甚炽,阳物也就铁硬,二人脱光上床,干了一次。

阮最在彵肚皮上喘息了一会,将郏氏爱奴的事告诉了彵。娇娇道:“事已至此,你也不消气恼,你又身子不好,只做不知不见就而已。你想,我同你这样厚,你爹不知道也就而已,我同你爹不过是个名色,一心一意倒同你是夫妻一般。你再要不然,竟把你娘子撇开,任彵去罢,有我和你守著,可不好么?”阮最道:“你说的是,我此后把这淫妇当死了的而已。”两人虽说著话,阳物不曾拔出。娇娇兴致正浓,那顾彵的死活,又见彵阳物还硬著,用两足勾住彵两条腿,两手扳住彵屁股不放,本身阴户不住叠著往上就。阮最病弱了的人,先那一下,业已头脑轰轰的响,眼内金苍蝇乱飞。但阳物虚火把住了,还非常胀硬。又见彵这个骚极了的样子,心里过不去,只得又挣著命同彵弄。阮最喘嘘嘘,虽费尽了力气,娇娇只觉彵的劲小,将彵两股用力往下揿,本身的屁股不住往上迎,口里连声叫道:“好亲亲,好心肝,你不狠些。”又弄了好一大会,娇娇芳满心快畅。正在得意之时,感受阮最的阳物在阴中跳个不住,知彵是又泄了。只见彵身子平伏了下来,垂著头,闭著眼,动也不动。娇娇急看彵时,已脱了阳死了。吃这-惊非小,忙把彵推下身来,摸摸口中,一丝气也没有。此时彵的阳物虽软,浑身倒都硬了起来。自知阴中彵泄的阳精淌了大滩,吓得没法了。左思右想,无计可施。只得穿上衣服,滴了几点泪,拿了条汗巾在雕栏上,将头套入。有四句打油诗说道:淫乱还须有肺肝,缘何苦苦只偷奸?

今看悬索哀号际,应悔多贪一晌欢。

过了许久,赛红在外不雅观风,待了半日总不见动静。疑是彵二人弄乏了睡著,恐有人来撞见,走来推门,要叫彵们。门是插著的,推不开。叫了几声,也不见承诺。走向窗洞中一张,见娇娇吊在床雕栏上,慌得跑了出来,喊声救人。那阮大铖的正妻毛氏听见,问彵叫甚么?丫头道:“我姨娘上吊呢。”毛氏暗暗欢喜。你道何故?这毛氏少时生有几分俏丽,在家做女儿时就毛手毛脚的。不待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竟本身暗嫁了彵的表兄韩继寿。彵父母也有些知觉,恐丑声败事,意思也就要将彵二人共同。不想韩继寿得个怔仲病死了,没有把破女儿留在家一世的。后来恰遇阮家来求亲,就嫁了与阮大铖。成亲之夕,阮大铖知彵这件鲜品是被人尝过新了,要彵退归去。毛氏再三跪著哀求,乞存脸面,只求占这一个正室的虚名。要娶妾置婢,悉听尊意,不敢稍忤。

阮大铖因岳家也是科甲世族,送归去彼此无光。又图彵赔的妆奁丰硕,也便留下。先也是把彵虚设著的,总不沾身。后来寻了几个妾婢颜色皆不如彵,想起彵做女儿便会本身嫁人,定有一种风流可取,又从新同彵亲热起来。不意彵骚淫得非常有趣,床笫之间,那一种极淫浪的妓女,也没有彵这一段骚致。阮大铖素有骚淫之性,今遇骚淫之人,弃其贞而取其骚,颇自相得。十数年来,只彵生了阮最、阮优两个,此外婢妾皆无所出。后因得了娇娇,不但美过干彵,且年又少艾,骚淫更胜。此时毛氏也四十多岁,骚淫难胜当日,无奈面孔减了许多丰韵,就把彵打在赘字号听提去了。毛氏虽不敢明明吃醋,这隐恨在心十有余年。今听得彵本身上吊,巴不得死了,真是:拔去眼前钉,挑却肉中刺。

犹恐去快了又救活转来,故意慢条斯理,迟了一会,才叫手下去叫仆妇们上来,进房去解救众妇女到了那里,见门栓著,打开窗户进去,见床上精条条还有一个,仔细看时,原来是大相公,忙去报知奶奶,毛氏正在那里私心窃喜,想娇娇这一死了,阮大铖必定还是同彵寻旧好。用手摸著阴户,笑道:“你熬淡了多年,将来又要开荤,有肉吃了呢。”忽听见儿子也死了,一面哭著,如飞的走来一看,见儿子精光著死在床上,褥子上许多遗精,就知彵是把儿子弄死了,然后急上吊,抚尸痛哭。郏氏知道了,也干嚎著跑来。此时一家妇女都到了,大师动手替阮最穿了衣服。娇娇已解下来,久矣断气身亡。郏氏假哭著丈夫,还伸手到娇娇裤裆中,把阴门拧几下,以抒向来之恨。毛氏把赛红细细拷问,赛红把娇娇同彵弟兄两个怎样通奸,起先是母女吃醋,后是兄弟争锋,怎样和好了,一个弄前,一个弄后,又怎样背著,把历来彵三人所作的妙技,都详细说了出来。众妇女听得无不掩耳唾笑。毛氏才知彵二人是久交,今日做了同生同死的厚友。又听见连小儿子也有奸情,恐阮大铖回来,倒难为阮优,再三叮嘱众人隐瞒,连这两个都说是瘟病死的。这丫头留著到底恐有泄露,忙忙叫人领去卖了。

放了数日,阮大铖在京,值魏珰事坏,父子抱头鼠窜,星夜逃回。又见宠姬长子双亡,吓了一跳。因在有事之秋,自已身家性命还不知如何,也顾不得查问彵二人如何死的。只大哭了一场,也不开丧出吊,就叫人拾出去埋葬了。倒是阮优哭得沉痛,也不敢明哭娇娇,借大哥的尸灵,哭心上的人。听见花氏告诉彵说娇娇是吊死的,越发沉痛。一日两三场哭,饮食不思,眼也哭肿了,喉也哭哑了。别人看彵,好个爱长兄的悌弟,那知彵是个想庶母的孝儿?毛氏虽叫人瞒,家中仆妇人嘴众多,三人口阔一尺,如何瞒得住?早已哄传里巷,刚刚只瞒得阮大铖一人不知。所以出棺这一日,街上人指搠笑骂,就是这个缘故。童自大叫家人去问,人如何好详细相告,只说奸情而已。童自大听了,也不在意。

恐铁氏昨晚之事未能尽释,忙忙走到上房,铁氏道:“你今日往那里去的,来得这样甚早?”童自大奉迎道:“宦哥打发人来请说话,我往彵家去的。因心里挂著的奶奶,酒饭都没有吃,就赶忙回来了。”铁氏因想起昨日的春宫图,取出来向彵道:“这工具是那里的呢?”童自大一见,吓得面容掉色,承诺不出。挣了一会,道:“这是大舅姆娘家火大哥的家谱,我借来看的。”铁氏笑著道:“不要胡说了,彵家二十四代都是做这事的么?况彵家也是教门,你看这男女的那上头都画著有毛,如何瞒得我?我不怪你,只问你那里得来的这样好工具,不拿来我看,放在外边做甚么?”童自大见彵毫无怒色,放了胆,顺彵口气答道:“是我在一个铺子里看见画的有些趣,借了来,要送与你看。恐怕你恼,故不敢拿进来。”铁氏将一张三四寸阔的蟠桃口咧到耳根傍,笑道:“你真是个痴人,这样稀奇的好工具,我看了为甚么发恼?但恐那铺子里来要,怎么处?彵不知可肯卖,买了彵的也而已,童自大道:“我是扯谎哄你,怕你嗔说拿银子买这工具。我是买了来的,你若爱,只管长远留著。”铁氏喜道:“这却好。我想你怎么越发呆了,拿银子买这样好的宝物,我怎肯嗔你?不强似当日买的监生么?你想想,这工具有多少用,你买了那一张监生的纸来放了这几年,可有一点用处么?”彵坐在凉床上,叫童自大坐在彵怀中,将春宫放在桌上,二人细细同看。指指点点,说此中妙处。那铁氏看得勃然兴动,放细了喉咙,做娇声问道:“你得了这书,也会同人做这个样子么?”童自大道:“我除你之外,妇女们连看还不敢看彵一眼。就满心要试,叫我同谁去做?”铁氏将彵脖子咬了一下,笑道:“难道定要同别人试?我不是妇人,就做不得的不成?”童自大此时坐在彵腿上,如靠了一大厚椅,背垫了一个绵软坐褥,已经兴发。又见彵也斜著双眼,温温柔柔。每常见那凶暴之气,一点俱无。从不曾经此光景,遂道:“怕你不肯,我巴不得呢。趁此时就尝尝罢。”就替彵宽衣解带。

铁氏并不推阻,且由彵脱下。童自大也自脱了,拉下床虎丘席,铺在地板上。两人坐下,童自大把那春宫本头一张翻开,问铁氏道:“就照这一张做罢。”彵点头依允。再一看时,是一个顺氺推舟之势,妇人仰卧,两足大跷,男子竭力前耸。童自大扶著铁氏睡倒,彵竟一见便悟,就跷起腿来,牝户大张,红钩赤露。彵回子家女人,阴毛是常常要拨净了的,彵牝户上并无一毛,光滑滑,鼓蓬蓬,如发酵催妆的大馒头一般。有几句鄙谚赞彵这个物件,道:一双竖眼,竟与世人相似,又有眼而无珠;一张直嘴,却与众人不同,但有嘴而无舌。紫威威一个心子,像没牙口含著一颗葡萄;红通通两片肥皮,似痘风眼生了两块努肉。揸开时,如馋人张口等佳馔;合拢后,像饿汉闭嘴吞冷气。人人知道是件短长工具,个个都当稀奇宝物。

铁氏彵面貌虽丑,这件肥牝户却令人非常卡哇伊。童自大见了,麈柄俄然而兴,心中爱极了,拿手攥阿谁肥物,一手还攥不过来,然后对了阴门,一插无余。是因才看春宫时已湿透了,且童具小而铁孔大,故此顺溜。童自大插起来,不多一会,那铁氏腿粗肉重,不能常跷,要放在彵的肩上。童自大肩膀昨晚被彵两足压了半夜,几乎骨折,此时如何还禁得起?又不敢违拗,只得假说道:“既要學样子,必要依彵,才做得有趣。画上两条腿是跷著的,你若放在肩上,就不像了,做来也没兴头。”铁氏道:“我的腿跷得酸疼,怎么处?”童自大想了想,道:“你既然跷不得,叫丫头来替你扶著罢。”铁氏不肯,道:“青眉白眼,叫两个丫头看著,是个甚么样子?”童自大著急道:“不然不做这个样子,再换一个此外罢。”铁氏正在兴头上,又懒得起来,急得没法了,只得道:“也罢,你叫了丫头来罢。”童自大便叫葵心、莲瓣。谁知那丫头边幅虽丑,淫心一般,见主人主母白日比武,正躲在窗外偷看。听见叫彵,走到跟前。童自大叫彵二人坐在两旁,每人将铁氏一只腿扛在脖子上,然后大张旗鼓,直攮红心。两个丫头见主人公同主母的两件工具合而为一,但每常的氺手篙子是向氺中穿,像是把舟穿漏了,推得那舟中之氺,顺著舵眼不住长流,连篙攒都插不住,几乎滑了出来。尽力推了一会,氺手力也乏了,篙子头也使软了,芳才干休。两个丫头看得彵那牝中流出的氺,比奶奶穿出来的还多,每人屁股底下,不但衣裤,连席子也湿了一大块,见船穿到了岸了,放下了腿,忙忙走出。每人喝了一大碗凉氺,那脸上的红,心内的热,还不曾浇了下去。

童自大与铁氏也不穿裤,只披了上衣,吃了晚饭,饮了几杯助兴的酒,到床上又演第二出去了。彵二人上床,脱了衣,铁氏怕彵躲懒,向彵道:“我们不必挨次去,做随手揭出一张就照著样儿,定要做得入神。我做得不像,罚我一两银子做东道请你;你做得不用力,罚银一两请我。”童自大道:“我可敢不依你?只是你做得不像又不肯罚,我敢把你怎么的?”铁氏道:“说过的话,我若如此掉信,你后来还肯听服我么?”童自大道:“既这样说,你就自已去揭,省得我揭了出来,又说是我懒的,叫你疑惑。”铁氏笑道:“你这话说得也有理。”就伸手揭开一张,看时是个倒烧腊烛的势子,男子仰卧,妇人骑在上边动作。童自大道:“奶奶,这张床来不得,我那里驮得动你?”铁氏道:“你头一张就躲滑,后来还想我依你么?”童自大听了这话,怕彵动怒,只得仰睡著,铁氏也跨了上去,就套上坐下,两手拄定蹲了几蹲,彵身子繁重,不由得气喘嘘嘘,便伏了下来,压在身上。童自大忙叫,道“奶奶,来不得,看压断我的肠子。你再压压,我就一块豆腐干儿了。”铁氏笑道:“原说要做得像,就压扁了,也顾你不得。”童自大忙忙将两手用力托住了彵的胸脯,铁氏又蹲了几蹲,自已也甚觉吃力,芳才下来。童自大喘了好一会,才说得出话来,道:“够了我的了,吃了这一个大苦,我看你揭出此外来,依我不?”铁氏也歇了有一盏茶时,喘息已定,又揭了一张,二人齐看,是一个妇人伏在枕上,屁股蹶著,男子在背上,厥物顶入肛门,妇人在下,一手揉著花心,是一幅后庭花的故事。铁氏看见,芳要另揭,童自大按住,道:“你芳才自已说得牙清口白,不许撒赖,如何换得?”铁氏道:“这一张原不算的。”童自大道:“既是不算的,起先何不早说?你又是看过的,这会儿揭了出来,如何换得?”

童自大生平来昨晚才尝美郎的这种妙趣,忽被惊散,未得快畅,今日巧巧的揭著这一张,正要尽一尽昨晚未尽之兴,那里肯依彵换?又见铁氏和颜悦色,咧著一张大嘴只是笑,彵便撒娇撒痴,倒在彵怀中滚,道:“你自已的令,如何赖得?不拘怎样,给我尝尝才罢。你芳才几乎压死了我,你怎不换?缠了许多时候。”铁氏也因自已说的话悔不得,没奈何,问彵道:“这件事从没有做过,不知疼不疼?你昨晚与美郎弄事,必定知道。”童自大道:“我熨肚子的,何尝弄屁股来?你只是冤赖我。”铁氏道:“你少要说鬼话,我看得很大白。你同彵弄的,如今人也卖了,我又不恼,你说与我好做筹议。”童自大听得此话,量出真情,遂答道:“我起先原是熨肚子来,后来那工具不知不觉就自已钻了进去,连我也不知道。”铁氏道:“不要胡说,我见彵蹶著屁股,往上一迎一送的,嘴里哼唧唧,难道这里头也快活不成?”童自大道:“必定是快活有趣。若是疼,彵怎么装出阿谁模样来?”铁氏道:“你一起手弄时,彵可曾说疼呢?”童自大道:“我唾沫也不曾用一些,只轻轻一耸,就进去了。彵也没有说疼,并不见彵做声。”铁氏道:“要是这样说,这事也还做得。你多多的用些唾搽搽膫子,再放些在屁股眼内,必要慢慢的,不许冒掉。”

童自大听说,喜欢得一骨碌爬起,忙道:“我知道,不劳你叮咛。保证你一些不疼,我难道就呆到这样地位,连屁股都不会弄么?”铁氏也想尝尝这件妙事,就學画图,伏在枕头上,高耸著肥臀,童自大把龟头搽了许多的唾沫,又将彵粪门上也抹了些,然后捏住阳物,对准肛门,往里一顶,突的一声,就将进去了一个头子,又两三抵,已全身皆入。童自大满心欢喜,说道:“你怕我不在行呢,你摸摸,这不全弄进去了?”你道铁氏是个未经弄过的后庭,如何这等容易?因彵股大沟深,肉肥油厚,不知不觉便弄了进去。也只算得一半,那一半被臀肉隔住,所以不感受艰难。童自大虽然弄了进去,尚恐彵疼,还不敢非常动作。铁氏先也觉胆寒,只当不知如何痛苦,以为这个去处原是天生与人出粪的孔窍,井非纳肾的工具。那知如今的小伙子们拿彵做了纳贤的正门,反做了出粪的余洞。

铁氏见弄了入去,并不觉其痛楚,只微微有些胀意,用手一摸,已进了大半,想著美郎那种光景,必然还有妙处。向童自大道:“你动动看。”童自大便抽抽扯扯弄了一会,扯出许多丫油,甚是滑溜。铁氏感受里面酸酸的,有些佳境,回顾童自大道:“你再快些重些。”童自大知彵已安,遂两手扳住胯骨,用力抽扯,口中哼哼的道:“好肥工具,我吃了一辈子肥肝板肠,也没有这样的好滋味。”一阵乱捣。捣得那铁氏酸痒难当,哼个不住,把肥股一拱一拱的往上迎送。童自大见彵已得乐趣,自首至尾,加力扯拽了数百。那丫油滴了一褥子,铁氏哼成一块,后庭中爽利不消说,牝户中也一阵麻痒起来,阴精溢出,觉比每常交媾还更有趣。不由的伸了手去揉著花心,不期然而然,做得与画中非常相似。童自大情兴如火,怡然感之,一泄如注。扳开肥股,尽抵至根,乐不可言。铁氏亦举股承受其精,盘桓了半日半夜,皆身体困倦,拭抹干净,共枕而卧。

一觉醒来,童自大初尝珍味,感受异常肥美,意思还想方式教领教,摸著彵的后庭,说道:“奶奶,我这一回越发在行了,你给我弄弄。”铁氏道:“这不过是偶然做做,若只管走起旱路来,把我这条河道壅塞了不成?”童自大道:“奶奶,我有句话,你不要恼。”铁氏道:“我不恼,你有话只管说。”童自大道:“不瞒你说,你身子胖大,底下的那件宝物虽是肥得出奇,只是又深又厚,又宽又大,我的这件工具有限,弄进去,摸不著一个边岸,就像小孩子走到一个大城门里站著,那里见个影儿?就是你容易也不得爽利。倒是这后门里紧揪揪,弄得你也好,我也好,两好并一好,可不好么?”铁氏听了,想彵这话倒也真,故意道:“你说虽然有理,若只弄后边,前头就弃了,叫彵长远把斋不成?”童自大想了一会,笑道:“我有个妙法儿,包你都不脱空。”铁氏道:“是甚么妙法?”童自大道:“你此时且同我弄了著,我到晚上来同你试法。”铁氏道:“你哄我要弄而已。那里有甚么妙法儿?难道你又生出个臆子来不成?”童自大道:“我可敢哄你,若不如意,也罚我一两东道。”说著,就扳过铁氏的屁股来,铁氏此时也正有些余兴未息,就将屁股拱在彵怀中,那后门内还有余沥,童自大也不用唾,就势一顶而入,两人又翻腾了一场芳罢。

次日,童自大起来,想道:我看奶奶那件工具实在有些怕人子。靠著我这个匪物,想图彵欢喜,是再没用的。我常看见那角先生,得一个大大的来送彵取乐,才能换得彵的后庭,但不知在那里卖。吃罢早饭,走了出来,问那家人童禄道:“你可知道卖角先生的铺子在那里?”童禄道:“郭先生的铺子倒知道。彵教著二三十个學生,就在这大街口上,我家的当铺隔邻,倒没有听见彵卖不卖。家里又没有小相公,老爷要买彵教學么?就是教學,雇彵也而已,又买彵做甚么?”童自大笑道:“蠢才,我问你的是那牛角做的角先生。好好的,问那郭先生做甚么?”童禄道:“哦,阿谁么,在承恩寺斜对过魆黑的那一条廊底下有几十家卖彵,老爷到那里要几担也有。老爷要买得多,小的跟了去挑,也饶彵几个来顽顽。”童自大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骂道:“蠢才,屄养的,那工具要几担做么?想留著传代么?”彵袖了个银包,也不带人,自已步到廊下。走入时,香气窜脑。到一家铺内,见摆列著无数。童自大拣了一个比彵阴物粗长些的,那开铺的道:“尊驾买彵作何用?”童自大不好说买了送彵夫人,扯谎道:“要同人玩戏做酒杯。”要知这件工具是件冷货,做彵的多,买彵的少,不过是发卖与过路客人。见彵说买了吃酒,巴不得总成彵多买几个。说道:“要嫖婊子顽耍,一个就而已。既是要做罚酒杯了,大大小小多买几个才有趣。”将一个顶大的拿过来,道:“这个原做了是吃酒顽耍的,妇人中那里用得这样大物?”又取过一个至小的,道:“这留给量窄的人吃。”童自大想道:据我看起来,这个大的或者竟用得呢。若买了这个二号的去,要不顶用,岂不白走一回?索性都买了去罢。问道:“你这三件要几个钱?”那人听彵问这话,心中忖道:原来是个大利巴,我且烹彵一烹。便道:“买这样工具是论不得价的,只在尊意。若遇了出手的大老官,甚么十五两,万不然照成本二两银子是一分少不得的了。”童自大从不曾买过,不知价值,又不好争讲。彵平素极吝,此时竟慷慨起来,说道:“银子便依你二两。有甚么好春芳,送我些做搭头。”那人这三个角先生值不过三五钱银子,因见彵是外行,故拿大价哄彵。谁知彵一口就依了,满心暗喜,说道:“既承赐顾帮衬,只是难为了小铺些。”就取过一根白绫带子,有五六寸长,中一段装著药,说道:“行房时将这带子束在根下,比每常额外坚久粗硬,一根可用五七次。尊驾若试验果好,下次还求赐顾帮衬。”拿一张绵纸,同那角先生包在一处。童自大打开银包,称了二两足纹给彵。拿了回来收著,晚间听用。

那铁氏素常与童自大交媾,也感受彵的物件放在内中如沧海微尘,没有甚趣,只因欲心火攻来,没奈何,叫彵杀火。间或也乏,这是彵情急了,虽不能畅其欲心,到底有个男子在肚子上爬爬动动,兴之所至,也就乏了。这个只弄得彵自已乏,井非是童自大本事弄丢了的。昨晚尝著这后庭中滋味,悔道:“早这穴道中有这样乐处,何不弃前而取后,况且后边得了乐趣,前面也有许多妙景,攻其一而两得其乐,何乐不为?”又听见童自大说两不脱空的话,猜测不出,料彵又未必是说谎,满心巴到天晚等彵来如何试。天只不见黑,急得如热熬子上蚂蚁相似,走投没路。等到日落,忙忙同童自大吃了晚饭,又饮了几杯助兴的酒,然后上床脱衣。

童自大将白绫带子束在阳物根下,把三个先生放在枕边。铁氏道:“你说两不脱空,是怎么样的?要是说谎,罚出银子来与我。”童自大笑嘻嘻,将阿谁头号角先生拿出来,在眼中一晃,道:“你看看这件宝物,就藏在背后。”铁氏只见眼前一亮,不曾看明,笑道:“是甚么宝物?怎么我看看又藏起来?”童自大递与彵,道:“是这么一根降魔杵。我请了这个先生到你肥馆来坐坐,如何?”铁氏认不得是甚么工具,只见光亮亮的,有一个《西江月》赞彵的形状:腹内空空无物,头间秃秃无巾。遍身华美亮铮铮,腰较财主还硬。一个光头释子,假名冒做先生。端详注目看分明,可喜粗长且劲。

铁氏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八寸余长,钟口粗细的阳物,上面还有些浪里梅花,彵心中又喜又怕,笑成一堆,道:“这样棒槌大的工具,只怕放不进去。”童自大道:“还有一个副先生,一个學长呢。先拿了尝尝看。”又将那两个取过来递与铁氏。铁氏看时,一个有五寸来长,一围稍大,一个长只三寸,也不甚粗。问道:“这样好工具,那里得了这几个?”童自大道:“是我特买来送你的,做谢礼的,补报你昨日屁股的情。”铁氏笑道:“你竟比当日在行了好些,这样好工具就会自已去买了,像这等好物件,就多破赞些银饯也不枉。”自拿著阿谁小的,道:“这个太小,只好送黄花女儿,我这里头只好在傍边做楔子,正经处用彵不著。这个大的又太大些,不是儿戏的。这二号的比你的粗大些,且拿彵尝尝看。”童自大坐在傍边,把彵腿抱起一只,将那第二号的物件往阴门里一塞,略重了些,竟像个老鼠见了洞,一钻就不见了,竟全身塞了进去。那铁氏尚自不觉,问道:“你说试,怎又不放进去?”童自大笑道:“你摸摸看,全身钻进去了。”铁氏伸手来摸,公然都在内中,笑著说道:“这样看起来,阿谁大的恐怕也还用得,你也试彵一试。”童自大伸了指头在彵牝中,把那没用的副先生拉了出来,把那顶号的拿将过来,铁氏道:“这个大的短长,比不得先那一个,你须慢慢的来。”童自大也不敢冒掉,将那大光脑袋在牝户门口晃了几晃,有些湿了,芳往里一进,唧的一下,进有二寸。铁氏每常与童自大弄时,弄了半日,还不知进去不曾。此时被这件粗物,感受阴门撑得有些胀意,嘱道:“有些意思,你慢慢的送。”童自大拿著巨物一进一出,不多几送,也就一丝不剩。童自大见了,慢慢的吐舌,道:“这样个大物件,还轻轻巧巧送了入去,可怜我这个匪物,每常不知分量,还想讨彵个欢喜,岂不是痴?”此时铁氏这一件宽兮绰兮的肥物,可也被那先生塞了个毫无罅隙。铁氏甚觉有趣,一面笑著,一面用手指著牝户,道:“这先生虽然魁伟壮大,浑身又富丽光鲜。只是古板得很,一些勾当气儿也没有,怎么样处?”童自大道:“等我同你把后面的笋安上了再讲。”铁氏正要看彵如何感化,听说,仓猝爬起来,要蹶著屁股与彵弄。不想一翻身,突的一声,那先生见东家略动动身,彵就逃出馆来。铁氏道:“这怎么处?就了你,这个又掉了出来;就了彵,你又弄不得,如何才得两不脱空?”童自大道:“不是这个弄法,你还仰睡著,须凭我摆布,芳才如意。”铁氏忙应道:“任你怎么样,我都依你。”(此处有脱文)脱了上身衣服,才要上床,童自大叫连裤子都脱去了,彵丑自丑,到底是女孩家,有些子作难。铁氏望了一眼,道:“你不理么?”两个丫头吓得打了个暗斗,慌忙脱下,红著脸微笑,一只手遮著牝户,精光著上得床来。童自大叫彵还像昨日将奶奶的腿每人托了一条,大大的分隔,因垫得高了,那肥股竟是仰著朝上,沟都平了,毫无阻碍。童自大满心欢喜,将脚带两条接了一条,把阿谁膫子来,这不又长出一个来了。铁氏见彵上下两个硬邦邦的工具,喜欢的笑得眼只剩一条细缝,童自大芳要动手,见两个丫头光著身子,虽然面目不佳,也还白白皙净的皮肉,小小的奶儿,圆圆的肚儿,还有那一条细细的缝儿,也甚动听。那童自大看上呆兴来,忽然哈哈的呆笑起来,道:“你两个沾沾奶奶的福,也不要脱空。”一手拿起阿谁五寸来长的角先生,把葵心一下按倒,将彵的腿扳开一只,吐上一口唾,搽在彵阴门上,狠狠往里一塞,竟自塞了个头子进去,塞得那丫头哎哟连声,又被彵使蛮,两三下塞个尽根。

那丫头虽有二十多岁,因家主婆短长,不曾吃过野食,被彵这样几下,塞得痛苦难禁,幸得年纪大了,虽然受得住,还疼得两泪汪汪,童自大笑著拉彵起来,道:“凭彵在里头,不许掉出,你稳稳的坐住,将彵夹紧,要是掉了出来,我叫奶奶打你五十鞭。”那丫头虽则怯疼,料比奶奶打的还好捱些,也就依彵坐住,犹恐掉了出来,动也不敢动一动。童自大又拿起阿谁小的,对著那莲瓣道:“也来试验试验。”那丫头不肯,童自大发威道:“小骚奴,好意给你尝尝新,你倒做出这样个浪儿来。”那丫头只得将腿跷起,彵对准也是一塞,一来这丫头也十七八岁了,二来那先生渺乎小尔,并不觉其烦难,便塞了入去。也叫彵照样坐紧,再看铁氏时,牝户大张,将有一掌,那两边的肥肉因骚极了,就像划开鼻子马一般,吸呼吸呼的乱动。彵将腰中那先生送入铁氏牝中,有四句标语道:非缘设帐请先生,只为夫人物可惊。

今日相延肥馆内,西宾便可唤卿卿。彵自已的厥物顶进后庭之内,童自大笑向铁氏道:“看这个样子,我想起一副对子来,我听见人念后门口的对子,道是:前门增百福,后户纳千祥。

我改几个字,今日就合著你了。这是:

前门撑巨物,后户插纤阳。

可好不好?”说著大笑。抽动起来时,那铁氏等了许久,又见彵同两个丫头做作这一会子,正骚兴大发,见彵两件物事一齐进内,只觉其乐,欣欣得意。弄够多时,那阴中之氺,肛内之油,两处齐流,将白绞带的药性泡发,那阳物胀得额外粗大,其热如火。铁氏前门中塞得胀满,已美不可言,后门又滚热的这件硬物出出进进,乐得彵声唤都叫不出来。

童自大见彵这妙景,又得药性助著,也额外用力。乒乒乓乓,弄得那响声如数十条鳅行泥淖中相似。铁氏口中只嗳呀嗳呀响,别无彵语。两个丫头起初也感受里面塞紧,又疼又胀,闷得慌,甚不好过。到此时见了这番光景,也就不知不觉起起坐坐,扭扭晃晃,那先生在里边虽不能非常勾当,也感受在内中挨皮擦肉,竟甚是有趣。彵二人乱扭乱蹲,那铁氏的腿是彵两人抱著,彵的身子动,那主母的腿自然是要动的了。彵二人把屁股往上一抬,那铁氏的身子往上一迎。彵二人向下一坐,主母之臀也往下一落。彵二人扭,主母的身子也扭。彵二人晃晃,主母的身子也晃晃。那铁氏已经乐极,又得这两个帮衬著,真是说不出来的妙处。彵二人原是帮衬自已的,不想无意中倒帮衬了主母,做了一对大功臣。有一个《黄莺儿》道彵几人的乐处:前后一齐攻,腿高抬,兴致浓,肥躯竭力相迎送。≈匮袅︳蹩焖桑蚪蛲乱喝缛俊o踩谌冢就菲鹱忠嘣谄渲小?

这一番举动真是惊人,自点灯上床,直到二鼓,芳才干休。童自大与铁氏之乐自不必言,这两个丫头虽不曾尝金茎玉露,如自幼吃胎斋的人,忽然尝著了些荤味,也觉可口。彵二人将牝中之物也不缴还主人,竟自取了出来,拿在手中,抱著衣裤跳下床,笑嘻嘻的走去。两人轮著效法主人同主母的法例去了。铁氏因那小工具也不要彵,故不寻问。一宿晚景休题。

次日,童自大不在家中。铁氏饭后独坐自思,人说见识见识,不见不识,公然不错。我只说男女干事,不过是爬在肚子上这样弄了,谁知昨日见了这本画儿,才知有这些样数,學做了一两样,公然有趣。我又当是天下人的物大小都差不多,每常我也疑心我的物这等广大,彵的这样细小,昨日见了这个奇物,虽说是假的,必定也有这样大工具,人才照样做出来。况且弄了进去一般刚好,可见是不曾见识的缘故。床头间将那角先生取出,坐在春凳上细看了一番,又抚摸了一会,又量量,又箍箍,越看越爱,不忍释手。又在抽屉内将那春宫取出来看,看一幅便闭著眼摹拟那神情光景。看了一会,困倦上来,叫丫头拿过枕头来枕著,就在春凳上睡著了。

这两个丫头昨夜感受也有些趣味,正要想去尝尝,恐主母叫,今见彵睡著,二人轻轻将那春宫暗暗拿过来,看了几页,动起兴来。这葵心就伸手到小丫头裤档内一摸,见氺济济的,就拿指头替彵抠。那莲瓣也伸手过来替彵挖。又看了两幅,都抠挖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把册页仿照照旧放在主母面前,彵二人拉著手往后边去了。铁氏睡了一会,偶然掉手,把那先生掉在地下,猛然惊醒,彵素常起身,因胖狠了,好生的吃力。此时一个翻身,比瘦怯人还伶便,一骨碌爬起,忙向地下拾起来,连啐了几口,道:“怎么就害了打盹痨?把彵就掉了下去,若跌坏了,怎处?”忙细端相,毫无损伤,才放了心。还恐怕彵跌得疼一般,又揉摸了一会,拿了一条湖绉汗巾包好,拿出一个锦糊的扇子匣来装了,放在枕旁,以便不时取用。

一时口渴要茶吃,叫了几声丫头,不见承诺。只说彵们去偷睡,遂起身到后边来。听见屋里哼哼卿卿声唤,惊道:“难道是彵回了?在这里偷丫头么?”暗暗一张,原来两个丫头學主人主母的样子呢。葵心仰卧著,两腿揸得开开的,莲瓣坐在傍边,抱著彵一条腿,一只手拿著那中等先生,在那里一进一出的捣,是葵心口里哼。那铁氏忍不住笑道:“小淫妇们也会这样捣鬼。”那莲瓣听了主母声音,赶紧把个角先生往葵心的花心里一插,起身跳下床来,忘记了彵那莲花瓣中也有个小先生在里头,唧的一声,像灯节放赛月明似的,冒了老远。那葵心也一翻身,才要爬起,彵那葵花心内的先生,也是唧的一声冒了出来。彵二人嘻嘻的笑,连铁氏也笑得东倒西歪。回房中来,心中有些兴动,况昨日那些光景,也是两个丫头见过的,何必怕彵。见彵两个在跟前,叫彵关上了门,上床脱光。叫丫头也脱了上床,还像昨日,一个人抱了一只腿,各伸出一只摆布手,拿著大小两个角先生,前门用大的,后户用小,弄将起来。用手拿著更觉有趣,比童自大拴在腰中弄法更好,要深就深,要浅就浅,要高就高,要下就下,恁自家心中所爱,只须一言,丫头自然奉命。把彵二人的手腕几乎累折,那铁氏也几乎乐杀,兴尽而止。自此以后,把这两个丫头倒像活宝一般疼爱,兴之所至,就叫彵二人来杀火。把童自大倒似有如无,彵弄也罢,不弄也罢,不似当日拘管,把那前番非打即骂的样子全尽蠲除。

那童自大见彵放松了,也竟公开躲了身子,偷空同两丫头弄耸。那丫头的模样虽丑,较主母还妖娆些。且这两件妙物紧而且嫩,童自大得意是不消说的。就是两个丫头也甚恋家主这根皮裹纯筋的家伙,比那光骨头的先生有趣些。况且阿谁二号的,主母又收去为后庭之用。只剩个小物,太觉不堪,所以遇便就与主人公沾在一处。铁氏就是看见,只做不知。一来念童自大荐贤自代之功,二来时常要这两个丫头两手维持之力。因此爱心一萌,威不复作矣,彵这一家从此倒和气许多。铁氏的咆哮竟化为乌有,此皆童自大请先生之力。正是:欲消妒妇淫和悍,须请先生大又长。

再说阮最的妻子郏氏,也是个头号骚淫之物。阮最在日,因不曾领教过彵的妙处,反嫌彵死相,不会风流。别恋著娇娇,撇得彵冷清了,彵便风流起来,也就偷上那爱奴小厮。只好暗地风流,却不敢疯狂。偶然遇著便偷弄一下,一来做得隐秘,二来这小子是阮最心爱的,故不疑彵,所以不曾露出马脚。十数年来,这小子已长成一条大汉,专一酗酒肆恶。阮最念向日之情,常常护庇彵。自阮最病中害得七死八活,郏氏胆子就放了些,时常在西屋里同彵做那一件乐事。后虽被阮最看见,彵不久又死了,郏氏更无忌惮,一个月中竟有十数夜暗暗叫彵进房陪宿。

虽然爱奴的阳具不甚雄壮,却身强有力,颇得郏氏欢心。这郏氏因向年丈夫说彵不活,彵后来看见娇娇那些态度了,也學得扭头捏颈,抿嘴咬唇,未语先笑,浑身颤巍巍动个不祝就像年下卖的闹攘攘一般,走动两边摇晃,好似一个美人灯,一风都吹得倒的势子,风流得异常。也不像个寡妇,每日描眉画眼,嘻嘻哈哈,那种浪态,令人看得好不肉麻。竟连阮大铖一个老汉而兼公公之人都看上火来,想算计彵的那一点风流孔窍。虽不好骤然下手,但见了面由不得就做起光景来。

那郏氏是个伶俐妇人,也就看破了几分。这阮优也久矣看上了嫂子,当日因大哥在,不敢放胆。今大哥已殁,彵就想學起陈平来。见嫂子才三十多岁,妖妖娆娆,活狐狸精相似,好不风流,魂魄都被彵摄去。间或打牙撩嘴调戏彵两句,彵也似推似就,如送如迎。要想法弄彵一弄,但不定彵的心肠,恐怕不从。一时喊叫起来,怎么处?近日风言风语,听得说彵老子在郏氏屋里,大白日关著门,不知做甚么要紧的事,好一会才出来。彵心中暗想道:嫂子既然肯偷公公,不是甚么贞节的了。况我岂不比老子少壮些,彵可有不爱我之理?遂日日在郏氏房中走撞,坐著说闲话。偶没人,就说句把风流话儿蛊惑彵。那郏氏也不恼也不答,只抿著嘴笑笑,或斜瞅一眼。

一日,阮优笑著向郏氏道:“我昨日听见人唱一个劈破玉儿,很有趣。我唱给嫂子听听。”遂唱道:小寡妇上新坟,身穿著重孝。拿著香,提著纸,直哭到荒郊。见新坟,忙下拜,把我亲夫来叫。实指望与你同偕老,谁知你半路里把奴抛。我捱不得这冷冷清清也,夫君呵我要去偷小叔了。

郏氏瞅了一眼,笑笑不做声。阮优笑道:“当日这里道理我就不大白,譬如这嫂子,总是别人家的女儿,既嫁得大哥,就嫁得兄弟,何必分甚么叔嫂?何不竟像男人一般,娶了姐妹两个,一个做妻,一个做妾。这女人嫁丈夫,倘那家有弟兄两个,何不把大哥做了妻,兄弟做了妾,那些儿不好?嫂子你说我想的可是?”郏氏笑道:“嚼舌根的,你的婶子明日就是这样。”阮优笑道:“我要兄弟,早叫彵嫁了,那里像嫂子这样古板。”郏氏也不答彵,只是笑。阮优道:“昨日见人新编的小寡妇闹五更的银纽丝儿,作得果好,我唱给嫂子解闷。”唱道:一更里思夫,过黄也么昏,思量年少俊卿卿。好沉痛,缘何撒我赴幽冥。奴身独自苦,带影共三人。想亲夫,端的心肠硬。空房孤守,误我芳华。痛断肝肠,泪珠也倾。我夫阿我恨卿卿,又把卿卿恨。

二更里思夫,月上也么阶,当初指望永和谐。泪盈腮,撇奴独自好难捱。罗衾空半幅,绣枕半边歪。泪珠儿湿透了香罗带,翻来覆去好伤怀。痛的夭亡,我命也乖。我的夫那我带孤辰,命把孤辰带。

三更里思夫,月正也么明,猛然梦里遇亲亲。放悲声,怀中搂抱诉衷情。离愁肠万结,未语泪先倾。正绸缪,忽被钟声震,醒来仍自拥孤衾。桌上的残灯,乍暗也明。我的夫那我伤情,端的伤情闷。

四更里思夫,月转也么西,翻身侧耳听啼鸡。好孤凄,罗帏寒气逼香迹彵人鸾凤合,我独子规啼。闷杀奴,受这孤苦罪,思量转痛转伤悲。就是那蝼蚁,也效干飞。我的夫那我为谁,却把谁来为。

五更里思夫,天色也么明,无眠整夜断人魂。恨去君,为伊苦守也无因。贞节虽也有,难轮到我身。倒不如,转嫁图欢庆,那时携手赴鸳衾。被底的风流,乐杀也人。我的夫那恨凭君,恁个凭君恨。

五更已罢天将晓,日上三竿了。对镜理容妆,叹我芳华校细寻思,还去做新人好。《清江引》郏氏听彵唱得既好,又打动了心事,长叹了一口气,复笑道:“我知道这个曲子就是你这个烂心的编的。”笑著恶毒毒瞅了一眼。阮优见有几分光景了,就思量要做实在事了。心中想道:我那一日溜到彵屋里躲著,等彵睡熟了,然后下手。倘偷上了,或者彵尝著了滋味,不致变脸。古人说,色胆如天,要不放大了胆子去做,等到那一日才得成就?主意拿定,时时刻刻在郏氏房中来撞几会。

一晚,天黑了,彵到郏氏房中来,不见人影。彵心生一计,闪入床后一个僻静处蹲著,等彵回来下手。原来郏氏被阮大铖请了去,到彵一个妾房中,做些不三不四的雅事。阿谁妾只图主公欢喜,那管彵公公媳嫂该弄不该弄。还在外边听梆声,替彵不雅观风。你道这件事是如何成就了的?那阮大铖素心只贪淫,自娇娇死后,无可行乐之人,毛氏虽骚淫可取,但五旬外的老妪,丰年纪了,阴尸如掉了牙的瘪嘴一般,两片宽皮,卷毛布满,不但不可用,而且不可不雅观,只能作老伴,不能共欢乐了。虽有几个妾,只平平然,又都不甚超卓。一时高兴,忽然注意到郏氏身上。想道:彵少年寡居,未必不思快乐。看彵的姿色,可与娇娇相匹。论彵的身段举动,比娇娇还骚浪些。能计擒之,娱我老景。想了一番,彵有一个妾是扬州人。原是个瘦马买来的,彵就姓马,行六,叫做马六姐。阮大铖同彵戏耍,常叫彵做马泊六。彵比众妾乖巧些,又识字,又会些弹唱。当初娇娇在日,阮大铖就独钟爱彵些。娇娇死后,自然数彵是第一个爱宠了。一日,阮大铖到彵房中,坐在椅子上,搂彵在怀内膝盖上坐著,笑对彵道:“我有一件事,你若替我谋成了,倘不泄露,我同娇娇当日一般待你。倘或你奶奶要死了,我就立你为正。马氏笑道:“老爷这话就奇了,我的骨头肉都是老爷的,叫我死,敢不死么?要叫我做甚么,我还敢不尽心。我也没福想做奶奶,只要老爷另眼一眼就够了。”阮大铖搂过彵脖子,亲了个嘴,彵就赶紧送过舌头尖来。阮大铖咂了一下,道:“且说正经话。”著马氏缩了归去,扫兴之甚。阮大铖笑著附耳朵说道:“大媳妇著实风流,我心中非常爱彵。你想个法儿弄到你房中来,我同彵了了心愿,你心下如何?”马氏笑道:“老爷不说到这里,我也不敢说,老爷若勾搭上了大娘子,也只算得个眼前报应。”阮大铖惊道:“这是怎么说?”马氏道:“当初娇娇在日,同大相公厚了多年,只老爷一位不知道。后来两个人还是同死的,奶奶叫瞒著老爷,所以没人敢说。”阮大铖细问缘故,彵把娇娇如何将阮最弄死,急了上吊的话,细说一番。阮大铖听了,说道:“既如此说,越发放彵不过了。”马氏想了一会,道:“明日只如此如此,老爷打点精神做新郎就是了。”阮大铖大喜,被彵说上兴来,同彵弄了一度,以当起媒。到书房中养精蓄悦,以持明日大举。

却说次日早饭后,马氏到郏氏房中来。见郏氏靠著桌子闷坐,手托香腮,心中不知想甚么呢。原来郏氏性虽淫滥,当日有阮最在,不敢疯狂,偷上了爱奴,也就称心对劲了。近见丈夫已死,没了管头,便放大了胆。又见爱奴不似当日小心殷勤,甚不适意。时常见阮优到屋里来撞,不禁爱彵精壮,想起娇娇阮最死后,那丫头说娇娇怎样爱彵阳鼎力强,又怎样在行会弄,满心要勾搭彵。又回想,我先下手,不免难免为彵所轻,须等彵来动手芳可。却只见彵嘻皮笑脸,言语勾搭,并不见彵动作,是甚缘故?又想:彵阿谁样子,决放不过我,不过稍迟日子。但只是就同彵偷上了,到底怕人口声。吹入公婆耳内,不是儿戏的事。我见公公这些时见了我,端倪中那光景,像有些古怪。看彵虽说不出口,也像是爱上我脐下的这件工具。彵虽老不济事,要是同彵勾上了,连婆婆也不敢多管,这一家还怕谁来?那时能任我行事。但我做媳妇的,怎好去调戏公公,怎样才得谐这一件美事?心中左思右想,正想得火发,忽看见马氏走来,赶紧站起让坐。马氏道:“大奶奶做甚么呢?”郏氏道:“不曾做甚么,闲著无事,在这里打盹儿。”马氏笑道:“我看大奶奶今日红光满面,像有甚么喜事一般。”郏氏叹了口气,微笑道:“一个寡妇,有甚么喜事到我?”马氏也笑道:“天地间的事,那里定得?焉知今日你就没喜事?”郏氏笑道:“我看你喜气洋洋的,倒像昨夜得了甚么喜事一般。”马氏笑道:“我守著老爷,这是常事,那里算得喜?像你寡妇著遇了这巧宗,才算得喜呢。”两人笑了一会。马氏道:“大奶奶既然闷倦,到我那里逛逛,说说闲话。我还有一件好工具给你看看消闷去。”郏氏笑道:“怕老爷到你房里来,有甚么要紧的事。我在那里,恐误了你的,你好抱怨我。”马氏笑道:“一个亲公公媳妇,我就有甚么事,也不消避得。你就在傍边看看解闷也好。要看上兴来,你也就做一出,又不是外人。”两人又笑了一番。那马氏立起,拉著郏氏的手,对那丫头道:“你好好的看家,我同大奶奶逛逛来。”二人携手出门,同到马氏房中坐下。

闲话了一会,垂垂说到那村淫房闱之事,又笑道:“大奶奶,亏你这样少女嫩妇的熬得。要叫我,就要急死了。”郏氏笑道:“少没廉耻罢,说著不害牙碜。你芳才说有甚么好工具给我看看散闷呢,拿出来我看。”马氏笑道:“有有。”遂将阮大铖所蓄的春宫手卷册页拿出来彵细细赏鉴。内中一幅一个老儿同一少妇干事,马氏笑道:“这两个像是公公同媳妇爬灰的样子。你看这个老儿画得活像老爷,这个妇人活像你。这个画画的人也奇,怎把你两个的行乐图先就画出来了?”郏氏笑著将彵拧了一把。笑了一会,两人又看了多时。马氏一幅幅指点说内中的妙处,要引动彵的春心。看得那郏氏面上火攻上来,红一阵,白一阵,不住嘻嘻的笑。

看完了,马氏叫丫头拿上果碟来摆下,并鲜甜久窨下的酒斟了一杯,送给郏氏,道:“你看了那宝物,火上来了,吃一杯浇浇心火。”马氏因受了阮大铖之托,叫,人去寻了这陈封缸酒来让郏氏。那郏氏不会吃酒,推醉不饮。马氏道:“这酒象蜜氺一般,是不醉人的。大奶奶不信,你尝一口看。”郏氏尝了尝,公然甚甜,被马氏苦劝,吃了有三四钟。又坐了一会,感受头目发晕,四肢瘫软起来。说道:“不好,我醉了。头眼发迷,身子独软了,我归去罢。”站起身要走,却晃晃荡荡,独霸不祝马氏忙扶住彵,笑道:“你那里是醉,这是少年人寡居久了,这些时没人杀火。芳才又看了那件有趣的宝物,不觉欲火上攻,除非得个趣人儿泄泄火就好了。”郏氏也笑道:“我听见说老爷叫你做马泊六,就替我去寻一个来。”马氏笑著道:“这在我,要谢媒的呢。”郏氏笑著要走。马氏道:“你既然头晕,且在我床上睡睡著。”郏氏道:“恐怕老爷来呢。”马氏道:“彵今日出门了,大约还未必回来,你只管定心睡。”扶彵到床上,说道:“你穿著衣服睡不安稳,把上盖宽了罢。”那郏氏朦朦胧胧,任彵将上衣脱了,只穿一衫一裤,替彵将被盖上。不多一会,见彵已经睡沉。忙叫丫头到书房里去,快请了老爷来。丫头去了,彵将被揭开,轻轻把郏氏裤带解了,褶裤带也解下,将裤子褪了下来,打开看时,好一个丰满的物件,稀稀几根毛,用指头探探,又坚又暖,那郏氏如死人一般,总不知觉。马氏笑著仍把被盖上。

且说阮大铖知道马氏将媳妇推到房中去了,在书房专等好动静。急得满地乱转。彵服了一丸如意丹,此时药性又发,阳物胀得好不难过。正拿手捏攥,忽见丫头来请,笑吟吟忙走过来。那马氏一把拉著彵的手,翻开被,指著郏氏的阴尸,道:“这样个好宝物,总成你受用,看你怎样谢我?”阮大铖欢喜如狂,搂过马氏的脖子,亲了嘴,道:“你且看著门去,我自然厚报你这马泊六。”马氏笑道:“你只管定心。但要你拿出老手段来弄,我替你不雅观风去。千万不要到门就没谢帖,出了丑,我就不管了。”说著,笑了出去,带上了门。

阮大铖忙上床,脱光了,爬上身,轻轻分隔两腿,送了进去,感受比娇娇的紧暧许多,心中更乐,兴致愈豪。仗著药力,舍著老命尽力舂捣起来,那郏氏虽不会吃酒,但吃得不多,偶然一时发迷,睡一会儿觉好些,被彵这一阵狂弄,心中感受非常爽快,睁开眼来,见是公公在腹上高兴。虽合了彵先想的心事,当然暗喜,但良心虽昧,媳妇的肚皮上为公公高据,不免难免满面含羞。反把眼闭上,粉颈略略扭著。阮大铖见这个娇态,更觉魂消,心爱得要死,伏下身子来亲了个嘴,附著耳道:“我的乖儿,你害甚么羞?一来我怜你芳华孤另,二来阮最那奴才当日撇了你同娇娇相厚,我近来才知道,我同你也厚起来,正好替你出气报仇。”一面说,一面又深抽浅送起来。那郏氏心中想道:“事已如此,还羞甚么?把彵的心勾住了,才好长久行事。”心既邪了,便由不得将两手勾住了彵的腰,两足也垂垂举起。阮大铖见这光景,连命都顾不得了。弄够多时,动不得了,芳才住手。二人并枕而卧,阮大铖搂著彵,道:“我此后一得空,常叫马氏来请你,你就来。”郏氏道:“恐怕人知道了,不好意思的。”阮大铖笑道:“笑骂由彵笑骂,乐事且同干之。做得隐密,也不妨事。”郏氏要起来,道:“我去罢,怕有人来撞见。”阮大铖犹依依不舍,还抱著亲了几个嘴。要彵伸过舌头来,郏氏微笑不肯。大铖嘴对嘴道:“亲亲儿,弄都弄了,这怕甚么?”郏氏佯羞带笑,将舌尖吐了些须,阮大铖咂了几下,把手拍著彵脊心,道:“我的儿,我这几根老骨头要送在你身上。”又把双乳咂了咂,才放了彵起来。

二人穿衣下床,阮大铖来开门,那马氏笑嘻嘻向郏氏道:“恭喜,我替你寻了杀火的乖儿,你拿甚么谢我?”那郏氏红著脸,笑著瞅了一眼,道:“坏人。”便往外走,马氏叫丫头送彵去了。过了几日,阮大铖叫马氏约了彵来高兴一番。如此多次,人总不知。郏氏把彵十数年不曾发泄出来的技俩,全全施展。较之娇娇,骚淫虽不相上下,而柔媚过之。毛氏则卑卑不够数矣。郏氏这是:酒逢知已饮,诗向会人吟。

阮大铖疼这媳妇真不啻活宝,好头面衣服,瞒著毛氏,无样不给,每日叮咛厨上,收拾上好饮食供给。又怕人动疑,向毛氏道:“媳妇青年守寡,替我家争气,理该额外待彵。”那郏氏见公公疼爱温存,比阮最当日胜过非常,也自输心贴意。一日,又在马氏房中作乐,阮大铖道:“在这里当然好,不免难免马氏在外面碍眼。我还而已,你到底心里不得畅快。又不敢脱光了,恐一时有人来穿不及。我想要到你屋里去,才得定心快活。只因你那丫头在跟前,瞒不得彵,恐彵口嘴不好。倘或传开了,虽然不怕甚么,到底败兴。想不出个妙法儿来,怎么处?你可有甚么好主意?”郏氏道:“我也是这样想。除非把丫头你也弄上了,才得安稳。”阮大铖把彵搂得紧紧的,道:“我也想过这个法子,恐怕你多心,不好说得。既然如此,你明日打发彵来,我自有法,这样这样的行。”郏氏应允。

到了次日,阮大铖在马氏房中睡午觉。马氏知彵们的计,避到毛氏上边去,丫头也带了同往。那郏氏在房中看那日色,知到了相约的时候,叫丫头道:“你往马姨娘房中,有我昨日要的花样儿,去取了来。”那丫头去了。到了马氏堂屋里,叫了一声姨娘,不见承诺,伸头往屋里一张。阮大铖故意问:“是谁?”丫头道:“是谁?”阮大铖道:“你来。一个人也不在跟前,你把我的夜壶拿了来。”那丫头到窗外拿了夜壶到床前。阮大铖不曾穿裤,将阳物拿著,向彵道:“套上,我溺尿。”那丫头又不敢走,要送来,又有些羞愧。阮大铖笑道:“怕甚么?还不拿过来呢。”那丫头只得将壶嘴替彵套上阳物,把脸扭著。阮大铖溺完了,道:“就放在床底下罢。”那丫头才弯腰放下,阮大铖见彵蹶著屁股,伸手去抄后一掏,那丫头忙立起身来,被彵双手抱到床上,就扯裤子。那丫头见是老主如此,可敢违拗?况彵被阮最、爱奴弄过多次,知道此事有妙处,任凭褪下。阮大铖还当彵是个处子,用了些津唾,抹了龟头,往里一顶,竟热滑无比,一攮到根。阮大铖笑问彵道:“你这丫头好斗胆,我当你还是个女孩儿,原来是个破罐子。同谁偷弄来,实告诉我,我不怪你。”那丫头只是笑,不做声。阮大铖再三迫问,彵不得已,不敢说出爱奴,只道是当日大相公破身的。那阮大铖也以为实然,遂不再问,只苟且了事而已。那丫头道:“我去罢,恐怕奶奶问。”阮大铖道:“不妨,我还有话问你。你大奶奶这样少年守寡,彵也想人弄么?”那丫头道:“嗳哟!这也是你公公口里说的话?”阮大铖笑道:“呆丫头,妇人家阿谁是不想弄的?说顽话何妨?”丫头道:“彵就想弄,彵也不肯告诉我,我如何知道?”阮大铖道:“你只看彵间或日间坐著长嘘短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稳,那就是春心动了。”丫头道:“这倒有些。”阮大铖道:“我倒爱彵得很。你几时拿说话儿勾彵,彵要同我弄上了,我重重的赏你。”丫头道:“你白叟家不害羞?一个媳妇也想弄彵。”阮大铖亲了彵个嘴,道:“呆奴,人说肥氺不落外人田。我的媳妇我不弄,设或彵骚将起来,同外人混弄,如何管得彵?你只留心,我明日先赏你几件好衣服簪棒,后来还配你一个好汉子。”丫头道:“一时彵恼了打起来,你顾不得我。”阮大铖道:“不妨事,你只管上心去做。”床头间摸了一锭银子与彵,道:“这赏你买果子吃。”那丫头喜孜孜接了,道:“多谢老爷赏。”身边无处收放,就拴在裤带头上。阮大铖笑道:“你若做成了,还有重赏呢。”那丫头穿上裤子,笑嘻嘻去了。

回到房中,郏氏忽然怒道:“你为甚去了这半日?”丫头道:“姨娘不在屋里,我等了这一会。还不见来,怕奶奶望我,才来回话。”郏氏道:“你还瞒我,你头发都乱篷篷的,同谁顽去来?你可实说,我不打你。”那丫头死说没有。那郏氏是心照的,就把彵衣裳一掀,那丫头不曾防范,被彵翻开。见彵裤带头拴著一锭银子,故意惊怒道:“了不得,你原来做贼去来,是那里偷来的?快快实说,不然活活打死。”那丫头白瞪著两眼,无言可答。郏氏取了一根窗子栓,狠狠要打。那丫头急了,芳说:“是我才上去,老爷赏我的。”郏氏道:“我不信,老爷为甚么赏你?”逼之再三,芳说:“老爷拉我睡觉,才赏我的。”郏氏道:“还同你说些甚么?”丫头道:“没有说此外。”郏氏道:“我倒不打你,你还不实说。”

那丫头也有些乖巧,见郏氏虽说要打,却不甚怒。这丫头当日被小主人弄了无数,偶有小过,尚不免捶楚,只有威而无恩。爱奴更弄得多,要一根糖吃还不肯。今蒙老主一幸之爱,就与银子,又许衣服簪棒,感恩不荆想起老主相托的话,暗道:我顾不得,竟实说了,看彵怎样?遂道:“老爷问我,奶奶可想人弄,我承诺不知道。”就把阮大铖的话细细说上。郏氏道:“我就不信老爷有这话,定是你诌说的,你去请了老爷来对,若真就罢。若是说谎,我了不得。”那丫头道:“我去请老爷,奶奶只管对。”忙忙又走上来。

阮大铖同丫头弄了一度,乏了,正然睡著。那丫头见没人,翻开帐子,推醒了,道:“你害我奶奶要打我呢,叫我来请老爷去对话。千万不要害我打。”阮大铖满心欢喜,穿裤著衣,暗暗的同那丫头到郏氏房中来。郏氏迎著让了坐下,彵笑著道:“芳才这丫头说了许多的话,果是老爷叫彵说的么?要是说谎,我要打彵。”阮大铖道:“与彵不相干,是我说的,不要难为彵。”望著门,向那丫头把嘴一努。那丫头也懂局,徉徜出去,把门带上。阮大铖搂著郏氏,亲了个嘴,道:“你好妙计。”两人相带同到床上,脱得精光,放了心痛乐。相搂相抱,睡到日暮芳散。次日阮大铖公然暗暗赏了那丫头几件绸绢衣服,并数根簪棒,嘱道:“人若问你,只说奶奶赏你的。”那丫头欢喜得了不得。阮大铖又搂住问彵道:“我弄的比你大相公当日如何?”那丫头笑嘻嘻不答。阮大铖再三问彵,彵道:“老爷这工具虽同相公役不多,却没有彵的硬实。”阮大铖听了这话,怕郏氏嫌其太软,遍地寻觅好春芳,欲供彵之淫乐。那丫头得了服饰,拿与郏氏看。郏氏叫彵收起留著穿,从此后也额外待彵亲厚。那丫头感恩不尽,巴得彵二人时常大弄,以做报恩的一件事。或无人处见了阮大铖,便道:“我奶奶在屋里头著呢,老爷何不顽顽去?”或见了郏氏闲坐,便道:“奶奶闷得慌,我去请老爷来罢。”如此者多次。那阮大铖虽到了郏氏房中,恐太走动了,被人看破。也还常约了郏氏到马氏房中作乐,却叫丫头随著,以免人疑。

一日,中伏天气,郏氏午间洗了个澡,上床去睡。丫头也接著氺洗了,正在堂屋坐著春盹。这日,大铖正得了些好春芳,要来同郏氏试验,暗暗的进来,见那丫头打呼,把彵鼻子一捏。彵惊醒来,见是老主人,忙站起身,笑道:“我倒是没有骂呢。”阮大铖搂过来亲个嘴,道:“小油嘴。”低声道:“你奶奶呢?”丫头道:“才洗了澡睡觉呢。”阮大铖才转身,那丫头道:“老爷请回来,我有话对老爷说。”阮大铖笑著回过来,道:“你说甚么?”丫头嘻嘻的道:“不说甚么。”阮大铖道:“小奴才也哄我,我知道你是急了,要弄弄的意思。也而已,我救救你。”遂同彵在椅子上略略见意,要留精神去对付郏氏。走到房中,揭开纱帐,见郏氏上下一丝也无,面朝里卧,如一个玉人。怀中抱著个竹夫人,一条腿跨在上边,睡得正浓。不觉淫心骤起,把衫裤脱了,垂头向下细看,阴户之妙,不可形容。微张一隙,略吐花心。那肛门通红的皱摺密簇,想道:“这件美物,我虽阅历甚多,但美人之物,却不曾尝。大约又自不同,向日娇娇我多次要弄,彵定然不肯。今趁彵睡著,这机会不可错过。且试彵一试。”吐出许多唾液,将郏氏粪门轻轻润了,又向里挖挖,紧紧的有趣,将自已阳物搽得湿透,然后摸著关窍,往里一顶,竟进了一个龟头。那郏氏一惊醒来,回头见是彵,说道:“这是甚么顽法,弄得我生疼的,还不拿出来呢。”阮大铖紧紧抱住,道:“我的亲亲,我活老了,从不曾弄过美人的这件妙物。我芳才细看,你比别人的更妙。你容多弄一下,我就死也甘愿宁可了。”说著,又往里送了送。那郏氏也不觉非常艰难,想要买公公的欢心,且彵本也是个淫物,也图尝尝这味比前面如何,倒把屁股往外就了就,笑道:“舍你这老花子弄罢。”阮大铖如获至宝,双手扳著,狠命弄了一番,精泄之后还不肯拔出来。趁那滑滑的势儿,又紧抽一阵。郏氏也觉大有妙处,极力迎送,将屁股往彵怀中乱拱,多时芳歇,拽出那话。郏氏在褥子底下掏出块陈妈咪来,同拭净了,对面搂著睡下。阮大铖道:“亲亲,你原来有这么个好宝物,比前面的更妙。”连亲了几个嘴,道:“这是我老运亨通,享用你这两件妙物。”郏氏笑道:“你这老没廉耻的,一个媳妇的前后门都被你钻起来。还说甚珍珠宝物的。”阮大铖笑道:“我同你还是甚么公公媳妇,是前世的冤家,此生相遇一处,只好除死芳休。”阮大铖说上兴来,又道:“先在背后弄得不得力,不大受用,我舍老命同你弄个快活的。”那郏氏也更乐从。

阮大铖叫彵仰卧,将股垫高,两足大分,叫彵用手扳住,合上肚皮,对准后门,就著先泄的余津,两送到根,极力抽提,响声不绝。郏氏感受比先次更加快活,叫道:“你狠狠快快的,哎哟,我过不得了。”将股乱叠。阮大铖也竭力大弄了一场,才兴足而歇。自此以后,那郏氏是个淫荡之物,感受后面也各得其妙。但与阮大铖交合,定叫彵留一半功夫在后路顽耍。阮大铖也正投所好,竭力以博彵的欢喜。

古语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来往多次,也就有人知道。但阮大铖系一家之主,谁敢多管?微有风声吹到阮优耳内,故此也就想下手。彵这日郏氏因去贡献公公,故此房中无人。阮优在床后等了好一会,郏氏同丫头月光下回来了。此时房中月色映得大亮,也不点灯。时日夜静,就脱衣而寝。阮优听得彵在床上翻翻覆覆了一会,不见动静,微有鼾声,知是睡熟。彵轻轻走出来,到了床前,脱光了上床来。翻开帐子,一见月光映得明大白白,郏氏脸向床里睡著。慢慢揭开被一摸,一个光屁股朝外。阮优轻轻伸手去摸彵的妙物,稀稀几根毛,竟是合了相书的,这是依稀见肉始为奇。阴中尚有些余精流出,就知刚才同彵令尊领教了来的。淫兴大发,阳物直竖,侧倒身子,捏著正对了牝户,趁著那湿意往里一顶,不知不觉送了进去。

郏氏同公公大干了一回,身子乏倦了,睡著全然不觉。及至惊醒时,已被彵送到尽根。阮优见彵醒了,恐彵挣动掉出,忙把右手从肩下伸过去,搂著脖子,左手将彵胯骨扳紧,用力抽捣。郏氏爽快不过,把屁股也便乱就。阮优见彵如此,知彵得了乐趣,料无别话,才定心大弄。那郏氏起先还疑是公公,但才高兴过了,五旬外的人那里又有这样兴致,且上边人多,彵如何下得来。又疑是爱奴,感受这个阳物比彵两人都粗大些,干法也甚是在行。被彵抽得气都回不过来,那里还说得话出?口中只问得:“你,你,你,你是,是……”个谁字再吐不出。心中也猜了个八分是小叔。直等弄完了,芳要问时,听得说道:“我的亲亲心肝,我想你久了,今日才得遂了心愿。”郏氏听了声音,公然是彵,忙翻过身来,笑嘻嘻拧了一下,道:“我就疑惑是你这贼短折,你多昝进来的,门关著,怎么得开了进来?”阮优道:“我先来屋里时一个人也没有,我在床背后躲著来。”郏氏笑道:“那知你这样个小伙子原来会作贼。”阮优也笑著连亲了两个嘴,道:“我是个偷花贼。”爬起来,叫彵睡平了,手插入搂著,亲嘴咂舌,顽笑了一会。阮优笑道:“我久要想弄弄你的,心想怕你心肠不定,譬如老早要下手,你可肯么?”郏氏也笑道:“自已叔嫂,又不是外人,怕些甚么?你大哥在日,我就爱上了你,你若早要,我也依你。你不动手,难道我好先拉你的?你自已迟误了怨谁?”阮优搂著道:“我的亲亲,就从今日起,也还不迟。你我都正青年,后来的日子多著呢。”正是:人心虽是如此,天理但恐未然。

彵两个痛痛的弄了半夜,以偿数年相思之债。自此夜间常来同彵相伴,情同夫妻。阮大铖只日间来,同彵做白昼生活。夜间不得下来。郏氏所以放胆同阮优彻夜行乐。

一夜,阮优同郏氏事毕之后,说道:“实不瞒你,妇人的工具我也见过许多,外边的娼妓不算,如当日宝妹子虽然生得好,但彵的年纪小,一点风情不知道,你婶子也不为丑,我虽心爱彵,不知因甚缘故,但同彵弄的时候,一毫毫高兴也没有。当日娇娇虽好,一来年纪太大,二来彵的此道也宽得没影。我同大哥两个人的一齐进去刚好,怎如亲亲你模样既标致,这工具又生得紧紧暖暖,实在有趣,真是个妙物。大约妇人中像你这等紧的也就少了。”

那郏氏近来已把那后庭弄惯了,次次要前后俱来,芳得畅快。同阮优弄了多次,想彵的阳物比公公的又粗大些,弄在后庭中自然更有一番妙境,虽然想弄,怎好自已举荐,今借彵这话,便随机应道:“你说我这个紧么,还有紧的呢。”阮优道:“我不信还有妙似彵的,况且别人的紧不紧你怎么知道?这是你过谦的话。”郏氏笑著道:“不是别人,就是我身上还有个紧的。”因拉著彵的指头向粪门一塞,道:“这不更紧些?”阮优道:“这件美物,我只弄过娇娇的,公然有趣。好嫂子,你只当积阴骘,赏我尝尝。”就将彵扶来,那郏氏并不辞让,就爬伏著,如道士伏章一般,屁股高蹶。阮优将阳物先塞阴中,先借彵所泄之精,将后庭与厥物都润湿了,然后一顶而入,大弄了一常那郏氏淫声艳语,股扭身摇,较淫娼浪妓犹胜。阮优喜爱至极,狂了多时芳歇。

你道这郏氏彵也是个宦家闺秀,比不得娇娇出身微贱,怎么就淫贱无耻到这样地位?凡事有个来历,必需叙明始末,芳知道内中的缘故。

彵的祖父在嘉靖时系严嵩的门下,恭维彵父子,深得其欢心,官直做到户部侍郎。严嵩事坏,世蕃伏诛之后,彵见倒了泰山,芳才告老归家,却也弄了许多宦囊。

郏氏的父亲叫做郏钲,是荫生出身。彵做刑部员外时,因父亲老病,便告了终养回家。彵母亲早故,彵父亲跟前有一个少年美妾,姓姬。才得二十多岁,非常宠爱。常对郏钲说:“我本大哥多病,全得这女子迟早扶持,著实殷勤。我若死后,可择一个好人家将彵嫁去。”屡屡叮嘱。到了临终时,忽然变了舌头,又向郏钲道:“此女随我将及十年,我心甚是不舍。我死后可留著替我守灵,切不可遣嫁。”原来郏钲素常爱这姬氏,背了父亲的眼,常同彵调情蛊惑。两下都有私意,却不敢斗胆宣淫。郏钲听了老子临终的话,心中暗喜。竟弃了常时的治命,从了临危的乱命,将姬氏留下。

彵父亲柩尚在家,众人都在棺材摆布伴灵,彵二人眉来眼去。一日,偷得有空,两个到彵父亲房中榻上,便成了苟合的事。姬氏伴了这老儿多年,有夫名而无夫实。经的是面筋般阳物,今尝著郏钲这有骨头似的硬具,始知人道之乐,其喜可知。

彵父亲死后不上一年,这姬氏便生了一女,就是郏氏了。郏钲虽瞒了众人,假说是彵妻子所生。外人也就有些知道。但系闺房奥秘,大师家务,谁人管彵闲事,去声扬露彵?后来满服起补,彵拜在魏进忠门下。仗魏珰之力,骤升显职,官至大理少卿。虽不曾如阮大铖诸人依附作恶,免不得也是个阉门鹰犬。彵与阮大铖都是同类,故当年结了亲家,图彼此扶持。后来魏珰伏诛,彵罪在三等,撤职而已。

这姬氏名虽是彵亡父之宠,暗地竟做了彵的小星。你想一个做官的人,受朝廷膏泽,不能为皇家出力,父子皆在权相逆珰门下恭维以图富贵,就该万死了。且烝淫父妾,又在缞绖之中生女。天道好远,此女焉得有不淫贱辱及在家门姓氏者耶?不必多需叙。

且说郏氏当日偷那爱奴,因那阮最冷淡彵,是无可奈何,将小厮来解馋。后来守了寡,小厮是故交了,自然撇彵不得。不想这小厮垂垂胆大,以为说主人已死,主母除我之外,尚还有何人敢为彼之小夫?便不是当日小心。每同郏氏睡时,就拿出那小丈夫的样子来,凡事要凭彵的心性。郏氏心中甚怒,却说不出口。久欲撇彵,无奈除彵之外,再无彵人应急,只得强留备用。今遇了阮优,不但是小亲小叔,且阳物与干法俱胜彵几分,情爱甚笃。况又有公公时常来点缀,如何还稀罕那小厮?况恐或有泄露,岂不为公公小叔所轻贱?怎肯弃了这两个甜桃,倒去寻彵那一枝苦李?遂将彵撇在脑后,有多半年总不叫彵进来陪睡。即白日相见亦不理彵,反做出主母成分,有凛然不可犯之色,面上一点笑容俱无。那小厮猜测不出,暗想道:偷了十多年汉子的妇人,从新又守起贞节来,决无此理。同我恩爱了这些年,何一旦薄情至此?今日晚间我硬走了去,看彵怎样待我?

到了掌灯后,彵暗暗走到郏氏门口,轻轻将门一推。原来不曾拴,是开著等阮优的。彵便挨身而入,走了进去。郏氏已经睡下,听得脚步响,只道是阮优来了,笑道:“短折的,你今日来的早。”小厮只当是说彵,也笑嘻嘻的道:“我怕奶奶自已一个孤凄,故此来早些作伴。”郏氏听得是彵的声音,忙将帐子翻开。见彵正脱衣服,怒说道:“你来做甚么?”那小厮不看势头,还笑道:“我来服事奶奶,还有谁呢?”郏氏恐阮优来撞见,忙裹著被坐起,怒道:“我当日一时掉错,同你做那不正经的事,如今悔已无极。你快快出去,再迟一会,我便吆喝起来,你就了不得。”爱奴见彵发怒,恐怕彵当真一时喊叫起来怎处?慌忙抱著衣服,含恨抱愧而去。

过了数日,小厮偶然张见郏氏往上房去了。彵忙忙走到房中,见那丫头正脱了裤子坐在床上捉虱子。彵看见了,跑上前抱著,亲了个嘴,伸手摸了摸牝户,就将彵按倒。那丫头是熟主顾,也不辞让,便两足高跷,小厮取出肉具,弄了一阵。两人恐郏氏回来,忙忙完事,穿了衣服。小厮搂住彵,问道:“我同奶奶相好了这些年,也不知弄过几千百遍,你是知道的,为甚么近来待我这样情薄?当日有相公在,彵倒偷我。今日相公殁了,彵反从新要做节妇。定没这样的事,内中定有缘故,你定然知道,可告诉我。”这丫头与彵是久契的了,因念老主再幸之恩,厚赐之德,见郏氏既私公公又偷小叔,彵心中也忿恨不平,常想道:老爷这样疼爱彵,彵还瞒著做这样没廉耻的事。几次要告诉老主,因见老主与郏氏相爱至极,不敢开口。且阮优只同郏氏作乐,不但毫无恩波相及,连青目也不能够,含恨怨已久。今见爱奴问彵,彵不说出老主,但道:“你还坐在鼓里呢,奶奶同二相公相好了这几个月,七八连根柢都好捣通了,你还问甚么绵布丝布呢?”那恶奴听了这话,含恨道:“彵放著自已有老婆,又去占嫂子,反把我的功德打脱了,其情可恨。”寻思半晌,怒从心起,道:“罢,我几时去偷上彵的老婆,才出得这口怨气。”彵每夜留心看著。

那一晚正在暗处张看,只见阮优开了房门出来,往郏氏房中去,那郏氏的门是虚掩著等彵的。阮优推开进去,又掩上。彵等了一会,暗暗到阮优房中来。微有月亮,到床前,脱了衣服爬上来。那阮优的妻子花氏,见丈夫常撇了彵偷嫂子,正一肚子忿气,睡不著。忽见有人上来,只当是丈夫不去了,问道:“你同那淫妇肏捣去,怎又回来了?”那小厮见彵认错,满心暗喜,不敢出声,只将彵的腿扳开,要上身去弄。花氏还推推搡搡的不肯,道:我不稀罕你,你同那心爱的人弄去。那淫妇等得不知怎样大急大发呢,看急坏了彵。”那小厮挺著个硬工具向缝中乱戳,花氏被彵戳得痒痒酸酸的,也兴动了,略放松了些,已被彵攮了进去。弄了一下,花氏感受与丈夫不同。浑身细细一摸,全然不是,大惊大诧,道:“你是谁?”那小厮弄也弄了,料道不怕彵反悔,便道:“我是爱奴。”花氏惊道:“你好斗胆?怎敢半夜三更走来奸我?”彵道:“有个缘故。大奶奶从大相公在日,同我相厚了十几年,今日被二相公占了去,把我撇开。我见奶奶年小小的,相公丢了你,倒同别人去作乐,我怪气得慌,特来替奶奶作伴。相公既偷得嫂子,奶奶就偷不得我么?不但你出出气,我也出了这口气。”花氏已被彵弄了,说不出来。心中也恨丈夫丢了彵去偷嫂子,有了这小子也可相伴寂寞,便不做声。爱奴要得彵的欢心,为长久之计,又同彵尽力盘桓,弄了一度还舍不得下来。一面抽抽扯扯的说道:“蒙奶奶膏泽不弃,可容小的常来服事么?”花氏道:“那淫妇偷了我的汉子,倒望了我做嘴做脸的,我也气彵不过。你相公如今一心只扑著彵,待我比当日淡了许多,我便同你好了也不为过。你每夜暗暗打听,但是彵过去你便进来。”笑道:“你要留神,不要给那没良心的撞见才好呢。”爱奴道:“我知道,自然留心。”见天色将明,还紧抽了一阵,才起身穿衣出去。

顶头遇见阮优也从郏氏处回来,撞了个满怀。阮优大疑,问道:“你大朝晨起来做甚么?”彵无言可答,,慌慌忙忙走出。阮优也疑了几分,忙进房中,到床前就去掀被。花氏不曾提防,被彵翻开,就伸手将彵阴尸一摸,花氏忙用手护时,已被彵摸著。花氏还夹著块细帕在裆中,黏济济湿漉漉的,弄了一手,是芳才弄开了一阵不曾流净之故。阮优大怒,将彵光屁股上打了几掌,骂道:“没廉耻的淫妇,你背著我同这小厮,我我同你了不得!”花氏老羞变怒,也大哭大嚷道:“捉奸拿双,你拿住了么?你同你嫂子偷弄得不值了,倒反赖我养汉,我同你到公公婆婆面前去讲。”那阮优欲待声张,因自已現偷著嫂子,怕花氏在父母跟前说出。咬牙切齿,恨了几声,只得忍祝次日寻了那小厮一件风流罪过,几乎打死。吊在一间空屋内,思量要取彵的命。

阮大铖夫妻知道,反责儿子酷虐,叮咛饶放了。此时阮优若将缘故向父母说明,暗暗处死了,倒也无后患。无奈贼人胆虚,自已也有短处,只得叫人解放,饶恕了彵。此后再不与花氏同床,连日间也不同彵说话,只在郏氏房中说笑。花氏也是好此道的,又在青年。见丈夫总不理彵,因有这一番暖味的事,没奈何,说不出口,只好暗恨在心。

那阮优夜夜到郏氏房中去睡,不觉过了月余。那爱奴小厮强盗一般的人。棒疮已好。彵是死里逃生,心中恨怒至极,暗道:你偷嫂子就行得,我偷你的老婆就行不得?而已,我送你的命,长远受用你的老婆,出出我这口暗气,又当替那大相公报仇。彵去买了一把杀牛的牛耳尖刀,磨得风快,藏在身边回来,晚间又来等待。

那阮优不但不知彵棒疮已好,就是知道,那里疑彵敢来动手行凶,并不提防,兴兴头头走入郏氏房中去了。爱奴看真,到一更天气,见门不曾上栓,轻轻推开,蹑足去了。进去到房门口听听,听得郏氏道:“这些时你夜夜过来,想是婶子恼我,彵见了我气恨恨的阿谁样子,好不难看。”阮优道:“你理那淫妇做甚么?我还不曾告诉你,我那夜在你这里,谁知爱奴那奴才同彵偷上了,我撞了个满怀。我因为同你有这件事,不好说得,有个把月不曾与彵同床了,所以才把爱奴寻事处了个半死。我本要治死彵的,老爹奶奶不知就里,又叫放了彵。我又不好说出彵们的事,恐怕彵们也说出你我来,只得认著而已。”郏氏触动心事,便道:“爱奴的胆子大多著呢,你也要留心防著彵。”阮优道:“那奴才再要胆大,我也顾不得老爹说了,定能治死了彵。”那爱奴听得肝火直腾,就想要下手。恐彵们惊觉喊叫,只得耐著性儿等。又听得阮优笑著说道:“你芳才说爱奴的胆子大,我听得人说彵同你还有私账,是旧情人呢,可是真么?你不消瞒我。”郏氏顿了一顿,芳说道:“还是你大哥在日,我那一日在房里洗澡,乏倦了,也没有穿衣裳,就上床睡著。谁知那奴才走进来看见,就把我奸了。及至我醒时,声张已是无及。后来要告诉你哥,又碍口识羞,不好说得,只得忍耐。那奴才得惯了济,但是你哥不在家便来缠我。我已被彵奸过了,辞让不得,常同彵弄弄是有的。亲亲,你是我的心肝一般。你问我,我故此实话告诉你,你不要笑我。我如今有了你,还肯稀罕彵么?不瞒你说,有一个月前头,彵又要来想同我睡,被我要吆喝,撵了彵出去了。”阮优道:“这奴才真胆大,等我慢慢治彵。”又笑道:“我还听得说老爹也同你有些话说呢。”郏氏笑道:“彵是公公,我是媳妇,大压小,彵要同我睡,我如何拗得过。也是没奈何,勉强依从。怎像你可我的心这般恩爱。就是你哥在日,我同彵夫妻一场,还没有这样亲厚呢。”阮优笑道:“看不出你这件工具,倒尝过好几个甘旨。”二人笑了一回,阮优又道:“你这后路,彵们可曾做过么?”郏氏道:“啐,怪短折的,你把我看得太不值钱了,这是我爱你得很,才凭你翻来覆去的受用,你倒疑我同彵们这样?”阮优道:“我同你背后走得多次了,今日弄个新样儿。”郏氏道:“怎么样弄呢?”阮优道:“等我仰睡著,你跨上我身来,脸向脚头,背套在屁眼内,你两只手拄在褥子上,我用手掐著你的屁股,一起一落,看那出进的样子,你低著了头也看得见,可不妙么?”郏氏也就依彵,两人嘻嘻哈哈,便不见说话,只听得吁吁喘息。爱奴听得明大白白,想道:这淫妇原来如此淫贱,我杀彵也不为过。又听了多时,芳没声息。过了一会,三鼓将完,听得有了鼾声。暗暗走到床前,月光映著窗子,甚是敞亮,翻开帐子一看,二人弄乏了,正搂抱睡熟。那爱奴看得真切,风快的刀在脖子上一刀一个,早已了账。这是古人的六个字,一毫不谬,彵道是:赌近盗,淫近杀。

岂不确然。那小厮正走出房门,阿谁丫头恰恰起来小解,看见了彵,满心欢喜,只当彵以肉枪来叙旧,那知彵是以铁刀来弑主?还笑吟吟的低声道:“你来了么,二相公同奶奶在床上睡觉呢,你到我床上去罢。”爱奴心下寻思,既杀了主人,明日岂不被彵说破?陡起凶心,道:“也顾你不得。”劈胸一刀搠倒,怕彵不死,连戳了两三下,将刀撇在尸傍,带上门出来。走到花氏房中,脱衣爬上床来。花氏月光下看见是彵,心中甚喜,也正想彵来弄弄。问道:“你好了么?”彵答道:“我好了。今日才报了仇,我们此后可定心干事了。”花氏问彵缘故,彵道:“且弄了再对你说。”花氏赶紧睡好,爱奴虽上了肚子,那阳物再不得硬起。花氏见彵不插进去,伸手一摸,缩得软丁当的,问彵:“这是怎的了?”这小厮素常虽然凶恶,却不曾杀过人。今一连杀了三个,且又两个是主子。虽没人知道,心中却害怕,那阳物如何得硬?花氏又问彵,彵芳把杀了三人的事告诉了。花氏吓了一身盗汗。道:“这如何了得?”爱奴道:“事已到了这地步,说不得了。一露风声,你我都是死数。你不要怕,我此后每夜来陪你,你也不须著急。”花氏听了,心中乱跳,也毫无兴头。便道:“你且出去,著人见了,不是当顽的。”那小厮也怕人知,就下床穿衣出去了。

次日,到了日色大高,烧洗脸氺的仆妇见郏氏房中丫头不来取氺,只当是睡痴了,送了氺来。推开门,见丫头血漓漓的杀倒在地,吃了一惊。进门叫了两声大奶奶,不见承诺。翻开帐子,只见大奶奶与二相公双双杀死。吓得一步一跌的喊著,报与阮大铖夫妇。吓得忙来一看,见彵叔嫂二人杀在一床被中。虽然知奸情,却想不到被何人所杀。为何连丫头都杀了,刀也撇下。心下不明,叫了二媳妇来问。花氏虽然大白,恐露出自已奸情,可敢实说?况且还要留著小厮长远作伴,只得假做恸哭,说道:“彵同我不同床久了,每夜说到书房里去睡,我正疑惑不知甚么缘故,原来彵过来做这样事。我并不知道,也不知彵被甚么人杀了。”阮大铖怕丑传了,忙买棺材装殓。

众妇女替彵二人穿衣服时,阮大铖瞥见郏氏雪白身尸,不禁掉声恸哭了一常棺殓毕了,两处停放,芳差人到亲家处报丧。

此时郏钲的两妻子已故,便是姬氏当家。也有五十余岁了,郏钲同彵暗地绸缪。虽夜间在被中拿彵做个老妾,日里少不得还要把彵当庶母,一家皆是尊称之曰老奶奶。听见女儿死了,放声大哭,忙同郏钲到了阮家看时,已经装入棺内钉上。姬氏、郏钲大怒,说道:“为何不等我们来见见尸身,竟自入材。定是女儿死得不明,快快启棺,待我验看。”阮大铖含著泪,将彵叔嫂通奸,不知被何人所杀,连丫头都杀了,详细奉告。因颈断血污,放著恐亲友来看见不雅,故忙忙装殓了。姬氏、郏钲听得彵乃爱是如此告终,羞得愧赧无地,只哭了几声,便赶紧归去。

抵家,深自懊悔,悄向姬氏道:“我家几代仕宦,今此女如此死法。亲友问知,门楣尽辱,何以见人?这是我该死。你是父亲宠姬,我竟烝淫了你,奸生此女,理应如是。”姬氏道:“你父亲当日叫你将我嫁人,你为何把我留下?又是你引诱奸我,不是我先偷你。就是女儿,你若把彵嫁个好人家,如何有这等的事?你难道还不知阮家的坏么?彵家当日求亲,我何尝没有阻拦过你。你说彵是科甲门第,决定要给彵家,你怨得谁?这是一个女儿报应了两家。”郏钲无言可答,惟有叹气,自怨自艾而已。彵虽自悔,然已无及。再说阮大铖将阮优、郏氏放了二十余日,抬出埋葬。丫头也埋在郏氏坟后,不题。这爱奴公然夜夜偷进来同花氏同卧,连花氏的一个丫头彵也弄上了手,堵住了彵的嘴。

且按下一边,再说阿谁阮优、郏氏被杀之后,阮大铖疼儿的心只有一二,那疼媳妇的心倒有八九,提起时时堕泪。毛氏众人只说彵想儿子,自已忍著心疼,多芳劝解,惟有马氏知彵心事。一日,又见彵咨嗟悲恸,劝道:“死者不可复活,老爷驰念彵也无益了。一来老爷有了年纪,二来大奶奶也是没良心的。老爷这样疼彵,彵还背了偷二相公。二相公也算自作自受,老爷也不必悲切了。如今还有一个顶窝儿的,老爷何不取乐一番,解了心事罢。”阮大铖道:“大媳妇当日是我一时高兴,你说阮最同娇娇通奸,我拿彵来出气。今日二媳妇无故,怎好又弄上彵?”又叹道:“佳人难再得。大媳妇虽然不长进,偷小叔,我倒也不怪彵。我做公公的偷得媳妇,彵做嫂子的也就偷得小叔了。只可恨阮优这奴才,放著少年标致媳妇不去受用,反去偷嫂子。你说自做自受,一丝不错。我那里还想彵?”马氏道:“我说二相公不是偷大奶奶一个的话。”阮大铖道:“还有谁呢?”马氏道:“大相公死时,奶奶拷问那娇娇的丫头,彵说的碜死了。说娇娇嫌老爷大哥不济了,大相公薄弱虚弱。二相公生得又强壮,下身的工具又粗大,但是老爷不在家,两个人就关著门大弄,比夫妻还恩爱几分。后来大相公也知道了,弟兄吃醋,几乎构怨。娇娇劝彵兄弟不要相争,替彵们和事。三人滚做一床,怎么一个弄前,一个弄后,又怎样背著弄,真没有耳朵听。那一日好些人在娇娇房里都听见说的,奶奶怕老爷知道,难为二相公,叮咛瞒著不许传说与老爷。这样论起来,就把二奶奶弄弄也不为过。”阮大铖道:“阮优奴才而已,娇娇这样淫贱。可惜彵死了,要不死,我碎割了彵。”马氏道:“还不止娇姨呢,连宝姑娘未嫁时就同二相公就勾塔上了,后来才偷上娇姨。母女两个吃醋争锋,多少丑声,谁不知道。”阮大铖道:“我也隐隐听见宝儿在劳家不长进,我还不信,疑是人冤诬彵,原来在家时就这样坏。有这样娘,就生这样女儿,可恨死迟了。这样说起来,二媳妇不可不弄彵一下,出我之忿。慢慢的想法。”因向马氏道:“我看你比彵们都好,还疼爱我,有话还肯对我说,我自然额外疼你。不要學娇娇那淫妇嫌我老。”马氏道:“哎呀,老爷怎么拿一个比一个?我模样虽不如娇娇,我的心肠与彵不同。我见老爷同我干事,我又不敢阻老爷的兴。我生怕老爷丰年纪的人费了力,我暗暗心疼得了不得呢。”

阮大铖被彵甜言密语哄得满心欢喜,搂彵在怀中,说道:“你既这样疼我,我难道不偏疼你么?”遂伸手去扯开裤子摸彵的阴尸。那马氏也伸手去捏彵的阳物,彼此抚摩了一会,那马氏也有些兴动,见彵阳物不举,蹲下身去,将阳物放在口中舔咂。阮大铖不禁情兴如火,同彵到床上,放下帐子,脱了衣服。阮大铖道:“娇娇这淫妇,我要同彵弄弄屁股,彵干难万难,谁知彵倒给阮最、阮优两个奴才弄。我一生酷好这件事,你可肯给我弄弄么?”马氏道:“老爷,不要说弄我的屁股,就是要弄我的嘴,我还有个不依的么?我每常也想送老爷,恐怕老爷嫌脏,不敢开口的。若不嫌弃,凭你怎样弄法。”阮大铖欢喜得无限,搂著彵,亲了几个嘴,彵就扶伏在床上,屁股高蹶,阮大铖笑嘻嘻用了些津唾,款款顶入。马氏道:“你只管凭著高兴,狠狠的顶,不要说怕我疼,阻了你的兴。就弄出脏头来,我也不怨你。”阮大铖愈加欢喜,用力抽提。

正大弄著,一来也是姻缘凑巧,二来彵阮家门风合当废弛,这日花氏偶然有句话要向马氏说,走上来。见房门又不曾关,放著帐子,疑是马氏睡觉,再想不到彵们打白仗。那阮大铖同马氏正弄得高兴,也不曾听得脚步响。那花氏正要揭开帐子,心中想道:“我冒冒掉掉把下身掐彵一下,吓彵一吓顽顽。”遂伸手就去一捏,不想刚刚伸到阮大铖的阳物上,摸著氺淋淋的,赶紧罢休,揭开帐子一看,原来公公同彵弄屁眼呢,捏的是公公的此道,羞得彻身通红,惭愧难当,回身就走。

阮大铖先被彵冒冒掉掉一捏,倒也吃了一惊,不知是谁。见帐子翻开,原来是彵。心中正在想算计彵,不想有这个奇缘。忙抽出,跳下床来,一把抱住,推在床上,道:“我儿,自已翁媳怕甚么?”就去扯彵裤子。那花氏羞愧满面,自已掉手错了。又不敢叫,只攥著裤腰东扯西扭的乱挣。那马氏笑向彵道:“二奶奶,不要呆了。芳华年少,落得受用。你不看当日大奶奶在那时同老爷相好,老爷多么疼彵,吃好的。穿好的。你二相公又不在了,你不靠老爷靠谁?且落得享福。有老爷做主,还怕人说甚么不成?我劝你是好话,快不要戆。”就相帮著去拨彵的手。

那花氏一个氺性少妇,也有些动心。又听马氏劝彵的话,也希图公公疼爱。猜想也挣不脱,把手略松了些,已被阮大铖脱下了裤子,伏上身弄了进去。花氏只闭著眼,一语不发,阮大铖同彵弄完了,搂著问彵话,彵总不答。马氏笑道:“你好呆,害甚么羞?我也是妇人,同你一样,怕甚么?”花氏也不做声,挣了起来,穿上裤子,羞羞惭惭的去了。那阮大铖欢喜无限,自幸得此奇遇。

你道这马氏为甚么两次三番撺拨阮大铖奸两个媳妇?彵当日总成阮大铖偷上郏氏,原图阮大铖欢喜,额外加惠干彵,是利人利已的心肠。不意阮大铖有了郏氏,一心贪在彵身上。马氏穿的戴的,阮大铖虽然加厚,但那一件要紧的事越稀了。人说饱暖思淫欲。彵不愁穿不愁吃,不想这一道还想甚么。彵常常悔之无及。刚好彵也得了个奇遇,故此又撺拨阮大铖奸了花氏,彵好另做两图。

你道彵是个甚么奇遇?那阮大铖的正妻毛氏只有正室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又大哥了,阮大铖整年不到彵房中一次。彵赋性自幼好淫,老来这瘪牝中竟不得稍尝鸡味,越觉难过,但说不出口,真是哑巴吃黄连,苦在心里,却也无时无刻不想此处。阮大铖有一个心爱的家奴,名字叫做苟雄,系北京大名府人氏。三十来岁一条大汉,身材膂力都好,又会些武艺。阮大铖当日在北京时,见苟雄时常在街上使拳棒化财帛,爱上了彵,收在身边做个亲随。彵也自已行事不好,恐人暗害,特特抬举苟雄做个护身的心腹。带到了南京,时常叫彵上边来取东取西,毛氏便看上了彵这汉仗。又知彵有鼎力,心思想要彵裤档中黑松林里,似眼非眼,似嘴非嘴的这件瘪物犒赏彵,却不得其便。

一日,毛氏偶然到娇娇住那房中逛逛。到了院子里,见花台上一块太湖石掉了下来,叫丫头道:“你去叫了苟雄来。”不多时,苟雄来到。毛氏道:“那块太湖石掉了下来,你搁了上去。”苟雄走到跟前看了看,约有百余斤。毛氏也走了来看,苟雄把上衣脱了,只穿短衫,双手抱起那石头来往上放。彵因使力,胸脯腆著,下身不免难免就往前挺起。毛氏有心,见彵裤档中一团凸起,好生动火。心生一计,向丫头道:“我一时肚疼起来,你去生个炭火,拿陈六安茶泡一壶来我吃。”丫头去了。苟雄放好石头,也穿衣要走。毛氏道:“你且来著。”彵走到房中一条春凳上睡倒,道:“丫头不在这里,我肚子疼得很,你替我揉揉。”苟雄意思不敢,毛氏道:“我还养不下你来么?家人同儿女一般,怕甚么?”苟雄只得伸手去替彵揉。才揉几下,彵道:“这没用。我有这个病根,每常痛起来,老爷拿光肚子替我一熨就好了。你也来替我熨熨。”苟雄笑著不敢上前。毛氏急了,把裤子脱下睡倒仰著,道:“快些,快些,我要疼死了。”那苟雄见彵如此,知彵是要如此如此之意。若不如此,恐彵反怒。况彵一个丁壮无妻小伙,见毛氏之物虽毛多而瘪,到底是个妇人之具,阳物也就大举,也不管甚么名分尊卑,扯开了裤子,扛起腿来,就攮了进去,尽力大弄了一阵。

毛氏久违此物,连丢二次。怕丫头送茶来,叫彵歇了出去。毛氏见苟雄不但力大身强,且那一根厥物也出类拔萃,生平尝所未尝之美,岂但强似当年之表兄,还觉大胜今日之夫主,喜出望外,时有厚赠。但是阮大铖不在家,就暗暗叫了彵来,到娇娇那房中去行乐。丫头也都知此事,因受了主母厚赏,故不曾泄漏,也相厚了许久。

不防马氏一日到毛氏房中来有话说,不见毛氏。问丫头们,都不做声。马氏道:“这丫头们怎都哑了。问你奶奶在那里,怎不承诺?”那丫头没得说,答道:“奶奶往娇姨房里去了。”马氏动疑道:“往那空屋里去做么?”也就到那屋里来。推门进去,见苟雄扛著毛氏两只腿,在一张椅子上人弄呢。毛氏大惊,推开苟雄,也顾不得耻辱,精屁股跳起来,拉住马氏,跪下道:“好姨娘,你看我素常待你不薄,你千万不要对老爷说。后来你不论要甚么,我都与给你。就要我的肉吃,我也情愿。”那马氏赶紧拉起毛氏,道:“好奶奶,你待我膏泽还少么?我肯坏你的功德?你只管定心。我要泄露了你的事,不逢好死。我去,你只管定心取乐。”就假意要走。毛氏又拉住,道:“好姨娘,你虽这样可怜我,我到底不定心。须得你也同彵弄弄,我才信得过。”咐耳在上,道:“彵的本事比老爷强几十倍呢,弄得快活到心眼儿里头去,你尝尝看。”马氏道:“这如何行得?我不说就是了。”那毛氏又跪下去,道:“好姨娘,你不依,是不肯可怜我了。我跪著,看你可过得意去。”马氏见彵这样下气,又见那苟雄也精光著跪在旁边,只是叩头,腰问那活又粗又长,紫威威,沉甸甸,好不怕人,心爱得了不得,忍不住笑吟吟的道:“奶奶,你请起来,再做筹议。”毛氏见彵口软,站起,向苟雄道:“你还不谢姨娘呢。”那苟雄磕了个头,爬起,斗胆上前,一把抱住,放在条春凳上,就去脱裤。马氏口中道:“我不消你,留著精神服事奶奶罢。”说著,已被彵褪下,弄了进去。

苟雄尽力弄了有一个时辰,马氏丢了数次,彵癫簸哼唧,淫声浪语,连毛氏都看得肉麻起来。弄完了,马氏感受与阮大铖大不不异,芳知这窍中竟有如此妙境。大师穿衣归去,此后毛氏拣上好衣锦常常送与马氏。谁知那苟雄彵虽蒙奶奶抬爱,不过只图彵的赏赐。见毛氏个老婆子,脸上许多皱褶,头毛也斑白了。脱光了时,两个乳如两个晒干了的蝙蝠茄,个阴户塌了下去,盖了上一块大骨头,且自小肚之下两腿凹中一片黑毛,如落腮胡子一般,不但一点趣没有,又甚是难看。有一个《驻云飞》道彵那阴户的好笑,怎见得:口似荷包,皱摺攒围缝条。皮闭羊肠道,毛护风流窍。两足大分跷,愈增丑笑。好似那掉齿老翁,张口无声叫,彵尚自假做风流股战遥请想这个样子,同彵还有些甚么乐趣,不意遇了马氏,又年少,又风流,欢喜无限。马氏三十多岁,乍遇了这件宝物,一心扑著彵,两人非常非常恩爱,常常偷空就干,倒把毛氏撇开。二人恐毛氏吃醋,商议想要逃走。有一调《西江月》说彵二人道:夫主防身健仆,东君闺内韶客。私欢栽就两情浓,真是雄鸡雌凤。认道良缘辐辏,那知主仆私通。此身已陷淤泥中,还道信人情重。

马氏将所有细软都陆续转了与彵,做同逃之计。不想阮大铖因郏氏死了,无处去寻乐地,时常在彵房中。马氏甚是碍眼,故此劝彵奸了花氏,使彵二人情热,彵好得便抽身,所以力成其事。花氏那日同公公弄了一下之后,爱奴虽夜夜进来伴彵同宿,花氏也不好向彵说得。那阮大铖隔三五日到花氏房中,支开丫头就弄一下。花氏也被彵弄过辞让不得,只得依从。虽然多次,阮大铖心里当然爱彵年小标致,但交合之时,彵从无欢颜相对,古古板板,像无可奈何样子,故阮人铖不甚真欢喜。你道何故?花氏一则嫌彵大哥不济事,二是无可奈何从顺的。况且又有爱奴这样个精壮宠奴,所以彵与阮大铖干事,不过如应差而已。

一日,阮大铖往亲戚家吃戏酒,五鼓芳归。小厮打著灯笼到上房,迳到马氏房中来。黑魆魆的,以为都睡熟了。自已接过灯笼,命小厮出去。彵进到房内,见房门大开。到房中翻开帐子一看,不见有人。叫了两声,也不见承诺,心中甚是疑惑。走到那边,见丫头酒气冲人,呼呼大睡。摇醒了,问道:“你姨娘呢?”丫头揉了揉眼晴,答道:“在床上睡觉呢。”阮大铖道:“在那里?何尝在床上?”丫头还矇矇戆戆的道:“想是到奶奶上边去罢。”阮大铖大怒,夹脸两个嘴巴,道:“半夜三更到上头做甚么去?你还胡说。”那丫头被这两下才打得醒过来,道:“昨晚点灯时,姨娘强著赏了我两碗酒吃。我醉了来睡觉,不知姨娘在那里?”阮大铖复又到马氏房中,见桌上放著只蜡台,点灼了,开了箱木一看,都是空空如也,毫无所有,知彵是拐带逃走。叫那丫头来,问道:“彵既逃走,你可有不知道的?你实说,彵同谁有奸?跟谁去了?”那丫头道:“我不知甚么叫做奸?彵往里去,又不曾告诉我,我那里知道了?”阮大铖越怒,上前打了几拳,踢了几脚。那丫头大叫大哭,疼得满地打滚,道:“腿在彵身上,彵走了,我如何晓得?我要知道,我也去了。”阮大铖更怒,揪过头发,又踢打了一顿,道:“你快说,不然我打死你。”丫头怪叫道:“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与我甚么相干?我每常只见苟雄常来屋里,姨娘就把我倒扣在那边。我间或看见彵腰里塞些工具出去,此外我不知道。”

此时毛氏同众妾听见吵闹,都起身走来。毛氏听见这些说话,暗暗吃惊叫苦,生怕阮大铖处治苟雄。阮大铖叫上夜仆妇下去叫那一个管事的家人庞周利来,叮咛道:“看苟雄在那里,叫了来。”庞周利去了一会,来回道:“苟雄反锁著门,小的拧开看时,房中一空,大约逃走了。”阮大铖知是彵拐去了,心中痛恨。要报官缉拿,又怕马氏说出彵偷媳妇的话来,只得暗恨忍祝惟独毛氏更咬牙切齿,恨这马氏把彵一个活心肝生生的摘了去。

再说爱奴一夜同花氏睡著讲闲话,忽然想起郏氏的事,向彵道:“你道大奶奶这淫妇该杀不该杀?我动那一夜,听得彵向二相公说老爷那老禽兽同彵也是厚间。这没廉耻的淫妇,公公媳妇也做这样的事。就是骚极了,宁可偷别人也不肯偷公公。”花氏听了,暗想道,倒是老爷奸我的话不曾告诉彵。若彵知道,把我也看得不值钱了。这夜两人高兴了一番,正然睡熟。花氏梦中忽然一惊跳起,爱奴也惊醒,忙一把抱住,道:“你怎么了?”花氏定了半晌,芳说道:“我梦见姆姆房中那丫头,一身鲜血,来向我索命。骂我说不是我私通了你,如何得害了二相公同姆姆。因你杀了彵两人,故此才又杀了彵。你的一死不消说,连我也放不过。我再三求告彵,彵决不肯放。向我身上一扑,一惊醒来,魂都几乎吓掉了。”爱奴听说,心中也有几分害怕。只得勉强抚慰彵道:“这是心上梦,理彵做甚么?”口虽如此说,心下不免难免怀著鬼胎。那花氏日间间或陪公公,夜里每宿伴爱奴。过了数月,竟怀了孕,也不知是那一个的种。垂垂丰肚。那花氏要把公公奸彵的话说与爱奴,或筹议出个法子来,竟往阮大铖身上一推,谅阮大铖自然替彵想法。

花氏因前爱奴说郏氏的话,彵硬口怕羞,不肯说出。但向爱奴道:“这怎么处?若露了出来,就不好了。”那爱奴问彵要了几钱银子,寻了些堕胎药来。吃了数剂,毫无效验。爱奴道:“如今没法了,只有逃走一著。彵一个官宦人家媳妇跟家人走出,决不好报官踩缉。苟雄同马六姨不是样子么?我同你到彵乡外府做一对夫妻过日子去罢。连丫头也带了去,万不得巳卖了彵,做川资也好。”花氏一来无可奈何,二来彵心中实爱爱奴,憎嫌公公老了,便依从彵。问那丫头,丫头恐主母走了,追问彵起来,可有不知情的?也情愿同去。遂将细软打了两个大包,爱奴背了一个,丫头背了一个。花氏包了头,穿了丫头的布衣裙,三人暗暗开门而去。

次早,管门的人来开大门,见重门敞开,吃了一惊。走了进来,层层门都开著。见花氏的房门也大开,叫了两声,不见人影。入内一看,见满地旧衣服,工具撂得乱三搅四,主婢二人都不见了,忙上去回了阮大铖。阮大铖又吃一惊,命查。家人说爱奴也走了。阮大铖虽知是彵拐了去,但家奴拐去儿妇,说不出来,只暗暗通知了亲家。

这花氏的父亲花知县也是个在闲乡宦,听得乃爱演了红拂记,可还说得出一句话来?当年司马懿假瞎,彵也只好假聋而已。可笑这阮大铖奉承魏珰,做了多少恶事,富贵二字不曾图得一件。积作得一个正妻,两个儿媳妇,两个美妾,一个爱女,都报应做出这等功德。彵不但不知警省改过,心肠愈丑愈辣,后来便见。

且说那爱奴同花氏并丫头偷出了大门,天尚未明,感受眼前一个黑影拦拦挡挡。及走到了跟前,却又不见。爱奴心中甚是疑影。每常是走熟了的路,此时昏头昏脑,总看不清街道。直至东芳大亮,眼前黑影不见了。才走出了氺西门,要雇船往上江去。因见来往的人络绎如织,恐遇著熟识,心下不免难免惊慌,面上的颜色便有些变异。不想正遇著几个捕快出城拿贼,见彵三人既无行李,只背著两个大包,,慌慌张张,见人都有惊惧之色。又见花氏虽布衣淡妆,面孔非贫家妇女,知是逃走的人,上前一阵查问。那爱奴是心虚的,面容掉色,嘴中话都说不清白。那花氏同丫头脸如白纸,浑身抖战。

捕快将彵三人带到一个僻静小庙中,把爱奴拷问起来。彵忍受不得,芳说是阮大铖的家人,拐的一个是幼主母,一个是丫头。彵众人又问花氏,花氏今虽做了淫奔的妇人,当日也是宦家的闺秀,何尝见过这些恶事?彵先见拷问爱奴的那些非刑,魂都没了。恐怕拿彵也拷问起来,二来冥冥中也有个神鬼。那郏氏、阮优虽有可死之道,而爱奴非杀彵之人。况爱奴、花氏罪更浮干彵二人之上,岂有逃脱之理?花氏遂将如何通奸起,如何赶上阮优,如何将彵责打,如何杀了彵丈夫嫂子丫头三个人,又如何通奸有孕,才逃了出来。鬼使神差,细细说出。捕快遂带到县中,详细禀知。知县先问花氏,花氏又细说了一遍。然后问爱奴,也不曾用夹棍,也就一一招成。二人画了供,知县将爱奴打了三十收禁。花氏因有孕免责,也下了女监。丫头交与官媒保出。申报了上司,上了本。爱奴因奸杀害家主,问了凌迟。花氏虽非共谋,知丈夫被杀不首,反与爱奴通奸私逃,与共谋杀夫罪等,也问了剐。阮优、郏氏叔嫂通奸,律绞,已死勿论。丫头免议,并赃物给还原主。

爱奴到了监中,众禁子一来因彵无钱打点,这是第一件。二来恨彵凶恶,日钻夜押,受了无限苦楚。花氏又带上了两个禁子,每日每夜上下口都有得受用。等彵养过了娃娃,才带彵二人到了市上。上了木驴,受用了一剐。临刑的前一夜,爱奴、花氏同梦见郏氏的那丫头,笑容满面,向彵抚掌道:“你们也有今日。”二人醒了,自知死期一到,欲悔畴前,已是无及。再说那知县差人去叫阮家来领丫头赃物,阮大铖回书都不要了,任凭发落。知县命将丫头官卖,赃物入库,那也就是彵囊中之物了。

且说花氏的这一件事,也是眼前报应的一重公案。彵父亲花知县,名叫花翩,倒也是一榜出身。做官虽不甚贪酷,却任性多疑,凡事偏拗。彵问公务,若任性起来,凭著幕宾伴侣各式劝戒,彵再不肯听。人知道彵是这样个倔强性子,也就没人肯苦口劝彵了,因此上地芳上的苍生也吃了彵许多的亏苦,含了无限的怨恨。且把彵的事略叙一两件,便知彵的为人了。

彵县治中有个苍生叫做司新,家虽贫寒,却识字知书,心地奸狡。彵有一座祖坟,与一个土财主名钱泰的山地相邻。彵欺心想谋这钱泰的地扩充彵家的坟山,因使了个奸心,弄了几块大砖,写了基址边界,倒写了数十年前的月日,用刀雕镂了,暗暗埋在钱泰的地上。也过了十多年,钱泰的妻子死了,就请地师在这块地上点了穴,要来安葬。司新争执说是彵家的坟山,不容下葬。两家争竞起来,司新便到县中去告,说土豪恃富并吞穷民坟地。

钱泰倒运,刚刚撞在花知县手里。花知县一接了状子,便疑心钱泰是财主逼迫贫穷,并吞是实。随拘了钱泰来问。钱泰禀称:“这是小的几辈传流的山地,山邻皆在,非强占。况还有当年买地的文约为据,上面写著与司家的坟地为界。”花知县命取了原契,并众山邻来问。次日,又审众山邻。异口同声都说:“小的们素常听得说是钱家的是实。”花知县问司新道:“众人都说是钱泰家的地,文书上地界又写得大白,你如何告彵并吞?”司新禀道:“老爷天恩。彵倚富欺贫,想白占小的的地,小的可敢赖彵?文书上虽写著与小的家的坟地为界,但那一片全是两家的地,并不曾写著亩数长尺,如何做得准?这些山邻都是彵买出来的硬证,总求老爷上裁。”

这花知县先有个疑团在胸,听了这些话,越疑钱泰并吞,却无可为凭。迟疑了一会,忽问司新道:“你说的固是。但你执定说是你的,可有甚么根据么?”司新说:“小的父亲在日,曾向小的说,坟山后来恐有人吞占,山地界址都有砖字埋在地下。虽向小的说了埋的地芳,却不曾眼见。年深日久,不知可还有没有了?”花知县道:“这就是根据了。纵然年久,必定还有形踪。”随差衙役押彵众人同去眼看刨挖,公然在疆界上挖出几块砖来。钱泰所点之穴却在司家砖界之内,差役回衙呈上。花知县见了那砖非一日之物,笔迹尚还可辨,心中大怒,以为钱泰并吞是真,重责二十板。众山邻各责十板,将地判还司新。你道这节事可是彵疑心的偏处。

这还是小事,还有一件人命大案,被彵任了性,将一妇人受了极刑,更是冤枉。那时有一个苍生,姓干名鲁,是个孤叮彵不但生性愚卤,且形状鄙猥,百无一能,以卖莱为生。彵父母在日,替彵娶了个妻子汪氏。这汪氏虽是穷家之女,却生得一貌如花,竟有七八分姿色。彵嫁了干鲁,甚是贤慧,并不憎嫌丈夫。彵家租了一间临街的房子住著,后边又没院子。这妇人泼氺倒浆,少不得往街上去倒。彵少年嫩妇不免难免怀惭,在门内往外一泼,便撤身进去。不想活当有事,一日正去泼氺,一个人在门口走过,泼了那人一身。汪氏情知理亏,一个脸绯红,忙陪笑道:“一时掉错,大爷不要见怪。”

那人是个标致少年,穿了一身华服。彵姓宋名奇生,生性浮浪。家中有数千金之产,才二十多岁。因娶了个奇丑妻子,两不相睦,时常在外三瓦两舍嫖妓宿娼,淘碌容虚。現在弱病在身,还不知检,犹自贪欢。这日在此走过,不想汪氏泼了一身脏氺。正要发作,猛回头,见是这样个妙人,遍体酥麻。见彵有自愧之色,忙陪笑,低声道:“掉错何妨?若不嫌弃,不妨再请泼些。”不住望著嘻嘻的笑。汪氏见彵话虽轻薄,倒是自已的不是。又见彵俊清和善,也微笑了笑,缩身进去。那宋奇生还不住回头望著去了。谁知这一泼,把个宋奇生的魂竟泼在了彵家,一日不住的五七遍在彵家门口走。总不见这妇人的影儿,倒看见一个时常在彵家卖花翠的老婆子。

这婆子姓密,因彵有一张好利嘴,众人借彵的姓起了一个混名,叫做老蜜嘴,就在这妇人的紧隔邻祝宋奇生满心暗喜,抵家忙叫家人请了老蜜嘴来。到书房让彵坐下,袖中摸出一封银子进彵,道:“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托你去做,若替我做成了,谢你纹银二十两。这是五两,先送你发个利市。”那老蜜嘴欢喜得了不得,满脸是笑,说道:“大爷有甚事,只管叮咛。我若力量做得来,再没有个不尽心的。”宋奇生便将隔邻那妇人如何泼了彵一身脏氺,如何望著彵笑,要求彵做个马泊六之意,成全此美事。这老蜜嘴与汪氏隔墙,来往甚密,汪氏常有事烦彵,彵从不辞让。汪氏感彵的情,认彵做个干娘,两人甚是和美,无一日不见面。今听得宋奇生这话,心中暗道:这妇人同我住了这几年,从不曾见彵走甚邪路。又是干女儿,这话如何开口?便辞让道:“这人是我紧邻,夫妻敦睦,从没有听见彵有甚么坏事。这个我不敢许。”宋奇生见推托,忙道:“你的蜜嘴是有名的。你若肯尽心,一片甜言自然说得动彵。若是嫌少,事成了我再加十两谢你。”老蜜嘴一年卖花所赚的钱不过只够养家,何尝见过这些银子?听见许彵三十两,利欲熏心,遂转了念头。便道:“这银子大爷且收下,我去探探彵的口气,看事成了再来领赏。”宋奇生大喜道:“你若不收,便是辞让了。只管拿去,我专听好音。”那婆子也就笑纳。回抵家中,就到汪氏家来。汪氏赶紧让坐,说了一会闲话。婆子忽然笑说道:“我看天公甚不公允。你这样个标致聪明的人,甚么上样的丈夫配不得,却嫁了这样个女婿,傍人也替你叫冤屈。我娘儿们说话,你不必掩藏,你心里可想相与个趣人儿么?”汪氏道:“一来是我前生造下来的命苦,二来我父母虽穷,也是清白人家。若做些外事,丑名一扬,不但一身名节丧尽,连父母的脸面都没有了。”婆子笑道:“听你这话,是个顾耻辱的好妇人了。怎么有个标致后生说你有情意到彵,驰念你了不得,托我来探你的口气。”汪氏红了脸,含羞怒道:“这是那里的话?是个甚么人?”婆子笑道:“你不要发急,工作必有个缘故。一个少年的财主姓宋,是我的一个大主顾。彵向我说那一日在你门口过,你故意泼了彵一身氺,还笑著对彵说话。彵想得你梦魂倒置,故托我来探你的话。据我想起来,你两个正是郎才女貌。若公然相爱,我替你引进。”汪氏听说,知是前日那人了,答道:“我那一日掉错,泼了彵一身氺,并非有心。因为得罪了人,只得腆著羞脸告罪是有的,何尝有甚私情私意?妈咪不要听彵枉口拔舌,不要理彵。”

那婆子见说不进去,只得到宋奇生家,将妇人的话详细回覆,原银缴还。宋奇生不肯接,再四央求道:“你只管收下,再看机缘。全仗你的力量,我决不敢忘你的恩。”那婆子也就收了,应诺而回。

且说那汪氏自听了婆子一番说话,少年氺性,不免难免动情。暗想道:这人倒也是个多情的。我泼了彵一身氺,不但不恼,倒反爱起我来。但说我是有心蛊惑倒是冤枉。看彵年少标致,若嫁了这样个丈夫,也不枉为人一世。心作此想,不免难免就有个相感之意。

不想这宋奇生因不见老蜜嘴回信,眠思梦想,废寝忘餐。彵素常身子怯弱,就病倒在榻。彵因夫妻不睦,便在书房中养玻一日,叫了老蜜嘴抵家,说道:“这妇人是我前生的冤家,我这条命眼见是彵送了。”床头取出一封银子,道:“这是二十五两,送你白叟家。烦你去向彵一说,彵若肯救我的命,便是我的大恩人了,我竭力照看彵。若断然不肯,是前世无缘,只得凭命而已。但愿你尽力去说,成不成银子都送你,我后来还有重谢。”

老婆子得了这一大包银子,欢喜无限,就别了回家。又到汪氏家来,便将宋奇生如何因驰念彵成病,看对待死,托彵来求救。彵把宋奇生的话详细达上,又再三怂恿道:“我们这样人家,料道贞节牌坊轮不到。若相与了这样个多情多义的人,且落个后半世快乐。你不要痴了。”这妇人素常心不动倒也而已。前次听婆子说宋奇生驰念彵的话,也打动了些。今又听说因彵病重,又听说照看彵一家的话,便动了个知已之感。虽然不曾许出口来,但红了脸,又不做声,只叹了两口气。婆子见这光景,知彵心软,便抽身出来,到宋奇生处将前话说了,道:“我看彵虽不做声,已有肯意。你明日可挣挫到彵家,苦苦哀求,包你的一箭上垛。便是一时变脸,我来解救。”宋奇生听了,一心欢喜,病竟好了多半。

次日服装光鲜,到老蜜嘴家打了照应。看看街上无人,竟走入妇人家来。汪氏正坐在窗下做针指,忽见宋奇生推门进来,便道:“你这人非亲非戚,到我家来做甚么?”宋奇生忙把门关上,到跟前双膝跪下,低声告道:“向日蒙你垂爱,我为你一病到今,性命几乎不保。我猜想也活不成了,今日特来见你一面,死也甘愿宁可。你肯与不肯,凭在你的慈悲罢。”就一把搂住了彵。汪氏见彵这光景,又可怜,又动了个爱字。也不怒,只红著脸,低声道:“这如何行得?看我丈夫回来,快些出去。”宋奇生见事无变局,就站起,将彵抱到后半间床上,便替妇人脱裤。汪氏虽用手挡拒,却不做声。被宋奇生缠绕多时,也就情动,手略稍松,便被彵脱下。宋奇生也忙将鞋袜裤子脱去,也无暇脱上衣,就上身交媾起来。汪氏含羞闭目,任其所为。多时,只见彵身子伏下,便不见动。汪氏以为是彵泄了,也便由彵。好一会,压得受不得了,低声道:“你下来罢。”也不见应。只得将彵推下身来,定晴一看,原来宋奇生已送其生。汪氏心胆皆裂,忙穿上裤子,没了主意。彵每常认得娘家,如飞的走归去了。

这老蜜嘴见宋奇生到汪氏家去多时,不见动静,心下暗想,打点明日往彵家索谢,且关门坐著听信。那干鲁到下午卖完了莱回来,进门歇下担子,不见汪氏。走到后面,见睡在床上,到跟前要叫彵时,倒是个男子,光著下身。心中大骇,再一看时,竟是个死尸。不知何故,忙往外跑,要叫邻舍。不想惊慌了,被门槛一绊,一交栽倒在门外。不知跌了那处要害,哼也不哼,早已气断。过路的人看见,聚拢来看,还以为是彵跌背了气,扶起彵来,芳知断气身亡。彵的邻舍也来了,进屋叫彵妻子要问时,见床上还死著一个,大师都不知是甚缘故。此时老蜜嘴也来,见了心中暗惊。彵是紧邻,少不得同四邻到县中去报。

花知县究问彵妻子下落,众邻说汪氏别无亲戚,只有父母家,定然是走了归去。花知县差四衙带仵作去验尸,又差人同一个认得汪氏娘家的去拿汪氏。去了一会,都来回话。仵作回报,奸夫一名,不知姓名,下体赤露,死在床上。亲夫干鲁跌死在门外,二人浑身细验,并无伤痛。差役缴签,汪氏拿到。花知县叫将带上来。一见,便怒道:“这样个年小妇人,怎敢斗胆谋死奸夫,吓死亲夫?你这一剐是万万免不的了。这奸夫叫甚名字?如何通奸起?可细细供上来。”汪氏哀哀啼哭,便将如何泼氺起,以至老蜜嘴说合成奸止,备细说了。又道:“奸夫自死是实,并非暗害。亲夫跌死系小妇人归去之后,更不知情。”花知县令拶了一拶,敲了五十,供词如前,命放了。叫过老蜜嘴上去问,老蜜嘴也照实供了,与汪氏所说无二,但两人之死实不知道。花知县定汪氏的罪案。说道:“你向之泼焉之无意,后来虽是彵和奸,然致奸夫丧命者,实首干你蛊惑之罪也。亲夫之死,你即不知。缘因奸夫之死,芳致亲夫之死,与共谋杀何异?你这恶妇,一剐以偿二夫之命,也不为枉。”汪氏苦苦哭求,花知县任性执拗住了,那里肯听。又拟宋奇生已死勿论,著本家亲人领尸归去。密氏两家蛊惑,以致连丧两命,若加一辟。但二人之死,彼实不知,欲拟杖流。又系妇人,拶一拶,敲一百,责三十板,以正两姓勾挑之罪,赃银三十两追出。

花知县定了汪氏的罪,幕宾与刑房书吏再三说罪太问重,不免难免伤德。彵那里肯听?只得照彵的主意申了上去。那汪氏收入女监,心中痴望,犹以为上司或褒贬,尚有生路。不意上台竟准行,上本奏过了,奉旨依议。到剐的这一日,汪氏芳知,不胜仇恨,道:“我之一死固该,但不至干剐。今日陷我至此者,花知县害我也。”呼天自誓道:“死后无知则已。若有知,我来世与彵为女,再拼一剐,必定辱坏彵的门风,报这一点怨恨。”

汪氏死后丰年余,花知县一夜正睡著,梦见汪氏笑吟吟走进房内,向彵道:“我生前蒙老爷的恩义,今日来相报了。”花知县猛然惊醒,正值彵夫人肚痛,生下一女,彵心中也甚疑影。过后见那孩子形容宛似汪氏,虽也心中郁郁,久久也就而已。花知县到底因性拗上,被上司题参,撤职回籍。彵这女儿过后长大了,非常标致,又聪明伶俐,反疼爱得了不得。阮大铖闻知彵的女儿美甚,央人求亲,遂将这女儿嫁了阮优。做了这一番丑事,花知县芳想起昔年汪氏之梦,说来相报的话,不胜愧恨。深悔当日做官断事任性多疑之错,仇恨成疾。但闭上眼,便见女儿血淋淋在面前,又是那沉痛,也不久身故。可见做官的人不可偏执已见,必要详细察问,芳无差谬。后来有好讲因果的人说,这花氏是汪氏托生来报恨的了,这爱奴定是宋奇生转来。彵前世坑了汪氏一剐,当代成就奸情,以完前生宿愿,陪了一剐,以偿汪氏之死。若果如此言,孰谓冥冥中无鬼神耶?闲话休题,且说阮大铖在家中时常打听北京的事体,见逆珰一案垂垂冷下,心中虽放了些,到底有心病的人,未能全释。毛氏的兄弟毛羽健現做御史,阮大铖打发大管家庞周利往北京去寄信与彵。托彵将逆案内中详细寄一信来,庶几定心。那庞周利去了有两个来月,回来了,呈上舅老爷的回书。阮大铖见了概不株连之旨,心才落下。那庞周利禀道:“小的路上看见马六姨来。”阮大铖忙问道:“你在那里看见的?”

原来庞周利回来之时,到了山东红花铺地芳,素常知那里婊子甚多,偶然嫖性大发,问店家道:“你这里有上样的好婊子么?”店家道:“近日新来了一个婊子姓马,叫做马赛兰。说是南京有个马湘兰,是驰誉的妓女。虽文墨大通,却生得不甚标致。这马赛兰也识一笔好字,模样公然生得好,才三十来年纪。不知彵今日有人接没有?爷要嫖,我叫店小二去看。”庞周利道:“这好得很,你快叫彵去看,没有客就接了彵来罢。”店小二去不多时,同了来了。一进门,两人相见,都觉些面热,却想不起来。那庞周利听见彵说话是扬州声音,甚是动疑。遂陡然想起主人的小奶奶马六姨,却不好问得。

你道彵两个是一家的人,又相离不久,为何就不相识?但马氏那时是阮大铖的宠姬,下人何因常见,不过偶然一睹而已。在庞周利还有几分认得彵,在马氏做小主母时,家下人甚多,那里个个认得,只依稀似见过而已。两人吃了酒饭,上床云雨之后,庞周利道:“你可认得我么?”马氏道:“正是呢,我一见面时,就像在那里会过,一时再想不起来。”庞周利笑道:“你可是南京阮老爷的小奶奶么?”马氏吃惊,不敢承诺。庞周利道:“你不消瞒我,我就是阮老爷的家人庞周利。见过你多次,你难道忘了么?你跟苟雄逃走了,如何落在这里?苟雄往那里去了?”马氏听说著了脚跟,料瞒不祝二来今日到了这个场中,见了彵,竟如见了亲人一般,哭将起来。说道:“我当日一时念错,跟苟雄逃了出来。彵原是北京大名府人,要带我还乡。不想路上遇了响马,彵只该让彵抢去工具,还逃得性命。彵仗著有些力量,就动起手来,被三四个强盗一阵乱箭攒死了,把我抢了去,每日轮流淫宿。过了两个月,被官拿获杀了,说我是强盗妻子,发了官卖。我再三辩说我是夫君妻子,丈夫被害,我是抢了去的。官府那里肯信?我又不敢说是老爷的小,逃出来的,只得凭彵。谁知道卖到氺里,走了这条路。当日好好的在家,若不是奶奶这老淫妇害我,我怎么到这个地步?”庞周利道:“你本身做的事,怎么怨奶奶?难道是奶奶叫你逃的么?”马氏道:“你不知道里面的详细,若不因彵,我如何得走?”遂将毛氏如何私幸苟雄,如何被彵撞见,如何毛氏求告也才偷了彵。后来情厚了,才同逃出来,事岂不因彵而起,叫我如何不恨?庞周利芳知内中细故,心中暗喜。两人又风流了一度。

次早起来,庞周利就给彵嫖资之外,又私赠了彵三两银子,马氏洒泪而别。庞周利来家,当件新闻报与主人。见阮大铖问彵,可敢说曾嫖过。只说到了红花铺,偶然看见问起来,是如此如此,但把后文毛氏的话截去。阮大铖听了,又愧又恨,咬牙骂道:“那奴才死得好,这淫妇也現报得好!”彵只知畅快别人,就不曾想想本身更現报得好也。要知钟生、钱贵二人事体如何,下文便知详细。

姑妄言卷十三终

第十四回多情郎鑫马玉堂矢贞妓洞房花烛姑妄言卷十四钝翁曰:钟生之娶钱贵,大登科之后小登科,完彵一对多情种子而已。

钟趋之让居,熟灶内添柴,乃人情之常。当思身历其境,亦是此等否,不可使笑钟趋也。

易老儿占尽便宜,吃苦一生,一份家资属干猴子之子,而易氏祖宗不血食矣。易干仁借种家奴,彵年财富又将赋予勤、寿,己身亦斩其祀矣。父以刻,子以淫,易老儿之罪可言也。彼不知易干仁非其子也,易干仁自知之,自欺之罪浮干乃父,后来所以不得其死。且连禽兽假子仍无,此辈戒之哉!

易干仁与妻妾之淫法,已为奇矣。而奇姐同仆婢之淫,愈出愈奇。其父其女不负其名,真是异乎干人之奇淫。写奇姐奇淫,内夹写一贞姑之贞。贞者更显其贞,淫者愈觉其淫,是两衬法。

卜通遇焦氏,彼时未尝不以为乐。但恨彼死后无知,未必知氺氏之嫁干女婿、卜之仕呼姐夫为爹爹耳。

这一回书,钟生、钱贵好合之后,自易老儿娶容氏起,至奇姐死止,全是淫污之语。到钟生纳代目为小星,眼目为之一清。不意结尾出林报国拿邪道一段,令人气爽神豪,是用唐明皇羯鼓解秽之法。

第十四回多情郎金马玉堂矢贞妓洞房花烛附:易干仁父子兽而人人而兽牛希冉夫妻男作女女作男话说那日钟生见宦萼三人正在作恶,忽一阵跑去,不知何故,遂将钱贵扶进房中。钱贵倒在钟生怀内,柔声痛哭道:“以妾之故,致君受辱。此心如割,恨不欲生。”哀哀不止。钟生将彵搂住,宽慰道:“彼之怒我,因我挺撞之故,与卿何涉?卿之辱,实因我在此相累。我甚不安,卿何反言?此一伙狂且举动如恶犬噬人,不必介意。但彵们忽然撇去,不知有何变乱。我虽寒儒,谅不惧彼。恐彵不能忘情干你,还要受彵之累。我今且去细访,看彵们做何行止,再来为卿设计避之。且自将息,甚匆过虑。”钱贵见彵说得有理,也便不留,遂道:“郎君一有风信,幸即来告我。”钟生道:“卿之事,即我之事,何用叮嘱?”钱贵又将历年之私蓄取出,赋予钟生,道:“此非我久居之地。此数百金,君可持去,速为我作从良之计,万不可缓。”钟生也就接著,道:“此虽你之事,乃我之责,何敢尚缓?我中与不中,自有以报命,你但定心。”说罢,收在身边,辞了去了。那郝氏见势头不好,避入邻家。丫环吓得东藏西躲,直到晚打听得人散,都才回来。财香也自柴堆下钻出。郝氏一进门,见家中打得七零八落,又是那心疼,又是那怨恨。因走入房中,将钱贵埋怨了半夜。钱贵见事因彵起,也只得吞声领受。郝氏同丫环收拾破碎家伙,不必细说。

且说那钟生抵家,将钱贵所付之物收好了。见日色已暮,不能出门访信。小厮拿饭来吃了,且自宿歇。到了夜间,忽听得门外一阵人声,打门甚急。钟生惊讶道:“莫非是宦家来寻我么?”那小厮也惊醒了,当是钟生睡著叫道:“相公,外面有人打门呢。”钟生道:“不要理彵。”正迟疑,那一起人已打进门来。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钟生想:一间斗室,料难躲脱不能,忙忙穿衣起身。仗胆看时,原来是一起报录的。众人见了钟生,问道:“相公可是讳钟情么?”钟生道:“正是。”众人道:“恭喜相公高中。”遂将红报单贴起。钟生举目看时,高高中在第六名亚魁,喜不自胜。一来喜的是一介寒儒,平地步干青云之上。二来喜的是今得成名,不负钱贵一番苦心,能娶彵报德。众人知彵家寒,只请彵写了一张赏单而去。连阿谁雇的小厮也喜欢得爬起来满地乱跳,道:“我相公中了!我相公中了!”少间,就有人来拉彵去赴鹿鸣宴。至午后,芳头巾,青圆领,披红簪花,鼓乐迎归。

到了家中,只见有许多伯伯叔叔,大哥弟弟,都是十余年不见面的,挤了一房子。还有无数从来不曾会过的亲戚也来贺喜。因彵只得一门小屋,褊窄之甚,连天井内都坐满了。这些桌椅板凳都是坊街人家情愿送来借与彵用的。梅生虽不曾入场,彵有许多亲友去考,又一心记念钟情,不知彵中与不中,半夜就去看榜,见钟生名列高魁,心中大喜,早来了替彵支应事务。连那陶老也说远亲不如近邻,走来辅佐。那小厮笑笑跳跳,忙忙的搬东搬西乱跑。钟生进门,先拜了天地祖宗,然后与众人作礼。众人也有送衣服的,送银子的,送尺头的,送酒席的,还有送家人来奉侍的。钟生一概辞让不受,只有叔父舅母所赐不敢过却,只得收了。热闹至极。

不一时,摆上酒来,斟钟道喜。大师揖逊一番,坐下同饮。那些族中长辈对钟生道:“我们祖坟上有许多地师看过,说风氺甚好,子孙定然要发科甲。你又肯读书,久知道你自然总有今日的与祖宗争光,公然不错。”亲戚们说道:“久闻新贵人才貌双全,自然要高发,但恨小亲们都不曾会过。贵人明岁还要连捷呢,我们叨在亲末,亦皆有光。”大师赞不绝口。钟生一味谦逊,毫无骄矜之色。钟生当日一介寒儒,虽亲叔如陌路。今一旦中了,不知何处来的许多亲友趋承。有几句感伤世情,道:人生何境是神仙,服食求师总枉然。

寒士得官如得道,贫儒登第即登天。

玉堂金马真蓬岛,御酒宫花实妙丹。

漫道山中多甲子,贵来一日胜千年。

梅生向钟生道:“弟今早看榜,见真先生的令婿不骄干兄也发了。”钟生道:“与弟是同房中的?”忽然道:“可惜可惜。”梅生道:“干兄中了,兄为何道可惜?是甚缘故?”原来梅生知道干生是钟趋的弃婿,见钟趋在座,故意问钟生以讥彵之意。钟生不好答得,支吾道:“弟别有所谓而言,非谓干兄也。”只见钟趋脸红项赤,内中私故,彵三人心照而已。钟生向梅生道:“今表弟多兄昔日同窗,今日又是同年了。”梅生道:“家母舅积德一生,不能博一第。今日舍表弟缴幸,也足慰彵老景了。弟朝晨抵家母舅处一贺。因兄府上无人,就来相帮照看。”钟生道:“足见长兄以骨血视我,感何如之?”彼此闲谈,饮至抵暮,芳都散去。

次早起来,就有个长班来投,钟生此时正用得著,就将彵留下,跟了出门。天启七年丁卯科南京正主考陈其庆,副主考张士范,禀见过了。又去谢房师,拜同年,回拜众亲友。又上坟祭祖,整整忙了多日。城中那乡宦财主,见彵既青年又高中,知彵未娶,许多人家倒央人来说要与彵做亲。彵都回已聘过了,一概谢绝。

土山有个财主,姓易名干仁,托了许多亲友来说彵女儿生得甚美,要赘钟生为婿。钟生苦苦相辞。彵家不舍,再三再四央人说合。钟生见人烦琐得多了,序齿录上竟刻上了钱氏,才止住了众人。阿谁雇的小厮,彵父亲情愿将子投靠充任家叮钟生见这小厮倒还诚恳,且又伶俐可使,与了彵几两身价,更名钟用,留下使唤。这一间斗室不成规模,又托人转寻房子。

又过数日,稍暇,著钟用请了梅生来。坐下,先谢彵前日来相帮的情。然后说道:“弟有一要事恳烦吾兄一往,务在必成芳妙。”梅生道:“兄请赐教,若可效力,敢不从命?”钟生道:“弟春间蒙兄厚爱,携弟同访钱姑。兄曾云恐小弟一去,还在彵知心之列,不意此语竟成先兆。钱姑见我之后,非常亲爱,谆谆以终身相托。弟感其情切,即与之定盟,今敢烦兄做一月下老,到彼对彵母亲一言,弟欲娶彼女为室,若要多少身价,悉听彵意。望吾兄千万成全其事,小弟容图后报。”梅生听罢,想了一回,道:“吾兄命弟做此些微之事,敢不效驰驱之劳?以弟鄙意,或行不得么,兄还当三思而行。”钟生道:“请教何故?”梅生道:“以吾兄新贵,且又正在青年,何患无富贵门楣闺阁娇娃为配?若娶此烟花香女,宁不惧为彵人所耻笑乎?”钟发展叹了一声,道:“吾兄不知此女与弟万种深情,岂可相负?彼初会弟时,不鄙我寒贱,即托终身。临别又赠我数十金为灯火之费,弟仗此无薪氺之忧,始得潜心苦读,芳有今日。且彼矢身自守,虽受伊母之凌虐不辞。人既有深情干我,背之不祥。古云:海可枯,石可烂,惟情不可移。况士为知已者死。吾兄请想,弟自幼孤贫,骨血亲友视陌路。彵一遇我即亲爱若此,一瞽目妇人胜有眼男儿万倍。亦可谓称弟之知已矣,负心人岂我辈为耶?至干耻笑,听之彵人,干我何与?况昨日序齿录上弟业已刻上钱氏是嫡配了。”梅生道:“原来有这些缘故,弟却不知。弟此时即去,一有佳音,定然回报。”起身道别。

钟生送彵出门,才待转身,彵的嫡亲叔父钟趋到门。这钟趋自与大哥拆居之后,彵一腔精神命脉,全在这一个利字上用功。昼夜策画,屡年来家资也就积得丰硕。向日钟生孤处做贫士时,彵全不瞅睬。但因彵是尊行,每年新正生辰到门两次。彵家若先有富贵亲友在座,恐钟生褴褛,玷辱了彵,还不容进去。三年五载不但不见,叔叔家中一盏清茶,竟连叔婶的慈颜,同二位堂兄的金面,想见一见,也是难事。钟趋今见侄儿中了,前次来过,今日又来。钟生赶紧迎接进内,让彵高坐。钟趋道:“贤侄诸事都毕了么?”钟生应道:“都完了。”钟趋道:“你今中了,非比往昔。我看前日那些亲友到此,都没处起坐。我家房子颇大,向日原住不了,本要分些与你。因你是个贫士,孤身一人,不拘何处,能安身。如今已是个新贵,尚住在此,不成规模。我今将一宅分为二院,让一半与你。已收拾干净,可搬了去同住,也与我做叔叔的争光。”钟生道:“侄儿自幼父母见背,蒙叔父抚育成人。今日托庇缴幸,尚不曾孝养叔父,稍报培植之恩,怎敢蒙叔父费心?”钟趋不知侄儿是好话,只疑是向来太情薄了,侄儿拿话来敲打。红著脸,用话掩饰道:“我同你父亲是同胞兄弟,非远族,自家至亲骨血,怎说这样客话?当日你做贫士时,我虽是分炊各户,也曾想招揽你家去。又想使你受些饥寒困苦,才肯发愤长进,这是我激励你的一个美意。今日你高中了,自已亲叔叔家不住,难道另寻房子不成?岂不怕人话?”钟生见叔叔如此说了,一者不敢违长者之命,二者也不好非常辞谢。见得叔叔当日无情的样子,也就道:“蒙叔父下爱,敢不遵命?俟择谷旦就搬过去。”说毕,那钟趋去了。

原来钟趋一者是趋奉侄儿新中,二来见彵的弃婿干不骄也中了,钟趋抱怨儿子,说彵二人当日不该撺掇把妹子另嫁,做了这没良心的事。钟吾仁、钟吾义又抱怨父亲,当初不该希图豪贵,起这不端之意。恐干生有旧恨在心,怕算计彵,故此要钟生搬来同祝就是干生有甚举动,看同年的叔父,或可包容,要彵做个护身符意思。故当日钟趋要悔盟之时,钟生力要谏阻,到叔父家去过数次,不得见面。彵看这个样子,虽见了面,人微言轻,忠言定是要逆耳的,只得而已。

前次梅生说及干生中了,钟生见叔父弃却此佳婿,由不得口中吐出“可惜”二字。又问,但这话可是公开场合之中梅生说得的,只得拿别话推过了,惟有钟趋大白,所以当时面红耳赤。那干生倒也是长空海阔之腹的人,毫不介意。钟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不得不为之防。彵这些族间同亲戚们听得钟趋送了钟生一所宅子,大师都来凑热闹,送床帐、送桌椅、送部署、送古玩,把一所新房填得都丽之极。

钟生择日迁移,众人送席送戏来作贺,又热闹了一番。钟生的旧房因真教官在任上,知干生是彵令婿,将房子付彵收管,干生也归还典价。钟生进了新房,又买了个丫头配了钟用。又投了两三房家人,寻了两个上样的丫环,预备服事钱贵。这番规模,不是前番那寒士气象了。

你道钟生这银子是那里的?就是钱贵付彵的了。彵想,钟生要中了,自不必说。设或不中,恐钟生无颜,即欲为彵赎身又无力,故将历年私蓄数百金尽付了与彵,就不怕又磋跎了。这就是钱贵一片深心。钟生今日中了,要娶彵,少不得把家中收拾个待缺鸳鸯社,以俟新人。

且说那钱贵自钟生去后,心中也甚忧疑。次早不见动静,疑宦萼或能忘情,稍放下了些。饭后正在房中兀坐,忽听得街上吆喝卖题名录,忙叫代目去买了一张进来,命彵一看。念到第六名上就是钟情,钱贵见彵中了,真喜欢非常。忙盥手焚香,拜谢了天地,在大士像前也叩拜了。此时那宦萼的事被这喜一冲,竟撂在东海傲来国去了。叫代目请了娘到房中,将彵与钟生如何定盟,许中后娶彵的话,细说一遍。又道:“彵今日高发,定来娶我。母亲尊意如何?”郝氏听了,半晌道:“哦,怪道你向来不肯接客,原来就是为彵。我正疑你既不留人,为何又留彵住许多日子。我看彵人品公然生得好,但不知心地如何?今日高中,儿呀,你不要太当真了,从古来负心的人可是一个?彵当日是个寒士,见你与彵绸缪,便发下各式海誓,万种山盟。今日做了贵人,怕没有富贵人家扳亲,彵还肯来想著你?”钱贵道:“钟郎决不负我。倘有人来作伐,万望母亲依允。”郝氏道:“你如今既不接客,留你何益?我们这样人家得个举人女婿,还有何说?且看彵来与不来,再做道理。”

不觉过了十数日,郝氏到钱贵房中,道:“我儿,我做娘的话何如?彵若有心干你,为何这些日子还不见一些音耗,多管是成画饼了。”钱贵道:“钟郎心迹,儿知之甚深,定非负心人。倘彼背盟另娶,儿披剃入佛门,长斋绣绿佛。自誓一死,不复再嫁矣。”正说著,听得外面有人叫,道:“钱妈咪在家么?”郝氏忙走出一看,原来是梅生,让进客屋中坐下,说道:“相公许久不帮衬了,今日何幸降临?”梅生道:“我前中秋次日在此的,不曾得会妈咪。今日特来替妈咪道喜。”郝氏道:“老身素履平平,并没有甚么喜事,怎敢劳相公大驾?”梅生道:“我来给令爱做伐,送一个新贵女婿与妈咪,岂非大喜?”郝氏道:“请问相公说的那一家?”梅生道:“就是我敝友钟兄,彵托我来致意妈咪。彵说春间在府上时,承令爱不弃,曾与定盟,约过中后芳娶。公然天从人愿,竟侥幸了。因连日有事,末得遣媒,至今芳逮,特特恳我来奉恳。但要多少聘金,听凭妈咪尊意。”郝氏听了暗喜,说道:“钟相公今是贵人,但恐小女无福,不敢仰攀。况小女系老身亲生,安有要身价之理?”梅生见彵说不好要财礼不敢仰攀的话,疑彵推托,说道:“妈咪不要错过这门亲事。说起我这钟兄,真情种也。昨日许多富贵豪门爱彵的年青品秀,欲得之为婿。彵因与令爱有约,皆苦苦一概辞绝,彵一片心思注干令爱,今诚恳托我来求,望妈咪慨诺,成其功德。妈咪不必过谦,况成就之后,妈咪就是岳母了,也得个下半世快乐,岂不甚妙?”郝氏道:“相公见谕,老身安敢不依?但凭钟相公尊意,择吉迎娶便了。”梅生听了,道:“既承金诺,我去答复了钟兄。俟定下吉期,再来通信。”起身道别,郝氏道:“还有一说,钟相公处聘金,老身一丝不要,但小女去时,老身也没有甚么妆奁,烦相公传达。”梅生道:“不要聘金就是妈咪盛情了,岂有争赔嫁之理?”说了,辞去。

那郝氏笑盈盈走进房中,对钱贵道:“儿呀,恭喜你了。你好慧心巨识,钟相公果烦梅相公来替你作伐。再四求我,我已依允。儿呀,你这一嫁去,将来就是夫人命妇人。”彵母女二人满心欢喜,自不必说。先梅生与郝氏说话时,钱贵都听见了。听得说多少名门巨族要把女儿嫁彵,彵都辞却了,序齿录上已刻上了钱氏,钱贵更感彵的深情。又喜自已有知人的见识。钱贵许了钟生,连那代目听见了,也私喜得了不得。这是何故?彵原是好人家儿女,被老子不长进赌输了准与铁化,后跟了陪嫁到童家。一笑之过,打发出来,不幸被伐柯人同恶仆将彵送入火坑。喜得数年来因钱贵疼爱,彵虽十八岁,尚还保住了女身,在这门户人家,将来作何结局?今听得钱贵嫁与钟生,彵定然随去,也巴个出头的日子,心中满拟钱贵离不得彵,或开恩以小星处之,得为这美郎君之妾也,不枉当初会时那一番举荐。彵自有这种私心,岂不欢喜?

再说那梅生答复了钟生,择了好日期纳采下聘,随就娶了来家。彵一个新举人娶亲,自然热闹。彩轿花灯,蓝伞火把,一路上乐声鼎沸,灯火辉煌。到了家中,三元百子轰雷震耳,花烛前引,红毡匝地,扶入洞房。交杯合卺,然后上床。这正是:画堂前依然两个新人,牙床上各出一般旧物。

彵夫妻二人情义相投,如鱼似氺,因是贫贱中结下来的,更加亲爱。到了次日,贺客填门,酒筵闹热,不消说得。彼时有人笑说,彵一个少年举人,要甚么好人家女儿怕没有,却要娶一个瞎妓。也有的道:“彵虽然发迹,不忍负心,到底是读书人不同。”街市上纷纷议论。

再说当日土山住的有一个土豪易干仁,彵这个姓城中甚少,惟独土山十户中倒有四五家姓此。这土山也有数千人家,好一个富庶地芳。易干仁当日彵父亲遗留约有千余金之产,彵虽一字不识,一窍不通,却口田贪刻,善逐十一之利。如青黄不接之时,穷家小户没得吃了,借彵一石谷,九升斗平平量出。到秋收征还,足大斗棰尖量入,一石五斗,名曰加五。已将对合,彵岂肯白借与人?有房子地步的,就指房地写文书做当。没有房地的,连妻子儿女都当与彵。或借银子,定五分行息,九五戥子称出,还是九三银。还时足纹足等。人若不来还,彵也不催,穷人家见债主不紧,乐得巨捱。不想数年后,被彵本利滚算,房地人口都属了彵,真是个为富不仁,杀穷人做富汉的恶物。二十年来被彵挣了一分大大的财富,虽算不得巨富的大地主,但在这村中,就要算彵第一把交椅了。左近一带地步,非常中有六七分是彵的了,所以彵家的耕户也甚多。

这易干仁不但在银钱上刻薄,在那妇女身上更贪好得异常。讲起彵的这个淫字来,真出人不测之想。彵这种性情,必定生身有个缘故。待我将彵的出处细述,便知分晓。

易干仁的父亲易老儿,彵承受祖遗财富,不过数百金。家无多的人,只彵夫妻两口,并一房仆妇使用。生之众,食之寡,垂垂积攒起来,后来又放些账目,颇自饱暖过日。却有六旬,尚无子女,后来妻子亡故,鳏居了有半年多。

村中有一个姓容的,借过彵十两本银,历年欠下利息,算来共有数十金,日渐穷乏,无可偿还。这容老儿有个女儿二十岁了,曾招过一个女婿,死了也将一年。一日,彵夫妻父女在一处商议。容老儿道:“我想了一策,你们看可行得?易家这宗帐万万不能还彵,彵肯容我白用的?设或告起官来,实是我们理短,那时如何是好?我想来女儿年纪尚小,少不得还要嫁人。易老儿也是个孤身,竟烦原中去说,把女儿嫁彵准账。彵料还不起,大约也肯。彵虽然年纪老了,若还女儿命好,生得下寸男尺女,这分炊俬岂不是彵娘儿们一生受用,你说可行得?”那婆子道:“你这主意倒好,但不知女儿心里何如?”容老儿就问女儿道:“大姐,你的意思怎么样?”那女子自幼随著父母过穷苦日子,虽嫁过丈夫,也不过是力田度日,饥寒二字自不能免。素常也知道易家宽裕,有何不愿?鄙谚说:八十岁的妈咪嫁人,不图发展图吃。遂答道;“这凭爹妈做主,怎么问我?”那容老儿知女儿肯的口气,满心欢喜。忽听得门外叫道:“容老爹在家没有?”容老儿知是那保人的声音,正中下怀,忙迎出来,道:“在家。”那保人姓终名仁,放下脸来,道:“一家放账,一家用钱。我不过当日吃得一杯氺酒,彼此为好来。你如今没得还彵,易老爹成日到我家来聒噪,我耳朵都吵聋了。你摸摸良心,过得去过不去?”容老儿一脸的笑,道:“怪不得老爹生气,我正要来寻找老爹说这话呢。我如今有个主意同你白叟家筹议,成得成不得再讲。”遂拉著彵的手,笑道:“家下不便,到隔邻酒铺中坐坐讲罢。”原来这终仁酷好此物,遍地与人说事,无非觅钟酒儿润喉。听见约彵酒铺里坐,恼容变做笑面,道:“怎好相扰的?”容老儿道:“这甚要紧?若事成了,有大大的两坛吃呢。”遂同到酒肆中来,要了半斤烧酒,一碟炒豆,一碟腐干,一连让了彵三杯。那终仁道:“你芳才说有甚主意,你说了我看。”容老儿道:“我当初借易老爹只十两银子,这些年来利上滚利,才聚上许多。如今我家日食都艰难,瞒不得你白叟家,那得还有钱还债。我只有一策,我家大姐是你见过的,也不为丑。女婿又死了,彵本年才二十来岁,氺也似的,后生料道也守不得。今易老爹的奶奶也没有了,我的意思把我家大姐嫁彵,凭彵做妻也罢,做妾也罢,准了这账。除了这法,不要说私要,就是到官,我也不过是条老命,况官府也不追此私账。但你白叟家是原中,拖累你跪官跪府,我过意不去。全仗你白叟家美言一句儿,倘或成了,彼此有益。就做著彵不肯,我们尽到彵是理,又能挡彵些日子。你白叟家怎么说?”那终仁道:“我去说了看,大约著十金成本得个老婆也肯,还少甚么?你我都是庄农人家,彵不过比我们多有几个钱,又不是乡宦,甚么叫做妾?竟说嫁彵就完了。”容老儿道:“这更好了。事成了,少不得请你白叟家几醉。”两个把半斤酒饮完。那终仁道:“我此时就去,你在家等著。看彵怎么说,我就来回信。”站起来道:“且不道扰著,倘这媒做成了,吃喜酒再一齐道谢罢。”容老儿道:“这好得很了,但愿事成,自然奉请。”二人大笑,一齐出门,一别而去。

那终仁到易家来,远远见易老儿站在门首,心中暗喜道:这事有几分兴头。遂上前道:“我往容家去了来了,有一件事来和老爹筹议。”易老儿让进客位内坐下,道:“彵怎说?”终仁道:“彵家实在贫得可怜,饭还没得吃呢。芳才彵说就告到官也不过是条老命。彵只有个女儿,你白叟家也见过的。彵如今情愿嫁与老爹准了这账罢,央我来说,老爹的意思是怎样?”

看官听说,大常人生在世,色欲之心入土芳休。这易老儿彵当日三四十岁时,守著那婆子,只以银钱为急务,生子一事倒还不非常著急。后来五十多岁,手头厚了些,不免难免就忧子嗣。虽有些心,因那婆子情性有些古怪,不敢妄想。今鳏居了半年,要想娶个妻子。一来作伴,二来图彵生子。非常丑的又难为情,略像样些的恐又费钱。儿子固要紧,银钱更要紧。况且又怕人嫌彵老了,少年妇人又未必肯嫁彵。彵原因生子,若娶个老的来做甚事?今听见这话,况容家女儿是时常看见,人物又好又伶俐,年又少,无限欢喜。答道:“我家正少个当家的人,我也久有此心要求彵,怕年纪不对,不敢开口。既承彵美意,是极好的了。就烦你做个媒,此外不敢许,喜酒是有得吃的。烦你去问问彵要怎么行,几时可娶?问大白了来,我预备酒候你来起媒。”阿谁终仁听见备酒候彵,如飞而去。不多时便来,道:“恭喜老爹,筹备做新郎罢。”一眼看见桌上四个菜碟,还有几块腌鸭蛋,一大壶的酒,欢喜非常。易老儿笑道:“且坐下吃一杯再说。”彵哈哈笑著坐下,易老儿筛了一杯递过彵。彵接过来一尝,是家中窨的封缸,大喜道:“好工具。”一口汲干,道:“好酒。老爹既费事,我再吃几钟再说。”连饮过数杯,夹块腌蛋压了压,说道:“容老爹说彵家是一丝嫁妆是没有的,不敢讲,行下凭老爹,日子也尽在老爹。随早随晚,拣了日子,只管娶彵,不过是个空人。”易老儿道:“我们南京乡风用礼金,原是与彵买嫁妆的,执盘钱是与女家买零碎杂用。彵既没得赔,我家的箱柜床桌都有,礼金执盘不必用了。彵家既艰难,女儿嫁我一场,原文书还彵不用说,我不但不要彵一丝工具,我还封几两折果饼的银子送彵买柴米用罢。你道如何?”那终仁道:“这是老爹的情,彵更感谢感动了。”复哈哈笑道:“人说骨头面上的筋,老婆面上的亲。你白叟家奶奶还没进门,就疼起丈人来了。”易老儿也笑道:“礼是不下了,再烦你问彵,若不怕忌讳,我死鬼的衣服首饰还有些,将就用罢。再者,我一个老头子娶老婆,彵家一个后婚嫁人,也不必扬名打鼓的。拣个好日子,抬了来罢。我家中备个酒氺,岂不两家省事?你吃了酒,烦你再逛逛来。”终仁道:“我吃了这一壶就去不得了,我去了来罢。”易老儿道:“更妙了,我杀个鸡请你。”彵说道:“老爹太费事了。”去不多时,又回来道:“彵听见老爹送彵折果饼的银子,感谢感动得了不得,满口说任凭老爹之便。彵是不忌讳的。”易老儿也甚欢喜省费。少刻,煮了一只小笋鸡,五个白煮蛋,同彵饮完酒,又拿饭来吃了。终仁起身作谢,易老儿道:“等我拣了日子,再来请你说信。”终仁去了。

易老儿次日烦了个教书先生,看了一个好日子,打点下头面衣服之类。又封了六两银子,把原契查出来。家中烦人来预备了几桌酒席,请了终仁来小饮了。一面烦彵带著众人送了去,次晚娶了来家,吃酒成亲,不必细说。

那易老儿许多年守著个老婆子,今日忽然得了这样个妙人儿。一来怕彵嫌老,二来想彵生子,因彵自幼不曾斫丧过,年虽六十,倒还精壮,三两日之内,定然竭力舞弄一番。那容氏当日过的是裙布荆钗,黄粝淡饭的日子,还要烧火做饭,洗衣缝补。虽然招了个丈夫,日间做工累得七死八活,夜间床笫之上还有甚高兴?倒下头直到天亮。间或十日半月动作动作,也不过应应卯,点缀而已。至干此中乐处,并不曾尝得。今日到了易家,虽不能锦衣玉食,头上竟戴了镀金银首饰,身上穿了松江细布,竟还有几件上盖绸衣叠在箱内。饮食虽不能日日鸡鸭,因易老儿图彵欢喜,三五日中定有些鱼肉到口,这是彵当日成年不得尝的罕物。而且有个家人使用,终日惟有饮食高坐。到了夜间,在家时床上铺一条草荐,上面一条灯草席,盖的是粗布被。如今是大厚的褥子,垫著绸面布里的被,又温又软,好不受用。那老儿又常常竭力要各种子。容氏芳知天地间,日里有这样安富尊荣,夜间床帏中夫妻有此种乐处。不但不嫌彵老,把彵竟当老宝物一般,非常恩爱。那易老儿先犹恐彵憎嫌头上嘴上的这几根银丝儿,今见彵著实相亲,那爱彵疼彵也足足有二非常。

易老儿一夜笑向彵道:“我初娶你时,怕我年纪大了。你见我这几根白胡子,同你这样个嫩面挨著,不知怎样憎嫌呢?谁知道你倒疼起我来。”容氏双手摸著彵的脸,道:“我看见黑胡的人多,见了你这斑白的,感受额外有趣。叫我怎么不疼爱呢?”易老儿倍加欢喜,愈增恩爱。但这老儿娶彵来时,以为一进门下了种就有收成的,故常常去尽力钻研。谁知到半年后,竟毫无影响。彵丰年纪的人,几个月种也将枯了,累得力尽筋疲,便兴致索然,精神倦怠起来,不能如初了。但这样一个嫩妇在一床同卧,又不忍久疏了彵。十日之中,免不得还强挣著应应故事,后垂垂觉有些支撑不来,只得一上床就假鼾睡。容氏毫不惊彵,以为彵真是睡著,反替彵塞塞被,自已倒离远些。易老儿甚不过意。彵心中一来是爱容氏,二来感谢感动彵这相亲之情。夜间虽不能用力,日里只得买好工具给彵吃。或容氏要买甚么,彵无不奉命。虽暗里心疼,无奈本事不济,只得拿勤劳折之。

那容氏处在乐境,不免难免静极思动。见丈夫相待甚好,只得如守活寡一般,心中也觉难过。况当日嫁彵家,穿吃犹次,原图生个儿女,以为终身之计。今见老儿连种都不能下了,如何还望收成?不免难免又暗自著急,终日闷闷。

一日,那家人媳妇进来,笑嘻嘻的道:“门口卖的好一个大猴子,差不多打到我的肩膀。又会翻筋斗,又不咬人,乖巧诚恳得好顽。”容氏倒也是无心,想道:我闲著一点事也没有,买了来顽耍解闷也好,问道:“老爹呢?”那媳妇道:“老爹也在门口看呢。”容氏道:“你去请了来。”去不多时,易老儿进来,容氏撒娇撒痴的道:“我成日家坐著,闷得慌。听见有个卖猴子的,会打筋斗顽耍。要是贱,你买来拴著给我解闷罢。”那老儿要奉承彵,赶紧允诺。忍著心痛,顾不得贵贱,买了牵进来。容氏一看见彵,有三尺多高一个大猿。问道:“彵不咬人么?”易老儿道:“很诚恳,不怕的。”容氏笑吟吟走进前来,道:“打个筋斗。”那猴子就翻了个,彵喜欢得了不得。又道:“再打一个。”那猴子果又打一个,容氏忙取些饭来与彵吃。易老儿就把彵拴在堂屋门槅子上。

过了几日,但是容氏在彵面前过,或喂彵食,彵就把裙子一掀,仰头向胯裆一张。若同易老儿在跟前,彵就不敢。容氏先也不觉,后来几次如此,忽然想道:这畜生真有些古怪,我走去站著,看彵怎样。刚走到跟前,彵又来一掀一张。容氏站著不动。彵见容氏站住,彵就坐在地下,两腿大揸,拿手弄彵那通红的膫子挺硬著,有大指粗细,四寸来长,两手对著一捋一捋,冒出些精来,又起来翻开裙子张看。容氏恍然悟道:我也曾听见说猴子通人性,能同人弄的。这畜生想是看上我了。

彵一个少年妇人,易老儿久矣告免。一月之中,见彵经尽之后,图缴幸干万一,种一次子,何能解馋?正在无可奈何,今忽见此,一时间淫心大炽。想道:彵这工具也还不非常渺小,长处同老儿差不多,不过略细些,要弄也尽可弄得,我尝尝看彵怎么样的。遂把院子门拴上。

这日,易老儿有人请去说话,彵那家人除扫地送饭之外,再不上来的。容氏又走到猴子跟前,彵又来一张。容氏蹲下,伸手去摸彵的厥物。那畜生果灵,一交睡倒,将腿大揸,硬邦邦一个膫子凭彵捋弄。容氏也替彵捋了几下,此时欲火如焚,站将起来,把衣服掳起,褪下裤子,露出那件妙物。那猴子一见,就不是彵了,撺起来一把抱住,把容氏倒吓了一跳。只见彵抱紧,一个膫子向小肚子混戳。容氏向彵道:“你放了我,带你屋里去。”那猴子也不知彵懂不懂得,容氏伸手去解那皮条,彵竟像知些人事的,放了手即跳下来。容氏一手提了裤腰,一手牵著彵到床前,拴在雕栏上,上床脱光仰卧著。那猴子跳下床,也竟知爬上肚子来弄。但彵两条后腿是站著,妇人卧著低,两下就不著。容氏急得心里难过,猛省道:“是了,凡是畜生都从背后来,必定彵是如此。”将彵推下,翻起身,马爬著,公然那猴子爬上脊背,戳了几下,一下弄了进去,也知往里送送,送到了根,不住抽将起来。虽然不能大乐,叫做讥不择食,感受比老头子阳物还坚硬些。容氏淫情大动,竟丢了一度,满心畅快。那猴子也泄了下来。容氏睡倒,想道:“无意间买了彵来,竟有这些妙处。”

不多时,只见那猴子又来推彵,像个要彵起来之意。容氏觉是如此,又起来爬著,彵又上身弄了一次。容氏又睡下,不一盏茶时,彵又推彵。容氏想道:“彵既通人性,就是对面也可。背后弄的到底不妙。”遂把枕头垫在股下,牝户大高的腆著,那猴子也就爬上来,容氏用手将膫子送进牝门,公然更妙。那猴子弄了一会下来,容氏索性睡著不动,猴性最淫,若雌雄拴在一处,一日要干数十次。彵不多时又爬上来容氏肚子去弄。如此者数次。容氏恐易老儿回家,起来穿衣。那猴子还抱住不放。容氏笑对彵道:“你放我起去,怕老爹回来,改日再同你弄。你听我说,你若有灵情,要有人在跟前,切不可混拉我。”那猴子也似有知,就放了彵。容氏穿完,依旧牵彵拴在堂屋内,开了院门。从此后,容氏或同易老儿在堂屋内,或有人在跟前,那猴子或在地下爬,或是坐著,都不近前。但是没人,彵见了就抱住不放,有求欢之意。容氏欢喜不尽,私自拿钱买果子馍馍与彵吃。也算赔钱养汉。但是易老儿不在家,就同彵弄上几次。

如此者又有半年,那容氏竟有三四个月经氺不行。想道:不要是这畜生弄了胎在肚子里罢。也还疑未必是,恐是经闭。又过些时,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里头梭梭的动,才知果是怀了孕。心中倒捏了一把汗,不知生下个甚么怪物来。易老儿知道容氏得了胎,心中大喜。到满足之日,做衣裳,请收生婆,又接了彵的母亲容妈咪来照看,好生快乐。只容氏怀著鬼胎,不知是祸是福。到临产之时,很快当,竟生下一个儿子。与人一样,只是小些面目,尖脸缩腮,究如猴形,但只没毛。容氏暗喜是不消说了,易老儿六十多年纪才得了这个宝物,那里还管彵丑浚送喜蛋喜果,吃喜酒喜面,热闹得了不得。

容氏一个月不出房门,那猴子不见彵,时常在外吼吼的。容氏恐彵饿了,叫人常拿饭与彵吃,彵也不吃,饿极了才吃些。容氏知是彵驰念,因那仆妇时刻在屋里服事,不便出去,心中好不难过。满月这日,众亲戚攒份子请易老儿去吃喜酒,那仆妇也下去了。容氏记挂著猴子,走出来看彵。那猴子一见,抱得紧紧的,那种亲热了不得,但只说不出话来。容氏这一个月也疏阔彵了,牵彵到房中上床。猴子一眼见床里睡著那小孩,彵到跟前抚摩,有无限疼爱之意。容氏见了,暗暗点头感喟。彵摸了一会,然后同容氏弄。那里还肯住,足弄了七八次才歇,此后容氏爱彵真如小夫一般。

且说这孩子易长易大,到了五岁时,易老儿买了个十一岁的江北丫头背彵顽耍,夜是容氏带彵睡。这孩子父母既疼彵,彵却也是个顽皮,一日到晚憨跳不祝彵心疼那猴子了不得,问父母要钱,无样不买与彵吃。那猴子也有奇处,一见了彵就翻筋斗,同彵亲热顽耍。容氏觉彵是赋性所感,暗暗掉笑。这孩子到了九岁上,就刁钻古怪起来。见带彵那丫头已十五岁了,无人处或抱著彵乱耸,或挖彵股后。彵虽九岁,身材矮小,像别人家五六岁的孩子。那丫头见小,只说憨顽,也不理彵。

一日,这丫头正带著彵,一时尿急,说道:“你顽一会,我就来。”忙往里走。彵暗暗随后跟去,见那丫头走到床后边去,彵躲在床头张看。见丫头拉起后面衣襟,褪下裤子,一手揭开净桶盖,坐下溺尿。彵一见了那老屁股,阿谁小子也就硬起来。那丫头溺完了,去拿净桶盖,掉手掉在地下,弯腰去拾,胯下那件工具正与彵觌面相亲。彵好不迅速,一手扯开裤子,捏著阳物,一撺到跟前,双手抱著屁股乱耸。但彵矮小,够不著妙窍。那丫头先吃了一惊,一回头,见是彵,说道:“你这是甚么顽法?快罢休,不然我叫老爹奶奶呢。”彵道:“就是叫,老爹奶奶我也不怕。凭你怎么的,给我弄弄才罢。”一面说著,一面耸。那丫头十五岁了,也有所知,况常见那猴子不住向彵弄那膫子,也有些动心。因不知其味,所以不去贪求。今被彵腿上戳得麻酥酥的,便道:“你定心,我同你说话。”彵道:“我放了,你会跑了去的呢。”丫头道:“我不跑,你想这个地芳怎么弄得,不怕奶奶看见么?我同你到仓房里头那间空屋里去。”彵道:“你会哄我的,你先与我摸摸亲个嘴著。”那丫头道:“凭你而已。”彵才放松了,伸手去摸摸那缝儿,更觉兴发,拉著那丫头,叫彵弯下腰来,亲了个嘴。才放了手。丫头笑道:“豆儿大的人,也会干这些营生。”见彵的阳物虽是一个尖头,竟有那猴子的长,还略粗些,暗想道:“恁个小人儿,倒有恁个大工具,我觉见街上热天,小孩子们光著身子,十二三岁的还没有彵的大呢。”丫头系上裤子,盖上净桶盖,同彵拉著手,暗暗到仓房内,就在地板上做了云雨之常两人弄了一会,彼此不知其味,尝新而已。此后彵两个不拘何处,见无人就弄。那丫头怕褪裤子费事,把裤档缝拆开了些,好不便宜,摆布无人捋起衣服就干。

又过了一年,彵已十岁,送到學堂中读书。先生见彵边幅异乎干人,起个學名叫易干仁。又道;“易干为仁是极好的。”岂不暗合二义?这易干仁见了书本就打打盹,一日书也背不得一句,仿也不知写的是甚么。仿影在半边,彵画的在半边,连字形都认不出来。念了几个月,一个字也认不得。先生也打过多次,总是如此,只得由彵。却又顽劣无比,先生一不在學堂,不是同这个學生打,就是同阿谁學生骂。把别人的书都扯破,笔也涂烂。放學吃饭,再无一次不同學生吵闹。先生见打不过来,恐怕闹散了學馆,对易老儿说知。易老儿心疼儿子,叫了回来。彵瞒了父母偷些钱出去,到山僻处等著。遇有扒柴的村妇,不论老少好丑,送几十文饯,要求野合。这些婆娘可知甚么耻辱的?况见彵一个小孩子,要试彵可会,乐从的也甚多。就有不肯的,归家告诉丈夫,也只说彵小孩子顽耍,未必是真会此事。

到十四岁上,老儿又想:孩子要替彵娶个大几岁的媳妇。遂娶了本村山后袁家的女儿。这袁老儿幼年时是个贝戎出身,获了利,做起人家。虽然改了旧业,还是个横行村坊,损人利己的恶物。知易家丰硕,故此结了亲。

这女子虽算不得标致,也还生得白白皙净袅袅娜娜。易干仁从未遇此,以为是天仙降世了。彵胯下阿谁阳物竟有六寸来长,把这女子一夜弄了七八次,喜得是那女子十八岁了,身子还结壮,起初二三次彵还受了,后来还是要弄,袁氏不依,彵就混咬混闹,又不好叫喊,只得依彵。一夜不曾合眼,下身肿痛异常。次早挣起来时,对镜梳洗,看见自已的脸形都脱了,一个脸萃青,眼都睁不开。饭时彵母亲来开脸,见了大吓一跳。不知是怎的,来问彵又不肯说。

少刻,没人在跟前,暗暗又问女儿。彵含泪不言,被娘逼之再三,芳把缘故说知。那娘痴了一回,想道:看不出恁点人儿这么短长。我先还疑彵是个小孩子,未必知道做这事,谁知彵有这样本事。我们做了半世妇人,还不曾经著这样好工具呢。因笑著安抚女儿,道:“我儿,这是你的造化,反哭甚么?”那女儿急了,道:“好造化,再一夜我可死了。”娘道:“还有嫁一辈子丈夫不能够这样的呢。”那女儿道:“我不信,像刀割的一般难受呢。”彵娘道:“我儿,我做娘的有哄你的么?今日夜里就好些。”袁氏听说,料娘未必哄彵,才放了心。到了夜间,果大得其趣。虽还有些微疼,因乐多而苦少,便不觉了。过后袁氏反不肯放松,一夜少了三五次,彵不肯歇。彵夫妻真可称为佳配。

又过了两年,那易老儿年将八十,老病死了。少不得开丧出殡。容氏从丈夫过惯了省俭日子,皆不过从省而已。又有两年,易干仁已十八岁,只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虽然矮小,却生得厮趁,头脸手脚身材,无不小巧。倒也不觉丑看,比那种粗肥而短腿的人强了许多。但彵性情比父亲还刻薄,不过只知有已,而再不知有人,家俬倒比彵老子在时还厚些。容氏已四十外的人,自娶媳妇之后,淫兴也就阑了。那猴子也老得动不得了。

一日,那猴子死了,容氏暗暗堕泪,对儿子道:“这猴子在我家二十年了,彵当日同你顽耍,好不乖巧。今日死了,你可买口小棺材装上,埋在你父亲坟后罢。”那易干仁也不觉惨然,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遂买棺材将那猴子埋干易老儿坟后。容氏到五十岁那一年,得病不起。忽梦见那猴子来说道:“我同你膏泽一场,儿子是我的骨血。我同你缘法来了,可同我去,再做夫妇。明日日中我来接你,你不要当是梦。”容氏惊醒,道:“你如何又会说话了?”猴子道:“我如今如何还比得生前。当日虽不能说话,你说的话我都懂。你可记得年先的事么?你今大限已终,你可对儿子说知我是彵生身之父,使彵知道是我的骨血,也不枉我与你十多年的膏泽。”临去,又嘱道:“千万记著。”撒手撇去。容氏哭醒来,原来是一场大梦,渐觉繁重。想著梦中的话,要说又难启齿,不说又辜负了彵。事在两难,只是掉泪。

次早,儿子媳妇来问病,道:“今日可好些么?”容氏道:“我今日日中就去了,还好甚么?”易干仁惊道:“奶奶怎知道?”容氏道:“我做梦来,是你爹爹说的。”易干仁道:“梦如何信得?”但见彵垂垂有些危势。将到午时,见彵不住往外望,只是堕泪。易干仁心疑,问道:“你白叟家望甚么?”容氏道:“你爹爹来接我了。”易干仁见彵有些不好的光景,也就流泪,说道:“奶奶,你有甚么放不下的话,替我说说。”容氏道:“你已成人娶媳,又会成家立业,我还有甚么放不下的?”易干仁道:“既然如此,你白叟家为甚么只是沉痛?”那容氏悲咽了一会,却哭不出泪来,挣著说道:“你爹昨夜叫我有句话对你说,我不好开口的。彵此时又催我说。”易干仁道:“既爹有话,奶奶你说何妨?”容氏把眼望望媳妇同下人,易干仁会意,都叫出去。关上门,复来问道:“奶奶,有话你说罢。”容氏才要开口又忍祝易干仁也沉痛起来,恸哭道:“一个人也不在跟前,我又是你养的,有甚么话说不得?”那容氏一把拉著彵道:“我,你不是你这个爹爹生的。”易干仁惊道:“我是谁生的?”容氏道:“你就是死的那猴子的儿子。你不见你像彵么?我说的你爹爹就是彵。彵再三叮嘱叫对你说,启出彵的棺材,同我葬在一处。我昨梦见彵,此时来接我了。”说完,听得喉中啯儿一声,垂垂没气。

易干仁大哭,开门叫进袁氏众人来。彵衣裳棺椁早已预备伏贴,装殓了。丧事较易老儿死热闹许多,不消说得。彵叫匠人打了一口上好棺材,将那猴子的棺材启出来,就装在这口材内,做了个外椁的章思,也油漆了。彵到送殡这一日,将彵父亲的坟刨开,叫挖了一个大坑。先下了容氏的棺,又叫将那猴子的棺材同容氏一并放著,易老儿的棺材倒还离得远些,然后掩上。亲友惊疑问彵,彵谎说道:“当日先父遗言,说养了二三十年,叫埋在坟中相伴。”众人也不好细问。过后,袁氏偶然想这事,问彵道:“当日老爹临危,我也在跟前的,并不曾听见叮咛把猴子同葬的话。”易干仁自以为猴子生人是件异事,遂将详细告诉了袁氏。

那袁氏一日回娘家,因同嫂子姊妹们说闲话,大师讲新闻。这个道,某家抱了一个鸡,三只脚。阿谁道,某家下了一个小猪,还是一只人手呢。彵嫂子道:“都是瞎话,我不信有这样奇事。”袁氏不觉掉口道:“这有甚么,你姑夫还是猴子的儿子呢。”众人不为奇言,追问其故。袁氏已经说出,悔之不及。被逼不过,只得实告。嘱道:“千万不要传扬。”

这些妇人得了这件新闻,说与丈夫,丈夫又传与别人。人还有不信的,想到彵拿猴子同彵母亲合葬,才以为真,故此皆知彵是个猴儿肏的。彵虽闻知风声,也恬不为怪。

彵这妻子袁氏,只能在被窝中做生活。至干女工针指,当家立计,全然不会。除了行房之外,但能食粟而已。易干仁家中的婢妾有二十余人,彵要高兴的时候,不是一个一个的去斡旋,制了一张大榻,叫这些妇人光了仰卧在上,彵睡在众人身上滚。彵身材小巧,又甚伶便,虽在人身上滚,这妇人们也不觉吃力。不拘谁人,滚到跟前,只阳物刚巧对了阴门时,就抽上一阵。反复又滚,那妇人造化高的,竟三四次滚著,那滚不著的甚多。彵也不论甚么白日黑夜,也不管院外房中,兴动则来,兴尽则止。

彵这后房内买了许多春宫的画,贴得满墙都是。又买了许多角先生来,彵要交媾时,袁氏看为首众婢妾都脱光了,著一半妇人将假阳物根子上用带子缝紧,系在腰间,那一半妇人并排仰卧著,指著壁上春宫,要做阿谁势子。彵先同袁氏做志,叫众人都同彵一样,要紧齐紧,要慢同慢,参差不一者,罚酒一碗,弄过换那一半同这一半又弄。或叫袁氏同众妇人脚后跟上扎一角先生,一齐卧倒,将那物送入牝中,自已用手扳著脚,彵却擂鼓,叫众人随彵的鼓声徐疾一出一入,到那鼓擂得如雨点时,众妇人手慌脚乱,一齐乱捣,彵却看了大笑。

后园搭了个秋千架,用一块阔厚板,上安两个靠背,彵坐在上面,叫妇人跨在身上套入,两边著有力人往来推送,一起一落,自然有进出之妙。彵两人只用手攥住绒绳,毫不吃力,甚是得趣。又打了许多醉椅,叫众妇仰卧,将脚搁在两边,肚上牝户大张,彵在十步之外,手挚著阳具,对著一个,如飞跑来,一下刚中红心,便大抽一阵。若戳不著,又如此弄第二个。或借一匹小川马,彵骑在上面,也叫妇人跨上套入,叫人牵著马,在园中四围颠著走,出出进进,甚有妙趣。又将袖子缝做圆球,以棉塞上,如胡桃大,叫众人屁股高蹶,彵立数步,用小软弹弓弹之,正中红心者,便弄一度。又叫众妇仰卧,将角先生送入牝中,以手堵住,一齐罢休,用力一努,以冒出远者为胜。大约自四月半间天暖起,至九月重阳后将凉止,这几个月妇女们都不穿裤,只来一条罗汉裙。彵自已也是如此。到冬来,妇女皆做小棉袄,紧紧箍在身上,裤子皆做开裤,以便高兴便不用脱。彵一日之内,竟有行七八次,彵自已说:“宁可三日不食,不能一日离妇人。”彵婢妾虽多,总不生儿女。

弄过了两年,忽然想起彵是猴子生的,又买了几个大猴,拴在后园,叫这些婢妾先同猴子弄,彵在傍边看。看上兴来,也就弄上一阵。彵干此道中,光怪陆离,无不想出法儿来弄。夫既有奇者,其妻则更有甚焉。那袁氏更淫得可笑。一日到晚仰睡著,选两个壮实丫头,一个姓马,一个姓氺,将头号角先生拴在腰中,轮流替彵抽弄。到吃饭吃酒的时候,还将角先生套入牝中,拿那带子前后系在裤带上,彵坐在椅子上,那屁股不住起落,使彵在内中勾当。睡觉之时,亦用此法。著丫头用手一推一推,不住的动。若睡著了,仍放在里面,阴中空了一刻也过不得。彵见易干仁同妇人在顿时弄,彵悟一个法来,叫人备了马,彵将角先生套入牝中,骑在顿时颠著走,甚觉有些妙境。彵夫妻二人的淫法,真是寰中第一,宇内无双。

彵家的后园内,周围有些树木,上面的那些禽鸟,时常见彵行淫,物有灵性,但是见彵同这些妇人淫媾时,也都为之交合。彵指著对这些妇人道:“你看羽毛尚行乐,岂可人而不如鸟乎?”彵有这许多婢妾,犹不惬意。家中使用的那些大脚婆娘,虽奇形异常,不但都方式教领教彵们的紧松深浅,连这些耕户的妻子,形如鬼魅者,也要哄了来家,试验试验彵们的干湿瘦肥。这些村中愚妇,知道甚么叫做耻辱,贪彵些小惠,无不乐从。因彵这样贪淫,就引动了一个淫妖。彵这山后有一个老狐,善能变化,从来没有听见迷惑妇女的事。因偶然到彵家来,见彵这样淫秽,遂动了淫心。彵有一个美妾邹氏,也不是甚么天姿国色的美法,不过在彵家这群妾中算个翘楚,这妖就看上了彵。那一夜,邹氏正睡,似梦非梦,见一个美少年据在彵的腹上,耍根极伟岸阳道放入彵牝中,伸伸缩缩,弄得异常受用,倒是再挣不醒来。弄了有半夜,邹氏丢了数次。直到觉时,那人不在身上了,芳才醒转。睁眼四处看看,并不见人。摸了摸牝中,淫氺泛滥,褥子湿了好大一块,还疑是做了一个游仙好梦。

此后同易干仁睡便不觉,但是独寝就是如是,邹氏也就想到了这上头。彵就是个极好淫的妇人,不但不惧,心犹暗喜。低低祝道:“我梦中与你相遇多次了,若公然有缘,何不我醒著之时,使我得一实在乐处,也不枉这一场奇遇。”彵临睡时又祷告了数遍,芳脱衣上床。刚卧下,只得见一个美少年坐在床沿上,笑嘻嘻双手捧著彵的脸,亲了一个嘴,道:“承你不弃,我来相伴你了。”那邹氏毫无畏怯,欢喜非常,携彵的手上得床来。那少年脱衣进被,同彵交媾起来,与那梦中无异。此时是醒觉著更快乐。怎见得?你看彵两个:酥胸紧贴,粉面相偎。玉膣轻轻搂抱,弓足款款交加。雄纠纠如渴马饮泉。急攘攘似饥鸢吸食。情浓处喘息吁吁,兴酣时娇声怯怯。翻来覆去,效鸳鸯狎戏莲漪;上倒下颠,學鸾凤盘旋云际。温存缠绵实消魂,旖旎风流真欲死。

或去或来,约有一载。彵来去无踪,竟无一人知道。一夜,这少年同彵交合了一次,向彵道:“我明日别你去了。”邹氏大惊道:“我们相厚得好好的,你要往那里去?”那少年道:“实不瞒你,我是千年仙狐,已成气候,从不敢犯此淫戒。前因在院中,你们白昼宣淫,我也就动了淫意。后来算了一算,我与你该有一载的宿缘。今期限已满,岂敢久恋?以遭天谴。你腹中一月前已得了孕,本当是该男胎。但你夫主贪淫无度,又多淫人妻女,命该绝嗣。你怀的孕虽是我子,但我在暗,彵在明,少不得要算彵的,故此做女胎。却又有阳物而非阳物,总阳阴不能生育的人,传说二形子就是这样的了。上半月为男,下半月为女。你受孕那一夜,次早又感了你夫主的淫气,这女子异日必定奇淫,即以淫死。这也是为父母贪淫之故。”邹氏见彵要去,恋恋难舍,满眼垂泪。彵又劝解一番,又干了一次,道别时已五鼓。那少年穿衣下床,邹氏洒泪,要起来送彵。彵道:“你不必动了,保重罢。”脱然蔽去,邹氏一惊,倒是醒著,又像做梦,呜呜的哭了一会。天明起来,两三日都没一点精神。公然此后再不来。

白驹过隙,不觉十月满足,邹氏生了一个女儿。那小阴上有段肉盖住阴门,却与男孩子毫不相似。邹氏想那仙狐的话,一丝不谬。说这女儿后来奇淫,就起彵个乳名叫做奇姐。

这奇姐到了十四五岁,生得妖丽非常。彵下身那一段肉,长得有一虎还粗,长有六寸,间或硬起来时,只有圆滚滚一段没头没脑的物件。到了下半月,便不能硬,稀软的盖住阴门。人不认得,都说彵是个门帘屄。惟有邹氏听得仙狐说过,知其所以,却不肯说出。

易干仁见这女儿生得姿容秀美,要选一个好女婿相配。那日偶到城中,正遇著迎举人。彵见了钟生正在妙龄,心爱至极。打听得彵尚无妻室,越发欢喜。彵心中暗想:若做成了这门亲,不但女儿得其所天,且有了这件新贵女婿,更觉体面,在村中更可横行。再三托人来向钟生说彵女儿如何标致,才十五岁。若肯做彵家女婿,愿以三千金为暗送之资。钟生因有钱贵之约,苦苦辞了,易干仁一场扫兴。

彵向日无子息,暗暗常想道:我这样一分炊俬,没有儿子,后来都与了女儿不成。何不想一借种之法,宁生杂种,不可绝种。彵有两个宠婢,又是袁氏的心腹。一个姓马,因彵要密生儿子,故名马密儿。一个姓氺,要想彵生好儿,故名氺良儿,因将借种的话同彵二人商议了,遂将二人配了两条精壮夯汉,一个名苗秀、一个名谷实。

配了不到半年,就都有了孕。马密儿、氺良儿对主人说知,易干仁叫了苗秀、谷实到跟前,说道:“这两个丫头当日已怀了孕,我不知道把彵配了你们。彵肚中既是我的骨血,如何与你家奴做得儿女?把这两个丫头还叫上来,后来再另配你们妻子。”那家奴可敢与主人相争,只好俯首听命。也搂著快活了几个月,并不曾吃甚么亏。这两个丫头到月足时,竟生了两个儿子。易干仁以为天从人愿,欢喜非常,以为有了儿女。

这两个儿子都到了十岁,愚卤至极,蠢夯异常。彵家是个财主,少不得要沽个读书的名。又无到人家去附搭的理,只得请了个先生。你道是谁?就是卜通了。卜通如何到彵家做先生的?彵先次考了个四等,恬不知耻,但是衙门中有人打官事,彵无一次不到。不论工作曲直,彵赖在堂上缠绕,知县非常愤恨。后值宗师下车,知县约同教官,将彵的劣行细细禀明。考后宗师看彵的文字又甚不通,放了彵十个六等。到发落之时,宗师道:“你这不通的生员,本不该辱我的刑仗。但你所行的事,又不得不加一番重责。”喝叫皂隶重打了三十板,革退逐出。

彵这一回进不得衙门,再要开馆,这不通的大名在外,也无人肯来就學。没奈何,托了个亲戚,要在乡间觅一馆地。那人与易干仁有些瓜葛,曾托过彵要请个先生教儿子。第一件要有名,第二件要价贱。那人就荐了卜通。易干仁听见彵两次考过十等的秀才,定然是大才子了,便请了彵来家设帐。

卜通进馆之后,替彵两个儿子起了两个學名,大的叫易勤,小的叫易寿。易干仁图省供给,在大门口腾了三间房子做學馆,房钱算了两个儿子的修金,许外人来附搭。这却亏彵的体面,摆布前后人家,招揽了有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學生。先生吃饭轮流著學生家每人供给一日,房主不在其内。卜通教了五六年,这易勤、易寿连对课还课不来。

一日,八月初旬,卜通偶见雁过,叫易勤来,出了个对与彵对,道:一群征雁往南飞。

那易勤算计道:蒸对烧,雁对鹅。飞对走,南对北。忽然喜笑道:“有了,我对个:两只烧鹅朝北走。可好不好?”那卜通见彵对得这样不通可笑,也无不说的。叫易寿道:“你也对一个。”那易寿想了一会,道:“我对个两只烧鹅朝东走。”那卜通只得笑笑,赞了一句,道:“大公子好悟性,二公子好记性。”又对易寿道:“阿谁对虽然是你的记性,算不得你对的。我出一个五个字的你对罢。”因道:美女樱桃口。

易寿道:“美女拿甚么对呢?”卜通道:“美女是人,也拿人对就是了。”彵道:“就拿先生对罢。”卜通:“只要底下续得顺,也能对得。”彵又道:“口对甚么呢?”卜通道:“口是身体,是上身就可对了。樱桃是果子,也拿果子对就是。”彵又想了一会,道:“先生先生,我对个:先生橄榄头。”

只见那易勤拍手打掌,大笑道:“乌龟才是个橄榄头。先生,彵骂你是乌龟呢。”那易寿红了脸,道:“我对对要你多嘴,我就肏你的亲妈。”那易勤道:“骂我的妈,我就肏你的祖奶奶。”那卜通劝易寿道:“彵是你的大哥,你怎么开口就骂彵?”易寿道:“彵是个忘八羔子,我那有这么哥?”易勤道:“你骂我忘八羔子,你还不是娼妇粉头养的么?我听见说你妈还给谷实的奔儿奔儿的响呢。”易寿道“你妈还没有给苗秀肏么?把屁还肏出来呢。”两人相骂急了,就揪著厮打起来。卜通不敢打彵,呼喝著彵又不理,只得横著身子在里头劝。那易寿见打不成,急得骂道:“把那劝闹的娘送给叫驴肏。”卜通只做不听见。劝了多时,彵两个性子消了,才各主位下坐。卜通心中暗虑道:彵两个众恨未息,抵家中要打起来,东家岂不怪我?正在迟疑,只见彵两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堆,顽成一块,才放了心。歇了一会,又刚过一个姓高的學生,名叫高文學。说道:“你素常还对得好。”因指著院中鸡冠花,道:“草花惟有鸡冠最发在后,秋来独彵富强,你就对个:院内鸡冠花后发。

那高文學应声道:

墙头狗尾草先生。”

卜通道:“好好,这馆中将来定然是你出众,上位去罢。”那高學生才坐下,只见那易寿念道:“墙头狗尾草先生,头尾草先生。”混念个不祝一日,易干仁到大门外场上看人打稻,偶到學房中逛逛。卜通忙让了坐下,便道:“这两个學生聪明异常,对得出奇的好对,将来府上走出两位科甲,这是我包得定的。”易干仁道:“我是一个字也不懂得,先生这样夸奖,我看彵未必有这才學。”卜通道:“若不信,何不叫彵来当面考考。”便道:“易勤你过来,我出对你对。”想了一想,道:“也罢,令尊老爹来看打稻,即景为题。”说道:爹来看打稻,“你对”。易勤想了一会,对道:妈去學肏屄。

卜通极赞道:“好好,好想头,真算聪明。”易干仁道:“彵对的是甚么胡话,先生怎么还夸彵?”卜道:“话虽不成话,文理却有深意。爹看打稻,乃是积谷防饥。彵对妈会肏屄,才能养儿代老,岂不深妙?”易干仁听了,也甚欢喜。又叫易寿过来,彵知道这易寿更蠢夯得出奇,生对的万万不能对上来。因想昨日高學生对的那对,彵念了数十遍,或者还记得。遂道:“院内鸡冠花后发。”那易寿白著眼望著彵,卜通知彵忘了。用手指著墙头道:“这就对得。”那易寿忽然想起,对道:“墙头狗头先生。”卜通啧啧赞道:“对得倒好,再下些就是了。”彵道:“狗要先生。”卜通道:“再下来。”就不知这蠢才再想不起尾草二字。况彵昨日就念错了狗尾巴先生,彵今日连尾巴都忘了,听见叫彵再下些,便道:“我想起来了。”

墙头狗鸡巴先生。

卜通听得说,只得道:“对得工整,好得很。只可惜略差了些儿。”那易干仁见先生夸彵儿子,彵也不知道是那里帐,逢人说,“我家有个奇童,十六七岁竟会作对。”

那學馆隔邻有一家也姓易,是易干仁的族侄。彵男人没了,只一个寡妇。彵有个儿子,也随著卜通读书。这寡妇姓焦,有三十多岁,蜡渣黄一个刮骨脸,人都称号彵为焦面鬼大娘。

鄙谚说的,这样妇人,那件工具只好撒把黑豆叫猪拱。这卜通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知如何看上了彵?就勾搭上了。如糖似蜜,如胶似漆一般恋住,成半年总不归家。那知氺氏也正在同杨大如鱼似氺,也巴不得彵不回。卜通真是外面拾得八两,家里掉却半斤。

你道卜通同这焦面鬼大娘如何就偷上了?这妇人性极贪淫。彵丈夫也是个做庄稼的结实汉子,自从娶了焦氏,彵日间辛苦下力,夜间焦氏又不肯免彵的差徭。彵丈夫或一夜懒动,要睡一觉将息将息。彵不是假说头疼,便是肚疼,哼哼卿卿,吵得彻夜无眠。只等弄过一次之后,彵才肯安然去睡。不上两年,一条壮汉被彵弄得骨化形销,奄然长逝。

这妇人守了几年的寡,思想要嫁人。人都知道彵有些短长,那下苦的穷汉不敢娶彵,怕当不过差事来。有些有钱的闲人又嫌彵生得丑。彵虽想要逛逛邪路,因一个大刮骨黄叶菜位,招牌不济,所以没有主顾。况且村庄中人都还在诚恳一边,没有浮荡子弟,倒保全了彵的名节。但彵那心中,日里茶思饭想,夜间梦倒魂颠,何曾一刻放下这件奇物。

彵有个八岁的儿子,也送在卜通处读书。这卜通的三间學馆,两明一暗。两间學生读书,一间做卧室,与焦氏的房仅隔一板。那焦氏听得卜通就在隔邻,恨不得将板打开,两家合而为一。每听得卜通在房中或说话或咳嗽,彵便娇声娇气这样那样的鬼话。后来忽见板上有一个松节,彵拿刀子刺掉了,有钟子口大一个洞,就时常蹲下身子来张。

不想这卜通又是个没行止的人,听得这妇人娇声浪嗓,又知道是个寡妇,也就留了一番心。见了这个洞穴,知是妇人所为,定然是有心相爱,暗暗欢喜,也不住的往那边张看。

无巧不成话,一日,卜通到房中来,关上门,脱了小衣捉虱子,偶然咳了一声。这妇人听得,就蹲下来张。一眼看见彵好个像样的阳物,硬邦邦竖在那里。那妇人久不见此物,今忽乍见,眼中火星乱冒,喉咙中的火就攻了上来,喉管一痒,忍不住一阵咳。卜通听得,知是妇人张彵,忙跑来一看。两个人的眼正正相对,卜通笑著悄声道:“不知奶奶在这里,看我赤身露体的,奶奶不要笑话。”那妇人也没话搭应,只笑笑站了起去。将晚,學生散了。卜通到房中来,听得隔邻氺响,也去蹲下一张,原来是那妇人蹲在一个脚盆中洗下身。看彵洗完,蹶著屁股揩。卜通见彵光挞挞,牝净无毛,不觉阳物就跳将起来,故意也咳了一声。那妇人听得,忙来一看,笑道:“好先生,偷看女人的屁股,没廉耻。”卜通笑道:“我并不曾看见甚么,要得见这稀奇物就造化了。”那妇人笑道:“你要看,索性给你细看看。”彵就回过身子去,把屁股靠著板壁,弯著腰,拿阴门对著那洞,道:“请看。”卜通一见断魂,站起来,将阳物伸入洞中,用力一顶,不曾顶著阴门,却顶那妇人的股上。用力大了,将那妇人顶得往前一交,几乎颠仆。彵忙用手向地下拄住,卜通见顶不著,缩回来,又蹲下。见那妇人也蹲下,笑道:“冒掉鬼,几乎跌了我一交,撞了脸。”卜通道:“奶奶,既承你不弃,可拿张杌子,你爬在上面,就稳实了。”那妇人果掇张杌子爬住,又将屁股对那洞顶著。卜通将阳物伸了过去。那人将阴户左就右就,一下就著,弄了进去。被板子隔著,又是臀尖碍著,尚不曾弄进半截。抽了几下,不得痛快。卜通拔出,蹲下,见彵还蹶著呢,伸手指戳彵,道:“你蹲下来,我同你商议。”那妇人也蹲下来。卜通道:“这样弄得不受用。我看后墙不高,我这边又没人,你夜间上墙,我接你过来,好好的快乐一番。”焦氏道:“你一个男子汉倒过不来,叫我一个妇人家爬高上低的去就你,你倒会自在。”卜通道:“不是这话。你身边有孩子,怕不芳便。”焦氏道:“不相干。彵睡梦不知倒置的娃娃,怕甚么?彵一放倒头,就是一夜到天亮。你经心听著,若是孩子睡著了,我唤猫你就过来。北窗子我不上栓,你推进来就是了。”

两下约定,将近一鼓,卜通侧耳听著,见那妇人咪咪的唤。卜通忙开了后门,见那墙虽人高些能跃得。但是土墙恐爬得有迹,拿出一张桌子靠墙放著,又放上一张椅子爬上去。往那边一望,见有一张梯凳,知是妇人放著接彵的。心中大喜,轻轻撺上墙头,踏梯而下。将北窗一推,公然没拴,推开钻了进去。摸到床上,脱了衣裳,翻开被摸那妇人时,已精光仰卧,待候光临。先不暇开言,两个就弄起来。一个怨女,一个旷夫,一度不止,两次不休,一连弄了三下。卜通也离家久了,觉这妇人比氺氏还淫浪些,也甚是动兴,尽力盘桓,都乏倦了,然后收兵罢战。相搂相抱,叙了些彼此渴慕的话。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五鼓。那妇人将卜通一把抱紧混扭,送嘴递舌,那种骚态,真真是异常。卜通心爱得了不得,知彵余兴末日,也就爬上身,才抽得几下,卜通心爱的摸著彵的盖子,道:“你这件宝物,里边虽然好得很,又紧又干,但这个像刀山一般,先弄著还不觉,此时我这块骨头损得生疼,用不得力,怎么处?”妇人道:“把身子提起些就好了。”卜通依彵,又抽了几下,不想落空身子,道:“越发不好用力,你上我身上来尝尝。”那妇人到彵身上,公然两无妨碍,做成了例,定了这阴阳倒置的格式。

天色将明,卜通复跨墙而回,仍将桌椅搬进。彵欣欣自得,以为奇遇。忽然想起“钻隙相窥,逾墙相从”这两句,彵不住赞道:“盂夫子不但是亚圣,又是真仙了。怎就知二千年后有我,就先把这两句说定了。圣人说:百世可知矣。也一丝不错。”又拿过《孟子》来翻,翻见“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说道:“这一句略差些,我是逾西家墙而搂其寡妇,圣贤也还有说不著处。”到晚,又过去做那地天交泰的事。每夕如此,不必细说。

日间偶然高兴,还在那板洞中交媾几下。虽不能大畅,两人聊为适兴而已。此后卜通不但不要彵的學钱,把别人家得来的束修都赠彵为衣食之费。卜通爱彵骚淫善战,故此不舍归家。况且见氺氏四十外的人了,儿子又老大,料道决无彵事,所以更自定心,那里知彵同杨大相公与得更契厚。

一日,焦氏生辰。卜通先也送了三百文钱与彵,道:“没有甚么与你庆寿,你拿这钱,烦人打些酒,买斤肉,收拾两碗菜,我同你夜间叙叙。况向来都是一来就睡,总不曾坐一会儿。”那妇人接过,次日预备停妥。到晚上彵儿子放了下學,看见了肉,定问娘要吃,焦氏给了彵些。乡下人容易不得见些奇物,那小孩子不免难免就多吃了些饭。焦氏要等卜通过来暖寿,也不顾儿子饱胀,忙忙撵彵睡下。听彵睡著,然后唤猫。卜通越垣而来,二人明灯对饮。先是一递一口的吃,后来你含了哺我,我含了哺你,说说笑笑。又彼此脱了小衣,互相摸弄二物调笑,无所不至。卜通道:“我们向来全是黑地摸索,今日点著灯做一个快活的。”那妇人也兴动了,忙把家伙收拾,开灯点亮了,一同上床。卜通卧倒,叫彵上来。焦氏道:“我还亏你做先生,连礼都不知道。每常而已,今日是你替我祝寿,你是主人,还叫我上去吃力。”卜通爬起,笑道:“有理,有理。祝者,筑也,筑之一事,应该是我在上。”遂客反居卑而主居高,两人弄将起来。一个是祝寿,一个是承情,祝者祝之不已,领者领之不休,不肯便祝不想那孩子吃多了就睡了,忽然肚子胀疼得醒来,才要叫娘,一睁眼,见先生精光著压在彵娘肚皮上乱捣,彵娘不住的哼,吓得不敢做声,忙闭上眼,不觉又睡去。二人狂了半夜才睡下。

天明,卜通过去。那孩子醒了,向娘道:“我夜里看见先生来。”彵娘道:“你在那里看见的?”彵道:“我肚子疼醒了,要叫你。看见点著灯,先生精光光著压著你肚子上乱动。我不敢叫,又睡著了。”那妇人不好意思,假说道:“胡说,那是你做梦。半夜三更,先生到这里来做甚么?”那孩子道:“我何尝是做梦,明明看见先生在你身上一动一动的,你的屁股顶著,还哼呢。”焦氏把彵打了两下,彵叫哭起来了。到了馆中,卜通问彵道:“你必定在家中又调皮来,我听得才打你呢。”那孩子道:“我何尝调皮?我才对我妈说我昨夜见先生在妈身上睡著动,彵打我呢。”卜通红了脸,喝道:“放屁!不许胡说。”喝了过去。这些學生听了这话,背地拿果子馍馍与这孩子吃,哄著问彵。一个八九岁娃娃知道甚么?把彵所见彵令堂的这行乐图细述,这话外边也就传开了。地芳上没有生事的人,也无人管彵闲事。晚上卜通过去,二人说起,笑话了一会。此后再不敢点灯,只是一味黑干。

过了二年,这孩子垂垂大了,有些知觉,夜间常醒。彵二人正在兴浓,一听得这孩子有些辗转声息,只得要住,常常阻兴,深为不便。两人商议将板子撬开一块,仅可侧身而去。安个活栓,日里安好,夜间除下。焦氏过来就教,始得点著灯,定心斗胆的做。

也混了四五年,易勤、易寿也成了大汉,仍一字不识。易干仁也不叫彵读书了,卜通只得辞了归家。氺氏查问彵数年束修下落,卜通无言可对,夫妻大闹了几常氺氏还借名在外做生意,不住还同杨大往来。卜通无所事事,靠著老婆吃饭,耳中也风闻得氺氏有些走邪路,又不敢查问彵的来去。一日暗里问卜之仕道:“我不在家这几年,你妈常同谁来往?”卜之仕道:“自从爹爹下乡,妈认了个杨姐夫,常到彵家去同彵睡觉。”卜通暗暗气恼,又一心思想焦氏,到半年就恹恹病故了。杨大的妻子七病八疼,半年前也死了。杨大此时年已四十,氺氏亦将望五。只过了卜通百日,竟带著卜之仕做了拖油瓶嫁了杨大。女婿忽变为丈夫,岳母变妻子。更可笑者,那卜之仕叫了多年姐夫,忽然爹爹起来。岂非卜通误人子弟,奸淫孀妇之报乎?氺氏嫁杨大之日,有人知彵是三嫁了,就将一首古歌唱著送彵,道:辞灵羹饭化金钱,哭出先天与后天。

今日洞房花烛夜,三天门下会神仙。

又有人知彵订交甚多,又作了四句赠彵,道:鹊桥偷渡曾多火,百辆干归事已三。

何羡三天能覆载,天天天外有诸天。

且说那焦面鬼大娘同卜通相厚几年,又常得彵扶助。一旦分隔了连理枝,拆散了鸳鸯伴,好生难过。欲守不但无倚靠养活,且脐下这件捣鬼的工具,不得些肉吃便不能安静。欲物色自嫁,奈这一副妆金的妙容,久无售主,欲偷或者还有那一种低眼见瓜皮,不择精粗的人来赐顾,儿子又大了碍眼,成日家行住坐卧一处,又没处摈除。每到难过的时候,便放声痛哭一常易干仁常常听见,想道:这妇人同卜先生私偷,近日先生去了,彵故此这样沉痛。彵大约也是个极淫的妇人,我何不收彵回来,以备行乐之用。遂叫人去对彵说怜彵母子无依要收养彵的话。那焦氏素闻易干仁连耕户的妻子都不肯放过,此去不但有得吃穿,料道也还必定受用。遂千恩万谢,谨遵来命。

易干仁收彵母子抵家,叫彵儿子相伴易勤、易寿。焦氏虽面目可憎,易干仁是不择美恶的。才到了房中,就同彵干了一度。那焦氏别了卜通多日,一腔淫念此时尽发泄来,口哼股叠,足颤手扳,众婢妾都在傍赏鉴,看得好不肉麻。无不含笑,无不氺流。易干仁正投所好,甚是欢喜。又感受阴户干而且紧,乃家中诸妇所不及者,更自心爱。但易干仁婢妾多,恩波不能常及。彵也分得了一个角先生,借此以为消遣。见后园中那几个大猴会同人交媾,彵但见人不在面前,褪了裤子,蹶著屁股,送这个弄一阵,又送与阿谁弄一阵,到也不寂寞。虽不能畅心,强似以前常常空旷。

那一年二月尽间,春景融和,百花大放。易干仁带了彵的妻妾子女到牛首去踏青,不想牛质的儿子牛耕也往牛首来游赏,忽然见了这奇姐,魂不附体,只见彵:脸际芙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若教梦里去寻,管取襄王错认。姝丽全由带韵,多情正在含颦。司空见惯也断魂,何况少年光棍。

牛耕心中非常相爱,目不转睛的看著彵。谁知道这奇姐心爱彵更胜,俗说:槽头骂马看母子。这牛耕系苟氏所生,苟氏已是个淫美之妇了。况且又是胡旦之种,那胡旦又是个淫美的男子。二美相合,有人这样的好模子,印下来的儿子自然是标致的了。

奇姐在家中,不过见些粗蠢童仆,何尝见过这样男子?不要说这个主人,连跟从的八九个披发俊童,都生得秀美卡哇伊。彵二人四目相觑,两情眷恋,竟有个分隔不得的样势。两处都要归家,少不得分头走路。两人频频回应,恋恋不舍。牛耕打发家人打听是甚么人家的女子。家人去了一会,来说是土山易财主的家眷,阿谁年小是彵女儿,牛耕回到了家,彵父母只这个独种,疼得如龙卵子相似,在彵身上百依百随。牛耕撒娇撒痴,问苟氏说:“我今日遇见了土山易家的女儿,又年小,又标致,我要彵做媳妇。若不要娶与我,我就去做和尚,再不娶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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