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草色的沙砾在幽光下呈现出杏黄的色泽,微红,流淌于再一次轮回的起点。01bz.cc
夜晚十点,淅沥的雨萦绕着初春的气息,窸窸窣窣地敲击着岩石的壁。
原始的沙漏被改造,流沙从漏斗形的沙地流向初轮边上的沙斗里,精密的初轮被驱动,复杂的各级机械齿轮旋转。最后一级齿轮带动水平面上的中轮,从而驱使其轴心上的一根指针。
但现在仪器圆盘上只剩下空荡荡的时间刻线,本该存在的指针不翼而飞了。
橙红的荧光试图去寻找丢失的指针,直到…
那两只美丽得少见的手,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荧光点亮了它的指尖,赋予了它绝无仅有的柔和珠泽。
而那杏仁样式的晶亮指甲之下,异的金光汇聚,桌面猛得发出钝响,嫣红的血珠滴落在掉落于桌面的暗淡铁质指针上。
格兰瑟侧头看向通往卧室的黑黝黝洞口,很好,安娜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圣光的治愈能够修复伤口,但并不能阻止疼痛。指腹处的刺痛迟钝而至,绵绵地刺激着大脑处的经,但他知道,无论多么严重的疼痛那里总会把它划为极易忍受的类别。
很久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他的魔法实力真的糟糕透顶。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被荧光渲染得过分柔和的金眸缓缓闭合,迸溅开的血珠勾缠出的血腥味像是千丝万缕在空气中拉伸凝结,密织成一个巨大的网,一如埋藏于深渊的记忆。
没有人会不畏惧疼痛,哪怕是魔兽。
魔法实力其实能凭借千倍万倍可怕到变态的努力提升,哪怕没有天赋。
安吉莉雅的死是应证这一切的开端。
那是格兰瑟第一次杀人。
地上大片的血像是黏稠的火红油彩,与他身体的颜色如出一辙。
“魔兽?”
那时候的他稚嫩、无知、愚蠢,面对尸体只知道一味地恐惧,理所应当地被人发现了这一切。
男人同死去的安吉莉雅不一样,他那双往日里写满了嫌弃与厌恶的眼此刻充盈着难言的…疯狂:“格兰瑟,你是魔兽?”
他手忙脚乱地依照珠子告诉他的方法变成了原始的样子。
人类的样子。
他竭尽所能地压低嗓音说道:“不,我不是。凯西大人。”
“哼。”凯西轻蔑地笑,他指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安吉莉雅:“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安吉莉雅的金发散乱地蜷缩着,安吉莉雅的金眸诡异地圆睁着。
赤红的血沾满了格兰瑟整个双手,怎么擦都擦不掉。
“不…我…不知道。”他恐惧着颤栗着后退,但他依旧记得压低声音,竭尽所能掩藏这一切,不让任何人发现。
象牙白的珠子猛然射出刺眼的白光,凯西一个挥手就将这白光捕获了。
那时候的格兰瑟还太弱小了。
凯西不怒反笑,那笑中带着恶灵式的兴奋魔鬼式的引诱:“格兰瑟,我可以帮你处理好这些。但是,你要和我做个交易。”
幽微的烛火。潮湿的地下。相同的夜晚。流不尽的血。
还有无数次被斩落的肢体。
格兰瑟狼狈地趴在地上,不远处的右手臂膀与他的身体分离,钻心的疼痛像是凛冽成霜的飓风像是从天而降的利剑。
他竭尽全部的理智吟唱咒语,分割的地方凝聚了金色的圣光。
“又失败了吗?”
男人的身影遮蔽了格兰瑟麻木的双眼。
“对不起…”他对着自己对着死去的安吉莉雅说道。
那时候的格兰瑟还相信着因果轮回,还相信着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鬼话。
这是他应该承受的,安吉莉雅因他而死,罪恶的人就应该拥忍荆棘才能毫无愧疚地活下去。
这是属于他的惩罚。
“你的魔法太糟糕了,格兰瑟。”凯西抚平压皱的纸张,“但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我们慢慢来,平日的凯西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活像个称职的导师。
凯西吟唱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咒语,分离的地方被修复了。没有伤痕,疼痛犹存。
一张白纸洋洋洒洒地落在格兰瑟的面前,翘起的边角被他的血浸染。
他看着红色一点一点地游离、爬行,幽暗的烛光点亮了最上面的几行字,那是红色的血怎么也到不了的地方。
“把这几本关于人体结构的书看一下吧,五天后接着来。”
魔法,其实就是对元素的感知。
天赋的法师能随心所欲地驱使元素,元素亦能感知法师本人的愿望完成它该完成的使命。
但是…他并没有这个天赋。
倘若治愈,他需要弄清楚每一根破碎的经每一根断裂的白骨每一块损坏的肌肉,然后用繁杂的咒语去驱使圣光元素到它该去的地方做它该做的事。
几近断裂的指甲里嵌着和着血水的污泥,恨,如疯涨的火焰。
他为什么会是魔兽?
他为什么明明没有魔法天赋却又亲和光元素?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平凡、庸碌、无作为,和大多数人一样。
不是他,凯西关于天赋与魔法实力关联性的实验也可以找别人,他并没有善良到去承受这可怖的疼痛这模糊的血肉。
但,这是他的惩罚。
“滴答”,他亲手打磨好的指针被他无意识地安上。
不知何时,灵珠脱离了挂饰,用冰冷滑腻的表面摩挲着格兰瑟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
莹白的光恰如墙角的那丛水晶兰,照亮了他手中制作完成的时钟。
他原本打算再雕个小木人,在每天晚上九点的时候提醒不听话的某人睡觉的。
“格兰瑟…”
细小的女声将他彻底从记忆的深渊拉回,他赶忙放下手中的一切走过去。
“怎么了,安娜,是我吵醒你了吗?”
安娜半倚在石壁上,格兰瑟站在洞口,外面红白夹杂的光使他的身影被无限地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