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接触的多是文字,淮先对南方的语言,看得懂,可听上去就不知与什幺字对应了。这一回少年没怎幺提“涂阿多”的称呼,对着男人也没有寻常人对王者的态度,如同友人,或是兄弟。
“首领的弟弟”——淮先想到了这重身份。以少年的态度,确有可能;不过,那二人的五官并不相似,相同的就只有夷人的肤色了,又不像血亲。
不行……只能听见几个似是而非的词而已。淮先总算是遇到这种时候了,引以为傲的学识不够用,满心焦躁想要弄明白话中的含义。
或许只是闲聊。淮先安慰自己,可他分明从中听见了几个关于“”和“凤鸟”的词,令人立即想起脉,想起麻书中提及的夷人化为凤鸟逃脱险境。
若是少年或者他们这群人中真有人与脉有关……那淮先不仅仅是要将他们赶走,还要让他们再无落入旁人手中的可能。
“杀”。淮先尚未触及这个字眼,男人的话里就出现了这词,不由心中一惊;反观听了这词的少年,一张漂亮的面孔,不动声色地望着对面的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音来。
尽管不懂,但淮先也明白,那个音代表否定。
夷人首领不大高兴,甩着满头发辫在少年身旁踱着步,语调强硬地说了一段话。可淮先没有细听,只顾着从少年的脸上找出点喜怒来,那张在舞蹈中可以称为美艳的面容如今染上冷峻的色,竟会让淮先这侍之人想起像,一尊来自异国的精致像,浑身都是不容接近的威严和惹人探索的新之处,足以让人暂且抛下笃信多年侍奉的明,转而研究起它来。
这不是什幺错误。被异教吸引,私底下在侍中是常有的事,只要他们还记得如何回到自己的明脚边的路。
可是淮先有些担心,他已经走不回去了。
若是所有牵挂都能用肉体欲望来解释,那真是简单得很。过去的淮先坚信于此,可到了今天,他发现这是错的。
如今他望着少年的眼中,没有肉欲。
这并不是因为不久之前与棠静有过的那段情事——淮先的欲望不会被棠静一人清扫干净——淮先眼中是被首领斥责的俊美少年,而欲望,全然不觉,只是如此单纯地看着,胸中便弥漫着满足的感觉。
他叫什幺名字?淮先过去就想过,静静地问过自己;到现在,他没有机会询问本人,但那个曾在丹合殿前惹来麻烦的男人似乎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桐”。这个声音,男人在盛怒之下反复说出了这个音,而且每一次都是转向了少年,要将少年的注意力拎过来似的,决不允许他有半点分心的机会。
他叫桐。淮先不知道这个音节在夷人语言中代表什幺含义,他只是把它与少年联系在一起,现在,他知道少年的名字了。
桐。差一点就直接念出来,淮先想要尝试一下,可眼下的状况,不容他发出响动。
而且……
他总觉得自己在偶然之间,对上了桐的目光。
……不,他不会被发现的。心口惊跳起来,淮先不敢想象如果桐知道了他的存在会如何愤怒,还有那位首领,对于一个偷听的人改如何处决……或许是他的错觉,他只是感受到,有那一两个瞬间,桐是在看着他的。
即便是他们俩之间隔 %.着一道墙壁,即便是淮先抽回身来,紧贴着墙缩成一团绝不能被对方发现一个衣角……淮先的耳中回荡着桐的名字,接着是前面提到的杀戮,还有凤鸟,还有明,还有隐约出现的、王城中重要人物的名字带有南方口音的念法……
足够了。
淮先不能在此长待下去,已经足够了。
抽身快步离去,他有可能被桐逮住,也可能只是太过在乎而产生的错觉。作为最尊贵的娄丁,他究竟是为了什幺,能在此地犯下不光彩的错误,独自行动?
刚走出两个转角,尚未达到马车所在的地方,淮先忽地发现前方有人正向他走来,不止一人,满口听不懂的话。
是夷人。几个打扮粗陋、面上挂着肮脏笑容的夷人,正迎着淮先过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