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月,灞桥边已无风雪,两岸垂柳如烟如雾,来往行人熙熙攘攘。董二娘子依旧在桥边支着摊子,辗转于蒸笼和炉灶之间。她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抬头看客人,余光瞥到下一个排队的旅人走到摊前,便添着柴火问道:“郎君要什么饼?新蒸的胡饼用的是最饱满的胡麻……”
“劳烦董二娘子,为我做一只樱桃饆饠罢。”来人含笑道。
董二娘子不由回想起某个风雪交加的傍晚,连忙抬起头来:“是这位郎君啊,上次、上次的樱桃饆饠可还合口?”
“十分甘甜,所以今天又到娘子的摊前来了。”李声闻从袖中摸出一把樱桃,递到董二娘子手里,“娘子莫怕,我是人非鬼。”
董二娘子思及长安城中多术士,又听了他的保证,略定心,也不追究他这时候从哪拿来樱桃,手脚麻利地将它们冲洗腌渍,裹进饆饠里送进蒸笼。李声闻见她盖上蒸屉,自觉地让开身子让后面的客人买饼,自己侧立在摊前等候。
他余光看着灞水里串串水泡,倒也不觉得无聊,连饆饠上锅的时间过去了多久也没在意。不知不觉,似乎连天色都变得黑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怪,天黑得这么早么?”
河中一直飘起水泡的地方,那吐出气泡的水族应声浮出水面,露出双澄金眼瞳,口吐人言:“灞水也不流动了。”
李声闻转过头去,他身边的饆饠摊前,等候的客人都不再动作,如同一长串石翁仲列队在前;而勤劳伶俐的董二娘子凝固在弯腰捡柴的姿势上,那根柴火始终没有被她拿到手里。
不光是董二娘子和买饼的人,就连更远处的长安城门下,来往的商贾和士兵都静止不动,毫无声息,连河风和流水都不再浮动。
他们都双目紧闭,像是在某个瞬间忽然睡着了。
无边夜色笼罩长安和灞水,即使现在是正午时分才对。
李声闻从容不迫地掀开饆饠的蒸笼,丝丝热气和蜜糖的甜香扑面而来。尽管炉灶的火苗也熄灭了,笼中的糕饼却都还热着,李声闻小心翼翼地拿纸包好那张樱桃饆饠,把蒸笼盖回原位。
李天王跃上河岸,将一颗明珠吐到笼盖上留作饼钱,这才变成人形:“这天黑得不对劲。”
“是因为烛龙合目,所以长安才暗了下来罢。”李声闻淡定答道,“不过这才正午时分,七郎应当不会歇午觉,莫不是又喝醉了罢?”
“太子殿下猜得没错。”
几乎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李天王就朝它来源的方向挪了两步,把李声闻挡在身后。他定睛一看,才发现灞桥边的石柱上坐着个年轻男人,他虽然睁着眼睛,却和那些沉睡的人一样丝毫没有声息,以致于他们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宝相朱花、圆领白袍,佩着金带銙和玉钩鱼袋,不是韦九郎韦云台又是谁?
他嘴里衔着一根无肉鱼骨,好似猫儿品咂着遗留的鲜味。李天王却吸吸鼻子,变了脸色:“这鱼骨怎么隐有龙蛇之气?”
“泾川君好敏锐!这鱼产自钟山,是烛龙肉所化的妙物,骨肉鱼鳞皆有龙气。”韦云台吐了鱼骨,眯起眼睛:“可惜七郎嘴刁,只动了两筷就不吃了,倒教我得了便宜。”
“吃残羹冷炙还那么高兴?”李天王咂舌道。
韦云台不以为然:“七郎口边的残食,于你是无用的冷饭,于我却是珍馐美味,我舍不得白白浪费。”他吐出舌尖,用手指点了点,“这可是我能够和他最接近的机会,我岂会错失?”
李天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