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没有出声,燕秋来将它小心安置在柔软的坐榻上,从斗橱内找出丸药,用水化开清洗它的伤处。因为皮焦肉烂,燕秋来不得不用刀剪清除它的羽毛皮肉,那鹰隼疼得一缩,但依旧一声不吭。
燕秋来替他包扎好伤口,紧张得汗流浃背。但当他看向洞庭龙髓时,这股不安才攀升到了极点,他整个人又僵成了一尊沉默的塑像,连吐息都被屏住不能吐出。
游隼用被火烧哑的喉咙低低呼噜了一声,将他惊醒。燕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自嘲地笑道:“都到这步了,我还在犹豫什么?再犹豫下去,韦九郎就会来抢回洞庭龙髓了。”
他举起烛台,用衣袖微微遮住,对卧在软塌上的游隼略一颔首:“虽然我因往事素来对鹰隼有成见,但你帮我夺取洞庭龙髓之恩,我没齿难忘。龙髓火的烧伤,即使上了仙芝灵药也痊愈得极慢,你先在这里养伤,吃喝药物一概随意取用。我若能回得来,定然涌泉相报;我若回不来,这座玉楼就是你的了。”
第108章
长安宵禁能困住的只有平民百姓,像燕秋来这样的方士,对长安的夜了如指掌。他毫无顾忌地披着春色满园的衣裳,避开巡街的金吾卫,从经纬纵横的街坊穿过,东出长安城郭。
在东城墙的内侧,亦有一座玉楼拔地而起。它通体洁白,玉质温润,如出天工之手。美中不足的是,除了上元节宫中内宦前去点灯时,它从没在夜里亮起灯烛,能照亮它朦胧睡颜的只有惨淡月光。
因为这座楼是空的。
这座楼是玉京十二楼第一楼,但它的主人从未踏上过它的阶梯。原因无他,早在这玉楼建成之前,楼主就已经死了。
先嘉阳王李声闻,天生仙骨,能通天地,龙年间为定泾水二龙相斗而死。天子为缅怀幼弟,将仙中十二王之名追封于他。当时酒宴上陪侍的方士有十二名,正是因为李声闻占去第一楼,才有了燕秋来与人争夺最后坐席之事。
燕秋来移开目光,自嘲地笑笑:“怎么到最后关头,我越发瞻前顾后起胡思乱想来。”
他将怀中的烛台藏得更紧了些,防止它漏出的明光惊醒沉睡的街坊。这颗洞庭龙髓的火光太过刺目,看久了连他自己也会头晕目眩,可惜龙髓一旦点燃,除非水来熄或是龙气燃尽,不会熄灭。他没法吹灭这火,只好尽力掩藏它的光芒。
燕秋来看似步履缓缓,却不大一会就走到了长安城东,独自过了灞桥。今夜的灞桥已没有闺中女子幽怨泣声,想是因为邺王丢下的那枝能逆生气的柳条已被拔除的关系。
昔日邺王何等意气风发,酒后打马过桥,随手折下柳枝便成蓝田碧玉。那时霜楼还活着,李缘觉趁着酒兴将子夜四时赠予他们,只说阮上双燕与他们二人一般无二。可如今邺王沉睡不醒,栖身的玲珑宝阁终日被长夜笼罩;霜楼更是早已命丧黄泉,坟冢为草木霜雪覆盖。
燕秋来放下衣袖,举起烛台。被煌煌珠光照亮的堤岸边,霜楼无碑的坟冢正静默地注视着他。
在坟旁的蓬蒿之中,有人影绰约可见。那人背对灞桥站立,半边身子藏在草叶后,只能看见他的衣袖时而为晚风吹起,在月光下闪着玄中带青的光泽。
数月以来,他夜夜立在那里,不言不笑。无论多么昂贵的灯烛,也都照不亮他的面目。
月下旧冢荒坟,和没有面目的鬼魅,是常人避而不及的。但燕秋来却夜夜前来相见,即使对方半声不响,他也可以独自絮絮说下去。
那人影远远瞥见了他,向他招手。燕秋来三步并作两步,擎着烛台走下河堤,眼见珠光就要照到对方脸上。
“我查遍古方,若是能驱走黄泉水汽,见到亡魂真容,便能使已死之人还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