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上霓裳羽衣如明月隐去,地上霓裳羽衣便也渐渐停歇。优流迦伏倒在葡萄藤上,气喘吁吁。
葡萄藤下的阴影里走出一人,雪衣披发,唇边含笑,正是李声闻。过了片刻,李天王也揉着头顶从藤蔓后钻出来,嘟囔道:“你干什么突然躲起来?”
优流迦听到动静,将空荡荡的眼瞳转向这边:“大唐天子来过了么?”
李声闻干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随手一试,竟然真能请来天子啊。”
优流迦笑着垂下眼帘:“以后,长安还能看到我的舞么?”
“能,以另一种方式。”李声闻道,“今日我双目所见的,都会入我画中。”
优流迦不能视物的眼睛亮了起来——或许是被背后冉冉升起的莲花宝光照亮的。那是一枝金光璀璨的莲花,不蔓不枝,花瓣上滚落的露水落地就化成金粟,泠泠作响。优流迦忽然纵身一跃,恰恰落在莲蓬上,如同点水的蜻蜓。
人们接着振臂欢呼起来,跟着纷纷爬上台来。他们中有织物盈篓的商贾,将来自大秦的珍贵织锦堆满玉台,将无价的颇梨水精器皿打碎,洒在毡毯的连珠花纹上;有擅长倒弹琵琶的乐师,反手拨弦的身影犹如满月;有歌喉可冲云霄的歌者,放歌如凤凰云间啼鸣;亦有能翻在竹竿上作戏的小童,顽猴般嬉戏于帘幕之间。优流迦一人的独舞渐渐融入众人的狂欢之内。
忽然,玉碎声响起,高台南角陡然向下一沉。李天王惊道:“台上舞者太多,怕要沉了。”
翻腾着经过他们身边的胡腾舞者,却放声大笑了起来:“没事的,不会的。”
随着他的话语,舞台的倾塌轰然停止。有什么东西顶住了玉台,将它重新向上托起。但惊吓之下李天王动作快于心思,一把抱起李声闻,跳到了台下,刚好看清是什么撑起了玉台。
贩卖傩面的金发青年,自走入这人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却跪在舞台下,用双肩扛起同属于几百人的玉台。他长长的羽睫掩着双目,虽然汗流浃背,面容却是平静无波的。从他的态上来看,负荷在他肩上的不是几百成人,而是一根轻飘飘的枯草。
李天王找了个空闲没人的石墩,把李声闻放下,一头钻进高台底下,协力托住玉板。
“这玉板真沉,得有千斤罢。”李天王随口问道,“我都觉得沉,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金发青年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颈上铜铃响了一声。他虽看着李天王,却一声不吭,只是极其缓慢地打了个喷嚏。
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唾沫,李天王顿失谈天的雅兴,腾出单手来对李声闻做了个手势:“你去罢,不是说要画下今夜的歌舞么?不过我蹲在这的样子就不要画了。”
李声闻低低问了句:“不沉么?”也不知是在问谁。
李天王极其乖觉地一笑:“哪怕天地我也能背起来,小小玉台哪里沉呢?”
第46章
他看到李声闻在石墩上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翻着书箱,慢条斯理地找出一卷皱巴巴的宣纸,慢条斯理地把纸卷一端抛上玉台,大有欲与金发青年一争快慢的意思。甚至于把画卷摆到台上之后,他动都懒得动了,坐在原地欣赏起了舞乐。
李天王喷了口气:“你动作快点!”
李声闻笑道:“抱歉啊,实在是我不能左右他们的行动,总得让人家把舞跳完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