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哑然无声的人群里突然传来县令歇斯底里的怒吼:“这群蠢材!错抓了嘉阳王当河的新妇,是有几个脑袋要砍?杀、都给我杀了!”
可惜无论长平县令如何惊慌失措、天子如何震怒,年轻的嘉阳王终究消失在了泾水水底,而长平县再无安宁之日。
时隔两年,泾河之上,又忽有三龙相斗,淹没良田千顷、禽畜无数。
没来得及逃难的渔民们,大着胆子撑船下水,竟从水底捞起一网又一网破碎的真珠、珊瑚,甚至于断裂的白玉砖瓦,仿佛传说中水的水精宫都投入了网中。
长安的天师连夜赶来,又匆匆离去。骊山脚下无声无息兴起一座帝陵,据传是圣人听闻泾水龙患,触景生情,追封先嘉阳王作惠明太子,又在其衣冠冢上加盖封土,以示哀恸。
第1章
一只苍白的手推开楠木大门。
“有人么?路遇风雪,我想进来避雪。”
披雪枯藤缠绕的花架下有寒鸦受惊飞起,空荡荡的画院里无人应答,推开门的男人便径自走了进来。这是一名年少的书生,除了眉眼格外俊秀外,似乎与常人没什么不同——抛开他背后的冰天雪地来看。
这样冷的冬季,他只穿了雪白的半臂和广袖深衣,背着一只书箱,镇定自若地伫立在门外的风雪中,几乎要和白雪融为一体。
迟迟得不到回答,他又往屋檐下走了几步,喃喃自语:“洗墨画院名盛一时,此时未及年节,却空无一人么?好生怪……你说是么?”
他背后的箱子里传出一声细小的“嗯”,刚传出来便被罡风吹散,书生也不知听没听到,连忙找到最近的屋子,冲进去合上门,企图将漫天风雪一并关在门外。
屋中也没有人,唯有一室静谧,桌上还有用镇纸压好的空白宣纸,旁边砚台上搁着舔好的笔,砚池中一汪浓墨犹未干涸,好像房屋的主人刚刚提笔准备作画,正对着宣纸构思画中的花团锦簇应落在何处。
但他就这样不见了,只有主人从屋中消失了。
墙上挂着另一幅画轴,这幅设色工笔的画纸上泼洒着大片深浅不一的水蓝,右下角有一角飞檐斗拱的华美楼阁,小小的窗户里露出正对窗作画的画师的半身,虽然画师头脸小如豆粒,发丝胡须却分毫毕现,是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人。
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画楼连横,金碧辉煌,若是有位美人于此晓妆,岂不美不胜收?可惜站在楼中的却是位须眉。”
“别自言自语了,快把我弄出来。”
书生应了一声,回过身去拆掉书箱上的绳索。就在转身的瞬间,画中的男子突然提笔在那小小的画卷上涂了一笔。
书生若有所觉,侧过头眯眼看了看画卷,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在桌上空白处摆开的又一套笔砚,表明书生也是一名画师,但他的书箱里并没有纸,只有数个蜡质化生童子——经西域而来的高僧们用妙而优美的语音称其为“摩诃罗”,是孩子们和求子的贵家娘子们喜爱的珍玩。大部分都没有上色,手掌大小,圆头圆脑且憨态可掬,只有一个与众不同:这一尊化生已经不能被称为童子,他身材颀长,肤色白皙如玉,眉眼口鼻栩栩如生,头顶有乌黑的发髻,身着绯红的翻领圆领袍,若不是只有男子手臂长短,看起来就像一名风度翩翩的俊美郎君。
此时这尊化生童子正挥舞着修长的手臂,暴跳如雷:“说好的只走一刻便到呢?你这不是足足走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我在箱子里憋得快死了!”
“是我不好,没想到天象有异,忽然大雪封山,只好徒步上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