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吴幸子一身白衣,站在树下仰望着走马灯时,关山尽却恍若看到当年灯节上的鲁先生身影。
浅淡温雅、悠然自得。若鲁先生是月光般的轻柔皎洁,吴幸子就是映照出月光的清澈溪流,他摘不到天上的月,却能捞得起水中的倒影。于是他紧了紧手臂,将人牢牢按在怀里。
海望?突然被搂紧,吴幸子老脸一红,下意识伸手推拒。难何气力不足,关山尽又用了巧劲扣住他,挣得气喘吁吁地也脱不出分毫,只能垂下头藏住自己的脸,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怎幺?又害羞了?关山尽低头笑睨他,亲暱地刮刮他鼻尖,又觉得不满足,乾脆吻了一口,把老家伙羞得脸色火红,眼眶都泛泪了。不会有人注意咱们,大伙儿都在赏灯呢。
是吗?吴幸子悄悄地抬起头迅速往周围看了几眼,果然那些成双成对的人们,要不就抬头赏灯,要不就如同他与关山尽,躲在暗处亲亲密密的搂抱着。
虽然依然害羞,但总算鬆了口气。吴幸子任由关山尽搓揉,搂着将剩下的灯都看完了,才依依不捨地离开灯市。
回到清城县时,已过了戌时,原本想先上柳大娘家拜年,送个灯市买来的小礼物,可眼瞅这时间恐怕太晚了,庄稼人起得早,这时候都差不多要準备歇息了。
想了想,吴幸子乾脆转去安生家。清城县整个过年时间都没人做生意,只有最大的那个茶楼初十开业,市集摊贩都要过上元节才开门迎客。这些日子安生是清闲的,衙门也要等上元过完才正式上工,去拜访不会打扰了张捕头。
既然决定,吴幸子就同关山尽说了,言下之意是要他先回家,免得安生跟张捕头尴尬。
关山尽自然不肯,紧紧握着他的手,将马寄在衙门的马廄后,要吴幸子带路。
没办法,吴幸子只能害害臊臊地带着关山尽访友,安生跟张捕头这下更肯定了两人的关係。
安生几次想私下同吴幸子说话,却都被关山尽挡开。
张捕头看了几次心里也不乐意了,黑着脸瞪关山尽,要不是看在吴幸子面子上,可能都要动上手了。
于是也没能久坐,吴幸子草草送了东西,约好下次回来一定去舖子吃豆腐脑,就被关山尽拉走了。
明天去看柳大娘,你可不能这样啊。回去的路上,吴幸子有些悻悻然地叮嘱,他总觉得关山尽这几天不太对劲,似乎刻意防着别人接近他,为什幺呢?
嗯。关山尽无所谓地哼了声,搂着吴幸子也不管是否席天席地的就吻上了,直把人吻得气喘吁吁、眼眶泛泪,这才餍足地舔舔唇抽身离去。
明天见完柳大娘,我们就回马面城吧。关山尽轻柔地抚着吴幸子被吻肿的唇。
这幺急啊?吴幸子有些迟疑,他想着既然要离开一阵子,那得将鲲鹏图和父亲的书都带上才行,虽然行李不多,可匆匆回来又匆匆地走,他捨不得。
这小屋乘载了他半辈子的岁月,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他也不知该如何留关山尽多待几日,既然鲁先生开春就要大婚,日子确实有些赶了,关山尽想早些回去马面城处理婚娶事宜也是情有可原。
你还有什幺事要做吗?
这倒是没有......言谈间,两人已来到家门前,吴幸子看着这栋小屋,莫名有种很长时间里大概都回不来的感觉。他摇摇头,心里暗笑自己想多了。海望,你为什幺愿意让鲁先生娶妻生子呢?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关山尽竟愣住,半天回不了话。
倒是问话的人没什幺心眼地喃喃自语:我看鲁先生也很喜欢你啊。说来也好笑,我先前没回味过来你们的关係,多亏李大娘大些话我才弄懂呢。
弄懂什幺?关山尽声音嘶哑,他原本正要点蜡烛,现下却手指僵硬,全然忘了自己打算做什幺。
嗯?你和鲁先生不只是师徒吧!他是你的心上人,不是吗?吴幸子眨眨眼睛,屋子里黑得很,窗外月光又暗淡。他啥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关山尽蓦然嘶哑的声音及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心里有些慌,他摸索着要点蜡烛,手腕却被狠狠扣住,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直接折了他的手臂,痛得他唉叫出声,依然半点没有放鬆。
海、海望,你弄痛我了,快鬆手......
你知道了?关山尽的牙咬得喀喀响,手上的力道越发沉重,捏得吴幸子的腕骨都发出咯咯声,人也带着哭腔叫痛。回答我!你都知道了?
我、我知道什幺?吴幸子痛得掉泪,脸色惨白,彷彿下一刻手腕就会被直接捏碎。他颤抖地哀求:你、你鬆开我......我很疼......
你知道......我只是将你当成鲁先生的替身?你知道我心悦鲁先生?你知道......原来你都在装傻吗?他不但没鬆手,还一点点将人扯近自己。
啊?吴幸子压根没听懂他的意思,这模样过去让关山尽心软,现在却只余愤怒。
原来他都用这副模样欺骗他吗?原来他什幺都知道了?所以他留在自己身边,反倒是另有所图吗?各种念头闪过,最后不知为何停在一张鲲鹏图上,关山尽先是一愣,接着彷彿被火烧着似地猛地鬆开手。
吴幸子低声痛呼,身子不稳地往地上摔,所幸摔倒前一刻被关山尽揽入怀里。
他喘口气,余悸犹存地瑟瑟发抖,手腕痛入五脏六腑,也不知道究竟断了没有,他现在是动都不敢动了。
我到底该拿你怎幺办才好?关山尽不知问的是自己还是他,适才他一时疯魔了,竟险些伤了吴幸子,这会儿有些后怕的心跳如雷。吴幸子不是傻子,李大娘那些传言既然传入他耳中,综合在马面城时所见的自己与鲁先生之间的相处,肯定也能猜出一二来。
让他愤怒的究竟是什幺?关山尽难得陷入茫然。
我替你揉揉,你别怕我。他放低了身段,语中竟带了些微的哀求。
吴幸子抹去眼泪,点点头,将手递给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