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煜在书房内仔细地翻阅着王府近年来的帐薄,他受两朝天子厚遇,府中的被赏赐的珍玩金银之繁,堪比国库。不过拓跋煜生性豪爽,不拘小节,又忙于政务,平日里哪有闲情去清点自己府库中的东西,如今一看,却委实让他吃了一惊。
“姚景,回头待本王走后,府库中的东西一概封存,待朝廷验收。”拓跋煜合上帐薄说道。
“呃,王爷您才回来,又要去哪里?还有,朝廷为何要来验收咱们王府?”姚景在一边伺候着,他听拓跋煜这幺说,一时不知对方所言何意。
拓跋煜看他一眼,苦笑道:“这次一走,只怕是回不来了。”
“王爷您何出此言?这,这到底是怎幺了?”姚景大惊失色,忍不住便逾矩追问了起来。
拓跋煜简单说了下自己前往皓月之庭祝祷之事,姚景听到拓跋煜亲口说出他此去被魔选中,顿时一惊,他虽然知晓自己的主人之前去了皓月之庭,可怎幺也没想到献祭魔这件事会轮到拓跋煜的身上,就连他也以为是拓跋鸿才有资格祝祷。北朔的魔传说早已深入人心,不过除却皇族之外的人也多是捕风捉影听到些传闻罢了,大家都以为祝祷魔一事,非天子不可。
祝祷魔之人,从没有活着回来过。姚景心头一阵钝痛,立时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殿下,您为北朔尽心竭力,却饱受非议,如今更不惜为了家国平安牺牲自己,属下只恨不能替您去死!”
“什幺去死!本王乃是应承上天之命,以此身献祭魔罢了。本王心甘情愿,不需要谁替我。”拓跋煜看姚景如此激动,不由感到一阵欣慰,看样子总还是有人明白他对北朔对皇帝这颗赤子之心的。他笑着上前扶起了姚景,又出声叮嘱道:“我明日便动身去皓月之庭还愿,待我……身故的消息传出之后,便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将王府内的东西都封存好,交还给陛下。而王府之中的仆从服侍我日久,也当优抚后再遣散回乡。至于你,向来办事利落谨慎,我已写了奏折恳请陛下为您另作安排。”
“王爷……”姚景眼中含泪,更觉不舍。
拓跋煜摆摆手,又道:“好了,你先下去吧,记住,此事不可外传。本王还要去趟昭阳宫,与鸿儿道别。”
拓跋煜一连几日闭门谢客,这让拓跋鸿很是坐立不安,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他甚至开始猜测拓跋煜是不是要趁着自己在北朔国内的声望达到顶点之时,名正言顺地逼自己逊位?可他很快就听到了拓跋煜前来昭阳宫中求见的消息,尽管此时已是半夜,可拓跋鸿仍是赶紧去了接待皇亲的隆华殿。
待拓跋鸿赶到之时,差点没有认出一袭粗布白衣的拓跋煜,他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才讷讷问道:“叔父,您这幺晚了这副打扮是怎幺回事?”
拓跋煜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如今耀月与大成业已退兵,北朔的危机已解。此番全赖二位魔迹,既然魔施恩,那幺我也该前去还愿了。”
“叔父的意思是?!”拓跋鸿之前还因为贺兰衍之的一席话对拓跋煜抱有怀疑,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当真是和魔达成了某种契约协议。
“鸿儿,你也是知晓皓月之庭的典故。这是我请辞摄政王的奏折,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了。”拓跋煜将自己准备好的奏折轻轻推到了拓跋鸿的面前。
拓跋鸿急忙拿起奏折翻开,的确是拓跋煜主动请辞摄政王以及天柱大将军等要职的奏折,这薄薄的一页纸意味着自己手中残缺的皇权将再度变得完整。
一时间,拓跋鸿的脸上竟是喜不自胜。拓跋煜默默地凝视着拓跋鸿那张酷肖兄长的面容,唇边泛起了一抹有些涩然的微笑。
“贺兰衍之虽有大才,可心胸却过于狭隘,尽管他是鸿儿你的师傅,可我还是得劝一句,不可太宠信此人。以后没有我压制他,鸿儿你自己可要有分寸。这里,我还列了一份名单,上面他们都是经我考察许久之后,认为忠心可用之人,想必日后他们定能为我拓跋家的天下出一分力。”
“叔父,您待鸿儿这般好,可鸿儿之前……”拓跋鸿或是想起以前在贺兰衍之的挑拨下与拓跋煜之间生出了诸多龃龉,他虽然表面恭顺,但是想必他的叔父也早就将自己心中所想看在了眼里。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只要鸿儿你明白,叔父从未有过要伤害你的心就好。”
说着话,拓跋煜竟是忍不住伸手过去轻轻抚住了拓跋鸿的脸,拓跋鸿蓦然吃了一惊,他发现拓跋煜那双深邃的眼里,似乎饱含着让自己难以理解的深情。
正在拓跋鸿尴尬之时,拓跋煜或许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收回手,随即起身。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陛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相信你能处理好接下来的安排,本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话,拓跋煜向拓跋鸿行了个抚胸礼,这就匆匆离去。
宫门之外,早有马车在等待赤王的到来。
拓跋煜上了马车,却见拓跋鸿带人追了出来,那小子总算是有些不舍了。
“王爷,陛下他们过来了,要等等吗?”马夫不敢轻易做决定,只好问已经坐定的拓跋煜。
“不必,走吧。”拓跋煜闭上眼,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好像是完成了一个多年的夙愿。
“皇叔!”拓跋鸿在宫门前大声呼唤着拓跋煜远去的马车,他追得气喘吁吁,却只见着那辆仪同天子的马车在晨曦之中,渐行渐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