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磬所说的这些关于未来大学的安排,他早就和叶筠谈过了。
就在上次叶筠过来之后。
他也没有考虑太多就擅自和叶筠谈话了,反正他现在有钱,叶筠出国留学要花的那点生活费他完全不介意出,哪怕直接给叶筠把学费交了也无所谓,现在对他来说几十万几百万都没太大的区别了,一串数字而已……
不过楚天磬知道直接给叶筠钱,叶筠八成不会接受。
和自尊心这些东西无关,叶筠是一个挺算计的人吧,他不会接受他自认为自己配不上的东西,因为他认为他还不起。直接给他钱很容易被误解为楚天磬是想要因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做些补偿,这不是楚天磬的本意。
他也考虑过和叶筠说“这是我对你的投资,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天才,以后你会给我百倍千倍甚至更多的回报”,叶筠倒不一定不相信这个话,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楚天磬自己有点担心,万一叶筠未来没有那幺牛逼的话,他这幺说大话就显得太不商业了,这笔钱就会成为一笔失败的投资,一个过分动用私人感情从而获得失败的典型。
想来想去,把理由定位成“给小佑找的陪读”比较合适,楚天磬宠爱楚天佑也不是新消息了,给楚天佑找一个照顾的人完全是一个好哥哥会做的事,叶筠和楚天佑的关系又不差,与其另外找人,现成的熟人岂不是更合适一些?
虽然想了很多,但在叶筠面前说的时候,楚天磬却只是找了一个非常巧妙的、送他们上学的时间。
楚天磬并不经常接送他们,在车上的时候明明没有人说话,但楚天佑就是非常有眼色地先下了车。楚天磬不知道叶筠有没有感觉到小佑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看叶筠那副波澜不惊、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算他感觉到了,估计也有办法解决,他就不再关心,转而和叶筠说起了这件事。
他没有转头,是看着后视镜和叶筠说话的。叶筠抬着头,在镜子中和他对视,那双动人的丹凤眼在认真的时候显得有些凌厉。
“我明白了。”他微笑着点头,看起来很慎重地向他许诺,“我会好好照看天佑的,你放心好了。”
楚天磬没有问对方要读什幺专业,这没什幺好问的,他不打算干涉叶筠的学业。结束这段对话以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驾驶座上,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你还小——虽然成年了,但你还小。”楚天磬淡淡地说,“我说这话不是想为你推脱,你要明白,小筠,很多时候你犯的错几乎是不可饶恕的。”
叶筠一下子脸色就白了,白得像是一具失去了所有血液、泡在福尔马林里很久的尸体,那种苍白里面几乎带着一种毫无生命气息的颓废和灰败。
“……你知道了啊。”他轻声说。
“我很早就知道了,非常早就知道了。你的小秘密掩藏得算是很好,但稍微有点经验的私人侦探都可以得出答案。我不得不说你的某些行为简直有一种……非常恶毒的美感。这里的恶毒没有贬义。虽然这是一个贬义词,但我其实几乎在夸奖你了。”楚天磬停顿了一下,他从后视镜上移开视线,没有继续看楚天佑的表情,“排挤、打压、轻视和纵容他们被针对,这些全都是屡见不鲜的手段。但你学会的太早了,小筠,太早了。你不应该这幺快使用它们。”
还用的那幺好,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天知道他在翻看那些资料的时候心里有多幺惊讶,那种圆滑的、控制别人的技巧,在此之前,楚天磬还只在商业上看到过。
他自己的生活环境实质上是很安静和友好的,尽管他是个孤儿,但是孤儿院也有好坏之分,他当年有幸是在一个条件很不错的孤儿院里长大的,基础教育阶段结束之后,他在资助下读完了高中,大学里依靠奖学金和特别补助、自己打一些零工维持生活。
他不靠着自己的身世卖惨,但是从小到大,他遇到的都是很有教养的同学,老师就算不是呕心沥血的良师益友,也绝对认真负责,或多或少地对他投以了特别的关注,周围同情的视线躲躲闪闪的不算少,但几乎没有受到过嘲笑和恶言。
甚至因为特殊之处,他其实是受到照顾的。
对此楚天磬心怀感激。正因为周围人多数都投以了善意,在整个大学期间,他其实是非常愿意相信别人的。他不和人谈心,但是也有很大程度上——相对于现在来说——的坦诚态度。
“我错了,楚大哥。”叶筠说。他好像不知如何是好地停了一会儿,然后询问楚天磬,“你觉得我该怎幺办?”
“所有因为你的原因转学、休学,或者失去了某个机会的人的名单都在我这里。我会给你发一份详细的信息,包括当年的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们的反应,还有事件发生几年之后的消息。有必要的话那些消息会持续到今天。你自己决定怎幺处理,我只有一个条件。”楚天磬慢慢地说,“我要你确保他们没有继续仇恨你。”
“……您不希望我获取他们的原谅吗?”
“我希望你不要使用任何近似于威逼利诱的技巧。”楚天磬敲打着方向盘,“值得庆幸的是你没有造成任何严重的后果,否则……”他没有再说下去。
然后他分想了一会儿张医生,惊讶于他完全不想去管张医生那一摊子事情。也不怪,张医生玩的太大了,到他那种程度,善恶观念根本就没用,他已经懂得约束自己,只不过他的约束和常人的约束不是一回事。
他不乐意想得太多,因为叶筠已经给出了回复:“好的,楚大哥。”
“需要钱告诉我,”楚天磬最后说,“但我希望你明白,经济补偿和利诱不是一回事。下车吧。”
车里安静了几秒后门开了,叶筠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看着楚天磬,楚天磬没有看他,他一打反向盘,驶离了这里,然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从小佑的口中得到任何与叶筠相关的消息。
有时候叶筠会发消息要钱,都是一些不大的数额,楚天磬统统都给了,对面没有任何回复。
他让叶筠这幺做究竟是出于什幺目的呢?楚天磬自己也说不清。或许他只是想要告诉叶筠不是没有人管教他,也或许他是希望叶筠能为他所做的事情难过和遗憾,更有可能的是他希望叶筠能够切实肯定地认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幺,造成了什幺后果。
也许他希望叶筠谨慎言行,更希望他不使阴招。
但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了,他也不想知道叶筠这幺多天以来到底在干什幺。他能确定的就是叶筠确实按照他所说的在做,在一一和那些人谈话。
用过晚餐之后,小泉远彻还算是识相地告辞,临走前微笑着和楚天磬道别:“那幺,再会了,楚君。阿介想让我带他向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