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夏安丞再怎幺对旁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他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呆子。
他清楚那群人自以为幽默的玩笑是何等的低级,也明白朱悠自以为聪明的反讽是多幺的不智。他们不应该拿那些受伤死亡的人来开玩笑,更不该抓身为局外人的自己来作耻笑。
眼前的这一群人,才是罪该万死的人,就连朱悠也不例外。
心灰意冷地阖上书本,收拾着书包,面无表情的淡漠又开始罩在他的脸上。
依如以往一样的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夏安丞毫无预警地站起身,不吭一声地走出他们的教室。
倚靠着窗边,朱悠以一种沈沦慵懒的姿势,观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街景。那转换之迅速,就好像在昨天以前再正常也不过的事,却在今天以后,一切都变得不再正常。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他还是搞不清楚刚刚在教室里,究竟发生了什幺事。
虽然在自习的时候,跟同学们开了一点小玩笑,根本不花几秒的时间。而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夏安丞,不知又是哪根筋不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这样断然离去。
朱悠一直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回家时搭乘同一公车时的交谈闲聊,已足以拉近彼此的距离,甚至更了解双方的个性。谁知道,夏安丞的心防实在太重,又不擅表达,只要冷漠武装上阵,就没有谁可以逼他脱盔弃甲。
是因为同学的玩笑刺伤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分心激怒了他?
所有的问题跟答案,就跟窗外的街景一样,飞快地冲来又飞快地闪过,让人头昏眼花而疲于补捉。
终于朱悠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破例,为了那个食古不化的家伙而自寻烦恼。
夏安丞怎幺了,怎幺都没见他来找你?
接连着几天都没有看到夏安丞来到他们的教室,胡玉钟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朱悠从座位的窗口望出去,没有云层的遮蔽,浅浅的蓝天,净空似的清明,他竟没来由地觉得浮躁起来。
谁会晓得他怎幺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怎幺了,他若是有一天没有怎幺了,那才叫怎幺了!
口令绕来绕去的,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幺。
被难得发脾气的朱悠吓了一跳,胡玉钟怔了一下,尔后玩味性地笑了起来:比起那个家伙,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怎幺了?
朱悠承认自己是被那家伙给影响了,自从那一天的玩笑事件之后,夏安丞就再也没有来过自己的教室,更甭说是一起看书了。
事后朱悠再重新回想当天的状况,终于归纳出了一个比较大的可能性,那便是夏安丞讨厌同性恋,因此把他和辛圣毅混为一谈等于就是犯了他的大忌。
如是推断,夏安丞会生气那也是情有可原,所以朱悠决定主动去找他,想亲自对他致歉并澄清误解。
不过事情似乎不如朱悠所想的那样简单,不是几次到他教室扑了个空外,便是被他藉口忙碌而拒绝晤面。
再笨的人都能察觉,这幺明显的闪避,不啻就是对方再没有任何意愿要和自己有所牵扯。
虽然深知夏安丞性格乖僻严谨,可也不致于严重到连一点的小玩笑都开不起吧!
朱悠不得不联想,夏安丞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同性恋,为了表示清白,所以才会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所以才会断绝所有可能引来侧目的往来,甚至连一个面对面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
造成夏安丞的误会朱悠固然过意不去,可是对方把自己当成毒蛇猛兽般地如此防备,假如自己再不识相地收手作罢,也未免太难看了。
……也好,从此可以不用费心思量要如何顺应他、矫正他,也算是省下许多的麻烦。
然而释怀归释怀,朱悠心里难免还是浮上一层阴骛的挫败感,在他广结善缘的人生道路上,算是头一遭陷进这样一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境地。
没有了夏安丞,读书会自然是无法成行。胡玉钟则是被一连串区域性的田径赛程搞得焦头烂额,一个礼拜约有四天都得去社团报到,不要说是读书,就连先前计划好的联谊活动,他都不敢妄想了。
原本安排好的时间表,因为两个人的退出,竟一时落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空出了许多时间,朱悠乐得天天都去打球,只是你有空人家未必有空,安分守己的学弟们为了升级的分班考试,大多早早回去準备温书。
愈到学期末,操场空地上的密集度就愈低,偶尔穿梭着形单影只的几个人,不是正要回家的老师,就是巡视校园的工友。
决定不少学生日后命运的期末考,在朱悠準备得还算普通、得过且过的心态下,悄悄地来临,又悄悄地结束,然后便堂堂迈入了漫漫的酷暑假期。
暑假漫漫,不少同学依然是天天至补习班去报到,而朱悠则是受母亲之託,到隔壁城市的舅舅所开之书店,帮忙照应其里琐碎的杂务,顺道嫌点小外快。
忙碌却充实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在朱悠的空白扉页中,填上了许多丰富的字样与色彩。
夏天的拥抱愈靠愈近,就如同天空的颜色愈来愈蓝。酷热的气温以及刺眼的阳光,将这一季的热力发挥得极致透彻,丝毫不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夏天来得逊色。
在这样一个带点匆忙又带点优闲的暑假,朱悠几乎没有再想起那个令人匪解的家伙。
对他来说,有关于夏安丞的一切,就像这一季又酷又热的气旋,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风波,但是过境之后,瞬即又消散得无影无蹤……
~待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