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就让我下了轿子,直接迎我到了屋子里。
这里看起来是一件卧房,木制的门和窗户糊了窗花,旧式的房子很考究。里
头的人已经坐在了床上,但是上半身被拉了帘子遮住了,这人可能是有什么隐疾,
所以不想让人看到他的面貌。
进到屋里,那人关上了门,接着是良久的沉思后,才开口说明了意思,不过
却支支吾吾的说的很隐晦。我现在的身份是个郎中,便以医生的角度询问了几句,
于是男人才放下了芥蒂,掀开了床上人下身遮盖的衣服。
好家伙,床上看起来的人原来只是个道具,但是身体轮廓却刻画的却很清晰。
怪不得一直搞得这么神秘,没想是这么个不太能张扬出去的问题。
我还是很震惊的,道具是木制的,虽和人体结构多少有所出入,但已经能清
晰的看到木腿中央的部位只刁成了萎缩的一小块,隐隐只有豆粒那么大。这一看
就是小时候被什么撞击致残过,能留下一条命算是万幸了,更别提真实的人能留
下什么子嗣了。
很难想象世上会有这样 一个人存在,更别提还是在高家,不过这终归是别人
家的事情,我充其量也只是个看客罢了。男人出于考量没有说明这个人的具体年
龄和细节情况,不过就算说了好像也没啥用,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吧。我说了情
况,治是治不了的,但开了一些药方,至少可以在天气寒冷时,能缓解一些后遗
症留下的不适。
请我来应当是抱着期待的,不过应该也是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有为难我。
走的时候还是坐轿子送出去,男人叮嘱我要忘记今天的事情,然后从账房取了十
块大洋给我,有钱人家还真是阔绰,相信在风雷镇这个数已经够普通人家小半年
的支出了。
「雨芳,你去把颖儿叫来,我有事问她。」
「是。」
轿子沿路回去,还没出院子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句妇人的声音。女人
声线婉转如黄莺出谷,让人深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 清风徐徐之感。高家有楼
宇大宅子,但深沉的却更像是一座古墓,从进来就有一种压抑感,也只有这妇人
的声音能让 人生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
妇人的声音陌生却又似很熟悉,此去高家一无所获,但我却记住了那个声音
......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转眼已经到了1932年的春天。春节前的时候,曾去县
里给义父义母发过电报问候,之后有空的时候也去了几次山上。可如今已经开春
了,离我来的时候已经整整3个月了,医了很 多人,也认识了一些人,可对于最
想知道的那件事还是一头雾水。
外出就诊的时候,曾试着询问过十几年前的镇子,可都没有什么收获。军阀
战争打了一场又一场,对人口的破坏性很大,老人留下的不多,新人又没有什么
记忆,就算知晓一二的人好像也不愿意去回想当年的事情,我只能叹息早知道就
应该留下杜宝来在身边了。
我对此毫无办法,一点线索也没有,一度还以为是义父他们错了,不过就
在着急之时,转机竟然出现了。
镇上一直有去县里来往做生意的人,我时常会拖他们从县里带报纸回来。呆
了三个月,外面的世界变化的也挺快,上个月底日军大举进攻上海,十九路军正
在坚强抵抗,本月初的时候,日军攻占了哈尔滨,东三省彻底沦陷,这会儿,小
日本正在准备成立伪满洲国......
上午去给汪家少爷看病,下午又治了一个胃不好的人,这会儿闲暇读报纸的
时候,许久不见的高小姐找上门来了。
「我听说喜欢看报纸的人都有文化和主张,你是城里来的?」大户人家的小
姐娇生惯养,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戾气,她进来就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接着进
了屋里旁若无人的翻看起架子上的各式药品。
这小姐脾气大,不过这次没有带上家丁倒是令我意外了,报纸遮住了我的脸,
我不确定她是否知晓我就是第一次来的时候顶撞她的人,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来
看病的,我并没有答话。
「看报纸的医生,我问你话喔......」她转了一圈并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便
有些不耐烦的要夺我的报纸,不过还是被我手一抖没有抓住,但这下她也看到了
我的脸。她显得有些意外和吃惊,「怎么是你。」
「有病看病,没病还是回吧。」淡淡的应了一句,我头也不抬的继续看报纸。
她应该意识到我是有身手的人,没有再动手动脚,而是娇蛮的道,「哼,我
看你是外地来的,才不跟你计较,今天我是来看病的,你怎么能随便赶人走。」
「别人的病在身上,你的病在这里......」说着我还抬起手指了指脑袋。
「你敢说本小姐脑子有病?」高小姐很生气,不过好像也发现对我无可奈何,
转而气冲冲的道,「呵......我听人说你很会治病才找上门来的,你这样将病人
挡在门外可是有违医者仁心啊,或者还是说你医术不精,怕在我这砸了招牌....
..」
「那你倒是说你都有什么病?」
高小姐很漂亮,年龄不大也活脱脱的小美人一个,如果性子能收敛一点,就
更惹人怜爱了。不过这姑娘也不只是胡搅蛮缠,遇事也还是很会说话的么。她来
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会,这引得街坊四邻远远的朝我这边观望,他们估计都知道高
小姐不是个 容易伺候的主,这回可能都在想看我出丑吧。
「看什么看!没见过 人生病?」这 丫头朝着好事的人们就吼了一嗓子,那些
人也很知趣,纷纷的避退了去。
「有病的不是我。」她转过头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低了很多。
不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这下可犯难了,说实话我并不想得罪她,漂亮的女
人娇蛮一些无可厚非,况且她是高家的人,说不定以后用得着。但一想到上次被
轿子请去的经历,我就很不舒服,好歹我曾经也是在大帅府长大的人,难以忍受
那种待遇,赶忙开口道,「得,你不会是要我出诊吧,那我可不接这个病......」
「放心,不需要你上门。」随着 交流的深入,高小姐语气也收敛了很多。
「那这病我怎么看?」这回轮到我好奇了。
「呐,都写在上面了。」她见把我难住了,便递给了我一张纸条过来。
原来纸上已经写上了症状,这家人还真够逗,似乎除了这姑娘,都不愿意被
人见。白纸黑字这姑娘写字还挺好看,我拿到跟前看了又看,还是看出了些许端
倪,虽然没见着本人,但也奇怪怎么会有人有这种毛病。
体温下降伴随四肢无力的情况,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问道,「生病的人是
个女的?」
「不要问,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了,也不许你和别人说......你只管开药就
成,我等着拿回去喔。」高小姐显得严肃,又很着急,看来这个人也许对她很重
要,才会这么有耐心的和我沟通。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脑子里的某个片段。然后就在纸的背面,写上了那几位
药材,都是依稀想起来的方子,我也不确定管用不管用。
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女人会犯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也属正常,如果再碰
上女人每月来那个,可能还会产生宫寒。但就所见所闻来说,我好像也没听说过
别的女人有这毛病,古书上也没见过哪里有记载,我确实黔驴技穷了,只能认为
这也许与各人体质有关。
我写的太快了,高小姐拿起看了看,表情充满了怀疑,「这个管用吗?」
我想摇头说不一定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非要去解释这种稀奇古怪的症状,
我在西医上倒是略知一二,一般情况下这种罕见病,常是与遗传有关,要么就是
某种过敏所致,再或者就是生育期间染上了什么......当下时值季节变化,我更
确定了我的想法。
她将信将疑的赶着回去,只是走的时候,我又在她耳边交代叮嘱了几句。
「如果你的方法没用,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于是她丢下了几个银元在
桌子上,快步离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一时竟有些惆怅,这倒不是怕她真会回来找我麻烦,
而是萦绕我的另一件事情,就在我陷入沉思时,裁缝店的老板娘过来了。
「段先生,高小姐没有为难你嘛?」裁缝店的老板娘已经和我很熟了,高小
姐一走她便走了过来搭讪起来。估计在他们的眼里,高小姐要把我的小店到一
团糟才算是正常的,所以她才会这样说吧。
「小姑娘一个,就是顽皮了一点,有人约束管教的话,人品应当不会太坏吧。」
我只算客居此地,也不知该作何态度,只能实话实说。
「为富不仁矣......她可是镇上有名的小魔星,也只有段先生你这个外来人
会这样看她吧。」
底层人一直是被压迫的对象,哪个有钱人都是吸血鬼,这赵老板娘是镇上人,
他们对高家平时估计就有苦难言吧,所以她这么看,我只但笑不语,算是认同这
个观点。
「这高小姐身体怎了啊?怎么还跑来看大夫了。」
俗人的通病,都喜欢打听事情,不过我却不以为然的回道,「高小姐身体无
恙,她不是来看病的。」
「呵,不看病来找你干嘛啊,该不会这高小姐是看上你了吧,我们都可知道
她还没有对象喔......」
自认为我确实一表人才,但这个说的太远了,我忙尴尬的回道,「她可是高
家的小姐,我只是一个穷大夫,老板娘你说笑了。」
她见也打听不出个什么来,便转回了正题,开口道,「段先生,我过来是想
和你说,你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我现在就给你拿过来。」
春天来了,半个月前订的西服和夹克,做的还很快,她拿了过来我试了一下,
款式尺寸尚可,虽比不上城里服装店里卖的,但做工还算精良。
西装和夹克在民国都是一种维新的象征,在中上层非常普及。政要、商人和
知识分子甚至上班族都会穿着。和传统的长褥卦相比,这种打扮,不仅时髦也很
实用。至于中山装,则是上了 年纪的中老年人的最爱。
穿在身上总体还算满意,我便去屋里取了钱,老板娘接过数了数,最后像似
忠告一样才离开,「段先生,你是外面来的人,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了解,还是
少和高家沾上才不会吃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