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主,也就所谓的素户,无功名有小钱的意思。后来朝代更迭了,家被抄了,
地被分了,老一辈的也都憋屈死了。刘易的爷爷因为在外国留过学回家乡当老师,
后来还成了县里中学的校长,文革初期,全国一片大乱,家乡也搞运动,许多知
识分子的家庭都划清界线。
刘易的爸爸当时是红卫兵,受委员会的的指示不仅与家里划清了界线,还带
头斗自己的爸爸也就是刘易的爷爷。在一个夜晚,刘易的爷爷在批斗室里伤痕累
累地死了,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有人说是自杀的,有人说是被打死的,跟刘易
爸爸有没有关系也说不清。
刘易的爷爷死后,刘易的爸爸就失踪了,有人说是良心发现,有人说是畏罪
潜逃。当时就一个字,乱,相当的乱。
文革结束了,家里接到一笔汇款,一百元钱,当时也是个大数了,属名就是
刘易的爸爸,刘易的奶奶当时还活着,原以为刘易的爸爸死了也就算了,没想到
这个不孝子还活着,奶奶一气之下就死了。
从此刘家人再也不与刘易的爸爸联系。刘易的爸爸去世多年家里才知道信,
也没 一个人来,今年 过年的时候家里在一起年夜饭,有人提起刘易的母亲也过世
了,刘易的二叔小时候与大哥最好,想到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后代还是无
辜的,年后偷偷跑来看看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侄子,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刘易听完痴呆了半天,终于知道爸爸为什么那么郁闷了,也许真是他干的,
也许他是有冤屈,但是一肚子话没地方说,只能自己忍着,最后抑郁身亡,只是
苦了 妈妈这个大美女, 妈妈对爸爸绝对是一网情深, 一个人孤苦了十几年,最后
也去了。
二叔走了,走之前扔下了一千块钱,还说刘易以后有机会回家去看看。二叔
上火车前握住刘易的手说道:「这人啊,什么时候都要有正义,都要有点良心,
否则后悔一辈子啊。」说完叹了口气,上车走了,看着远去的列车,刘易觉得这
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过完年,董洁回来了,也给刘易带了不少年货。二人又与往常一样,继续打
扫楼道,各自过着平静的日子,不冷不淡地维持善存关系。而刘易在白天无事的
时候经常站在窗前,望着社区办公室,回想着他的艳梦,越想越觉得自己身上发
热,越想越觉得心里冒火,两眼发赤、热血奔流。
五月份,董洁和刘易都接到了通知,到党校进行公务员上岗三个月全脱产培
训,市里与县里的分批进行,两人又过上了大学时代的生活,但二人都发现气氛
变了,以前大学的时候都是以学习为主,娱乐为辅,现在学习已经不重要,娱乐
也不重要,认识人最重要。
每天除了上课时间 之外,每个人都在最大限度地努力地认识更多的人,无论
是餐饮时间还是课余之后,每个人都像发情的母狗一般去四处交接,当时流行的
一句话是:「多认识几个人,多学会几个词。」在这句最高指示之下,男人转瞬
之间都似乎变成了交际先生,而女人无论美丑都成了交际花。打听别人的隐私成
了正常的交流语言。
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大家学习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在教室、
食堂、甚至是寝室都分出了数个帮派,说是帮派有点用词不当,应该说是分成了
数伙,伙?伙是什么呢?团伙?算了还是帮派吧。
每个小帮派都自己的老大,不对,应该说是主要召集人,多是以单位性质分
划分,例如党群口、政府口、政法口等等,但口是大帮派,又有群团,系统等各
种五花八门的分法。渐渐又分出了类似太子党,富二代的小小帮派,这两类人轻
易不与这些人勾搭,许 多人多是在这个班挂个号,或者占个床位,个个神龙见首
不见尾。
但这一切,刘易是分不清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党群?什么是政府?不知道
党与群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也不知道政法口里到底包含了多少个跟法有关的
单位。
直到有一天,刘易 一个人孤令令地在食堂的一隅吃饭,而其它的餐桌之上都
是满座一桌,甚至有的端着餐盘还要再挤一挤,而刘易的这张桌子只有他孤伶伶
地 一个人。终于,刘易觉得有什么不对?不对在哪呢?他突然像找不到妈的羊羔
一样,用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董洁。
自从来到党校之后,董洁就像消失了一样,不,应该说是在刘易的眼前消失
了。恰恰相反,董洁已经成了一个公众人物,无论她走到哪里,她都会发现身边
有一群苍蝇,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蚊子,赶也赶不开不怕死地还想吸几口血。
妇联的招牌和大美人自然使董洁成了党群口的名人,貌美如花与热情大方成
了沟通所有帮派的万金油,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会像一块沙糖,一勺蜂蜜,转瞬
之间就会溶化在热情洋溢的氛围里,但时间不长,她就会变成一个圈子的中心,
一个人群中的焦点,只要有她在,就会暴发出笑声甚至是掌声。
此刻的董洁正在与未来政府部门的一群人在吃饭,虽然每天都是翻来覆去的
那几样自助餐,但几个主要帮派的桌子都吃得是那么漫长。
当董洁与刘易的眼神相撞的时候,董洁忽然感到刘易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
无助,董洁忽然想到刘易这种人可能不适合这种工作?我做错了吗?不,刘易是
聪明的,那并不比任何人笨,甚至因为良心与正义感还比其它人强很多,现在一
个人形单影只,他到底缺什么?他不会逢迎,不会趋炎附势,在这个圈子里简直
就是另类,如果这样下去一定是不行的。
董洁脑袋转圈,忽闪了两下眼睛,冲刘易招手,整个餐桌上的人都顺着董洁
的眼光看去,一个孤单寂寞面无表情的冷峻孤傲男人,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装逼。
董洁大声喊道:「刘易,你在哪里做什么?快到我这里来。」说着,站起身
从旁边的桌子边抽过来一个空椅子,餐桌上的其它人都挪了挪给让出个地方,椅
子摆好了,刘易还在犹豫。
董洁又叫道:「还看什么?快过来啊?」刘易只得端着餐盘来到董洁的身边
坐下。董洁对大家说道:「我老同学刘易,我小弟,今年考上人事局了。」
小弟?念过大学的人都明白小弟与一个女生是什么关系,餐桌上的人忙起身
与刘易一一握手。都说:「老弟怎么不早说啊,咱们这些都是政府口同志,以后
还要多交流交流啊。」说完都在哈哈,其实这些人早都知道刘易的身份,只是看
他冷冷的,不招人待见,也都不理他,看在董洁的面子上,都与他寒暄几句。
刘易的到来并没有使大家气氛有任何影响,每个人都像演讲一样说着社会上
的乱事,却没一个是正经的。刘易只是默默的听着,或者附和几句。
饭后,送了餐盘,董洁说:「刘易,我们出去走走吧。」
校园的环境真好,两个人又感觉到了大学时候的气氛,春天的阳光暖暖的照
着,紫丁香是开得那么灿烂。虽然没有风,但花香四溢。
董洁深吸了一口气:「这花真香啊。」
「嗯,是有点刺鼻子。」刘易说道。董洁忽然瞪大眼睛看着刘易,终于发现
刘易缺什么了?他不仅仅是不会奉迎,还不会说话。
刘易看着董洁类似痴呆的大眼睛,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董洁收回了眼神,笑说道:「没什么,好几天没看见你,看我的老弟精神了
没有,嗯,比来的时候精神多了,又白又胖。」
刘易抽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董洁又说道:「我见你怎么不与他们交流啊?为什么总是 一个人呢?」
刘易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初来的时候大家都相互打听,除了问考上哪
了,还总问我你爸是谁?我不想总说我没爸。」
董洁笑了,「那有什么?你不会也问他们?再说你没有父亲,还能考到这里,
说明你有真本事,不是靠你爸,你应该骄傲才对?」
刘易听了却不吱声,董洁又接着说道:「相互之间问话,也是交流开始,大
家其实都是一样的,多交流,多认识几个人,以后才能有更好的发展。你这样孤
单单的,以后上班怎么办啊?」
刘易看着董洁的眼睛,眼睛之后有什么?关切?关心?还是怜悯?
刘易呆看了半晌说道:「好,我答应你,以后与他们多交流。」
董洁一笑,说道:「这样吧,我们已经与校方沟通了,从今天晚上为了解决
同学们苦闷的学习之旅,校长已经答应了把大会议室让出来,从今天开始在那里
举办舞会,但是要收拾一下,正缺少人手,你下午不用上课了,来帮忙吧,收拾
房间是你的强项。」
「不用上课?」刘易惊讶的问道。
「对,不用上课,有我们这个几个班委会成员罩着你,你天天不去都没关系。」
董洁说道。
「班委会?什么班委会?」刘易又惊讶道。
「这你都不知道,你也太不关心你姐了,我是咱们这个班的书记,其它几个
班长委员什么的都是市委、市政府的同事。实力强着呢?那个党校校长也很聪明,
说咱们都是精英,以后说不定谁当校长呢?借他会议室,那是小事。」
董洁又看了一眼表,说道:「现在不跟你说了,你下午上课时直接来大会议
室就行了。」说完回女寝去了。
刘易突然发现董洁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一块金黄色的小坤表,戴在她那洁白略
有些乳黄的胳膊上是那么的金光闪闪。
晚上,所有的学员都接到了通知,今晚在大会议室举办舞会,希望无事的同
学都能参加,大家听了都很兴奋,连日来的学习生活那是相当的枯燥,每天就是
睡觉,吃饭,打扑克或者打麻将,或者弄点熟食白酒在寝室侃大山,有心眼的现
在已经开始下 黑手,把好几个女学员拿下。有人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可能孩子都
要有了。
等等,就这点事?那上课和睡觉怎么办?上课?上课吗?上课不就是睡觉吗?
有 不同吗?有啊,地点不一样,穿着也不一样,其实有的时候,穿着也一样。
刘易在董洁的指挥下与十多个人在大会议室收拾了一下午,然后去食堂吃饭,
当刘易再来到会议室的时候,舞会早都已经开始了,学校又丢了大手笔,免费提
供了十箱矿泉水,当然,有许多学员是喝饮料的。
刘易坐在墙边的板凳上看了半天,才在舞池中发现了董洁的影子,影子,对,
是影子,昏暗的灯光,摇动的人群,听不清的旋律,能把董洁找出来已经不错了。
董洁穿了一条耦合色的无袖长裙,细带的真皮褐色凉鞋,雪颈皓臂,白踝玉
趾,像个蝴蝶仙子一样性感诱人。
一晚上,董洁只与刘易跳了一支舞,其它的时间,刘易只能坐冷板凳,看着
董洁像一只蝴蝶一样在舞池中飞来飞去,随着五彩缤纷令人迷幻的灯光,刘易的
面前又只有董洁 一个人在跳舞,一支月下 梦舞。
党校的学习生活在紧张又愉快的氛围中落幕,毕业的时候,市里的王副市长
亲自来讲了话,开班的时候刘易就记得是这个王副市长来讲话,怎么这个王副市
长与那个王副市长的不一样呢?难道有两个王副市长?还是有同学小声告诉他说
开班时候的王副市长不是本人,是他的秘书来替他讲的话,哦,原来这个也能冒
名顶替,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对,这句话不能放这里,大家是散伙,不是死
亡,管他呢,三个月在一起的生活着实不短,许 多人都有了深厚的友谊,形成了
各种友情,比如有拜把兄弟,酒友,棋友,麻友,对了,还有情友,这个名字别
扭,直接就是情人吧,十多对小情人已经热情的邀请大家出席婚礼了。
班委会拉了一张大大的名单,上面有每个人的名字,性别,将要工作的单位,
联系方式,就是少了电话号码,除了几个家庭较好的学员有手机 之外,其它的人
只能去单位之后才能定下联系的电话号码,那个只能后填了。
走的时候各个寝室是一片狼籍,感情处的好的正在掉眼泪,真有人之将死的
模样,无论男女同学都象征性地拥抱一下,当然不是全部。
董洁几乎接到了所有人的拥抱,而刘易除了本寝室 之外 一个人也没有。
一场纷乱的培训学习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刘易又回到了家,一切都要重新开
始,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刘易的社区保洁工作却没了,学习期间物业早已
经找了新人,董洁也不来社区上班了,刘易每天都在窗前望着社区的办公室,却
从来没再见过董洁的身影。
刘易无聊的时候像一个丧胆游魂一样在大街小巷,各大小商场溜达,希望能
遇见董洁,又怕见到董洁,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呢?刘易又迷糊了,总觉得自
己 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根本都没有发生。
半个月后,董洁和刘易终于接到通知,可以去单位上班了。
上班的前一天的中午,董洁来到刘易家敲门,刘易还在床上睡大觉,见到董
洁来了非常兴奋,董洁却让他陪着去逛商场,刘易几乎将家里所有的现金揣在兜
里。
董洁在商场挑了两套衣服,刘易抢着要给付款,董洁笑着拒绝了,又给刘易
挑了一套的衣服和皮鞋,刘易急忙自己付了款,晚上两人在外面简单地吃了晚餐
也是董洁花钱,然后两人分手,相约明天早晨八点前在市办公中心大楼前面相见。
刘易回家之后,半宿也没有睡好,新工作的憧憬、过去的梦境、未来的幻象、
董洁的大眼睛与飞舞的美腿似梦似真地折磨了他半宿,如果以前的梦是真的多好?
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好呢?
第二天早上八点前,刘易穿上昨天买的新衣服和皮鞋,穿戴整齐在外面吃了
早餐,坐公共汽车来到党政办公中心。
刘易出了公交站点直到了办公中心的大楼前,眼睛只转了半圈,就见董洁也
穿了昨天新买的米色短裙套装坐在办公中心前面广场的坐椅上,坐态端庄,正忽
闪着大眼睛在观察着每一个出出进进大门的人。
刘易急忙上前打招呼,董洁看见刘易来了眼睛一亮心里不知为什么跳了一下,
刘易好帅气,转眼已经成了一个机关人了。
董洁又忽闪了一下眼睛,然后起身迅速整理衣服,笑说:「刘易,你来的挺
早啊?」
刘易以为自己迟到了,董洁在埋汰他,忙问:「姐,我是不是来晚了?」
董洁又说:「不晚,机关是八点半上班,你现在算是正好,我们快走吧。」
刘易不再废话,跟着董洁一起进楼,刘易边走边仰望党政办公中心,不仅产
生了一种敬仰之情,只见二十四层的市政大楼分东西两座,中间有一个封闭式的
连接过桥,不用说一个是市委一个是市政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