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妳口味变了喜欢年轻力壮的小毛头。
”他顺势将《摘魂手》收回
襟里挑眉一笑满眼讥诮。
“像我这样的人早绝了成家的念头。
我不会跟婷
儿说什么不相干的妳放心罢。
羽羊本就无意交出《摘魂手》莫执一可不是莫婷难保不会瞧出端倪。
这本精心抄写的祕笈不过是道具让莫执一看出他试图隐藏、但仍于细节中
喷薄而出的浓烈父爱令妇人心生鄙夷以为有可乘之机而耐著性子继续停留
期待他露出种种丑态。
这对莫执一并无好处但她无法抵抗凌驾于他的优越感。
这点深深诱惑着她。
美妇人见他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俏脸掠过一丝扫兴但也只是乍现倏隐
起身掸掸裙裾怡然笑道:“你爱说什么说什么我管不著。
若婷儿问了我什么
怪问题我便告诉她‘羽羊’的真实身份。
”跃下墙头之前忽想起了什么
支颐笑道:“今晚的活儿我一个人干不完会带婷儿去。
忒巧遇上顺道与你说
一声。
羽羊眼一锐疏眉蹙起。
“……别把我女儿牵扯进来!”
“是我女儿可不是你女儿。
莫执一笑吟吟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她但修补女阴里的那层薄膜是精细
活儿我一个人弄不完有这工夫又能守口如瓶眼下我只知道她一个。
还是你
有其他门路完事了方便灭口的?
“大夫认人认的是骨相眸光气色不是一条覆面黑巾就能遮得一干二净。
无论是这身夜行衣还是那死羊头的装扮我劝你最好莫让婷儿瞧见要不
将来揭发身份的是你女儿你这阴谋家的下场未免太惨。
杀气自羽羊眼中一现而隐旋又恢复从容。
“这是妳拒绝羽羊盔的理由?”
莫执一香肩微耸跃下墙头轻灵恍若猫妖;再从墙影中行出时雪足下趿
了双高高的木屐喀搭喀搭踅至医庐的正门之外也不见她轻叩门环什么的
信手推开一条门缝显是熟门熟路。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竹丛传出细响。
──有人!
羽羊与莫执一同时转头下一霎间簷角门外俱已无人半开的医庐大门
外并置著一双小巧木屐左侧那只略微侧倒仿佛佛前掷爻一般。
羽羊施展轻功在林径间穿梭奔驰小径虽然略有曲绕但大抵维持一线
易于加速;即使如此来人始终在视距外且由林叶沙响推断那人非但不是笔
直奔驰怕是飞高窜低不住变换方位高度藉以躲避莫执一的暗器轻功造诣
直是匪夷所思。
他与妇人在簷顶交谈时双双用上了“传音入密”之法除非那人就站在两
人之间倒不怕内容被听了去。
然而以羽羊和当今“赤土九逆修”之首莫执一的修为居然没发现不远
处有人潜伏来者便不是三才五峰等级的高手也必是一方豪强岂肯行这等宵
小之事?
羽羊心中飞快顺过一份清单上头有他忌惮的、恐惧的遇上只能拔腿就
跑的但视距外的高手并不符合清单上的任一特征。
他放缓脚步将腰际鞭柄解
在手里竹林的广袤不够三人片刻间追逐眨眼视界骤宽两旁再无林遮。
(就是现在!)
鞭梢旋扫看似落空远处半空中的身影却一挫鬼魅般的灵动突然消失
三道银光一著不差打中黑影打得那人拱背摔飞滚两匝才又支起。
黑白交错的身影挟香风越过羽羊黑的是裾袍白的是雪肌莫执一抢至
来人身后皓腕一抖缠于指根的金丝飞出矫矢如蛇!这等距离内便是一流
高手也难避开只见金丝穿背一啄即回又恢复成指腕间的首饰模样。
号称“天下针首”的素蜺针既是济世救人的圣器也是取命须臾间的至极
杀器。
注入真气即能改变形状的异质使素蜺针至柔至坚、可分可合极大极小
变化自如。
适才美妇信手一抽如蛇牙注入毒液留了一抹针尖于来人体内以隔空劲
操纵可扎心取命可破气海功体;至于令人痛苦不堪又求死不能的手法少说
也有十几种恁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在素蜺针之前也不得不俯首吐实乖乖供出
祖宗十八代来。
历代莫执一须取得“素蜺针使”头衔才能继承家业。
今夜绝不能走脱了黑
衣人兹事体大美妇才于一照面间使出压箱底法宝不给对方半点机会。
来人身躯坠夜行衣忽泄了气似仿佛当中无有实体。
羽羊乃幻术的大
行家暗叫“不好”沉声喝道:“……让开!”不待妇人退避长鞭迳落
“啪”的一声陷尘扬草木纷飞来人身下竟是以木板掩盖的陷坑。
“……起!”莫执一素手微扬金芒飞附指根没入首饰显然素蜺针只扎
中障眼用的黑衣未入人体。
羽羊福至心灵未待尘止回鞭一扫蓦击中一物;余势所及将黑影抽
入竹林黑衣人落时微一踉跄却未稍停倏窜入林径不见踪影。
“你……净添乱!”
莫执一语声未落衣影已扑入林间身法之快与那人差堪比肩;仅较二人稍
慢些羽羊卷起长鞭也跟着追了过去。
短距离内的进退趋避全靠筋骨肌肉的爆发力修为只能辅助作用不大
年纪就是最严酷的门槛。
莫执一修为不如他但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是超过十
五岁的差龄所致没什么道理可讲。
黑衣人的筋骨气力较莫执一雄健可能更年轻但无论是面对追击的冷静
或利用预掘的陷坑欺敌都是无可挑剔的顶尖手眼组织里就缺这等人才羽羊
简直有点舍不得杀他了。
若非这厮自蹈死──
老樗林尽处是莫婷的医庐再往前只有三面悬崖而已。
羽羊与莫执一不容
他惊动女儿若此獠有一丝闯进医庐的企图两人拼著绝招显露也要拦下这头
天杀的白眼狼。
黑衣人再度令二人惊诧不已。
他完全舍弃医庐抄一旁的捷径直扑悬崖羽
羊赶到时见那人纵身一跃毫不犹豫跳下悬崖莫执一浑没料到此人死意
如此坚决差点止不住身形;羽羊及时抓住藕臂拉回两人阔别近二十年
来首
度肌肤相亲然而已非年少时一时无语并肩立于崖畔。
崖角四周风旋呜啸羽羊依稀听得一串细碎的金铁铿响身畔莫执一忽道
:“那……那是什么玩意?”
一团鼓起如风帆、又似马车蓬顶的白自夜雾中浮起乘风飘远撑开的
底似有丝线一类的物事束了抹黑影。
此际忽然无月崖雾又浓难辨团下所
系何物。
蓦莫执一娇躯微震袖底翻出一柄短刀运劲朝团掷去一扯羽羊道
:“是他……是方才那厮!别瞧着莫教走脱啦!”抄石连掷一时间呼啸声此
起彼落竟不逊羽箭齐发。
羽羊微微一怔云破月来赫见那“团”是在鸟翼般的骨架蒙上皮
乘风滑翔;其下所悬不是黑衣人是什么?他钻研过锻阳子留下的每张图样从
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机关正欲出手心念微动略略垂落鞭柄装作反应不及的模
样。
“……不中用的东西!”
莫执一“啧”的一声双手不停“满天花雨”的手法虽不易练在武林道
上也非什么珍稀的绝学。
但美妇明明出手频率未变破空响却越发尖亢拖曳开
来的音爆越长隐隐有风雷声。
鸟翼骨架上所蒙绝非寻常棉从反光的情况推断至少是涂了生漆一类
异常坚固。
初时莫执一所掷包括短刀无不自蒙皮上弹开直到此际连掷的十
数枚石子才划出箭羽枪尾似的笔直乌影无声没于鸟翼间;下一霎眼灌满崖
风的蒙皮忽然爆开在风中四分五裂雪花般迅速消融。
黑衣人失速急坠惨叫
都不及出倏被崖底深黝吞噬。
此间自非万仞绝壁但哪怕只有七八丈高也足够摔得粉身碎骨。
“……真想瞧瞧是什么玩意儿。
”良久眺望深崖的羽羊喃喃道听来很
惋惜似的。
莫执一正想骂他男子忽转过头来眸光冷锐依然用上了“传音入
密”的祕术防著有人窃听。
“别把婷儿扯进来今晚不要。
无论来者是谁、有什么企图妳应该庆幸对
方不知婷儿与我俩的关系否则绝不只这般阵仗。
往后夜行又或出入老樗林我
衷心建议妳换身衣裳;戴覆面巾虽不怎么舒适为妳女儿着想还是别嫌麻烦为
好。
“你要想撇清关系暗示我那厮不是你的暗桩刻意演得这出笑掉人大牙的
猴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话虽如此美妇亦以“传音入密”相应撂狠不过
是拉不下脸撑撑场面而已。
“我不会叫你离婷儿远些她将来也是‘莫执一’得习惯应付牛鬼蛇
哪怕是亲爹也一样。
有什么闪失我会教你后悔来到世上你知我不是说笑。
右手一挥发飞袂扬素蜺针示威似的吞吐暗芒;蜂腰款摆雪白结实的大
长腿在裾叉间若现若隐直到身形没于夜幕那抹肤光仍依稀可见。
直到她去远了羽羊才探出崖角就著月光细瞧果见下方约一丈处一
抹钝光蜿蜒垂落不知伊于胡底。
莫执一以骇人的手法内劲摧毁那架怪异的蒙皮鸟翼可惜白花力气。
尾随二人的黑袍客早已缒著预先钉在崖底的铁索脱身鸟翼不过是障眼法。
又或鸟翼与铁索皆是逃生的选项黑袍客判断鸟翼在脱离前就可能被击落
因此选择了铁索仍放出鸟翼眩人耳目争取时间。
羽羊听见的金铁细响就是黑袍客缒索时所发。
此际便沿索追去也决计逮不到这头奸猾似鬼的人精且难保他不会从别处
攀起重新就监视位置羽羊特意目送莫执一远去正为避免美妇人又被盯上
把这厮领到了宫附近那可不妙至极。
如今想来藏身簷角时受人窥视的微妙不安兴许非是莫执一而是这名
秘莫测的黑袍客。
本门是黑衣暗行的祖师爷只有他们窥视别人几曾为人所窥?羽羊与莫
执一俱是门中佼佼被盯梢忒久才察觉黑袍客潜行的本领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
思之令人背脊生凉。
东溪镇有数名九渊使者还有婷儿与鱼休同遑论莫执一老在附近晃荡向
来是组织严密监控的重。
林外的陷坑潜道崖底的铁索和鸟翼械……样样都
是耗费心血辰光的周密置来人在密探眼皮下如此造作居然无声无息连只
老鼠都没惊动不仅需要丰富的敌后活动经验还得要有过人的耐性与毅力──
条件缩限至此嫌疑者清单上所余不脱五指之数。
考虑到“比莫执一年轻”
这点羽羊几已能锁定黑袍客的身份。
这是个麻烦人物啊。
从准备的时间倒推差不多应风色打天瑶镇回
来那厮便已盯上了此间。
不想竹虎还未狠跌一跤麻烦倒是找上了门。
还真不能小看这帮小鬼搅局的
能耐羽羊不由得失笑。
虽说多树敌人不是好事若能循黑袍客这条线钓出
后头躲得不见影儿的大鱼来岂只因祸得福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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