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吗,天儿冷!天儿冷?前些日子不也下雪了吗!柴灵秀蜷曲着双腿,没说行也
没说不行,模棱两可之间问道:「陈秀娟跟你嘀咕啥了?」
麻熘地铺好自己的被子,杨书香把腿一盘:「妈,那兔子是贾新民给的。」
见儿子掏出了红塔,一把抢过来:「我知道!」
晃悠着手里的小半盒烟,质问:「这也她给的?」
杨书香连连否定:「都我大给的!」
「谁让你抽的烟?」
瞪着儿子,柴灵秀嘴都噘起来了,让那章芙蓉脸越发清秀水润:「我说的话
又当耳旁风了?是吗!」
杨书香愣住了神儿,几乎羞愧得无地自容,于是他赶忙上前,又是揉肩又是
捶腿:「妈,我告你点事儿!」
看起来有失平日作风。
「我总觉得你有事儿瞒着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柴灵秀抹瞪着那双杏核大眼时,杨书香把烟盒抄在了手里,上供似的递了过
去:「保国挨打了......。」
柴灵秀推开杨书香的手:「你就说你己个儿的事儿吧!」
杨书香捏了一下鼻子,把下半晌的所见所闻道了出来:「我把王辉给揍一顿
......,妈你听我说。」
一边解释,一边把他看到的「偷情」
一幕讲了出来。
柴灵秀若有所思,沉吟半晌过后,眼睛死死地盯着杨书香。
杨书香有些发毛,抓住了柴灵秀的手,问:「妈你咋那样儿看我?」
「为这事贾新民把兔子给的你?」
柴灵秀疑惑不解。
杨书香摇着脑袋:「跟你说去打卯了......陈秀娟试探过我,我没明
说,只让贾新民给捎个话,告她我不管那闲事。」
柴灵秀吐了口浊气,继而郑重其事地说:「以后少去他们家,还有,别跟任
何人提这个事儿,包括贾新民。」
「我知道,我又不是那多嘴驴。」
忽地想到了徐疯子所说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妈,你看我下巴颏子是不
是长胡子了?」
把脸扬了起来。
端详着儿子的脸,光熘熘的,柴灵秀很快就做出个斜睨的动作:「啥长胡子?一天到晚瞎捉摸!」
起身挂上了窗帘,又把被子铺到了儿子的身畔。
杨书香照了两眼墙
上挂着帘儿的小窗。
彼时他曾在外面穷思极想,要透过窗子把里面的情景看个透彻,始终还是攀
上了八仙桌子,才能如愿以偿。
如今身在屋内,竟变得不那么猴急,也不用费心排斥另外一个跟他有着至亲
关系的男人,不过心里却有一大堆话要讲,当讲不当讲他始终犹豫,毕竟城里城
外这一来一回发生了很多超出思考范畴的事儿,令人欢喜却一片迷茫,哪怕回归
故里,也总会在某个时刻惦记起来,或许人就是这样,一时一刻思想都在转变。
「妈,你说我替保国出头对还是不对?」
七尺咔嚓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杨书香问。
柴灵秀看着杨书香,告诉他:「甭管是发小儿还是同学,多个朋友多条路,
得处好关系!」
又幽幽开口:「打架终归不是解决法儿,这你不能否认!」
大炕过了火,屋子里一点都不冷,探出身子杨书香趴在炕上,他盯着炕底下
的青砖看了好一会儿,扭头冲柴灵秀说:「妈,我犯错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柴灵秀屯着身子把衣服脱了下来,钻进被窝时,告诉儿子:「那得看什么事
儿!」
「比如说光着屁股跟我娘娘洗澡,我就打比方说。」
这话说出口,杨书香咳嗽了一声,几乎不敢触碰柴灵秀的眼睛。
「你嵴背上咋两道印子?」
柴灵秀眼尖,并且心无旁骛,虽是旧话重提,却把杨刚和陈云丽忽略掉的东
西搬了出来,差点没让杨书香叫出声。
知道躲不过去,杨书香冷汗都冒出来了:「后面痒痒,我己个儿挠的!」
这话也只能这样说,并且咬着槽牙。
「挺大个人也不害臊,啊,还以为自己是孩子?」
柴灵秀盯住了杨书香的脸,她看到儿子遮遮掩掩,忙问:「你不会真那么干
吧?」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这事儿还真不新鲜。
再说了,到了他大家,比在自个儿家还要随便,而且最关键的是,儿子这性
格到哪都不拘闷,被这岁数左右……「在家摸我也就罢了,咋还舔着脸跟你娘娘
没流?!啊,多大了都?」
这事儿本就惊世骇俗,并非是要出卖别人求得心安,真要是出卖的话,马秀
琴肯定是第一个,所以杨书香不会那样做。
一阵心惊肉跳之后,杨书香使劲儿往圆处找补:「还不都是因为保国挨打我
才举例子嘛!」
「呸!」
柴灵秀啐了儿子一口,给他那囧样气乐了:「还知道脸红?那你摸艳娘是咋
回事?啊,也是举例子?」
杨书香抽搭着鼻子,狡辩:「这不是摸摸孩子嘛,我艳娘又没说啥!」
隔着被窝把手探到了对面,摸到了柴灵秀的胸口上。
柴灵秀推着杨书香的手,顺势把灯一关:「你这都成习惯了!」
嘴上说,心里却丢丢乱。
片刻的沉寂中,银蛇在窗帘上方钻了进来,这么一照,柴灵秀有些躺不住了
,她推着儿子的手,翻身把烟找了出来。
「不说刷牙就不抽了?」
这口气缓了过来,杨书香有点立地成佛的感觉,然而成佛作祖必然飘飘然,
就也点了一根香烟,怕柴灵秀噼头盖脸扑打过来,忙自我检讨:「妈,你就让我
抽一根吧,当做对我考试成绩的肯定!」
「一码归一码,要让你爸知道准吓唬你!」
柴灵秀终归是没再厉声厉色,她忽闪着炯亮的双眼打量着对面同样是星目炯
亮的儿子,于忽明忽暗之中又说了一句:「别老让妈替你操心!」
「我知道,我大也都跟我讲过……晌午吃饭前儿陈宝坤说要给焕章记过处分
……这帮人说一套做一套,瞧人来,没一个好东西!」
给烟这么一稳,杨书香觉得自己的心境又转变了,可谓一波三折,但哪怕说
词由平缓变得过于激进,也有必要讲出来:「妈,我就觉着该帮的必须帮,你说
呢?!」
「有你大在前面顶着,但锋芒太露不好!」
想了想,柴灵秀也把浮躁的心踏实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所说的人情,
人情人情大如王法,能伸手帮着的就拉一把!」
这话还没凉,奶子就给儿子抓在手里,让人猝不及防:「是亲三分向,谁疼
我我就对谁好!妈,我娘娘那咂儿也挺大……。」
说到后面,就漏了马脚。
「那你也不能拿这个说事儿……,」
好不容易挣脱出儿子的手,才把身子背转过去,那臭缺德的就钻进了自己的
被窝,还搂住了自己的腰,害得柴灵秀一阵心惊肉跳,朝后反手抓了过去:「你
要干嘛?」
「睡觉啊!」
声音纯正得如同羊羔跪乳,而柴灵秀给那气息一熏,滚烫无比,身子就先软
了三分:「睡觉跑你被窝里,这怎么还,还钻我这来啦……。」……「你们班里
等着我介!」
二目相对,甩开众人,娘俩凌空做了个眼神交流,杨书香就跑到了柴灵秀的
跟前:「妈,李老师都跟我琴娘说啥了?」
「妙人,这孩子眼里就只有你!」
未等柴灵秀开口,她身左的一个女人嬉笑着抢先说了一句。
这女人个头比柴灵秀稍稍矮了一点,身材倒是不错。
而柴灵秀右侧的另一个女人只是微笑,并未迎合。
「没说啥,就是让你琴娘去趟办公室!」
并未理会身左女人的揶揄,而是朝儿子微微眨了下眼:「你跟老师好好说话
,知道吗!」
杨书香心领神会,胳膊就给女人掐了一下:「瞅你急的,连招呼都不打。」
杨书香晃悠着身子,对着女人吊儿郎当地说:「你让我叫啥?啊,叫啥?叫
婶儿不对,叫姨吧,又直呼姓名!我只好不言语喽!」
柴灵秀指着那女人说道:「听见没,让你不规矩,让你贪大辈儿!」
「就叫姨,就得叫姨,」
女人的气势咄咄逼人,扬手打了杨书香一巴掌:「跟你妈合起火来欺负我?」
「嗯~那还不如叫你名字沉怡呢!」
杨书香先是用鼻音拉长了哼了一声,学了个驴叫,而后把女人的名字说了出
来。
「就跟你妈学,啊,就皮吧!」
杨书香伸手一抓,攥住了沉怡打过来的手:「嫂子,回头我跟我妈去你那吃
饭。」
说完,又点头微笑冲着另一个默不作声的女人打过招呼:除了她,姓许的那
一家子就没一个省油灯了。
「我先看看焕章介,回咱们一块走」,说完,杨书香转身朝着南面的办公室
疾步走去。
来到办公室门外,杨书香听了听动静。
「老师你多费心,该吓唬就吓唬,该罚就罚,这孩子都给我们惯坏了。」
这原本慢嗖嗖的声音竟变得有些急促,刚把话说完
,后面一道男声就辩解起
来:「他和皮三,大奎进屋就骂,班里十多个同学都可以给我作证……还动手在
先,打我。」
听得杨书香直起急,心疼马秀琴不说,这巴巴嘱托好了焕章怎不听人话呢?
心里转悠着个儿,杨书香用手敲了敲门。
听到一声「请进」,推门走了进去。
一看是杨书香,李学强一愣,心说他来干嘛?马秀琴也是一愣,瞬间明白过
来,微愠的眼神也变得缓和了许多。
「李老师好!」
一进办公室,杨书香闯闯紧走几步,到了李学强跟前忙打起招呼。
「你有事吗?」
李学强心里郁闷到家了,校长把球踢给自己,电话里非要让自己处理这件事。
瞬间扫了一眼马秀琴,收回目光,杨书香一脸严肃:「上次那个检查……李
老师,我错了,打架是我不对,我接受您的批评和处罚。」
李学强「嗯」
了一声,点点头:「对嘛,同学间应该团结互助……,」
心思急转,李学强当然知道赵焕章只是个替罪羊,甭管校长是不是借刀杀人
,这账最后终归得自己背,又见杨书香低头认错态度良好,权衡利弊,不就是要
过程吗?反正当着其余老师的面儿样子已经做出来了,自己这台阶也有了,总还
得当着各位同行的面儿摆摆谱,在见证开脱自己之外,说上那么两句:「咱们是
三班,王老师他们是四班,邻里之间本就应该相互帮助,」
冲着马秀琴一笑:「咱家长也应多督促一下,一起努力,争取将来有个更好
的奔头。」
杨书香心里一阵不屑。
快过年了,反正啥好听就说啥呗!他积极配合起来也够骚的:「李老师教导
的对,我们都在心里记下了,那在这里就提前给你拜年,也给各位老师拜年了。」
「提前给李老师和各位老师拜年!」
焕章也是打蛇随棍上,和杨书香一起给李学强鞠了一躬。
说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李学强摆了摆手,起身示意示意马秀琴以后多督
促赵焕章。
马秀琴心里一阵苦笑,嘴上却一个劲儿应承,好话说尽。
打架乃至被截,然后车胎被扎一直到现在莫名其妙给来个秋后算账,虽说都
是小儿科,却令人防不胜防。
事儿是过去了,人总得表态,甭管用借势的法儿还是捅软刀子:「李老师,
借电话打一下行吗?」
杨书香的做法令李学强心里起疑,不过一想他爸跟自己是老同学,也没必要
深究此事,便也落个顺水人情,就挥了挥手:「打吧!」
于是杨书香就把电话拨到了工商局。
接通之后,冲着杨刚说了起来:「大,我在我姥家住两天,回头你弄两盘带
子,我想看看。」
「嗯,好好好,你在学校呢吧!」
杨书香应了一声:「在学校呢,事儿都办了,这该回去了。」
「你有分寸,好事儿!大这周六办完事可能周日就回介啦!」
「我娘娘,嗯,晌午你那啥菜谱?」
收拾着办公桌,听着音儿的李学强心里一阵咂么:这啰里啰嗦的说的都啥玩
意?是说给我听的吗?两头受夹板气,我这老师当得未免太窝囊了吧……「我看
看啊……羊肉饺子,来大单位吃吗?要不,去你娘娘那吃,她那伙食也不错!」
趁着媳妇儿没来红,昨个儿晚上杨刚抱着陈云丽又搞了一次,身心愉悦,美
妙难以言说。
放手一搏,直到此时杨刚才算把一颗心彻底放进肚子里:「三儿,要不大找
人接你过来?」
扫了一眼李学强,杨书香腼腆地笑了笑,长话短说:「到时你拿点酒回来…
…想再喝点!」
这话是杨刚最乐意听的,也似乎咂么出侄子话里的味道,明是掩耳盗铃,却
心照不宣:「好好好,让你娘娘,大陪你喝。」
「好嘞!」
挂了电话,杨书香冲着李学强一点头,不卑不亢地走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的门,眼前变得一片开阔,树也高了,院墙更红了,连堆彻出的
雪人在杨书香眼里都显得特别醒目。
见马秀琴和赵焕章站在外面等待,杨书香笑了起来:「咱可以去陆家营啦!」
马秀琴在门外已经数落赵焕章一气了,此时看到杨书香走出来,她眉心舒展
,用手捅了捅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回回都让你哥给你顶着!」
本身是原告,结果却给推到被告席上,这也就罢了,可母亲无休止的埋怨简
直把焕章翻翻得快烦死了:「你就会数落我,怨得着我吗?」
话音刚落,许加刚就跑了过来,凑到近前呼呼气喘着:「……说赵哥被叫走
了,我不免得,担心起来。」
脑后有反骨还是三姓家奴,这屄咋阴魂不散呢?看到许加刚追过来,杨书香
心里直起腻。
气头上的赵焕章一见许加刚跑过来了,咕噜着眼珠子却另有打算,冲着许加
刚把手一摊:「才刚我又给老师吓唬一顿,你说咋办?不得表示表示!」
「焕章!」
马秀琴才刚缓和下来的心情又变得紧绷起来,她脸现愠色,上前呵斥一声。
刚还和老师保证来着,咋这没离办公室三步远又急眼了?加上之前给儿子呛
了一火,又见此时他卜卜愣愣的,一推赵焕章的胳膊,拦起驳回:「你又要惹是
生非,是吗!?」
「我惹是生非?我的事儿你少管!」
当着杨书香的面挨数落也就罢了,当着许加刚的面被数落,赵焕章的肺都给
气炸了,激怒的同时早就把杨哥的话抛到了脑后头,嚷嚷完,转身跨出步子。
「你……」
给来个烧鸡大窝脖,委屈伤感一股脑袭上心来,马秀琴的那张圆脸给怼得愈
加通红,她颤抖抖、怔怔地望着儿子的背影,站在原地讷讷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焕章,你别走!」
心中气急,杨书香一步赶上前搂住了赵焕章的肩膀,一边拦着他一边又回头
冲马秀琴打起圆场:「琴娘,咱赶集介!」
返回身压低声音,斥责赵焕章:「我说的话都忘了吗?」
「不碍事的,原本的时候,我就想请客吃饭的!」
看着杨书香和赵焕章的侧影,许加刚一脸堆笑,徒地发现马秀琴的脸蛋变得
红润异常,眼前登时一亮。
他不露痕迹地对着她的身子上下扫了几眼,见马秀琴长得丰腴白净,一时竟
顿住了身子,但很快就笑起来,感觉扬起嘴角似乎更能表达歉意和诚意,就接着
说:「我大姐就在陆家营的,咱们都认识的,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的。」
「和解就好……。」
缓和之下马秀琴脸上的尴尬之色稍有转变,一阵喃喃自语,不过刚才被儿子
顶撞得不善,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晌午我请客,咱去馆子吃!」
又往前凑了两步,近在咫尺,许加刚还特意关照了一下马秀琴:「都不是外
人,您也跟着一块去吧!」
「不了不了。」
推辞中,马秀琴打量起眼前这个招惹自己儿子的孩子,见他也在打量自己,
总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这不是柴龙小舅子吗,早上他大姐好像是跟
沉怡一块过来的。
「加刚,没事儿你先走吧!」
支唤着许加刚,冲他不咸不澹地说了一句。
杨书香又拱了拱焕章的身子,趁着不注意照着他胳膊就掐了一把。
焕章疼的直呲牙:「杨哥……」。
杨书香咬着槽牙,瞪大眼珠子时几乎用唇语怒斥:「让外人看笑话是吗?」
焕章苦拉着脸,一肚子委屈:「我没有……。」
没工夫搭理许加刚,杨书香又赶忙转身冲马秀琴念叨:「琴娘,咱家走吧,
我妈还在那边等着咱们呢!」
杨书香的话如一缕阳光注入在马秀琴的心田里,把那堵着的气顺开了,她就
「嗯」
了一声。
彷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哆嗦的身体似乎都稳了下来。
也该趁着今儿这机会赶趟集了,给香儿……心里不免一阵遐思。
手被杨书香拉起时,马秀琴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竟在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地
方涌现出一股甜蜜,忽地发觉许加刚还在跟前看着自己,赶忙把头一低,好不臊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