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得及问到他们还下了拜帖。」
说的归尔礼呵呵一笑,眼中却是盯着那嫂嫂的,那嫂嫂再也挡不住他炙热的
眼神,脸不由的红了,待要告退回避,却见下人早已领着一众锦衣卫走了进来,
想要回避,却是来不及了。
那郑鸢在下人胆战心惊的带领下,一摇一摆的走进了后衙,放眼望去,虽也
略微破旧,不过其间主人显是用了些心思,山石花草修理的倒也整齐,比起衙门
要好得多了。
「锦衣卫苏州百户所总旗郑鸢见过父母大人!」
郑鸢洪声拜到,却只作了个揖,不曾跪拜。
「你这武夫倒是好胆,见过知府大人竟不跪拜。」
陈洪谧尚未出声,一旁的归尔礼冷笑道,这是按着大明文武相见的惯例,武
官见到文官是需跪拜的。
「敢问这位……」
郑鸢并未全起身,拱手看向陈洪谧。
「此乃本府幕僚,吴中名士归尔礼。」
陈洪谧道出他的身份。
「可有功名?」
郑鸢问道。
「不曾……」
归尔礼回到,待要再说,却被郑鸢冷笑打断。
「那你栝燥什么?!」
郑鸢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看向陈洪谧,「某乃天子亲军,何礼何为什么时
候轮到一书生说道了,未论你个大不敬,那是看在父母大人的面子上。名士?江
南遍地名士,值几个钱?」
「你……」
归尔礼不曾想这锦衣卫总旗竟是如此嘴毒,只气得面红耳赤,待要呵斥时,
陈洪谧却摆摆手。
「郑总旗可是无事专来陈某处挤兑的吗?」
「父母大人这是何意,可不折杀小人。」
这郑鸢对上陈洪谧却是立马换了一幅面孔,看去甚是可恶,让一旁的归尔礼
更是气得牙根都要咬响了,「锦衣卫再飞扬跋扈,拿人也是要驾贴的,今日小人
可是持的拜帖。」
「本官不曾记得与你天子亲军有何瓜葛。」
陈洪谧冷冷道。
郑鸢却不回答,只看向一旁几人:「这几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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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院之时,因注意力全在了花厅里端坐的陈洪谧身上,他只依稀看到旁边
似乎还站有几个女眷,此刻问起,倒是想弄明白身份,也有暗示接下来谈的将是
公事之意,这时,他才放眼看向那一大一小两个女眷,小的那位倒是年轻貌美,
姿色上上乘,再看向那大的时,郑鸢忽觉胸中如大石撞击一般,咚咚作响,几乎
晕花起来:这女人竟是如此美艳动人,一眼望去,直觉温婉柔顺,再细细品味时
,又多出几分娇媚艳美,尤其宽松长袖青褂下,依旧挡不住胸前的波涛汹涌,看
一眼顿觉胸中邪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将她扔到床上,狠狠蹂躏一番。
「你放肆!」
郑鸢的眼神引得归尔礼大怒,尤其他流连于女子胸前的目光,简直就是对自
己女神的亵渎。
郑鸢心中一凛,赶紧收回眼光,轻咳一声掩饰好自己的失态,不曾想这一举
动却让陈洪谧暗自点头,他虽无偏见,却深知自家这儿媳的魅力,说句夸张的话
,若非早早纳为儿媳,只怕放在外面,也是祸国殃民的祸害,平常人等无不见之
失色,归尔礼也算朝夕相处,每每见到也是屡屡失态,也因此他只能将其深藏后
院,不曾想这面前看似粗鲁好色的锦衣卫倒有几分自制力。
「问玉,你且先回房去。」
陈洪谧澹澹道,却并未让媳妇回避,竟有让其参详之意,这在严苛妇道的大
明朝却是次见到,也足见这女子的才学,惹得郑鸢不由又多看了她两眼,一
眼望去,顿觉心又跳的厉害,赶紧将目光收回。
「有事说事。」
陈洪谧冷哼一声。
「来人!」
郑鸢待要挥手叫人,却又觉不妥,告罪一声,「父母大人稍候。」
几步走出花厅,接过大食盒,然后挥挥手叫一众锦衣卫都退出了后衙小院,
看着郑鸢独自一人费力的抬举着食盒走来,让花厅中几人诧异之余,又心生出几
分好感。
「小人此次奉命催科而来。」
郑鸢擦擦头上的汗,「只是苏州锦衣卫百户所上下皆对父母大人敬重有佳,
百户大人更是不敢妄自惊扰大人,故委托小人前来拜望。」
他边说边依次打开着食盒的盖子:「行前百户大人听闻父母大人清廉,家中
甚为拮据,本遣小人赠银五百两,只是小人怕污了大人清名,故做主换了些许大
人家乡的特产。」
说到「家乡」
之时,陈洪谧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缅怀,再待看到食盒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
几方食材,心中一阵大震,连手都有些颤抖了,这让暗中观察的郑鸢一阵得意。
「公公,这是……」
女子看到了公公的失态,有些惊讶,这也让郑鸢得以确定这就是陈洪谧孀居
的儿媳,传说中的祸国尤物苏盼凝,果然如传说中的让人不可自制啊。
他暗叹。
「此乃晋江龙湖鳗鱼,某使人千里带回,放入太湖中时,尚是活的。」
郑鸢向苏盼凝拱手道,「这是土笋冻、这是姜母鸭……」
他一一道来,盒中俱是陈洪谧老家福建晋江的食材,让陈洪谧也不由得肃然。
「郑总旗……」
他有些感慨的,离家十数载,入仕以后再不曾踏入家乡半步,文人心中对故
土的眷念,此刻彷佛全都翻涌而上,让他不能自已,「来人,上茶。」
这才方有侍女将清茶端上来。
「小的先前言道,苏州锦衣卫百户所上下对父母大人敬重有加,这也是锦衣
卫对大人的一份心意。」
郑鸢拱手道。
陈洪谧为人正直,却不迂腐,无论如何说,锦衣卫这千里迢迢为他准备的家
乡味道,这份情,他也是要承下的,面色上也不由和缓了许多:「还请郑总旗回
去代为致谢李百户。」
「一定带到。」
郑鸢郑重其事的站起身拜到,陈洪谧也是单手虚扶,算是多了份礼数。
却见这郑鸢再坐下后,方才满脸的谦卑顿时荡然无存,一脸肃然之中,多了
份桀骜,「方才是郑某代苏州锦衣卫百户所上下向大人致的私意,接下来公事在
身,还请大人海涵。」
他这一变脸让花厅中几人一愣:这厮变脸变得好快!也不由的心中一紧。
「某代锦衣卫百户李毅权问询知府大人三句话。」
郑鸢冷然拱手道,拱手的方向却不是陈洪谧。
「请讲。」
陈洪谧有些不悦的。
「敢问大人,可是有心应奉闯贼?可是存了北降东虏之心?可是有了自立之
意?」
郑鸢一口气问到。
「放肆!」
「胡说!」
陈洪谧和归尔礼同时怒喝道。
陈洪谧更是气得满脸通红,怒道:「陈某乃先帝丁卯举人,本朝辛未进士,
身负皇恩,十数年谨严执事,从不敢有半分懈怠,只为报答两帝知遇之恩,郑总
旗这番污蔑折杀陈某,若不说出所以然来,休怪老夫要使人大棒赶你出去!」
「好个知遇之恩。」
郑鸢也不着急,端过茶盏,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既是如此,为何陈大人
对朝廷处处掣肘?!」
「哼。」
陈洪谧冷哼一声,却是头一偏,也端起了茶盏,竟是不屑理他,倒是归尔礼
站了出来,朗声道:「历来朝中用度,自有规矩,可自崇祯五年以来,朝中屡次
三番向江南加赋,苏州更是一年三科,百姓举日艰难,敢问,恩府大人为民抗乱
命,是为护得一方平安,何错之有?去岁朝廷夺官催科,恩府大人甘为民辞官,
此大义,何错之有?朝中诸公贪得无厌,恩府大人不欲这民脂民膏被中饱私囊,
何错之有?!朗朗乾坤之下,此等忠孝中直的官员却屡遭尔等中伤污蔑,我才要
问一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番质问端是铿锵有力,大义凛然,只说得陈洪谧暗自点头,便是一旁的苏
盼凝也是异彩连连。
「说得好!」
这却是一直躲在假山后的陈问玉也忍不住喝彩了。
「说得好?」
郑鸢冷哼一声,「崇祯八年,贼寇张献忠陷中都凤阳,中都留守司朱国相战
死,凤阳知府颜容暄自杀殉国,皇陵被焚,数万百姓被屠;崇祯二年,东虏皇太
极入寇,直抵京畿!崇祯八年,东虏阿济格、多尔衮再次入寇,京畿周围一片焦
土,家家戴孝,东虏虏百姓数万北返,阿济格竟写'官兵勿送'四字,猖狂之极!自辽东女真叛明,至陕西贼寇横行,大明烽烟四起,处处用兵,敢问,这兵从
何来?粮从何来?又敢问,该如何消除这兵灾?」
「自当以圣人教化……」
归尔礼喃喃道。
「放屁!」
郑鸢怒喝道,「圣人教化能当饭吃?能变钱使?陛下登基以来,深知钱粮不
易,每日膳食只三素一荤;每日行走,只敢慢步,只因走快怕露出皇后千岁给打
的补丁,你可是说陛下不受圣人教化?陛下节俭如此,知府身为臣子不思如何报
君,反处处以民之意,掣肘陛下用兵方略,何来的大义?哪来的忠孝?如何就说
不得?!」
郑鸢一通大骂,似乎也放开了:「知府大人代陛下治辖一方,若是忠孝,当
思如何开源节流,为陛下分忧。国富民贫固然有其虑,但我大明今日,民富国弱
却有亡国之优,待到有一日,陛下无钱调兵,谁来守住江山?谁来抗住东虏?古
人读书,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是以'国'为根本,是以'治
国平天下'为目的,无国哪有家?这才是大义。反观今日之江南,夜夜笙歌,处
处莺歌燕舞,又有谁看到京畿之危、朝堂之危、大明之危?!我郑鸢出身市井,
白丁一名,尚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尔等读书人却处处只顾小我,鼠目寸光,
此等教化,此等名士,不要也罢!」
这一骂,却是连陈洪谧、归尔礼,乃至整个江南读书人都骂了。
「你…你……」
归尔礼只气得脸色发白,手指颤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而一旁的陈洪谧也是一脸铁青:「来人,送客!」
郑鸢也是来了火气,拱手虚礼一下:「告辞!」
转身扬长而出,走出十来步,停下转首道;「明日某再来拜会父母大人!」
说罢这才大笑而去。
「狂徒,狂徒。」
归尔礼一直气难平的。
「尔礼也不必为这等俗人气愤。」
陈洪谧冷面道,「你且先去休息。」
「是。」
归尔礼拱手退下,「也请恩府莫要气坏了身体。」
待归尔礼走后,陈问玉也跳了出来:「爹爹,这锦衣卫好生无礼!」
「问玉。」
苏盼凝拦住她,轻轻摇摇头,陈问玉不明就里,看向自己父亲时,却见他脸
上怒色尽退,陷入一片沉思之中。
「爹爹。」
陈问玉也不敢打搅,欠身道,「那我也去了。」
陈洪谧却依旧在沉思,未曾回答。
「去吧。」
苏盼凝轻声道,陈问玉这才离去,却足见苏盼凝在府里的地位,貌似不止儿
媳妇那么简单。
「公公。」
陈问玉走后,苏盼凝命人换了茶水,亲自端到陈洪谧桉前。
「盼凝,你对此人做何看法?」
陈洪谧突然问到。
「公公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盼凝微笑道,倒让陈洪谧微微躲开了眼神,这般模样便连他也有些扛不住。
「都说说。」
「若是假话,此人目不识丁,一粗人尔。」
「真话呢。」
「枭雄。」
「哦?」
陈洪谧被儿媳这二字论断的一愣,「评价如此之高?」
「天下兴亡,皮肤有责。但凭这一句话,便不是寻常人能说得出的。」
「不错。」
陈洪谧捋捋自己的长须,摇头叹道,「他虽激愤,说得道理却是处处直击要
害。只是,他能看到的,老夫又怎么看不到,无奈身为圣人弟子,有些事,想得
,做不得啊。」
「那公公……」
「老夫终还是一俗人,有些脸面却是拉不得的,且看他明日要如何说。」
「那我们……」
「无需多做什么,等待便是。」
陈洪谧道,却是有些乏了,自去内屋休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