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了手上的袋子匆匆地跑开了。
「老婆?」我有点奇怪,这个女人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但是她的丈夫看起来
也才二十多岁,继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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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语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睫毛向下低垂了一点弧度,眸光一闪,
眼神落在别处,却冲着我淡淡地说道:「走吧。」
我也没敢多问,心里总觉得刚刚上演的这一出有些蹊跷,那个女人应该不简
单。
我们从商场里走出来之后,张语绮带着我直接走去了一家法国餐厅。饭菜上
来之后,她只安静地开始用餐,也不跟我多说什么,从刚刚从商场出来的那一刻
开始,她就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诡异的安静。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声问道:「刚刚
的那个女人,是你以前认识的朋友?」
张语绮平静地切下一块肥美的小牛肉放进嘴里,优雅地咀嚼着:「不该打听
的不要打听,别再惹到不相干的人,省的来回纠缠不清。」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反而将了我一军,让我一时间有些愣怔,任凭
她教训我,语气就像是长辈教训小孩一样。不过说起来,这事的确是我不对在先,
我自知理亏,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轻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了。」
张语绮把牛排切成小块,眉眼不曾抬起,却突然开了口:「刚刚的女人叫黎
绮雯,她带着的那个孩子是她儿子,叫黄正桐。」
她这么突然地交代了清楚,叫我反而有点不适应,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
你们…以前认识?」
张语绮闻声,手上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
冷如霜,眼波微微潋滟了一下,回答道:「一个故人而已,早就没什么交情了。」
张语绮口中说的故人,刚刚听到她喊那个女人做黎警官,难道张语绮以前是
她的线人吗?还是同事?
我想到刚刚叫黎绮雯的女人那么激动愤怒的样子,心里敞亮地知道,这二人
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只是像她现在轻描淡写说的话一样简单。可她既然这么说了,
就说明她并不想跟我说真话,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了,只好安静地低下头吃饭。
刚吃了没两口,我就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我赶快放下叉子把手机掏
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姑妈的来电信息,心中一喜,赶快接通了:「喂?姑
妈。」
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心情很糟糕,现在看到了姑妈
的电话,感觉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变得明亮了许多,也再无暇顾及对面的张语绮在
做什么。如果我当时能不那么高兴,能稍微的用眼角余光在张语绮身上扫一下,
我就能够看到了,她听见我叫「姑妈」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沉浓厚的落
寞,十根指甲用力地扎进掌心,留下一片通红,骨节却分明发白。
但是我没有。
我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姑妈温柔的声音:「凌凌啊,早上我太忙了,就没有接
电话,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啊?」
这轻软温和的声音宛如一缕暖暖的小风,将我一身的疲惫和压力都扫走了大
半。
我提起个笑脸回答道:「我没事,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报备一下。你说你早
上就在忙,是不是公司又让你通宵加班了?」
姑妈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哎,是啊,最近工作太多。凌凌,别说我了,
我这边没事的,最多就是辛苦一点,你去给那个张小姐做保镖,这两天过的怎么
样啊?她有没有刁难你?」
我「嗯嗯」地应着声,同时偷偷地抬起眼皮撇了张语绮一眼,当着人家的面
说坏话应该不太好吧…
这么想着,我有些心虚,不自在地故作含糊,回答道:「哦,我没事,这边
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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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就好,那你晚上休息住哪里啊?吃饭怎么办,是自己解决还是怎么
样?」她的声音转化成无形的电波,隔着空气和话筒像一阵温暖的水流一样流进
我的耳朵里,于是整个人都变得舒爽了一大截,会心一笑:「放心吧,都挺好的
,还给我安排了房间,衣食住行都特别好,真的,姑妈,你别担心我了。」
姑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嗔怪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总之,记住我跟你
说的话,在伺候这些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点,别给自己惹了不痛快,听到了没有?」
我乖顺地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了,好啦,你放心吧啊,
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老是加班,身体要紧。」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姑妈那边似乎来了什么人,我们就匆匆地说了声再见,
就把电话挂掉了。
跟姑妈说了一会话以后,我感觉到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哼着小曲儿把手机
又重新塞进了口袋里,低下头开始吃饭,食欲大开。
张语绮看着面前低着头欢天喜地地吃饭的年轻男孩,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陈
嘉倩之后二人的交谈,刚刚又听到了这男孩子温顺乖巧的声音,心底不由自主地
涌出一股酸涩的波浪,顺着经脉和血管往四肢百骸流过去。
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控制着声音不那么颤抖,先是轻咳了一声,
才淡淡地开口问道:「你家里人?」
我正往嘴里塞菜,听见她这么一问,一时间有些愣怔,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嗯,我姑妈。」
张语绮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人吗?」
她这一句话落了地,叫我心里生出几分怀疑来,从她知道我要开始当她的保
镖那一刻起,凭借着她的身份和权力,她想知道什么关于我的个人信息,应该一
早就调查清楚了才对,怎么会现在来问我?
虽然心里是这么怀疑着的,可我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一五
一十地交代清楚了:「只有我和姑妈两个人。」
张语绮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收了回去,在桌子下面轻轻抓住了裙子,十根指
甲将那柔软光滑的布料抓得皱了起来:「你父母呢?」
我顿了顿,把一块肉塞进嘴里,很冷静地回答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
就过世了,家里也没有别的人,一直是姑妈抚养我长大的。」这几句话说出来之
后,我自己都很惊讶于这种淡定和冷静,虽然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我埋藏在心
底深处的一块伤疤,可毕竟当时我尚且还在襁褓之中,对我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印
象,全凭姑妈一张嘴跟我描述他们,所以说实话,这点伤痛和难过已经在时间的
锤炼和涤荡中渐渐平息了。
张语绮听着面前的少年用这样冷静淡然、完全不像往常的语气讲述出这件事
情,心口猛地一阵钝痛,脸色白了白,强作镇定地回答道:「是吗,那你姑妈带
着你,应该很不容易吧,她后来的家庭对你也没有意见吗?」
听见她这几句话,我觉得今日的张语绮很是奇怪,完全不像她平时那个冷冷
清清的如同冰山一样的形容,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叫我反倒有些不
适应。
我顿了一下,偏偏有些犹豫之后,还是回答了:「姑妈在我小时候离婚了,
一直是一个人过的,也没有男朋友。」
声音落地,张语绮低垂着头,感觉似乎有一个锤子在她心脏上落下了重重一
击,让她一时间喘不上气来。她没有抬头去看面前朝气蓬勃的男孩,因为心虚,
因为没有勇气。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条从水中被波涛席卷上岸的鱼,被烈日和高温
剥夺走了全身的力气,连张开嘴巴都变得无比困难,喉咙似乎被塞进去了一团棉
花,上不去也下不来,硌的她难受,却无从下手。
张语绮强作镇定,拈起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晶莹透
亮的瞳仁,红唇有些无力地弯起,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是吗,那还真是
不容易。」
我见她今天这么温柔和煦、平易近人的一副模样,只当她是心情好,于是也
不由自主地把一直提心吊胆的防备心给放了下来,脸上扯出个不好意思地笑容:
「是啊,不过我现在也毕业有工作了,以后就能好好地孝顺姑妈了。」说话的时
候,我不自觉的就带了些骄傲和神气。从小到大,我没有父母亲人,姑妈就是我
心目中最后的堡垒,是我最最坚实的后盾。
张语绮又轻轻问道:「听你刚刚打电话,她似乎很忙?是在哪里工作的?」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由自主地又紧张了起来,生怕她会找姑妈麻烦,脑子转
的飞快,最终有些不自然地支支吾吾道:「哦…她就…在公司上班,具体做什么
的我也不太清楚,没过问过。」
张语绮看着少年闪闪烁烁的神色,敏锐地觉察到他这是在撒谎,努力地维护
着电话那头的陈嘉倩,心脏一凛,仿佛有个地方破了个小洞,正汩汩地向外冒着
温暖却酸涩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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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地将这股心慌压制了下去,十分勉强地提起个平淡的脸色来:「你姑
妈…应该长的很好看吧,都说侄儿像姑姑,我瞧着你这眉清目秀的,想必她应该
也是个美人了。」
听见她说出这些话,我真要以为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一向冷漠无情
的冰山美人、黑道女王,今日却突然转变了风格,成了个温婉和煦的邻家姐姐,
这天壤之别叫我是在难以适应,不过却也莫名地有些亲切,于是顺着她的意思说
了下去:「嗯,我长的确实是像我姑妈多一点,听姑妈说也像我爸爸,跟妈妈倒
不是很相似,可惜家里已经没有他们二人的照片了,所以我也不得而知,这些都
是听姑妈跟我说的。不过我姑妈可长的比我好看多了,那可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
嘿嘿。」
张语绮放下杯子,看着面前脸色很欢喜的少年,心头又被揪了一下,别过眼
去,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就不再说话了。
我还兴致勃勃地想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张语绮却突然放下了高脚杯,声音
再次冷下来:「走了。」
我愣了一下,捉摸不透面前这个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突然间就又
转变了个性情。我愣愣地点了点头,赶快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腮帮子鼓着跟着她走了出去。
之后,我看时间还早,问张语绮要不要再去逛一会,她却推脱说还有事情,
我们就驱车又回了别墅,期间,张语绮打电话让人送份文件过来,等我们的车在
别墅门口停下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地把一个棕
色的牛皮纸袋递给了张语绮。
张语绮脸色一直很不好,眼神黯淡无光,且眉头一直皱着,接过文件袋之后
,直接走了进去,只冷冷地甩下来一句话给我:「回你房间吧,这不用你了。」
之后,就风一般的快速走进了一个房间,把门用力关上了。
我有些微微的愣怔,把她早上买的一点东西轻轻放在了沙发上,就回了自己
房间,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今天在商场里遇见的那个女人,还有那个男
孩,以及他们跟张语绮之间的对话,都颇有几分蹊跷,不知怎么的,我心底莫名
地有些怀疑,总觉得这些细节都是一颗颗圆润的珠子,中间暗藏了一条线,只要
顺着这条线摸索下去,就能将整件事情给串成一个整体来。
书房里面。
郭深原本躺坐在皮椅上,感觉头有点疼,正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了门「啪嗒」响了一声,立即敏锐地张开了眼睛。只见张语绮大步流星地扭着腰肢走过去,
边走边把文件袋给打开了,从里面抽出几张纸来,放在郭深面前,面色沉重:「
深哥,你看看这个。」
郭深见张语绮也没来得及打招呼,不禁也正经起来,毕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
少有,于是也沉下声音来:「怎么了。」说着,皱起眉头从皮椅上坐了起来,伸
手去抓起那几张纸来回翻了翻,脸上的阴云越来越重。
张语绮拉了张椅子在郭深身边坐下,语气凝重道:「这才不过几天工夫,董
事会就联名上书,出了这么多份文件。西郊的那处林场和地产,还有三环的那处
楼层,都已经被董事会联名通过,从我的名下转移到了家族里的某个人名下,并
且还没人通知过我们。」
郭深眉宇之间皱的更深了些,手上一用力,把手指捏着的那一点白纸给捏的
也皱了起来,看到最后的时候,干脆把那几张纸使劲往桌上一摔。白色的纸片霎
时间飞散开来,如同大块大块的雪花一样慢慢落地。
郭深额角青筋跳的欢快,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半晌,
才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来几个字:「这群老东西,还真是坐不住了!」
他郭深在这一行这么多年,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要因为一个枪击案在小小的阴
沟里翻船了。
想到枪击案,郭深眸底闪烁过一阵光芒,转过头问道:「对了,成子呢?!」
张语绮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不愿意提起这个人,咬
了咬牙,甚是无奈地回答道:「我派人去找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兴许是跑去
国外了。」
郭深唾了一口,一时间急火攻心,抬起脚用力地往桌子一角踢过去,坚硬的
皮鞋头把柔软的楠木材料踢的往里面塌陷了一个坑。
「这狗东西!等我抓到他了,一定要他好看!妈的,敢在我头上动土!」说
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点上放到了双唇之间,深呼吸了一口气,整张脸都笼
罩在了青白色的烟雾中,看不清楚了脸上表情的晦明变化。
张语绮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手上翻着剩下的那几张纸,红唇轻启:「深哥,
现在不是追究他的时候,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自己人身上。」
自己人…吗?
郭深没有说话,仰过头去又往外吐了一口浓稠的烟雾,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自从他力排众议,凭借着一己之力做到这个位子上的那一天开始,周围虎视
眈眈的人从来就没有少过,并且在这些人之中,有极大一部分还都是出自自己的
家族。这些人,从来都没有给过他家人之间应该相互给予的关爱和温暖,反而将
他视为仇敌,步步紧逼,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底线上试探。而借着这一次的低
潮,他总算是看明白了,以往的自己还是太过心软,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他
的东西,凭什么要攥在别人的手里?!
思及此,郭深把雪茄从嘴上拿下来,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灭,有几颗细小的火
星飞出来了一点,很快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张语绮看着这样的郭深,仿佛看见了一头原来一直在沉睡的雄狮微微张开了
一点眯着的眼睛,那股灼热的盛气凌人的感觉让她心头一动。看来,郭深应该是
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了。
自从枪击案之后,她就一直在派人去追查这件事情,她总觉得,不可能只是
两个内奸作怪这么简单,在这个小小的开端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她从未见
过的黑暗王国。她自以为这样的调查已经足够私密,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那些老东
西给发现了,还赶在她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截了她的胡,不简单。张语绮越来越觉
得,这事情不简单。
她想要彻查这件事情,任任何一个外人看来,都是想要为郭深报仇雪恨,是
为了守住他们整个家族在这一行的地位,可为什么这群老东西反而要反过来联手
对付她?这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