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火轮,咸丰没见过,只是听闻过,当即细细询问了一番,得知元奇制造的蒸汽火轮如今并不大,装载的火炮也不多,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而问道:“你对元奇是何看法?”
平素里君臣奏对,都是简明扼要,因为是跪奏,时间长了跪不起,肃顺是想博得咸丰的器重,是以不嫌繁琐,但时间一长却也是跪的难受,偏偏又不敢挪动,见的咸丰接连不断的问,却不叫平身,心里不由的暗暗叫苦。
“回皇上。”他打起精神道:“西洋火炮、火枪、弹药如今皆采用机器制造,能够大批量源源不断的生产,制造枪炮所用的铁,也是机器采掘冶炼。军事工业,是立国之本,欲发展军工,必先发展基础工业。
元奇开办银行,兴办工厂,开采矿场,修建铁路,都是为了发展大清的基础工业,这是有利于朝廷的一面,要说弊端,元奇最大弊端在于规模太大,渐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微臣窃以为。”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跪的有些发麻的两腿,咸丰正听的专注,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当即一摆手道:“平身回话。”
“谢皇上恩典。”肃顺暗喜连忙缓缓起身,略微沉吟才接着道:“微臣仔细反复的琢磨过,易知足之所以创办元奇团练,之后又牢牢的把持南洋海军不放,其实并非是有不臣之心,而是出于自保,保护元奇的利益。
他曾多次提及过西洋各国的律法对私有财产的保护神圣不可侵犯,最为典型的便是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能进。的典故。”说着,他将那个典故详细说了一遍。
大清律同样是严格保护私有财产和人身安全,咸丰对于大清律虽谈上精通,却也仔细的读过,很清楚大清律里对于私有财产和人身安全的保护条款不仅多而且细致,擅闯私宅,同样为大清律所禁止。
他很清楚,肃顺说这个典故,所指的不是律法,而是皇权!元奇诺大的财势,易知足本身又是实权在握的一品大员,一等侯爵,能让易知足不放心的唯有皇权,大清皇权至高无上,虽然皇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律法的制约,但始终具有超越律法的特权!
易知足这是想限制皇权!半晌,咸丰才冷声道:“西洋各国都是如此?”
听他开口,肃顺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他也不清楚西洋各国是不是都是如此,当即微微躬身道:“回皇上,据微臣所知,英吉利便是如此。英吉利施行司法独立,行政与司法互不干涉,审案由专职的法官负责,连他们女王陛下亦不得干预。”
无稽之谈!咸丰心里暗自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事情朕不能干预?若是连审案都不得干预,朕还是贵为九五之尊的天子?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肃顺才一脸轻松,脚步轻快的从乾清宫里出来,此番面圣,他得的彩头不不仅擢升为内阁学士,还赏以御前行走,可谓是一步登天,摇身一变成为内廷近御之臣。
军机处。
穆章阿一进门,劈头就问迎上来的军机章京,道:“马仪清的情况查明白了没有?”
那军机章京微微躬身道:“回穆中堂,已经查明。”待的穆章阿回到座位落座,他便赶紧将马仪清的资料呈了上去。
马仪清,原名马应龙,原广州十三行顺泰行马佐良子,道光二十四年进士,二甲第一百零二名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翰林院编修,道光二十七年,升翰林院侍讲,充文渊阁校理。道光二十九年,升江苏常镇通海兵备道。
几眼瞟完这份简单的有如一张白纸的履历,穆章阿眉头登时就皱成了一个川字,这不是开玩笑嘛,道光二十四年进士,才升四品道台,转眼又骤升为吕宋巡抚,虽说吕宋那地方在海外,可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二品大员,道光对于易选官本就犹豫不决,得知这马仪清的情况,岂非更为反感?
略微沉吟,他才起身踱到林则徐的书案旁,自顾落座,将马仪清的资料推了过去,道:“少穆兄看看。”
易知足举荐南洋军政大员之事,林则徐自然知晓,是以略微瞟了两眼,心里便一目了然,当即试探道:“皇上允准了?”
这不允准能行吗?穆章阿腹诽了一句,才道:“可这马仪清年轻不说,资历也未免太浅,一旦任命,叫下面官员如何想?”
林则徐不以为意的道:“这不写的清清楚楚,这马仪清虽然资历浅,却是十三行子弟,深得易知足信任,朝廷倒是不缺够资历,经验也丰富,适合做吕宋巡抚的官员,可易知足会否同意?”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其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挽回与元奇关系的机会,既然同意易知足举荐选官,又何必在细枝末节上纠缠?这马仪清好歹是正牌子进士出身,易知足若是举荐上海道台伍长青,朝廷岂非更为难?”
上海道台伍长青是捐官出身,与马仪清一比,更为不堪,穆章阿原本是想让林则徐从中斡旋一下,听的这语气,登时知道没指望,不由的暗叹了一声,此番易知足明显是做一个试探,只是举荐了吕宋巡抚马仪清,吕宋提督燕扬天,摆明了都是元奇的人。
朝廷若是同意了,易知足接下来就会举荐爪哇巡抚、提督以及下面府县官员,不消说,肯定全部是元奇的人,如此一来,易知足任不任南洋总督,都是不折不扣的南洋王!这跟当年的云南王吴三桂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