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话头一转,“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大掌柜如今与朝廷不说是决裂,也可说是摊牌,对于朝廷来说,元奇危害之大更甚于藩镇割据,即便元奇不再发展,安于现状,朝廷也断然难以容忍,大掌柜若不愿元奇夭折,须的及早做长远计。”
最后终究是要被逼的造反吗?易知足点了支香烟沉吟不语,反正也不着急,就算要造反,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元奇如今虽然瞧着财雄势大,手下又有数万精锐,但真要竖起反旗,天知道是什么情形?
曾国藩当年挟剿灭太平天国之威,手下何尝不是雄兵数万,却也没敢造反,他并不迂腐,但却不希望一场大规模的内战将国内打的稀烂,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先不急,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当然,包世臣说的也在理,须的有长远的计划,他断然是不会让元奇夭折在他手中的。
广州,满城,将军署。
叶名琛入城之后没有回巡抚衙门而是径直来到景军署,如今两广总督黄恩彤不在,遭遇如此大的事情,他能够与之商量的,也就广州将军奕湘。
书房里,听的叶名琛将见易知足的情况详细的说完,奕湘又惊又怒,半晌说不出话来,易知足这是打算做什么?割据?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要将数十个伤兵俘虏斩首示众,就算是斩白鸭,那也不啻于给他给驻防八旗脸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尤其可恨的,居然还要他赔偿磊园的损失,十倍赔偿!否则就登门索要!
奕湘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叶名琛在烛光下瞧的分明,却是佯装不见,老神在在的喝茶,他一点都不担心奕湘暴怒,元奇造反,奕湘担不起这个责任,他相信,作为一个老练的官油子,这其中的轻重,对方还是掂的清的。
果然,奕湘慢慢的平静下来,闷声道:“磊园损失多大,总的有个数目罢。”
“没说。”叶名琛干脆的道:“下官想来,易知足所要的不过是颜面,国公爷估摸着补偿就成,不过,易知足眼大,三五千两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也就是说,至少的上万两白银?奕湘一阵肉痛,却也只得忍气吞声,真要激怒的元奇造反,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即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本帅顾全大局,明日就让人送去。”
见他犹自嘴头硬,叶名琛心里暗笑,却是一本正经的道:“易知足那番话,下官与国公爷联名拜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奕湘下意识就想推诿,不过,一想,这本就是他的差事,总的有个交代罢,当即便点了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八旗绿营不的入元奇地盘之事还是不提为好,再则,易知足语气生硬,不妨婉转些。”
叶名琛也不愿意多事,当即点头道:“依国公爷所言,事不宜迟,还的借国公爷文房四宝一用。”
京师,圆明园、道光寝殿——慎德堂。
殿外,一众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军机大臣,各部院尚书侍郎全部都心情沉重的静立在殿外,一个个神情凝重,皆因道光的病情日益加重,如今连喘气都有几分困难,而且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任谁都清楚,道光已处于弥留之际,自古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权交替,也必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众重臣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寝殿内,道光再次睁开了眼,转首看了一眼显的空旷的寝殿,随后示意太监将他扶起身半躺着,这才开口道:“宣载铨、穆章阿、潘世恩、林则徐。”
眼的太监匆匆躬身退下,他喘了几口粗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上,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很糟糕,怕是等不到广州的消息了,他必须乘着自己还清醒,将身后事情交代清楚,如今,他最为挂怀的,就是易知足,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大清要想中兴,必须借助元奇,能否掌控易知足,则是关键。
殿外,听的太监宣旨,着载铨、穆章阿、潘世恩、林则徐四人觐见,一众大臣心里都是一紧,难道已到了最后时刻不成?载铨、穆章阿、潘世恩、林则徐四人是朝中四大派系的领军人物,道光此时召见四人,显然是有重要事情嘱托。
载铨四人放轻脚步鱼贯而入,在门口跪安之后,便一溜在炕前依次跪下,一个个都一脸忧心的望着憔悴不堪的道光,听的动静,道光缓缓的睁开眼,转过头,目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口齿清楚的道:“朕数次秘密立储,却数次因为元奇而更改,是因为朕十分明白,大清兴衰,系于元奇,元奇兴衰,系于易知足一身。”
稍稍喘了几口粗气,他强撑着道:“朕怕是等不到广州的消息了,但朕能预感到,强请易知足进京,只怕未必能顺利众卿听旨。”
听的这话,载铨等四人连忙齐齐磕头,一个个都竖起耳朵,生怕少听漏听一个字,“朕驾崩之后,秘不发丧,待广州消息,易知足若进京,着皇六子奕訢继承大统,皇四子奕詝着封亲王。易知足若不进京,着皇四子奕詝继承大统,皇六子奕訢着封亲王。
听的这话,载铨四人都觉的有些匪夷所思,大清册立储君,居然由易知足是否进京来决定!但见道光目光清明,显然一点也不糊涂,想想也不无道理,对于大清来说,元奇如今确实是举足轻重,当下里四人连忙叩首,齐声道:“微臣等尊旨。”
“拟旨,三道。”道光费力的吩咐道。
所谓三道谕旨,穆章阿自然清楚该如何拟,因是四人承旨,他也不敢做丝毫手脚,老老实实地尊道光的意思拟了三道谕旨,道光看过之后又着其他三人一一看过,这才吩咐道:“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