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的到来惊动了整个伍家花园,毕竟易知足如今身份已非往日可比,一等子爵,南洋提督,手握实权的一品大员,即便伍家财雄东南,也不敢有丝毫的轻忽,更何况如今十三行解散,伍家风光不在,日后还要仰仗元奇,岂敢怠慢?
码头上,伍绍荣望着缓缓靠近的火轮船心里百味杂陈,道光十七年,易知足第一次上门求见老爷子伍秉鉴,为解决孚泰行债务危机而向伍家借款,这才几年光景,不过短短六年时间,这小子已经是一等子爵,南洋提督,一品大员,他一手创办的元奇银行更是滚雪球一般,快速壮大起来,成为足以影响朝廷的庞大商团。
老爷子确实是慧眼识人,不过,伍家最为受益的还是伍长青,年纪轻轻就实授四品道员,还不是一般的道员,而是备受重视的上海道,想到这点,他心里就有些酸溜溜的,他若是有老爷子的眼光,倾力结交易知足,这个上海道,现在就是他的。
易知足踏上码头,见的伍绍荣带着一帮人迎上来,不觉有些头痛,他很不喜欢这种场合,纯粹的浪费时间,不过,心里不喜欢,他也不会给伍绍荣脸色看,当即微笑拱手道:“何敢劳元垣兄远迎。”
“知足兄登门,在下岂有不远迎之理。”伍绍荣一脸亲切的拱手见礼,随即道:“听闻知足兄回广州,家父就让在下随时恭候着,说知足兄今日必来。”
“令尊贵体可康泰?”
“知足兄有心,家父安好。”
略微寒暄,伍绍荣又将身后叔伯、兄弟、子侄一一介绍,易知足对于伍家人认识的不多,他也不拿大,一一恭谨见礼,免不了又是一番见礼寒暄,这才在众人陪同下前往延辉楼。
到的门口,伍绍荣也自觉,礼请易知足入内,却拦住了众人,连他自觉也没跟进去,他知道老爷子与易知足的关系,也知道两人有话要私下交谈,真要有事,老爷子会叫他进去。
天色已经麻黑,延辉楼里灯火如昼,七十三岁的伍秉鉴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一脸欣慰的看着快步而来的易知足,这小子一年一个样,他这辈子最为得意的投资,就应是扶持这小子,伍家有他的照拂,他也可以放心了。
“晚辈见过平湖公。”易知足快步上前躬身一揖。
“不必多礼。”伍秉鉴道:“老夫就知道你今晚准来。”
两人进屋落座,下人奉上茶水,伍秉鉴伸手请茶,道:“老夫珍藏的大红袍,你可有一年没喝上了。”
易知足端起茶盅轻轻嗅了嗅,这才浅呷了几口,伍秉鉴看似随意的问道:“铁路筹款听说十分顺利?”
易知足笑道:“筹款不顺利,在下可没银子偿还平湖公的借贷。”江南一战,河南赈灾,元奇根本就抽不出多少银子来,易知足向伍秉鉴借贷了四百万,铁路筹款之后才偿还。
“听闻元奇又给朝廷借贷了二千万?”
易知足苦笑着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会影响铁路修建吗?”
“平湖公放心,撑得住。”
伍秉鉴微微摇了摇头,道:“元奇第二个账期快到了,你打算怎么办?还往后拖?”
元奇三年一个账期,第一个账期没有分红,当时正值与英吉利战争,不分红,一众股东也没有意见,但如今战争已经结束,元奇也扩张到了江南,再不分红,怕是说不过去,不过,伍秉鉴如此问,倒是让易知足有些警觉,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可是有什么风声?”
“你现在是一等子爵,是南洋提督,能有什么风声?”伍秉鉴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元奇发展势头迅猛,连着两个账期不分红,说不过去。”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晚辈明白,不会让元奇一众股东失望。”
伍秉鉴微微颌首,端起茶盅,啜茶不语,他相信以易知足的能力完全能够化解这次元奇内部的危机,虽然心里好奇,对方如何在亏空如此大的情况下给予一众股东满意的分红,但也不好多问。
默然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朝廷似乎是有意将元奇团练纳入朝廷经制之师,知足有何打算?”
“兵制革新会触动八旗根本,阻力不小。”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朝廷如今国库空虚,不会贸然触动兵制,所以,才会实授在下南洋提督,却不直接将元奇团练纳入朝廷经制,此举,既分散了元奇团练的兵力,将元奇团练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又限制了元奇团练的实力扩张,且让元奇团练为朝廷所用。
筹建海军,不仅是要吞并元奇手中的这些战舰,也有让元奇为朝廷做嫁衣的打算。朝廷这一手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
顿了顿,他才沉声道:“开年,元奇团练就会出兵安南,强占鸿基煤矿。”
伍秉鉴眉头一颤,随即端起茶盅喝茶,元奇出兵强占鸿基煤矿?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不过,朝廷就算知道,怕是也不会干涉,毕竟还欠着元奇三千万借贷,再说了,朝廷怕是巴不得元奇在安南闹个天翻地覆两败俱伤才好。
再则,强占了鸿基煤矿,对元奇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不过,这家伙不会为了一个煤矿而大动干戈,这家伙想在安南扩充元奇团练的实力?
默然半晌,他才问道:“海军呢?”
“该做嫁衣,还得做。”易知足笑道:“当然这嫁衣不光是元奇出银子,朝廷也得出银子,最终这嫁衣做好了,究竟谁穿,还得看谁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