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夷大举增兵,提出的条件又如此苛刻,东南一战,难以避免。”王鼎从容说道:“发行国债,可解燃眉之急。”
道光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道:“朕问的不是这个。”
“江海关革新,微臣窃以为可以试行。”王鼎沉稳的道:“一则夷商对于粤海关的抱怨由来已久,二则,粤海关关税流失太多,此乃众所周知,再则,在江南推行机器缫丝厂,利国利民利商。”
卓秉恬亦跟着道:“元奇草拟的这份合约,微臣窃以为大体可用,如此大数额,目前也就元奇有这个实力承接,月息八厘是略微偏高,但钱庄银号印局当铺所放之息,皆高于此,唯有票号向钱庄银号放贷,或是与此持平,或是略低,但那是出于维持生意往来的需要,不可相提并论。”
道光听完脸上毫无表情,实则,对于江海关革新,他并不感兴趣,但让易知足出任江海关监督,他却是颇为动心,元奇在江南推行机器缫丝厂,这确实是利国利民利商,一举数得,再有,就是易知足接任江海关监督,这等于是将易知足调出了广州。
还有,上海是沿海港口,曾被英军舰队攻陷过,易知足接任江海关监督,可以名正言顺的令他率领元奇团练驻守上海。
穿着簇新的三品武官官袍的易知足跟着太监王公公一路进了午门,便忍不住东张西望,王公公却是低头疾走,一路走一路喋喋不休的交代一些觐见时应该注意的礼仪,其实他也清楚,对于连官场规矩都不太懂的易知足来说,指望三言两语就让对方弄清楚弄明白那些个繁冗的规矩礼仪,根本不可能,眼见的快到乾清宫,他才叮嘱道:“总之一句话,多磕头,少说话,就出不了大错,磕头时,最好能磕出声音来。”
听的这话,易知足笑了笑,没理会,道光召见他就是要详细询问了解广州的局势,哪能少说话?至于多磕头,他是真不习惯,正常磕头已属勉强,要他将头磕的“砰砰”作响,这种技术活,他可没本事。
到的宫门外,王公公自进去交差,易知足却在门外候着,门口一众侍卫都目不斜视犹如木桩一般杵着,一个个身形高大挺拔卖相都极佳,就在他暗自琢磨这些个侍卫会不会是绣花枕头之时,一名身着一品武官袍的年轻武将带了两个侍卫过来,道了一声“得罪。”两名侍卫就开始仔细搜身。
易知足配合的张开双手,心里却很是无语,进午门时,他就被搜了一次,不想进乾清宫时还要搜一遍,是对所有官员都如此?这可能不太大,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瞥了一眼那位瞧着不过二十多岁的一品武将,暗忖对方是什么身份。
那年轻武将似乎知道他心思,待的两名侍卫搜完,他轻笑道:“我是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仁寿,职责所在,易大人海涵。”
易知足点了点头,却没吭声,见他木头一般杵着,一个侍卫提醒道:“这是睿亲王,还不见礼。”
亲王?易知足一楞,难怪那么年轻就是一品,他根本不知道领侍卫内大臣都是宗室亲贵担任,连忙就要行大礼,王公公却快步过来道:“皇上口谕,宣易知足觐见。”
仁寿笑了笑,道:“不用见礼了,我领易大人进去。”
易知足这才知道,觐见还的由领侍卫内大臣领着进去,连忙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乾清宫大门,进了大门,他才猛然记起,仁寿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也是咸丰临终之时任命的八大辅臣之一。
仁寿边走边道:“易大人是头次面圣吧,不用太紧张,皇上仁厚,主要没太大的出格,都不会怪罪。”
“谢睿王爷指点。”易知足说着一笑,“原本不太紧张,进的这宫门,倒是有些紧张起来。”
听的这话,仁寿一笑,道:“天威不违颜咫尺,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生杀荣辱尽在天子一念之间,又有几人不紧张?”
咫尺天威,能有几人不惧,易知足点了点头,没有吭声,他心里确实也颇为紧张,道光本就就对元奇起了戒备之心,此番面圣,一个不好,就很有可能给元奇带来灭顶之灾,给他以及元奇一众大股东带来杀身之祸,他又如何淡定的下来?
不过,越紧张越容易出漏子,易知足暗暗告诫自己,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进了大殿,随着仁寿来到西边暖阁,仁寿在门口站定,示意他进去。
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易知足沉稳的走了进去,飞快的瞥了里面一眼,身着龙袍盘腿坐在炕上的道光最为显眼,一瞥之下,他赶紧收回目光,虽然只要瞥,但道光的容貌他却看的清楚,一个字,廋,瘦骨嶙峋,就跟长期吸毒的人一个模样,道光难道在吸食鸦.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赶紧收回心思,就地在毡子上跪下,朗声道:“臣易知足,恭请圣安。”稍稍顿了顿,他才起身走到道光的炕前,在一块白毡毯上跪下。
安静了片刻,才听见道光有些浑厚的声音,“英夷提出的那九条,可曾向琦善禀报?”
易知足没想到道光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当即回道:“回皇上,微臣回到虎门就已向琦中堂如实禀报。”
听的这话,道光登时就明白,琦善着易知足将英夷的谈判条件呈上来,是试探他的反应,略微沉吟,他才问道:“对于英夷提出的这几条,你是何看法?”
一问一答间,易知足已经镇静下来,当即道:“回皇上,前三条,微臣以为断然不可,后六条,倒是可斟酌考虑。”
英方提出的后面六条,是在通商口岸,外人有居留行动自由,有携带家眷自由,有宗教信仰自由,允许修建教堂,两国官员平等,开办银行,工厂,兴办学校自由等等,没有一条是道光能够忍受的,听的这话,他瞥了王鼎二人一眼,才道:“后面六条,该如何个斟酌考虑?”
听他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善,易知足不由的迟疑了下,为英夷谈判的事情惹道光不痛快,还真是没有必要,不过,既然问到他头上,他要不如实解说,日后怕是也会被怪罪,略微沉吟,他才道:“回皇上,这六条要结合国际惯例,逐条细说,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