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宪轻君,以民为本,以宪为纲,这倒是深得立宪之精髓,不过,奕訢能否做到这点,易知足是深表怀疑,毕竟以大清目前的情况而言,毫无立宪的基础,而对方又急于立宪,左右是将话说开了,他索性径直问道:“六爷何以急于立宪?”
“国城兄难道不觉的现在是推行立宪最好的机会?”奕訢反问了一句,随即接着道:“新君年幼,太后监国,一众辅臣尽皆赞成变法图强,这堪称是千载难逢的立宪机会。
一旦新君成长起来,必然不甘心皇权受限,届时必然会有众多大臣,尤其是满大臣支持新君,反对立宪,那无疑将形成极大的阻力。”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满朝文武虽然赞成变法,但却未必会支持立宪,六爷应该清楚,一旦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立宪,被削弱的不只是皇权,被削弱的还有宗室王公,满蒙勋贵的权利,他们都会极力反对推行立宪。”
“国城兄所见极是。”奕訢颌首道:“推行立宪,必然会有众多宗室勋贵,王公大臣反对,不过,京师也有不少人富有远见,能清楚的认识到,非立宪不足以绵延大清国祚。
随着天津开埠,西风日盛,宗室王公,朝中大臣也都眼界渐开,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支持立宪。”
易知足点了点头,天津开埠,欧洲各国大使驻扎京师,对于京师的影响肯定不小,再则,还有元奇对朝廷形成的巨大压力,这都迫使京师那些个宗室勋贵王公大臣认清形势,促进他们思想发生转变。
对于他来说,他是十分乐意看到清廷自上而下的推行立宪,这无疑会加快立宪基础的形成,对于奕訢这个有野心有眼光有胸襟也算得上是开明的当权者,他是颇为看重的,能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虚君立宪并渴盼急切推行立宪,这是十分难得的,他不想太过打击他的积极性。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虽然现在推行立宪缺乏必要的基础,各方条件也不成熟,但目前的机会无疑是十分难得,六爷若是有把握,能够争取到一部分实权宗室勋贵和王公大臣的支持,可以尝试提出预备立宪,以试探各方反应。”
预备立宪?奕訢眼睛一亮,这法子确实不错,既能试探各方反应,又能进退自如,不至于冒太大的风险,他登时笑道:“国城兄果真是智计百出。”
什么智计百出,易知足自个清楚,他不过是炒剩饭,这预备立宪本就是清廷鼓捣出来的,但却是晚了四五十年,在即将覆灭的时候才提出来,而且最后还弄出一个皇族内阁出来,终究是弄的天怒人怨,加速了灭亡的节奏。
“预备立宪的时间不妨长一些,十年八年都可以,留下足够的缓冲时间。”易知足缓声道:“如此一来,反对的力度可能会小一些,若是立宪的条件成熟,则也不必拘泥这预备期。”
奕訢点了点头,预备期时间弄长一些,是为了让朝廷能顺利通过预备立宪,一旦预备立宪,无疑会极大的加快立宪的进程,他顿时大觉欣慰,朗声笑道:“此番上海之行,着实不虚。”
见他笑的爽朗,易知足伸手请茶,随即自己端起茶盅呷了几口,放下茶杯,突兀的将话头一转,道:“盛京近两年大动土木,不仅官员调换频繁,驻军也是逐步增多,朝廷该不会还有退居东北的想法吧?”
这话不仅突兀而且甚是直接,奕訢脸上笑容一僵,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为了防范元奇,朝廷确实有退居东北的想法,加强留都盛京的建设和部署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略微沉吟,他才开口道:“随着两京铁路开始动工,盛京的地位也是日益凸显,朝廷是打算将盛京建成东北的中心,这利于巩固东北。
另外,加强陪都盛京的建设也确实有出于军事上的考虑,京师离海太近,西夷各国舰队数次兵临天津以为威胁,先帝在位时就有巩固盛京之意,因为财政拮据一直拖延下来,随着两京铁路的修建,这事才得以提上日程。”
易知足听的一笑,“若是从巩固东北考虑,吉林长春更为适合,若是从军事上考虑,西安、重庆都优于盛京,更为适合作为陪都,毕竟盛京距海也不远,从营口登陆到盛京也就四百里,不过几日行程。”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朝廷营建盛京,退守东北是枉费心机?奕訢迟疑了下,才道:“两京铁路,可是国城兄为朝廷争取来的.......。”
“为朝廷争取两京铁路,是为了加快对东北的开发。”易知足毫不客气的道:“朝廷若是有退居东北的念头,还是乘早打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六爷,退守东北,只是朝廷一厢情愿的想法,即便能退回东北,也守不住。
如果朝廷无法实现真正的立宪,元奇举兵,绝不不可能允许满人偏安东北,而且以东北一隅之地也不可能抗衡举国之力,再则,六爷也应该清楚,如今已不是骑射称霸的时代,而是热兵器时代,退回东北也不可能守得住。
朝廷没必要浪费财力物力,不如集中财力物力发展北方的工业,集中精力进行变法革新,推行新政,推行立宪,这才是绵延大清国祚的根本之道。”
奕訢实则也不赞成退守东北的计划,以元奇四处扩张的秉性,是绝对不可能允许满族偏安东北一隅的,如今听的易知足明确的说出这话来,他并不意外,当即强自笑道:“我也不赞成将财力投入到盛京......。”
易知足对于清廷退守东北是颇为忌惮的,东北辽阔,气候苦寒,这年头交通又十分令人头痛,一旦清廷退守东北与蒙古联手,对于元奇来说,是一件极为头痛的事情,征伐的话,会陷入长期的内战,不征伐又担心英俄插手,施行分裂的计划。
因此,他才特意的将这事提出来,意在敲打一番,不过,也只能是敲打一下而已,一旦表现的太过重视,反而不美,所以,他随即就转了话头,“听闻慈安皇太后颇善理政?”
“太后乃出自于世代官宦之家,虽是女流,却见识不凡,亦颇有眼光,支持推行洋务,尤为难得的是不擅权。”说到这里,奕訢笑了笑,“国城兄当初为何执意一定要除掉懿贵妃?”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不除掉懿贵妃,朝局还能如此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