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经是很不客气了,而且带有斥责的口吻,一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觑,怡亲王载垣不满的轻哼了一声,“治大国如烹小鲜,变法革新,尤须谨慎,岂能大刀阔斧?”
易知足眼神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现在不大刀阔斧锐意革新,只怕以后连大刀阔斧的机会都没有。”
奕枻忍不住道:“国城兄这话又是何意?”
“知道立宪需要筹备多长时间吗?”易知足接着点了支香烟,“英吉利、美利坚立宪准备期都在十年以上,大清是什么情况?比英美两国要复杂的多,若是要推行宪政,预备立宪的时间只会更长!真等到非立宪不可的时候,再来考虑立宪,来得及吗?”
一众人听的一楞一楞的,包括奕訢在内谁也没想到立宪的筹备期会需要如此长的时间,奕枻迟疑着道:“国城兄的意思,朝廷应该乘早入手研究宪政?”
易知足颌首道:“即便不实行宪政,也必须研究宪政!能有所借鉴也是好的。”
奕訢道:“国城兄可是认为大清非推行宪政不可?”
听的这话,易知足一笑,“这个问题还何须问我?如此多宗室王公满汉大员周游西洋各国两年,难道心中没有答案?”
一直到将近黄昏,易知足才将一行人打发离开,因为谈的实在太累,他连宴请都免了,起身将众人送出院子,他径直转往长乐书屋,赵文烈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道:“大掌柜,朝廷有没有可能下决心推行宪政?”
“自然有可能,在察觉无法维持皇权专制的情况下,他们会退而求其次。”易知足缓声道:“有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很精辟!处于权威危机中的统治者往往会迅速的变成真诚的改革者,他对改革的真诚,来源于他对保住权力的真诚。”
细细咂摸了一阵,赵烈文才道:“确实说的精辟,不过,真要等到那时候,岂非太晚?”
“看情况,朝廷不主动,咱们主动!”易知足沉声道,推动朝廷变法革新,这事虽然谈不上是刻不容缓,却也不宜再拖延,而且他也无法容忍朝廷雷声大雨点小,他要借助朝廷变法革新来宣扬新思想新观念,及早让自由、民主、平等等思想深入人心。
棠香园。
下车一进大门,奕枻就抱怨道:“易国城也忒小气了,居然连宴请的客套话都没一句。”
绵愉笑道:“你们连珠炮似的问了这半天,还指望他留客?”
听的这话,奕枻吞的一笑,“我如今有些后悔,这两年去西洋周游纯粹是浪费时间,留在上海或许收获更大,今儿一番闲谈,感觉比西洋之行收获更大。”
奕訢却是刻意的落后几步,与肃顺并列而行,轻声问道:“易国城带在身边闷葫芦似的那个士子可认识?”
“那是赵烈文,江苏阳湖人,字惠甫,是个秀才。”肃顺随口道:“易国城对他甚是器重,这次元奇叙功给他保了个三品,但他却依然留在身边。”
如此说来,这人志不在入仕为官?奕訢漫应了声,打消了刚冒出来的念头,朗声吩咐道:“着人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到正厅,伯涵,尽快将谈话记录整理出来。”
“下官遵命。”曾国藩连忙驻步躬身应道,待的众人离开才起身,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奕訢一行人进了正厅,一落座,载垣就忍不住道:“朝廷变法革新,易国城为何会极力支持,究竟包藏着什么祸心?”
这话太过直白,一时间没人接话,奕枻斟酌着道:“对于朝廷变法革新,易国城显然是深思熟虑,看似信口而言,但细细琢磨,却是无一不精辟......。”
肃顺扫了众人一眼,道:“此事暂且不要妄自揣摩,从元奇抗击西夷的情况来看,易国城并非是不顾大局,恰恰相反,而是处处以大局为重,朝廷变法革新以图富国强军,这是真正的大局,易知足极力支持,早就在情理之中。”
绵愉也附和着道:“易国城一直以来都甚是顾全大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仅是抗击西夷,海外扩张,其平定捻乱,驱逐发匪,巩固西北等功绩,都是不容抹杀的,要说元奇,说易国城不顾大局,只怕朝野上下都没人会信。”
“哼!”载垣冷哼了一声,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之辈,历朝历代还见的少了?”
奕訢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着,怡亲王这是非要把元奇逼的造反不成?”
这帽子可有点大,载垣当即不再吭声,端起茶杯啜茶不语,奕訢缓声道:“不论是迫于元奇的压力还是迫于西洋的压力,朝廷都到了非变法图强的境地,不管元奇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能够积极支持朝廷变法,都是好事,总比阻扰朝廷变法强。”
从这个方面来说,确实是如此,以元奇的实力和势力,若是阻扰朝廷变法革新,朝廷新政将有可能无法实施,肃顺当即附和道:“恭亲王所言甚是,当前,朝廷应该尽力笼络元奇,以推行新政,而不是质疑元奇包藏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