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庆缓缓地抬起了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之上,一寸一寸的拔刀出鞘。
“突围!”他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
邹明透过密集的雨点,看着远处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齐军的阵地,问道:“张徐之,你猜喻庆的突围会主攻那个方向?”
张徐之摸着脖子上缠着的布条,布条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那是他在歼灭周淮安所部之时,被周淮安留下的。那一刀,再深一点点,他就要蹬腿翘辫子了。直到最后杀了周淮安,摸到自己伤口的时候,他才一阵阵地感到后怕。
梗着脖子,他轻声细语,不敢大声了,怕崩了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了血。
“他肯定会打第二哨与第三哨两支队伍之间相连接的地方。喻庆才不会直接攻打后方,他很清楚,那里必然是我们防守最厚实的地方。”
邹明格格的笑了起来,笑得张徐之有些起鸡皮疙瘩。
“英雄所见略同!”他得意的笑着,“我也觉得对方要突围的时候,肯定会选那个地方,所以在哪儿做了一些特别的布置。如果喻庆真选那里的话,会有惊喜等着他。你猜猜会是什么?”
张徐之想了想,摇了摇头,“想不出能有什么惊喜。”
邹明大笑,提起佩刀在地上划了两条斜线。
张徐之盯着看了半晌,恍然大悟:“将军,二哨与三哨的防线形成了一个夹角,但从外面看并不明显,只会越向前便会会窄,而在最窄处,您肯定是布置了大量的弩机,准备给他们大规模的杀伤。”
“有前途!”邹明笑道:“最开始他们一定觉得好顺利啊,真是选对了突围的地方,然后愈向前,便会阻力愈来愈大,而他们的队形也会越来越密集,因为他们会因为我们的阵形不自觉得向内里集中,当抵达这个点上的时候,哗啦啦,比这雨点更密的弩箭将会对他们进行死亡的按摩。张徐之,你猜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突出这个死亡夹角?能有多少人能突围出去?”
“应当有个几百人吧?他们的战斗力其实还是不错的。”张徐之有些迟疑。
邹明伸出三根手指:“他们现在还剩下二千人左右,当他们突出这个死亡夹角的时候,剩下的不会超过这个数。三百人!”
不出邹明所料,喻庆选择的当真便是他精心布置的这个死亡夹角,因为从他的这头观察起来,这个交接之处的确就是明军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越靠近自己的之方,对方的兵力越厚实,而愈向远方,敌人的兵力越单薄,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一股作气冲出最前面的一段,后面的就将再也成不了自己的阻碍。
雨下得很大,会成为自己突围的障碍,但相对于突围一方来说,雨大反而会成为一种有效的掩护,自己的突围目标很明确,向那里打,由自己选择,而大雨会让对手的调兵遣将会变得更困难一些。
双方的战鼓几乎在同时被擂响,木槌落下,战鼓的轰鸣声伴随着的是无数雨点的飞舞,齐军呐喊着冲向了他们选定的突围方向,而在另一侧,邹明快活地挥舞着双臂,因为敌人正在一步步走向他为他们定制的陷阱。
“打仗是要动脑筋的。一个将领,永远要处在学习的状态之中,过去的经验只能是参考的一个方面,没有那一场仗是能够完美复制以前的经典的。”邹明骄傲的仰起了头,“喻庆知道我以前只是一个混绿林的,从内心深处就瞧不起我这样半路出家的野和尚,他想当然的以为,两队的交结之处就是最薄弱的,便是基于以往的经验,而这样的经验却会害死他。”邹明看着张徐之,“张徐之,你记好罗,打仗,没有一定之规。随机应变才是王道。”
“将军说得好!”张徐之连连点头,眼睛发亮地盯着雨幕之中那些疯狂涌向那条死亡之路的齐军。
明军各路将领,各有各的风格,但邹明作为一营主将,在这些人当中,似乎是最不出名的那一个,秦风也一直用他来看守老家,潜意识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指挥艺术是最为薄弱的一个,因为他不是科班出身,参加的战斗也少,但邹明却是一个极擅于学习的人,而且,出身绿林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在一些普通的地方玩出新鲜的花样来,在看似平淡之中悄悄地埋下杀机。
可以肯定,喻庆不是第一个上他当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当喻庆发现自己上当之后,他已经后退无路,后方,更多的明军已经蜂涌而上堵住了他的退路,出了向前,他别无选择。
当浑身浴血的他杀出重围,逃亡乐业县城的时候,身边只余下了两百余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