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沉默地盯着越千秋和严诩,足足好一阵子才用沙哑的口音说:“如果你不是先皇后的骨肉,皇上怎么可能带着你那样招摇过市,你又为什么要叫他阿爹,为什么要救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越千秋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朝会上强硬那是因为我是使节,我代表吴朝的脸面,可私底下他既然提出了要求,我还和他硬顶干嘛?反正我又没亲爹,随口叫一声又不会死人。至于救他就更谈不上了,明明是他早就胸有成竹,我不过随手杀几个赚点人头分,到时候还能换使团里早点回去几个人,稳赚不赔!”
见越千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那黑衣女子终于哑口无言。她突然一把撕掉了蒙头黑布,露出了一张仍然显得娟秀清丽的面庞,可看到严诩也好,越千秋也好,都只是皱眉,看不出太大反应,她终于完全失望,当下低头说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多谢二位放过。”
几乎是随着最后放过两个字,她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竟是轻轻巧巧往上窜去,那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越千秋下意识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手中似乎隐约有一根细线连接着屋顶,可几乎就在看清楚那根细线的刹那,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屋顶。
随着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这个骤然来临的不速之客就和来时一样悄然无踪,只有那屋顶上传来的细碎脚步声表明,人已经正在离开。
即便如此,严诩仍然是立时大步出门,随即雷厉风行地上了屋顶,等到看见那个黑衣女子的身影分明正在越大老爷所住的屋顶上往西边疾掠,他便一直目视着对方彻底消失,这才准备下去。可他只是刚刚转身,却发现在自己走神的时候,越千秋已经上来了。
“师父,赶紧看看她之前是从哪下去的。”
严诩立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等到师徒俩踏遍整个屋顶,最终找到了那处破洞,身姿娇小的越千秋就拉着严诩的手先探下身去,却发现这里正是房梁。而宽大的房梁上,此时此刻还留下了清清楚楚的垂绳勒痕。等示意严诩把自己拉上去,他不禁坐在屋顶上出起神来。
而严诩却没有放松警惕,自始至终侧耳倾听着外间动静。发现那黑衣女子的离开仿佛没有惊动任何禁军,他方才低声说道:“这女人说的话恐怕不尽不实,她刚刚应该是故意给我擒住的。”
“嗯,就算是她熟知长缨宫地形,可在四周围满是禁军的情况下,还想飞檐走壁不惊动任何人,那简直不可能。”说到这里,越千秋就侧头看着严诩,低声叫道,“师父……”
他这接下来的话还没说,严诩就打断他道:“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还不知道你吗?相比你爹那个对你没负过任何责任的家伙,你爷爷还有我,那才是真正看着你长大的人。有些事儿我们比你清楚,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扛着某些事情。”
说到这里,看到越千秋明显露出了讶色,严诩就笑着揉了揉越千秋的脑袋,见一贯机灵精明的少年傻呆呆地看着自己,他便嘿然笑道:“如果那女人是真的北燕前头那位皇后的侍女,今天之后总得消停点。如果不是,她去向人禀报,那一位也应该会对你放心一点。”
事到如今,越千秋哪里还能不明白,严诩所谓的背上光洁到一颗痣都没有,并不仅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那个很可能早就在的黑衣女人听的。只不过,他之前因为洗澡时严诩突然闯进来,于是心情激荡,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就在屋顶上的微小动静。
他不自觉地伸手往背上摩挲,可紧跟着,就只见严诩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紧跟着又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别辜负你爷爷一片苦心,别忘了你今天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过,你姓越,不姓别的。”
越千秋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虽说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怎么在意,可当真的身处北燕这个敌国,面对皇帝和萧敬先这对郎舅俩那诡异的对待,要说他心里不发毛,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对了师父,你听我说,我今天见到了……”
接下来的声音极其细微,却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