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脸色一变,循声看去,却见一个肤色黝黑,卷发深目,绝非中原人种的官员,面带嘲讽,此人乃是天竺人士,名叫骨仪,曾经在开皇初年随着天竺的使团来中原,杨坚见此人颇通汉学,聪明过人,就请他留在了隋朝,授予司法官职,几十年下来,也官至京兆郡丞,以刚正不阿,为官清正著称。
李靖的头皮一阵发麻,他知道这个天竺人一向油盐不进,从不知变通,本来自己提议开仓放粮时,最担心的还不是阴世师反对,而是怕这个骨仪不同意,可没想到阴世师先是跳出来提了个替代方案,这会儿骨仪又开始发难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靖咬了咬牙,说道:“王郡守当初正是不开仓放粮,所以给了刘武周这贼人蛊惑人性,煽动饥民的机会,我们不应该吸取这个教训吗?”
骨仪冷冷地说道:“王郡守为什么宁死也不敢开仓?他是遵守大隋的制度,现在天下战乱频仍,不少地方生产破坏,虽然有饥民流民,但是朝廷会给他们日常的米粮所需,虽然过得艰难一点,但不至于饿死,你现在要是开仓放粮,一下子吃光了存货,且不说大军无粮,军心浮动,就是普通的百姓,要是没的吃,也会酿成民变,李郡丞,你就不想想现在我们的仓城,还收得到多少粮食吗?”
李靖沉声道:“正是因为各地生产破坏,官仓无粮,才会有这么多流民来大兴这样的大城附近集中,这正是我们从中募兵,镇压叛乱的好机会啊。”
骨仪摇了摇头:“我是京兆郡丞,主管包括永丰仓在内的存粮之事,我可以告诉你李郡丞,大兴这一带,已经有两年没怎么收上粮赋了,现在吃的,都是以前的老本,若是你现在图一时痛快,开仓放粮,或许可以短期内征个二十万兵马,可是半年后粮食吃完了怎么办?你就是现在一夜间平定了各地的盗匪,重新播种种田,也得要一年以后才能收得起庄稼,这种寅吃卯粮的事情,那种到处流蹿的盗匪可以做,我们官军,朝廷,是万万不可的。”
骨仪顿了顿,说道:“就象现在在南阳,淮西一带肆虐的前颖川巨寇沈柳生的余部,毫城县尉朱桀,就是不事生产,到处流动作战,打下一处,就开仓放粮,不仅如此,更是派手下四处捕掠活人,将之象猪羊一样地宰杀,做成军粮,供他的军队食用,淮右南阳几十个州郡,尽遭其毒手,他自号迦楼罗王,还说世上最美味的无过人肉,但使国内有活人在,哪愁吃穿!”
“李郡丞,你今天学刘武周,李密这些贼人开仓放粮,明天是不是还要学这朱桀生吃活人呢?官军就是官军,得有自己的底线,哪能跟匪类行事一样!”
李靖长叹一声:“骨郡丞,你的大道理是没错的,但是请你弄清楚一点,这是乱世,乱世不能比人性的美好,不能靠太平时期的教化,管理,在乱世中谁更能利用人性的黑暗一面,谁才能成功。朱桀残暴无道,灭绝人性,但是他手下现在有二十多万大军,纵横淮右和南阳,多次击败官军,起码是乱世中一股不可小看的力量,我们虽不至于学他,但是为了迅速平定李密,迅速征集大军,开仓放粮还是必要的,就算不全发放,放一半总也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