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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中透出一丝落寞,缓缓地说道:“这柴孝和看来并不是个忠心的奴才,难道他就看不出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时候这柴孝和年纪还小,只不过十二三岁,严格来说,他只是个大孩子,而且在高家也没人教他这些道理,只知道在高家经常要受少爷的气,可是每次和母亲见面都能吃好喝好,连杨勇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上次高表仁和大哥冲突的那次,柴孝和回家后挨了打,又给暂时赶出了高家,无处可去,便直接到了东宫侧门外找杨勇,杨勇当时就想到了利用这次的事件,让柴孝和转投越国公府,来打听更有价值的情报。”
杨玄感听到这里,突然问道:“那密弟你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又是如何能看出柴孝和是个探子呢?”
李密叹了口气,道:“此人坐在越国公府外一哭就是几个时辰,明显就是想投奔这里。”
“按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给赶了出来,他应该不太可能到跟自己的前主子作对的一家,除非是有重要的情报能打击到原主人,但象他这样一坐几个时辰而不去主动求见,显然又不可能是这种情况,那就只可能是想混进去当奸细了。”
杨素捻着胡子笑道:“贤侄当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真不容易。”
李密摆了摆手,道:“我和大哥当时在射箭场见过此人。当晚再见时。觉得他眉宇间并没有一般探子的那种狡黠。眼神中尚有几丝慌乱与不安,显然并非职业情报员,这样的人进了越国公府不可能探出情报,只会被越国公悄悄地处理掉。”
“于是李密心中不忍,便把他带回了自己府上,孝和自己也听说过越国公的大名,并不太敢只身进入,有晚辈带走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他那时候的嘴也挺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后来晚辈就带着柴孝和一同去求学了,目的也是为了减少他和杨勇接触的机会,我暗中派人盯梢过他,知道他后来跟杨勇还是有过几次接头,但一直没有吐露我这里的任何机密之事,杨勇对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对孝和也没有为难。”
李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晚辈读书学成回来之后,曾找机会秘密拜访过东宫。跟杨勇明说起柴孝和之事,并提出把柴孝和的母亲赎出来。”
“杨勇一见事情败露。而晚辈的态度又如此诚恳,给足了他面子,于是也顺水推舟作了个人情,把柴母送到了晚辈的府上,从此以后,柴孝和就对晚辈死心踏地了。”
杨玄感听完这整个故事,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贤弟真是用心了。”
杨素听到这里,一直紧绷着的脸舒缓了开来,而眉头紧紧拧着的的那个川字也解开了,他叹了口气,道:“贤侄真是用心,对一个明知是奸细的人也能如此以诚相待。”
李密正色道:“这也算是我们李家家传的一条祖训了,要想培养世代为自己效忠的手下,就一定要以诚待人,他们从事的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工作,一般来说是不可能象正常人那样封官赏爵,光宗耀祖的,所以对他们个人好点,对他们家人好点,哪怕是很小的恩惠,也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杨素听了以后半晌不说话,最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蒲山郡公见识不凡,我不及也,看来我们杨家以后也应该记住这话。玄感,为父快要被你们说动了,这次如果你去宋州也能成功地建立自己的情报势力,为父就彻底认输,提前退隐,让你来接管整个杨家。”
杨玄感原本以为杨素是说玩笑话,正想笑着回答,但一看杨素的表情异常严肃,不似作伪,马上意识到父亲这回是认真的,忙道:“父亲,万万不可,家有家规,怎么可以‥‥”
杨玄感还没说完,杨素便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不是这个原因,玄感,你听我说完,时代不一样了,为父在你这年纪时,身在乱世,人心丧乱,没有人会真正地以诚待人,都想着靠出卖别人出卖朋友来为自己铺路,就好比前一阵出卖了元胄的那个丘和,而现在天下已安,人心也会变得和那时不一样。”
“玄感,你们去宋州,一定要分清楚人心,要明白哪些人是可以真正托以性命的,哪些人不行。捅你最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这点切记,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成功,那由你来接管整个杨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包括以后跟唐国公家是否联姻,都由你来决定。”
“但是,如果你失败了,在宋州非但不能自立,反而惹出事情,祸及全家,那你就应该负自己该负的责任,这也是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明白吗?”
杨玄感直起了身,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玄感谨记。”而李密则神情一变,只是一闪而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镇定。
杨素站起了身,看了一眼李密和杨玄感,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先休息两天吧,三天后好得差不多了就和那柴绍一起上路,上任的诏书和官凭都在柴绍那里,为父这几天要赶回洛阳督造显仁宫,事情比较多,到时候就不专门送你上路了。”说完后杨素便径自走出了房间。
李密听着杨素远远消逝的脚步声,叹道:“越国公对大哥可真是寄予厚望,大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这时候跟你保持一定距离是为了家族着想。不是他不看重你了。相反,他现在已经快要被你的见解说动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密弟,这么说你也是支持我的想法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刚才是因为在越国公面前,我才会那样说,因为前面大哥已经提到你的这个世子地位有可能不保了,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全力挺你。所以我才会说了那个柴孝和的故事。”
杨玄感讶道:“难道这个事情上你说的不是事实吗?”
李密一声轻叹:“我刚才所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有个前提我忽略了,那就是柴孝和本就是良善感恩之人,所以我才会对他以诚相待,如果是王世充这样的人,我哪敢这样对他?”
杨玄感想到在晋阳城和王世充的那次长谈,心中一动,笑道:“其实即使是王世充,他也跟我们是说了大实话,并没有什么隐瞒。人家就是裸地说以后想要夺取天下,跟我们未来可能会成为盟友。”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王世充看透了大哥你这个人,他知道大哥是真正的君子,又会把家族放在首位,为了保护家族才会跟他合作,所以与其对你有所隐瞒,不如和盘托出,还可以让你放下对他的戒心。”
杨玄感想到那天王世充跟自己说他心里苦闷时,会找个树洞,去吼叫,去发泄,当时看他那表情倒像是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于是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李密没有注意到杨玄感神情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大哥,有的人可以信赖,有些人是不能信赖的,就算不说王世充,你以前碰到的姬威这样的人,能以诚相对吗?杨勇够信任他了,连密室都让他去造,结果这人还天天去偷听杨勇的谈话,然后出卖给别人,最后害得杨勇完蛋,对这种人,能以诚相对吗?”
杨玄感想到了这个多年前被自己手刃的无耻小人,道:“这种人当然死不足惜,确实不能信任。密弟,你的意思是要看人来决定自己的做法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世界上最难看清的就是人心,多少大奸大恶之徒都能装得正气凛然,你能看得透吗?我李密是没这个本事的。其实我更倾向于越国公的办法,一定要有制人的手段!”
“柴孝和的事情我没说完,他的母亲后来一直在我的府上,这不还是一个人质吗?如果没了这层因素,光凭感恩,我也不敢保证柴孝和这辈子也会忠于我李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