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三堆火光冲天而起,几乎是在火光亮起的同时,远方的高崖之上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更是夹杂了不少滚木擂石从高处落下,重重地砸到地上奔跑着的人们的声音,敌营中的哨子声和口令声很快就被哭喊声和惨叫声所淹没。
杨素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冷酷的杀意,他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正前方渐行渐远的本方军阵,道:“玄感,你看,这会儿我军的军阵已经推进到离敌营不到一里之处,这时候你还想杀进敌营吗?”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高处的兄弟们正在用箭雨和滚石给敌军洗澡呢,这时候再让我军冲入敌营只会杀到自己人,这种赔本的买卖可千万不能做。父帅,您之所以坚持要步军换上骑槊,就是为了用枪阵挡住正面,让敌军无处可逃吧。”
杨素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雪白长髯,道:“你终于能想明白这点了,继续说!”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步军以枪阵和大盾守住正面,骑兵两翼前突后转向,形成一个口袋阵,敌军逃出来的散兵无法形成有组织的突击,没有步骑弓箭的轮番配合交替掩护,是根本无法冲出这个口袋阵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杨素继续抚髯微笑,道:“可是骑兵的长槊已经给了步兵了,他们现在无法用枪阵顶住正面,也不能来回驰突,玄感,依你看来,两侧的口袋如何收紧?”
杨玄感正色道:“骑兵的长槊虽然没了,但是三连发的骑弩还在,现在有雾,敌军看不清前方的虚实,可以让骑兵下马步战,听声辨人,敌军远了就用弩射,近身后就用刀砍锤击,反正敌军是仓促出来逃命,根本不可能列成枪阵推进,也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弓弩阵来突破步兵防守的正面,只能在这个口袋里被屠杀。”
杨玄感抬头看了一眼又走出了数十步的本方军阵,道:“而且敌军死的一多了,尸体会影响后面的人的行动,甚至把他们逃命的通道给堵上。对了,父帅,汾水对面的大营里也要做好准备,列阵以待,敌军要是从这里无法突破,可能会狗急跳墙向着正面强冲而逃跑的。”
杨素笑了笑,道:“正面有周老将军在,我们这里的动静这么大,敌军整个山谷里现在都炸了锅,周老将军肯定已经知道我们这里在动手,想必这会儿已经在严阵以待了,敌军想从正面强行逃命还要过那条汾水,只怕这战下来,他们的尸体能把汾水塞得为之不流。”
杨玄感笑道:“正是如此,在我们动身前父帅就说过,这汾水的水位高,谁要强攻谁必败无疑,何况敌军突逢其变,根本无法列堂堂之阵有组织有计划地攻击。最多只是一窝蜂地逃命。只要周老将军不犯糊涂。他们想从正面突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素收起了笑容,对着身后的一排传令兵道:“传令,两翼骑兵前进五十步,中央步兵停下,列防御阵型,骑兵接近山脚后就侧转,下马步战,以连弩压住阵脚。不许放一名敌军突破。”
十几名传令兵高声道:“得令!”说完后就骑上马快速地前行,不一会儿,只听前方的军阵中口哨声和号角声响成一片,雾影重重中,依稀可见步兵已经停止了前进,开始原地布下防御阵式。
而骑兵则加快速度向前冲,马蹄声响成一片,片刻之后,随着一片哗啦啦的甲叶响动声,杨玄感知道前排的骑士已经全部下马准备步战。口袋已经完全扎好,只等敌军冲出来送死。
杨素突然扭过头来看了看后方。沉吟了一下,对身边还剩下的两个传令兵道:“传令,中军护卫全部掉头向后方列阵,步兵在前,骑兵防守两翼,让前方步兵阵后的刀斧手中抽调三千人回身防守,以防敌人霍州方向来援。”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是要防备一下后方的敌人听到山谷中激战后来防,只是两千中军卫队加上三千刀斧手能防得住吗?”
杨素摆了摆手:“现在大雾满天,敌军从霍州来援就要至少一个时辰,而且他们的守军也就不到万人,有五千人防守绰绰有余了,眼下我军占了有利地形,而且士卒人人皆知此战一败,有死无生,加上为父早晨杀人立威,无人敢不遵军令,玄感,为防万一,你负责防守后方,不得有失。”
杨玄感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失望,这么精彩的一战无缘亲自冲在第一线,让他有些遗憾。
可这失望只是一闪而过,杨玄感知道大局为重,拱手道:“谨遵父帅将令。”一拨黑云,大喊一声:“中军众儿郎,随我来!”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杨素身边的两千护卫骑着骁果护卫们留下的副马,紧紧地跟着杨玄感冲了出去,很快,三千步兵刀斧手也列阵奔向了后方。
杨玄感站在了整个阵型的后方,离开杨素的元帅位置大概有一里遥,他也把刀斧手列在阵型的中央,两千骑兵分成两队,散在两翼,刀斧手的身前摆了三道拒马桩。
这些东西是昨天夜里步军的一些工匠们就地取材,连夜赶制的,以抵挡敌军骑兵和枪兵的正面攻击,能最大程度地弥补刀斧手缺乏长兵器和甲胄,在接阵战时极为不利的弱点。
杨玄感听着身后杨素身边的传令兵用号角吹出的不同节奏的声音,知道这是一道道军令在下达,由于在雾中作战,无法用旗语来指示正前方的将士们,于是改用号角来下达命令。
“前军步兵结成十列枪阵,盾牌在前,密集队形,原地驻守!”
“两翼骑兵下马,重甲加连弩守住侧面!”
“山头的弓箭手改用火箭进行十轮箭雨袭,弓箭尾部装上毒烟,将敌军彻底赶出山谷!”
“山头的步军多扔枯枝大木等引火之物进山谷。”
“后方的防守部队先前方十里处散出斥候游骑,以监控敌军从霍州来袭的部队。”
杨玄感听到最后一道军令时,连忙也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派出了二十骑驰向北方霍州城的方向,一旦有大队敌军接近的动静,马上回来报告。
杨玄感刚安排好这一切,只听山谷中的哭喊声和惨叫声越来越大,完全压过了那些口哨声和军官们的叫骂声。
随着一阵阵火箭离弦后发出特有的那种烈焰刺破长空的声音,山谷中腾起了熊熊的大火,连隔着火场足有五六里路的杨玄感也能从吹过来的山风中感觉到那一丝火辣辣的灼热。
山谷中传出一阵自发的吼声:“冲出山谷,逃命啊!”几万人的脚步声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如同一股难以阻挡的怒涛,扑天盖地地向着军阵的方向涌了过来。
杨玄感忍不住扭回头想去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雾,里面闪着火红的光芒,那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而那片慌乱的脚步声正伴随着密集而又绰绰的人影,向着山谷外拼命地涌动着。
杨玄感隐约地看到了雾中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猛地作了一个向下劈的手势,杨玄感记得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他下令处斩那三百名守卫大营的军士们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个手势,当时杨玄感就记住了,狠狠地记住了。
安静的军阵突然发出一阵雷鸣怒涛般的响动,步兵们都用力地跺着脚,后面的刀斧手们则打起了随身带着的锣鼓,而骑兵们则纷纷以刀剑击盾,或者是用刀背敲击着自己身上的甲胄,连战马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纷纷放声长嘶,这声势一下子仿佛有十万大军守在这里,专等着敌军钻进口袋来送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