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也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愣在了当场。
一旁安遂家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惋惜与遗憾:“按我们突厥的风俗,大汗死后,他的可敦和家人都要停尸在金帐之中,然后绕帐七圈,用刀在自己的脸上划,血泪俱下。然后再把大汗的尸体置于他生前的爱马之上,在大葬之时一并焚烧,取骨灰而葬。
裴副使,你是第一次来我们突厥,并不知道这个习俗,上次长孙大使跟着虞大使来册封莫何可汗的时候,也正好赶上了沙钵略先可汗的葬礼,可敦就是在那场葬礼上按我们的风俗行事的,而长孙大使脸上的刀疤,也是他感念于先可汗的忠义,自愿在那葬礼上划的。
后来莫何可汗战死,可敦又经历了一次葬礼,所以就成了这样。”
王华强这下明白了过来,想起在《北史》和《史记》里的匈奴列传里看到过这么一出,只是可惜了大义公主的大好容颜,就这样给毁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取大义公主的性命,但是这样一看,还是心中深感惋惜,毕竟把美好的东西这样毁掉,实在是一种悲剧。
大义公主的表情平静,说道:“儿臣既然嫁入突厥,自然要按突厥的礼仪和风俗行事,还望天使将儿臣的情状转达父皇,现在幂罗已除,儿臣恭迎父皇的赠礼。”她说完后,继续伏拜于地,保持着稽首礼。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说道:“圣上口谕,我女大义公主,远嫁突厥,结好两国,劳苦功高,朕深念之,特赐陈国皇宫内院屏风一具,望大义公主见屏风如见父母,一解思乡之愁。”
裴世矩说完后,转头对着王华强和麦铁杖说道:“还不快将屏风取出。”
王华强和麦铁杖连忙放下柜子,拿出怀中钥匙,打开了红木柜子上的锁。
即使是白天,整个帐蓬内一下子也亮堂了许多,珠光宝气四溢而出,开柜子的那一瞬间,王华强差点给闪瞎了自己的一对招子。
只见一面纯金制作的屏风,上面用翡翠和玛瑙镶嵌出江南的山水景色图,一颗颗硕大的珍珠点缀其上,流光溢彩,让人叹为观止。
即使是王华强走过不少商路,见识过许多稀世的珍宝,看到这面华丽的黄金屏风,也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而麦铁杖更是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样,扶着柜门,眼睛都快看直了。
王华强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大义公主的帐内,此行还有重要使命,用脚稍稍踢了一下麦铁杖,这才让他反应过来,两人小心地搭起这面屏风,抬出柜子,放到华贵的地毯上,珠光宝气一下子映得大义公主的脸上五颜六色起来,连本来极不和谐的四道刀疤,也变得宛如活物。
裴世矩咽了一泡口水,说道:“公主殿下,这就是陈国的稀世国宝,皇上说了,希望你能睹物思人。”
大义公主的脸上表情平静,毕竟当过十年的突厥可敦,也见识过不少稀世的珍宝,见识在王华强等人之上,没有那么吃惊。她的眼神中突然现过一丝淡淡的忧愁,转头对着安遂家道:“安吐屯发,请取一枝朱笔来,我想提首诗。”
安遂家早有准备,从桌上端过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公主纤细的素手提起朱砂笔,笔下如走龙蛇,很快就在屏风上留下了一套娟丽秀气的女体字:“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