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宁安道:“把你打出去,或者罢了官,你都不回服气,你又这么有信心,那不如就把弹劾当成案子处置,你是原告,醉翁就是被告,把案子交给大理寺,公开审讯,把所有的证据都摊开,让天下人监督,如果欧阳老大人的确干了丑事,那唯有辞官,以谢天下。如果是你诬告,诽谤醉翁的名誉,扰乱朝局,肆意攻击一位有功于社稷的重臣,那么等待你的也不只是打板子而已,必须充军发配,甚至要送到渤海国,去服苦役,你可愿意对赌?”
还没等御史回答,赵祯突然道:“王卿,这未免不妥吧?朕还要让醉翁担任主考,如果迁延日久,耽搁了朝廷大事,那该如何是好?”
王宁安正色道:“陛下要委以重任,岂能是随随便便,主考朝堂之上,可以担任的臣子众多,但是清白只有一个,这种事情如果不查一个水落石出,只怕千秋之后,在史册上都要记上一笔。”
说到这里,一直沉浸在愤怒和屈辱当中的欧阳修回过神来。
老夫子强忍悲痛,“启奏陛下,王相公所言极是,臣承蒙圣恩,理当不计毁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奈何有歹人诬陷臣之清白,此事绝非小可,如果不能洗刷罪名,就算臣做了主考,也会有人怀疑科举的公平,反而害了士子们和老臣一起受到拖累。老臣恳请陛下,准许王大人的提议,立刻将案子交给大理寺,另外降旨,请刑部,御史台,审官院,各个衙门,派出人员监督,务求案子公正,还老臣一个清白!”
欧阳修撩起袍子,扑通跪在了地上。
“陛下如不准许,老臣情愿跪死在金殿之上!”
赵祯一见,满心怒火,心说醉翁啊,你何必这么较真啊!朕和朝臣都相信你的清白,又何必如此?
奈何欧阳修已经摆出了决然的姿态,赵祯没有办法。
“那好,就依你了。”
说完,赵祯瞪了一眼那个御史,气哼哼道:“这个案子朕会亲自盯着,如果证明了是诬告,充军渤海国?那太轻了,朕要用人头告诫天下的小人,谁敢恶语中伤,朕绝不姑息!”
……
众人退朝,每个人的脸上都精彩非凡,有人感慨,有人愤怒,有人莫名其妙,还有人——幸灾乐祸。
文彦博一直都是沉默的,他疾步走到了贾昌朝的身边,突然轻声道:“失算了吧?王宁安比你想的还厉害!”
贾昌朝气得摇头,“文宽夫,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夫对得起天地良心!”
文彦博突然一笑,“子明兄别那么在意,就是一句玩笑。”
“哼,这个玩笑开不得!”
文彦博连忙道:“是是是……小弟回头给老兄赔罪。”
说完,文彦博带着笑,扬长而去。
……
“卑鄙、无耻、下作、阴险,比毒蛇还可恶,狼心狗肺,不要廉耻……”苏轼破口大骂,其余的六艺门人也义愤填膺,嗷嗷直叫。
“一定要给醉翁洗刷清白,不能让小人得逞!”
听着大家的话,欧阳修很是安慰,可也很惭愧。
“唉,老夫一把年纪,生死荣辱不算什么,可是卷入了案子当中,只怕今科的主考是做不成了。”
欧阳修感叹道:“老夫本想借着这一科,彻底废了太学体,真正鼓励求真务实的学风,也是替六艺扬名,奈何出师未捷,也不知道陛下会安排谁当主考,万一耽误了你们,老夫真是于心有愧!”
说完,欧阳修看了一眼王宁安。
“二郎,你在金殿上,为何一反常态,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王宁安苦笑了一声,“醉翁,既然没想通,那为何要支持我的做法?”
欧阳修老脸一红,“反正你心眼多,听你的不会吃亏,再有——老夫也的确是气到了。”
王宁安脸色更加凝重,“醉翁,你说谁的可能性最大,会使出这么不要脸的手段?”
“钱家!”欧阳修一口咬定,“老夫进京以来,只和他们有过冲突,新仇旧恨,而且钱家素来不要脸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王宁安点头,“醉翁所言极是,可你老想过没有,为何贾昌朝等人全都跳出来,要严惩那个御史?莫非是他们都正义感膨胀,愿意出来主持公道,替醉翁鸣不平?”
欧阳修摇摇头,“二郎这么一说,老夫也觉得反常,那到底是为何呢?”
“醉翁,我们不光得罪了钱家,还得罪了太多的保守文人,他们给你泼的这盆脏水,挡不住你出任主考,但是却能动摇你的人品,阻止咱们打破三代之治的迷思!”
王宁安说完,冲着在场的学子们一拱手,歉疚道:“为了保护醉翁的名誉,为了撕开三代之治的口子,我只有放弃今科的主考,对不住了你们了!”
说完,王宁安深深一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