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乌拉那拉氏仿佛一夜间就老了许多,一双眼睛布满了血色,脸颊也有些浮肿,嘴角更是起了两个黄豆粒大小的火泡,便是琦珍已经很努力的用脂粉替她遮掩,却也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惫,“主子,不如您在躺躺吧,左右这府里也没有旁人,奴婢瞧着您昨个儿似是睡得不好!”
“躺着也睡不着,反倒更难受。”乌拉那拉氏也知道自己个儿的起色很差,却也不想躺在床上那方好似被隔绝在外的小天地上,想着看看眼前花样的宫女们,感受着这抹人气,所以不等琦珍说完就无力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往外间走去。
琦珍见劝不动乌拉那拉氏,便也不再多话了,一边小心伺候着,一边说着府里头的各类琐碎事情,免得乌拉那拉氏闲下来,便要胡思乱想的费心神。
乌拉那拉氏虽然知道琦珍是为了自己个儿好,但是她这会儿脑子疼得就好似有人用锯子锯似的,哪里有闲心听琦珍说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忙摆了摆手,打断了琦珍的话,“我想要清静清静,你先出去候着吧,估摸着时辰,在老福晋过来前叫我就是了!”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同时伸手扯了扯腿上搭着的薄被,将腿伸到了茶桌下头,浑身放松的平躺下来,默诵着佛经,以求心静如水。
只是显然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并不能改善她这会儿乱糟糟的思绪,那块血染的帕子就如同放电影似的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陆嬷嬷那张熟悉的脸孔,更是七孔流血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帘中……
嗐!
左右也是睡不着的乌拉那拉氏,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又一次的坐了起来,望着窗外雾色缭绕的宁静院落,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一直到觉罗氏进了府门,琦珍这才在外轻轻的唤醒了她。
“主子,老福晋已经进府了!”琦珍小小声的提醒着,似是生怕坏了乌拉那拉氏的好眠一般,却没想到乌拉那拉氏已经僵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昨个儿,乌拉那拉氏让人请觉罗氏过府见面,觉罗氏就知道乌拉那拉氏是有急事找她,所以她也没有多让乌拉那拉氏等,一大早就命人备好了马车,不等早起的晨雾散了,她就已经来到了四爷府外。
“快快扶我过去接老福晋!”
打从嫁入皇家,虽说不是与家人在没有见面的机会,却也是一年见不上几次,加之乌拉那拉氏为人母多年,越发明白母亲思念孩子的那种急迫心情,也越发惦念她在家中的额娘,尤其是自打她阿玛过世以后,她既欢喜额娘总算是熬出来了,不需要在和阿玛那些小妾斗来斗去的没个盼头,也为额娘才不过这个年纪就守寡心疼,总之是心情复杂得紧。
这会儿,她听说觉罗氏这么早就进了府,乌拉那拉氏想着额娘对她如此关心,一时间想要和觉罗氏商量事的心情,倒是不如她想见额娘的心思急切了,忙吩咐人预备好软轿,连衣裳都顾不上换一件就这样顶着有些乱的发髻往花厅赶去,也亏得琦珍能干,居然就这样半跪在软轿中,小心翼翼地替乌拉那拉氏整理好了发髻,又替她抚平了身上的褶皱,这才免得乌拉那拉氏狼狈丢脸。
二院的花厅中,觉罗氏穿着一袭暗褐色金丝绣寿字纹旗装,发梳圆髻燕尾,头戴簪花攒珠钿子,正捧着一碗热茶,眼巴巴的望着厅堂门口的方向,一见乌拉那拉氏进来,连她手边放着的黄花梨木拐棍都顾不上拿了就快步来到了乌拉那拉氏的跟前,上下打量着,满是心疼的问道:“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瘦了这么多,可是府里头有人给你添麻烦了!”
“额娘!”额娘的关切让乌拉那拉氏湿了眼眶,可是素来刚强的乌拉那拉氏,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笑着摇了摇头道,“蓝沁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念额娘了,额娘,咱们还是先回我的院子里,再好好说话吧。”说完,她就支使着琦珍拿上了觉罗氏的拐棍,拉着觉罗氏的手往外走去,同坐着软轿,一路往正院去了。
而此时正院那边,容貌尽毁的陆嬷嬷,居然不知道怎么就混了进来,拎着一条瘸腿跟着几个花房伺候的宫婢正在廊下布置盆景,时不时的拿着花铲松松土,看起来很是繁忙的样子,一直在房间里监督着小宫女准备热茶、点心的福嬷嬷,并没有发现这一幕。
“当真是多亏了付姐姐了!
乌拉那拉氏,你命人灭我满门,我就要你看着你额娘死在你眼前儿……”陆嬷嬷埋下最后一颗殷红色的药丸子,望着上房中忙碌着的福嬷嬷背影,阴阴地咧嘴笑了,低头掩去了眼底的恶意,自语了一句,说完就随着一众花房当差的宫女离开了正院。
就在陆嬷嬷离开不久,乌拉那拉氏就扶着觉罗氏回到了院子里,她将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包括她最信任的福嬷嬷和几大宫女,并佛堂中很少出来的两个小宫女,这才只端着热茶,与觉罗氏一块进了内室。
“你怎么突然让人传信给额娘,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乱子!”觉罗氏微微抿了口茶,看着茶碗中的桂圆、红枣等物,嘴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心疼地抚着乌拉那拉氏的发鬓,柔声问道。
“额娘,您过来的这么早,怕是还没有用过吃食吧,不如先吃些东西再说吧!”乌拉那拉氏看着额娘眼角的皱纹和渐多的白发,实在是不想将这种陈年旧事又拿出来说,暗自后悔着昨个儿有些莽撞的行为,转移话题的笑着说道。
“还是先说事,你的性子,额娘了解。
若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绝对不会让人请额娘过来的,既然额娘都来了,你要是不将事情说了,额娘就是回去了,也是不可能放心的。”觉罗氏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撂下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碗,看着乌拉那拉氏正色道。
乌拉那拉氏拗不过觉罗氏,便将袖子里收着的帕子,交到了觉罗氏的手中。
“这不过就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觉罗氏一见那帕子,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是她到底是经过的事情多了,身体也比乌拉那拉氏硬朗些,并没有如乌拉那拉氏那般失魂落魄的晕倒,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就边说,边将那帕子塞到了窗边燃烧着的香炉中,打算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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