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里值班的小吏不敢怠慢,忙将百合引到堂内,又让人给在家里头休沐的左右宗人令都送去了口信,慌慌张张地安排守牢狱卒过来客串衙役,忙活了一溜够,等着两位都已经上了岁数的宗人令一到衙门,这场很别开生面的喊冤大会就算是拉开了序幕。
虽说瓜尔佳祜满犯了圣怒,四爷的侧福晋和宫里头的和妃娘娘都倒了霉,好像全家满门跌落谷底的样子,但是他到底是在朝中行走多年的老人儿,总有几个亲朋故旧的愿意帮衬一把,这百合才在大堂上跪稳,祜满就已经收到了信,他虽然搞不懂百合这丫头去宗人府闹个什么劲儿,却也怕百合不知道轻重惹出事端来,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没到宗人府外,来押解他的兵丁就过来了。
敢情百合觉得全家一块倒霉,不如就牺牲尔芙和祜满成全她,硬是将她这个祜满百般疼爱的小女儿,说成了是尔芙不知体统给她阿玛祜满私纳的汉女小妾,同时还不顾脸面地扯开了衣襟,指着身上自己掐出来的於痕,说是被祜满百般凌辱,哭哭啼啼地求着两位老王爷做主。
左右宗人令两位老王爷都已经是年过古稀之年,阅历颇丰,却也真是头一次碰见这种事,当初祜满从盛京接回百合这个小格格,虽说没有大摆筵席的宴请宾朋,却也是正儿八经地开了祠堂的,如今眼瞧着祜满落难,这位从盛京回来的小格格就这样不顾血脉之情的落井下石,甚至连祜满和其姐姐死后的名声都不顾的闹出来,两位老王爷心有戚戚地对视一眼,便打发兵丁去请祜满过来对峙了。
人老精、马老滑。
两位老王爷从多尔衮做摄政王的时候就在朝上站班,安安稳稳活到这把岁数,还领着宗人令的差事,那得是何等的聪明人,他们心知康熙帝不会为了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去为难一位智勇双全的将才,所以眼下就算是康熙帝命五城兵马司围住祜满的府邸,也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的,早早晚晚是要重新启用祜满的。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现在百合闹出这出戏来,可得亲眼让祜满看看,免得过后有人颠倒黑白的将这黑锅扣在自己的脑袋上,虽说他们都是这把年纪了,又是正儿八经的努尔哈赤子孙,不怕祜满来找后账,但是他们都已经老了,总要给自家子孙留下些根基吧,如祜满这样有勇有谋的将才,绝对是值得他们善待的人,满洲八旗不许经商、不许务农,又学不会汉人的那些八股文,唯有参军入伍这一条路可以走,有一位将军提拔着,便是块朽木都能成材吧。
有着私心的二人,压下哭哭啼啼的百合,借口喝茶宽衣地拖延了好一会儿,待祜满来到堂外不远,这才重新坐到堂上,如同两位慈爱友善的老爷爷似的套话,百合以为她梨花落雨的样子引人同情,却没想到她面对的是两个故意装糊涂的聪明人,祜满沿着回廊一路走来,初时还没听清楚百合说的什么,待他听清、听懂以后,只觉得满脸羞臊、无地自容。
他以为百合是最贴心的小棉袄,将尔芙和尔柔二人都没有感受过的父爱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却没想到最终害他的人就是百合,他几大步走到堂上,冷笑着瞧着哭着躲闪他眼神的百合,冷声喝道:“我瓜尔佳氏满门忠烈,我祜满十七岁随阿玛上阵杀敌,半生纵横疆场,不敢说自己战功赫赫,却也绝对是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今日却要受到如此侮辱,我不怪旁人,只怪自己无识人之明。
今日起,百合不再是我瓜尔佳氏族人,亦不再是我的血脉。”
说完,他就撩着袍摆,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堂上早就准备好的太师椅上,虽然康熙帝下旨围住他的府邸,但是他并没有被削职为民,自然不必对堂上两位宗人令下跪,反倒是百合将自己个儿说成了孤苦无依的可怜人,需要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上回话。
不过她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眼下再卑微,也好过丢命。
“既然你说你是被本王侧福晋强买过来的汉女,想必是签了卖身契的吧。”就在两位老王爷打算草草打发了百合退堂的时候,四爷也赶过来了,他主要是怕祜满一时心软,纵容了百合对尔芙的诬陷,平白坏了尔芙的名声,累及弘轩、小七的名头,却没想到百合会做得如此决绝,他自然乐得看热闹就算了,但是不代表他就能容忍百合随意污蔑尔芙,他迈步走到堂上,对着堂上坐着的两位叔爷爷拱了拱手,扭头看了眼哭哭啼啼的百合,冷声质问道。
“这……这……那是被逼着签下的,不作数。”百合没想到会在堂上碰到四爷,有些拘谨地答道,同时低下了沾满泪痕的脸颊,凸显出她格外优美的脖颈。
只是她却没想到她这般做派,四爷连看都懒得一眼,扭头瞧了瞧堂上坐着的两位叔爷爷,接茬道:“既是收了银子,也签下卖身契,又何来说被逼一事,之前你在祜满府中享尽荣华富贵的时候,怎么不曾说被逼二字,该不会是瞧着瓜尔佳府的富贵不再,便想要独自过好日子去吧。
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你说是本王的侧福晋强逼你签下卖身契,那你就是本王府里头的奴仆,就算如今你的主子不在,本王作为你主子的夫君,自然有权将你带走,想来你也是愿意的吧,总好过被留在祜满府上被发卖出去,兴许还会被没入军中的红帐篷呢!”
一直低着头的百合听着四爷语气柔善,并没有瞧见四爷如挂着冰霜的那张冷脸,也就没有多想,她压下心头的狂喜,故作委屈地点了点头道:“民女自小就被娘亲教导要知恩图报,虽说当初瓜尔佳侧福晋强买民女进府伺候,却也着实是请了大夫给民女的娘亲看诊的,民女之所以会闹到宗人府大堂,也不过是实在不愿意再被裕满这恶贼折辱,既然王爷愿意收留民女,民女自然会好好当差,也会好好照顾瓜尔佳侧福晋留下的小七格格。”
“祜满,她刚才说的话,你可曾都听清了?”四爷闻言,瞥了眼故作委屈的百合,转身瞧了眼脸色青紫的祜满,心平气和的询问道,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祜满为了百合这个从小就没有养在身边的小女儿是怎么疏忽在盛京别院反省己过的尔芙的,只不过尔芙不愿意让他为难自己阿玛,他这才装着瞧不见的,如今可算有机会好好教训教训祜满了,叫他祜满认不清谁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白白委屈了自家小妮子。
祜满老脸通红地攥着太师椅的扶手,重重点头。
四爷见状,敛了敛袖管,微微侧身,避开了裕满太过炽热的眼神,免得以后小妮子知道这事以后,心里头怪他不尊敬祜满,扭头瞧了眼偷窥自己的百合,嘴角扬起了抹残忍的笑意,朗声说道:“那好,还请两位叔爷爷给胤禛做个见证,百合作为我雍亲王府的奴仆,却如此污蔑本王的侧福晋,就单论以下犯上这一条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不过瓜尔佳侧福晋生性善良,又着实看重这贱婢,本王就饶了她这条小命,只不过此女甚是可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到最后,他话音一转,从袖管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瓷瓶,交到了苏培盛的手里头,命苏培盛喂着百合喝下,不等旁人有所反应就让人拖拽着喝下药的百合往外走去。
敢欺负自家小妮子,折腾不死你才怪,四爷愤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