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与皇兄的关系,即便是现在,到了他成人掌权的关键时刻,他俩之间却还没有真正的刀光剑影过,顶多是些言行举止上不轻不重的试探、政事里几位官员臣子的罢免任用,杀心是未曾动过的。
手足情深,是很容易被唤醒的。
况且他们都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他们清楚地认知到,谁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摄政王千千万万次地庆幸,幸好皇帝不是太后生的,否则即便母子翻脸,可终究血脉相连,是万万下不了狠手的。
可一旦脱离掉了母子关系,太后从小逼迫皇帝,欺压皇帝的亲姐与生母是不争的事实,在皇帝长大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小皇帝能容太后至今,实属不易。
尽快撕破这张脸就好了。
“皇后这胎如何?”心照不宣地表达完对太后的不满,摄政王绕到了皇后身上。皇后身上流的是裴家的血,却怀着周家的血脉,果见小皇帝脸上闪过稍瞬即逝的叹息。
皇帝早已旁敲侧击地问过太医,太医的回答令他又惊又喜。
“八成是个皇子。”
这话从一个太医口中说出,可见是十足的把握,不是为了讨好郡王而谄媚的话语。
哪怕有对裴家的忌惮,但皇帝依旧欣喜异常。
这可是嫡长子呐。
一个嫡子对皇帝的意义,与庶子是全然不同的。只看他与皇兄就明白了,皇兄比他年长,比他身体康健,至于其他的文武较量,不输他分毫,全因名义上的母亲,最终输掉了皇位。
从这点来看,他似乎又得感谢太后。
若太后垮台,他与皇兄岂不是在出生上又半斤八两?
皇兄也有嫡子了。
“甚好。却不知她与娴妃,谁先谁后。”若娴妃的也是男孩,一个庶长子,一个嫡长子,小皇帝想想就头疼。
摄政王却听懂了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恭喜道:“不管如何,臣先给皇上贺喜了。皇上在儿女缘分上,可比臣强多了。”
皇帝一听这话,微微叹息:“说来,皇家血脉,总比寻常人家的更艰难些。”
“吉人自有天相,皇后与娴妃娘娘必能平安生产。”摄政王适时地说了些客气话。
“皇兄的嫡子身体是否好些了?”
“托祖宗的福,这些日子药停了。”
皇帝一时无语,不吃药就是祖宗保佑……
远处一名御前当值的太监匆匆奔来,打了个千儿便急忙忙道:“回皇上,吏部郑大人在御书房求见。”
这个点要求陛见,估摸着事态颇为紧急。
摄政王识趣道:“臣先告退,府上的事还需臣拿主意。”
“皇兄以后多进宫,朕在这宫里能说话的人真不多。”皇帝心下软软地,对这个轮廓与自己有三分像的哥哥,竟找回了几分丢失许多年的亲近。
这句话听着就矫情,您要寻几个会说话的,只怕连鸟儿都愿讲人话呢。
面上摄政王非常温和地笑道:“好,若陛下不嫌烦,为兄也很乐意。”
乐意来与你说道说道曾经的情分。
说道说道那些年一起玩过的游戏,躲过的迷藏,捉弄过的太监宫女。
摄政王慢慢往回走,甬道上的宫人纷纷退避三舍,下跪垂首,他神情恍惚起来,蓦然记起年幼时他拉着皇帝的手,摇摇摆摆地跑在这条青石板的路上,童言稚语,没系好的衣带翩然而飞,俩人身后跟着一群小步碎跑、满脸赔笑的奶娘宫女,捧着他们爱吃的糕点,他们爱耍的玩意。
老回忆从前。
连他的心都软了。
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