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时,暗付假如他真是沈千机,因此识得康神农所赠的易容妙药,或者他亦有此药,取出来当众试验一下,便是铁证,自己再地无法狡赖了。
门逵没有掏药的动作,双手依样垂着,口中说道:“我晓得你就是那位黄面汉子………”
他虽然没有立刻提出证据,但一众高手却已都相信了,现下就等他提出确切的证据。
门逵沉吟一下,心想:这朱宗潜胆敢一口咬定我载有假面具,此事非同小可,当然曾经观察了许久。但事实上我们只在这利用面对面说了一回话,因此,他决不可能是在这短短时间之内观测出来,即使他当真已观测出来,但在没有更多的观测机会以前,他决不敢贸然一口咬定。所以我晓得他必定就是那个黄面汉子,他当时已跟我说过不少足以令我震惊之言,那时他已观测出我可能戴着假面具。加上现在面对面的一番试探,方敢确信我是戴着人皮面具,我亦因此而推测出他即是黄面汉子。可是这个理由力量不够,说出来全无用处,这便是何是好?
他用尽平生的聪明智慧,努力找寻说服一众高手的理由。
终于灵机一触,道:“诸位当还记得那黄面汉子的衣服和兵刃,现在但须派出两三位搜查一下,定必有得发现,如若此法行不通,我还有最后一着,一定能证明他确是那黄面汉子。”
欧大先生心下暗暗着急,因为他晓得黄面汉子会使“雷霆刀法”,假如朱宗潜既是卓蒙的弟子,又与那擅长雷霆刀法的黑龙头有关,则几乎可以证明“狼人”就是“黑龙头”了。
他立刻道:“这法子行得通,朱宗潜你反对不反对?”
朱宗潜心头大震,原来他假扮黄面汉子时的衣服兵刃,果然就在房间内的榻上。这些高手们无一不是阅历极丰,深谙各种江湖门槛之人。不但不会漏眼,甚至可以断言一定能在极短时间之内找到这些证物。他真想不到局势忽然变得如此急转直下,对他不利已极。
在这等形势之下,他自然不能拒绝,甚至连沉吟了一下也大犯嫌疑。
不过虽然局势转变成这等地步,龙门队一众高手的目光多半还是集中在门逵身上,并未转移到朱宗潜这边。可见得这些老练江湖人物毕竟不同凡响,各自在心中皆有主张,不会随便动摇。
朱宗潜应道:“欧大先生怎么说,便怎么办。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先揭开门逵真面目之谜。”
欧大先生方自摇摇头,一个人接口道:“什么真面目假面目之谜?”
此人话声洪亮之极,众人一听而知乃是秃天王杨元化。
欧大先生道:“杨兄刚刚赶到,无怪不明底蕴。兄弟却想先请问一声,杨兄何事耽误至今方始赶到?”
杨元化道:“说出来不免见笑诸位朋友,我老秃刚才自作聪明,暗暗坠后藏了起来,瞧瞧那黄面汉子会不会出现………”
他话声略顿,一众高手都不由得十分急着听他说下去,因而做成了悬宕的气氛。杨元化自嘲笑了一声,道:“老秃不但如愿以偿,还几乎送了性命!那的刀法凌厉无匹,世所罕见,那股气势,更可以媲美朱老弟呢!幸而老秃一身粗皮硬肉,得以硬闯出他刀剑威力圈外。这也真奇怪,不但不追,反而迅快跑掉。”
他这么一说,已足以证明朱宗潜并非黄面汉子。
欧大先生立刻道:“幸亏杨兄及时赶到,门兄没得话说了吧?”
门逵迟疑一下,道:“当然不必多说了。”
心想朱宗潜明明就是黄面汉子,杨元化怎么又碰见一个?除非朱宗潜尚有替身,或者与杨元化串同勾通。不过,串同勾通之举不大可能,因为朱宗潜出道至今所有的经过全都查得十分清楚,根本没有时间与杨元化结交。
他眼见这个最后反败为胜的机会业已失去,当机立断,决意施展最狠毒的手法。大声说道:“现在谈到本人真假面目这一笔了。不瞒诸位说,本人这副面貌果然是假的。”
所有的人都不答腔,谁都能够觉察出这些高手们乃是更加小心地戒备,全都不敢开口分心,连朱宗潜也是一样。
门逵仰天一笑,道:“各位如此瞧得起本人,实是莫大荣幸。今日如不解释个明白,断难安然离开。好,朱宗潜,你叫人打一盆干净水来。”
朱宗潜道:“使得,但在下早已遣开全宅之人,只下几个,也不在这附近。要水的话,便须我亲去取来。”
门达道:“你要去就丢,罗苏什么。”
朱宗潜等一下,见众人没有异议,方始谨慎地移动脚步。他每一步都计算过,须得完全不影响这座圆阵,免得门逵趁机发难,突破了圆阵逃掉。
出得圆阵,他便从侧门出去,不久就回转来,手中捧着一盆清水。还有一张高脚茶几,以便盛放脸盆。
他把这两件东西放在阵中,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两件物事,门逵以及众人一见,都为之一怔。
那两件物事一是象牙筷,一是银匙。朱宗潜都放在盆水中,但都在盆边露出一截。
厅中之人无一不是极为老练的高手,一望而知这两件物事俱有验毒之效,设若水中有毒,立时变黑。
因此,朱宗潜此举,无疑是防范水中有毒,这盆水乃是他取出来的,故此当无不会是他自弄手脚,定是防范门逵无疑。
门逵心中的震惊与忿怒当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原来他着朱宗潜取水之际,毒计已定,将要仗一盆水杀出重围,并且还得毁去一些人,自然最要紧的是朱宗潜,以他估计,一定可以取他性命。
但殊不料朱宗潜来这么一着,居然抢制了机先。这真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饶他奸狡无比,这刻也不由得愣住。
朱宗潜朗声道:“门老师请动手吧,我们都想瞧瞧你到底是谁?”
他的头向面盆伸去,正要掏水洗擦,突然间一丝白光电射而出,一下子打在朱宗潜胸口上。
这一丝白光乃是从门逵袖口射出,事先既无朕兆,亦毫无声响。两人相距只有数步,朱宗潜自然无法闪避得开。
一众高手都惊得怒哼连声,但见朱宗潜踉跄而退,双手捧住胸口。
欧大先生厉声道:“门逵你此举太无道理。”
话未说完,朱宗潜已发出一声朗笑,挺起腰肢,道:“诸位前辈放心、在下还没有那么容易遭受奸人暗算。”
他已经足以证明门逵做贼心虚,是以更加镇定从容。而他自己也感到日下比平生任何时间更为冷静。
他深知这一宗悬案今日已到了揭晓之时,关系至为重大。在这等关头,务必比平常更加冷静,方能毕竟全功。
门达理也不理众人,一迳伸手抄起盆内清水,洗在脸上。众人都要等看他的真面目,所以没有一人拦阻。
朱宗潜朗笑之声不绝于耳,但他的精神丝毫未曾松懈,仍然紧紧的钉牢了门逵。
那盆清水霎时已变黑,朱宗潜笑声一收,大喝道:“前辈们最好退后几步,小心注视盆边约两件物事。”
他的机智无人不服,大家一齐后退,把圆阵放松许多。
门逵轻轻一碰,象牙筷和银匙都落在水中,全然瞧之不见。
他抬起头,抹干面上水珠。但见他面色白皙异常,想是多年未见天日之故。长得甚是清秀,若不是那对眼睛射出阴毒的光芒,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儒雅人物。
朱宗潜道:“可有那一位前辈认得他?”
众人全都摇头,门逵冷冷一哂,道:“这世上认得我的人,恐怕找不到一两个了。”
侧门那边传出一阵狞恶语声,道:“咱却认识你这小子。”
人随声现,一个高大的人跃出厅中,但见他面色如古铜,狰狞凶恶,手中提着一只钉锤。
他接着厉声道:“你还认得咱佟长白么?”
群雄都大感震动,想不到名震宇内的“三凶两恶”之一的铜面凶神佟长白会在此间出现。
并且似是由朱宗潜安排好,特意来辨认门逵的真面目。
秃天王杨元化晓得沈千机的内情,也见过双足残废而又被锁在木椅上的康神农。是以眼下一听此人就是沈千机,最感震惊。心想朱宗潜费了无数心机气力,到底已找出了真仇人啦!
欧大先生道:“佟兄可还认得兄弟吗?”
佟长白凶睛一直瞪视着门逵,口中道:“咱当然认得你,但你这会儿最好别打岔,沈千机毒计最多,提防送了性命。”
他的话虽是好意,但欧大先生可有挂不住了,当下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佟兄打算要把这位沈兄留下了?”
佟长白道:“咱可不敢夸这个口,不过今日要跟他拚个死活。”
沈千机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佟长白道:“你害得咱好惨,咱们休想罢休,除非你把火熊胆还给我。”
沈千机冷哂道:“什么火熊胆?早就用掉啦!”
佟长白狞笑一声,道:“这也干脆,来吧,咱们拚个死活也好。”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你们两位当代高手这一场拚斗,无疑哄动一时。可是沈施主到底是不是黑龙头呢?咱们办事可不能冤枉人。”
朱宗潜应声道:“当然是他啦!前几天的晚上,他杀死了我几位朋友,掌力与那屈罗一模一样。”
沈千机冷笑道:“如何见得那是我?”
朱宗潜道:“不是你是谁?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可有证人?”
沈千机笑一下,含有嘲讽之意,道:“我的证人恰在此地,符直兄你怎么说?”
符直摇摇手中的弧形剑,道:“我与门逵兄两晚都在一起。”他乃是东厂的一流高手,为人何等精明能干,决计不会中了沈千机的圈套。
丙然朱宗潜笑道:“好极了,你只是跟门逵在一起,但沈千机却到了我这儿。老实说,任何人戴上那副人皮面具,登时就变成了门逵。最好莫若找史良替,那就绝不会露出破绽了。”
符直道:“史兄当时有事走开,果真不在场,直到二更过后,史兄才回来。”
朱宗潜一面说话,一面估计己方的实力。
他深知目下尚未能证明沈千机就是黑龙头,而他所以迟迟不提出康神农这一宗公案,便因他必须把握定能杀死他,才可摊牌。
如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被他逃走。以此人的机智狡诈和武功之而,日后别想再找得到他。
他深深吸一口气,决定自己应当怎样做。第一步先得拿开那一盆毒水,免得他凭使这一盆毒水逃生,第二步才是摊牌之时。
取开那一盆毒水之举当然危险万分,即使是最笨的人,也晓得这等毒水沾上一,便十分难受。
这是假设这盆浑黑色的水有毒而言,照道理来说,沈千机既然把象牙筷和银匙都弄落水中,可知必是奇毒无比,这两件验毒之物都变了颜色,他才不肯让别人瞧见。
朱宗潜却不断地研究一个疑,那就是沈千机如若有意借毒水遁出重围,应当任得筷匙露出来,让大家见到果然有毒,这才功效百倍。
他何以反而碰落了筷匙?难道他用不着骇唬众人?
铜面凶神佟长白已举步迫近,朱宗潜大喝道:“诸位且慢动手,待我取那一盆水,大家凭武功决个高下。”
他喝叫之时,已跨入圆阵之中。
沈千机冷冷地笑着,双手抄起水盆,道:“很好,你来拿吧!”
所有的人都暗暗戒备,只要沈千机略有动作,他们都赶紧跃开,或是以兵刃掌力封蔽身前。
以沈千机这等高手,不难在举手之间,使这一盆水均匀而迅急地向四下飞溅。实在是极为凶毒的武器。
杜七姨喝道:“朱宗潜小心,这盆水必有古怪。”
欧阳慎言也道:“他若迎头泼来,你如何躲得开?”
朱宗潜长笑一声,道:“他拿着区区一盆毒水,莫非就任得他安然离开吗?不行,在下宁可毁于毒水之下,也不让他逃生。”
沈千机稳稳地拿着那盆黑水,双目盯住对方,道:“你大概认为这盆水其实并无剧毒,是也不是?”
朱宗潜迫近两步,离他只有五尺左右,冷冷道:“你自家说说着,这盆水有毒没有?”
大家都觉得十分的紧张,大有透不过气来之感。他们互逞机谋,针锋相对,实在已到了最后关头。
而这一幕的结局定必有人惨遭不幸。
沈千机道:“你真是举世罕有的杰出人物,可惜太过恃才自信,终不免横死之祸。”
朱宗潜道:“这也不见得,我如无几成把握,如何就敢步步迫你?你且说说看,这盆水有毒没有?”
沈千机目射凶光,冷冷道:“当然有啦,任何人只要沾上一,就得腐烂人心,化为一滩黑血。这话只怕你未必肯信。”
朱宗潜哂道:“当然不能相信,试想天下毒物虽多,却还未听过有这么一种如此厉害的!就算有吧,你又怎敢把手放在毒水之中?”
沈千机道:“你见陋寡闻,当然不知世上竟有此毒,我老实告诉你,这一盆水中,已蕴含约有一百二十种药物合成的毒素,这个方子古今尚无人知。”
朱宗潜插口道:“这么说来,你竟是精通药物之道了?”
沈千玑道:“当然精通啦,只怕当世之间,还无人能出我之右。”
朱宗潜厉声道:“那么我师告诉我,你使用一种药物,使他变为狼人之事,竟然不假的了?”他突然提到这一笔,大是惊人,宛如奇峰之上,又有奇峰突出。
沈千机自问平生作事,隐妥当无比。
像这“狼人”一案,将属古今一大密,何以竟然被卓蒙瞧破?那么他这一次重出江湖,竟是为了报仇而来吗?
饶他老奸巨猾无比,闻得此言,也不由得愣住。朱宗潜发出一阵刺耳惊心的凄厉笑声,道:“诸位前辈请作证人,单是他如此反应,已可知他使家师变成狼人之事,大有可能。在下目前还未提出确凿证据,因此,关于狼人一案,暂且不提。”
他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他并不一口咬定沈千机必定干了这个罪行,而是指出极有可能性如此说法,说服之力大得无法衡量。反之,他如若一口咬定是沈千机所为,则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之下,许多人反倒是觉得难以置信,认为他有故入人罪之嫌了。
沈千机定一定神,佯笑道:“你这话简直荒谬绝伦,我倒没听过有药能使人变为狼人的。”
朱宗潜道:“这一案暂时不提,我有一样东西给符老师瞧瞧。”他一扬手,一件物事向符直飞去。
符直接到手中一瞧,面色立变。
那件物事原来是一个布团,上面插着两支细如牛毛的白色钢针,针尖颜色乌黑,颇有奇毒。
朱宗潜道:“这两支毒针其一是刚才沈千机向我暗算,殊不料我早在胸前暗藏钢甲,是以不曾死亡。另一支则是在一个被沈千机杀死的人身上弄到手的,他生怕那人报出他的行踪,遂杀以灭口。”
符直不但一望而知此针乃是杀死他手下之物,而且还知道一件更惊人的事。他冷冷道:“朱宗潜,原来你真是那黄面汉子?”
朱宗潜道:“目下已不必隐瞒了,不错,那是我改扮的。”
众人又一阵震惊,但觉局势千变万化,简直无从捉摸。
符直道:“对,这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两支毒针,已可以证明原名沈千机的门逵乃是黑龙头。兄弟可作证人,先后有两位死在黑龙头手底的同道,乃是丧命于这种毒针之下。”
沈千机冷笑道:“你们分明勾搭好圈套,硬栽我是黑龙头吧,你们想必也奈何我不得。”
朱宗潜厉声道:“你以为凭这盆毒水,就可以闯出重围吗?哼,哼!你真是梦想。我朱宗潜拚着全身糜烂而死,也得挡住你这一盆毒水,你信不信?”
他气势之雄,信念之坚,全都表露无遗,使人不得不信。沈千机一瞧他这话可不是虚声恫吓,果然不敢立即行动。只因这一盆水若然完全用来对付朱宗潜,其余的人受此刺激,势必个个奋不顾身,亡命进击。
这一干高手们没有一个好惹,若在空旷之地,他或者还能仗着功力较高而突围。但在这座厅堂之内,面对这许多不要命的高手,谁也休想冲得出去。
朱宗潜用尽一切手段心机,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可乘之机,这个可乘之机便是沈千机的迟疑心怯。
朱宗潜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罕有的机会,迅即拔剑在手,雄厉无匹地呐喊一声,疾攻而上。
但见剑光化为一道雪白疋练,电掣卷去。
沈千机双手一振,那盆毒水化为一大帷幕,迎头罩去,同时之间,退了两尺,伸手在腰间一抹,掌中已多了一口白光森森的细刀。
铜盆落地之时,发出响亮的声音,一众高人都挥舞兵器,保持圆阵的完整。但其时朱宗潜已退出了圆阵,他满身皆是一块块的黑色痕迹,显然已被毒水淋着多处。他厉声喝道:“在下已受毒水所伤,诸位前辈高人万万不可放走这个凶毒之人。”
秃天王杨元化首先大喝进击,余人亦纷纷冲上去,霎时剑气刀光,纵横交错。铜面凶神佟长白初时来势最猛,但这刻却没有上前攻袭沈千机,却一转身挥起钉锤,猛取黑鹰史良。
宽敞的大厅之内,好像挤得没有转身之地,然而却没有兵刃相交之声。不过单单是这些高手含气敛劲的叱吒,厅堂上面屋瓦就已不断地震动,龙门队的高手们全却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加上朱宗潜壮烈之举,使他们表现出多年来已消失的凶猛狠勇。
核心中的沈千机手中一口缅刀凌厉攻势,当然显得很狼狈,可是这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另一角的佟长白与史良之战,也是极为激烈。
佟长白显然功力深厚得多,那只巨大的钉锤呜呜作响,打得史良团团乱转,十招未到,史良已无还击之力了。
朱宗潜鼻中嗅到衣上的腥臭气味,甚感恶心。不过浑身皮肤的麻痒感觉更便他关心。这自然是毒水所引起,几时开始糜烂呢?几时变成一滩黑血?他全无所知,只默默地忍受着。
沈千机面对这许多的名家高手,实在激发不起斗志,手中刀招略一滞慢,顿时大腿中了一剑,背后也挨了一刀背,疼得呲牙裂嘴。这两处伤势均非要害,以他这等高手,简直不致影响斗力,不过心中却大感窝囊气,因为他深知敌人这两记却不是超妙手法,若然在平时,决计不会捱上这两记。
这么一来,他可就更呈不支了。事实上他还没有醒悟到今日斗志之消沉,刀法之不如往昔,完全是受到朱宗潜的影响。
朱宗潜动手之时,正是当他迟疑心情之际。他及时出手发动,虽然不是立即得手,可是已恰到好处地把沈千机的心志击溃,因此,他其后已无法恢复平日水准。现下再挨了两记,更加危急。
杨元化大喝一声,双手齐出,左手以细腻手法逼住他的刀式,右手却使出强猛绝伦的掌力疾攻过去。
沈千机毕竟是狡毒绝世的人物,临危不乱,深深吸一口真气,全不理会杨元化的掌招。
“砰”的一响,他背上已挨了一掌,极为结实,身形不禁向前一倒。
当此之时,沈千机手中缅刀已荡开了欧大先生长剑和一影大师的禅杖,但见他借势猛冲,缅刀如雷霆闪击,威厉无匹。挡住他去路的归奉节和程二人,都骇得赶紧躲开,让出道路。
沈千机这一手“雷霆刀法”果然是武林绝学,威势之强,无与伦比。归、程二人都曾经在朱宗潜的这一路刀法下吃过苦头,是以更易心寒胆落,让出道路。
沈千机一冲出圆阵,眼见大门口有佟长白、史良这一对正在鏖战。左右两道侧门其中之一有朱宗潜挡住去路,他虽然已中了毒水,可是这个人意志之坚强,世罕其匹,万一还能奋起余力纠缠自己一阵,岂不糟糕?
因此,他迳向左方侧门扑去,他的功力果然深厚绝伦,远在龙门队诸人之上。这一从他受到诸般伤势而仍能迅捷腾跃,以及挥刀突围等动作上可以瞧得出来。
厅堂内的高手们全都愣住,他们都判断出无法追上沈千机,是以个个都干瞪眼瞧着他的高瘦身影飞出门外。
朱宗潜在角落抄起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刀,放步奔丢。
杨元化叫道:“老弟你觉得怎样啦?”
朱宗潜头也不回,口中叫道:“诸位前辈不可通通出来,免得又被史良跑了,他也是黑龙头的化身。”
龙门队诸人之中,要以一影大师和欧阳慎言二人最痛恨黑龙头,这是因为黑龙头无数血案中,跟他们有关系的最多。
因此,他们却然返到佟、史二人战圈侧近,虎视眈眈的瞧着这一场拚斗。
朱宗潜最先奔出门外,但见这座露天院子内,两条人影正在搏击,刀剑吞吐翔舞之际,有如星漩电掣,光华万道。
那个使剑的人用一条黑巾里住头面,剑术之精,功力之强,令人大有叹为观止之慨。
朱宗潜一跃出院外,朗声大笑道:“沈千机,你万万想不到我这儿还有一位高手,足以把你拦住吧?”
沈千机听他中气充沛,毫无中毒之象,心头大凛,暗忖此人真是深不可测,连这种毒药他也有法子抵御,这事实在太以惊人。
心念转动之际,使剑的蒙面人居然能抓住这一丝空隙,长剑在瞬息间连发三招。沈千机转念之际,亦使用雷霆刀法中的冲锋陷阵手法,几乎是同时发动。但见沈千机缅刀化为一道长虹,冲破了千重剑气,飞上墙头。
蒙面人冷哼一声,提剑疾追。这两人都是行动如电,霎时已失去踪影。
一众高手都不由骇然相顾。
魔鞭盛启露出他的粗犷本色,大叫道:“咱真是开了眼界啦,他妈的这个蒙面人是谁?咱服气死了。”
原来沈千机虽是以绝世刀法,冲出重围。可是人人都瞧见蒙面人曾经以极精妙的手法,刺了沈千机一剑。
这一剑使得有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简直无迹可寻。虽然不是刺中要害,是以终让沈千机逃走。但这一剑已足以震撼了所有名家高手,人人自叹不如远甚。
朱宗潜忖想一下那两人可能有何演变?蒙面人追得上追不上他?他迅即下结论,认为纵然追不上沈千机,也没有什么危险。
这才回答盛启的话,道:“不敢相瞒诸位前辈,他就是家师卓蒙了。”
大家都不知怎生开口才好,要知如若那人就是“冷面剑客”卓蒙便即是“狼人”。他们这个龙门队正是要捕杀狼人,如今夹上一个朱宗潜在当中,情势便变得十分复杂了。
朱宗潜体会出大家的尴尬心情,便又道:“家师二十年来为奸人所害,以致难以见谅于武林。这一他老人家知之甚深,将要还武林一个公道。但在他尚未了结自身的深仇大恨以前,还望诸位前辈暂且放手不管。”
欧大先生心头犹自晃现卓蒙那精妙无双的剑法,敢情这二十年来,卓蒙在剑道方面大有进境。
他受到这件事实的影响,心头大是沮丧,首先道:“卓兄既是被好人陷害,落得这等田地,我们自然应该等他了结这宗公案之后,才谈到他本身。”
余人没有表示反对,朱宗潜道:“诸位请跟我来。”他大步奔回听内,但见佟长白犹自与史良酣斗。
他们开始接战之际,史良立见不支,似是在武功修为上两下相差甚多。然而经这一番腾折,史良尚未落败伤亡。
朱宗潜朗声问道:“一影大师欧阳帮主两位可曾出手拦截过他?”
他们却头,朱宗潜朗声大笑道:“诸位瞧出来了没有?黑龙头当真一个人?”
符直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道:“佟老师的武功非比等闲,但史良一上手时居然尚敢作伪,诈作不支,使咱们不予重视。他们两人合作已惯,沈千机必定先冲出重围,这一来料咱们不能不倾巢追去。其时只下他和佟老师两人,史良便可以施展绝艺,乘隙遁走了。”
杜七姨道:“这话有理,史良他的武功实在已高得可以化身为黑龙头的地步,咱们别放过他才好。”
她说话之时,所有的人都分别移动,封锁住全厅出路。
朱宗潜双眼发出炯炯光芒,心中迅快地回想今日整个局面,虽然百密一疏,让沈千机遁出重围,连老恩师也居然没拦住他。但若是能拾下史良,亦是一大收获。他之所以安排佟长白对付史良,便因佟长白武功强绝一时,若换了别一位,恐怕早就丧命于史良刀下了。
黑鹰史良的功力实在不如沈千机深厚,可是他却擅长遁法,加上他的奇功艺亦不在少数。
适才便曾两度使出刀掌齐施的绝技,逼开佟长白,意欲逃遁。却被一影大师和欧阳慎言二人抢先一步拦截住,脱身不得,遂又恢复力斗佟长白之局。
如若眼下乃是他与佟长白单打独斗,他一也不害怕。只有朱宗潜能令他精神上感到一股无法负荷的压力,使他禁不住想尽快逃离此地。
那铜面凶神佟长白喝声如雷,武功走的是凶猛路子。一众名家高手瞧在眼中,都大感骇然,心想此人名列“两恶”之内,果然盛名不虚,凶威惊人。蓦见史良刀掌齐出,恶毒无比。
佟长白居然十分忌惮他的掌招,唰地退开。
史良快若飘风地窜出圈外,迳向冯天保程两人扑去。
冯天保双手先后拍出,接住他的掌招,但觉对方掌力凶毒无比,竟然无法封闭得住,一吸气飘退了七八尺。
程却碰上对方刀招,但觉长刀来势宛如霹霹横飞,雷霆万钧,心头大为凛然,双笔运足全力急急封住门户。
.但听一声金铁交鸣的震耳大响过处,程双笔脱手激射向屋,人也向后便倒,胸口血光冒现。
黑鹰史良竟然硬闯了出去,并且在这一触之间,伤了江南六大名家之一的程。这份功力身手,实在足以骇人听闻。
他的身形已到了门口,快得难以形容。但斜刺里一道红光卷至,另外还有一道人影同时扑去,分从不同的方向朝黑鹰史良袭去。
那道红光便是杜七姨的赤匹练,长达数丈,是以她双脚不移,却在老远处已攻及史良身体。
另外那道人影却是巫山云归奉节。他这刻显出天下无双的轻功,宛如闪电般飞扑过去。
那史良因程之故,到底迟滞了一下。归奉节以这一线之差,居然追上了史良。
史良大吼一声,运刀疾劈。凌厉绝伦的刀气把杜七姨的赤匹练冲开,发出“蓬”的一声。
他左手同时向归奉节抓去,恰好抵住遍奉节的尺八玉箫,归奉节但感敌掌上的力道凶毒无伦,不但完全抵住自己玉箫上的劲道,而且还能反击,使自己血气波动甚剧。
遍奉节眼前一黑,五脏翻腾,方要吐血昏死。猛可感到后背上命门穴上一热,顿时恢复。
这时他手中玉箫仍然抵住史良掌心,随着这命门穴一震之时,一股强劲内力从箫上涌出,施以强猛无伦的反激。
朱宗潜站在他身边,手掌按在他后背命门穴上,催动内力,帮助归奉节对抗史良。
黑鹰史良脸膛上布满一层黑气,他已经跟敌人门上了内力,变成骑虎之势,欲罢不能。
凶睛一转,但见龙门队诸人纷纷移动,一半堵住门口,已很难再有冲出的机会了。
铜面凶神佟长白脚步沉重地走过来,霎时已走到他们旁边。他凶霸霸地鼓起眼睛,同龙门队诸人望了一眼,狞声道:“你们怕什么?竟都不敢出手杀死这?”
众人都没有回答,要知这刻史良正与归、朱二人斗上内力,寸步难移。
他们随便那一个出手即可杀死史良,何惧之有?只不过以他们的声名身份,决计不可做出这等卑鄙之事,以致被江湖同道所讥笑不齿。
佟长白目射凶光,狰狞笑道:“好、好,你们都没有这个胆子,那就让咱来吧!”
众人这才忽然记起这铜面凶神佟长白乃是“两恶”之一,他可不大讲究这种江湖规矩,而是恣意行事,如若不然,怎会成“两恶”之一?
谁也不愿意出声提醒佟长白不可这样做,反正动手的不是自己那就行啦!而这黑鹰史良的武功如此高明卓绝,实是一大祸患,今日能够除掉他,当然是众人皆欲之事。但见佟长白抡起钉锤,呼一声向史良头颅击去。
史良右刀疾出,硬是向钉锤架去。他左手已练成了“摧心裂骨手”,是以厉害之极,人人抵挡不住。右手刀则是雷霆刀法,亦是武林一大绝学。否则他焉能在如此众多的名家高手围攻之下屡次冲出?此时刀锤相交,当地大响一声,竟自汤开了那只钉锤。然而这一来他左手便抵不住遍、朱二人内力所聚的尺八玉箫了,蹬蹬蹬连退三步。
这支尺八玉萧是平钝无锋,不能刺穿史良的手掌,但上面却蕴聚着朱宗潜和归奉节两人的内力,非同小可,洞穿牛腹是决计不成问题的。黑鹰史良全仗“摧心裂骨手”这种奇功抵住他们两人的内力,这刻受到右手长刀的影响,功力减弱,当然抵挡不住,连退了三步之后,张口喷出鲜血。
这等景象惨烈无比,连杀人不眨眼,被列入宇内“两恶”之内的佟长白也为之一怔,垂下手中钉锤。
朱宗潜猛可飞起一脚,直取史良小肮。史良方自一闪身,朱宗潜趁机伸手搭住玉萧,迅速退开。归奉节不禁喘一口气,迅速侧跃数尺,免得妨碍了朱宗潜。
史良冷冷地瞪视着朱宗潜,这刻他已陷身在重围之中,自知绝难冲出,须得等到别的机会来临,方可一试。因此他动也不动,嘴唇的血迹也没有揩拭。
朱宗潜取出兵刃,左刀右剑,静静地注视着史良。全场也只有他一个人晓得史良尚有一拚之力,只因史良刚才吐的那一口血,旁人都认为他内伤极重。其实此是七煞秘中的一种神奇功夫,只用一口血,就化解了内脏所受的压力。但比起他应该负的伤可就微乎其微,根本算不了受伤了。
这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功夫,史良似乎已了解这个像彗星一般崛起的年轻高手心中的意思,当下道:“朱宗潜,你对我仇恨极深,有意与我决一死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