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诅咒、谩骂、哀叫声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欢呼、激奋、痛快、欣喜——
显然,这次搏杀是个大获全胜的结局。
十人往君不豪这面愉快地走来,只有一人在追赶两个受伤的人,那便是“花豹子”任三成。
君不豪见追的是自己放走的二人,忙高声叫道:
“任副堂主,别追了,总得有人传个音信给姓铁的,要不他哪会知道谁在给他制造痛苦。”
“花豹子”任三成回头应道:
“捎信一个也就成了。”
君不豪道:
“两个带了伤,由他们去吧。”
这时陶勇耸动着双肩,道:
“这一战下来,我才真正体会到兵不在多要精的道理,我们以十二人对付他们百人,犹能对敌人加以痛歼而我们连一个受伤的也没有,这简直算得奇迹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这只是个开始,往后尚不知还有多少拼杀在等着我们,刚才……”
“银刀”戈清松笑道:
“二当家的苦心我清楚,刚才二当家犹怕我们之中不幸有伤的,是吧?”
头,君不豪道:
“我的意思是见敌人太过多,我们等于要以一对十,所以在烧了他们粮车以后我就要放走他们,只要夺下他的粮车,我们便达成了打击‘黑虎寨’的目的,不料姓乔的真够人物,倒是大出我所料。”
陶勇笑道:
“更出人所料的竟是我们大获全胜,哈……”
望着一地尸体,可真够惨,没有一个活的——
“追魂老六”君不豪立刻对大伙吩咐,道:
“且找个低洼地方把这些尸体堆放一起,伐树遮盖,然后用石块掩埋。”
这时候已是斜阳穿林,那原本一片大火的坡上,连余烬白烟也渐渐在消失。
十二人一齐动手,半个时辰已将尸体处理完毕,连两车粮食也全推落在坡沟里去了——
赵沟桥在唐山东南八十二里地方,这儿是唐山黑虎寨的第七分舵所在,有条运河直下江南。
这赵沟桥不算大,但安处在三县相交,又有水旱码头,大量货物便以此地作为转运站及交流处,因而也造成了这个小城经常有些畸形的热闹与拥塞。
便是热闹与拥塞吧,在这近三更天时光也差不多全该安静下来了——
夜,是个凉森森的夜,除了几处秦楼赌馆仍在灯火中隐约的逗弄乐子之外,其他地方也已叫一片沉沉的黑暗给蚕噬了,黑黝黝的屋宇里,不消说,人们早巳拥着热呼呼的老棉被寻梦去了……
赵沟桥这地方因交通而带动了繁华,这个相当大的市集可并没有城墙,连镇上的街道也分不出南北东西向,而每条街都是以名字为准——
有八王街、状元街、将军街、李候街——
其中就以八王街最大,唐山黑虎寨的“江南绸缎庄”便开设在八王街的正中间。
“江南绸缎庄”的货色,在这赵沟桥没有第二家,因为这儿没有人敢于同他们竞争,所以不管零售与批发便全由这家绸缎庄一手揽,一手包。
“江南绸缎庄”的大掌柜可是个道道地地的生意人,听说他年轻时候曾在杭州“万象绸缎行”学过这门学问,是个内行人物。不过“江南绸缎庄”也有东家,这位人物就是个十足外行人……
话可又说回来,那年头外行人弄个内行人替他掌管生意,原本就是平常稀松的事,尤其是这位大响马出身的“拘魂手”阎世齐,他更不怕他的内行掌柜啃吃他的冤枉,当然,除非掌柜不要命。
“拘魂手”阎世齐是“江南绸缎庄”的东家,实际上他就是“黑虎寨”第七分舵舵主,手下五个把式守在店里,二十四个伙计被叫做相公——
那年头,生意店的伙计,尤其是小伙计,便全被冠以姓叫相公,像是王相公,李相公。如果有人把这些相公当成了公子哥儿,那才叫闹笑话!
别管怎么说,“江南绸缎庄”里的伙计们看起来一个个穿着蓝长衫,一黑缎瓜皮帽,光景是一副笑面迎人的和气模样,实际上却并非那么回事。
现在——
一连四大间门面的“江南绸缎庄”门板已经插牢,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是“丁丁当当”扣算盘子儿的声音。有个管账的还像唱山东小曲似的念着一本流水账,这就表示这家生意今天的进账……
“江南绸缎庄”里的算盘子儿拨得清脆,但比之“八王街”最南面的官道上十二匹马蹄声可又小巫见大巫——
一样是“叮咚”声,但这十二匹马可就令人心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