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开道、杨公卿肯定是主战的,但他们两个的建议可以直接忽略。已经到了问鼎逐鹿的时代,这二人的思路却还局限在江湖寻仇的框架内,没有任何进步。窦建德之所以对二人委以显职仅仅是为了表示自己不忘旧日弟兄,根本没他们当做自己的得力臂膀。除了这两人外,剩下的重臣基本分为两波,文臣当中凌敬、张玄素主张把握机会,一举统一河北。宋正本却力主小心谨慎,先打好自身基础再图谋其他。而武将们也非常罕见地分成了两派,曹旦、殷秋一反常态地支持凌敬,王伏宝和石瓒、阮君明和高雅贤却坚定地跟宋正本走到了一起。
剩下一个孔德绍,则宣称战有战的道理,按兵不动有按兵不动的好处,翻来覆去地和稀泥。大伙逼着他表态,他就立刻跪倒在地,宣称唯长乐王马首是瞻。只要长乐王一声令下,无论是积极备战,还是按兵不动,修生养息,他都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碰上这么一个滑不留手的滚刀肉,窦建德也拿他没办法。毕竟孔德绍是孔子的嫡传后裔,在读书人中间很有影响力。并且此辈为人**猾猾了些,具体做事时却井井有条。每每派到他头的任务,总能保质保量并且完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他不善于谋,却善于执行。非贤臣之才,却有良臣之能。所以窦家军内,永远会有他的一口饭吃。
臣子们没有能力得出最佳答案,窦建德只好亲力亲为了。散了朝后,他一直站在舆图前,反复思量。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直到渐渐被“心障”所乘,才骤然惊醒,背上的冷汗淋漓而下。
即便对着温婉恭顺的妻子曹氏,窦建德也绝不愿意将自己刚才在噩梦中看到的景象说出来。那不会有一正面作用,只会令曹氏白白地替自己担心。万一哪天曹氏不小心在后宫里跟姐妹们说起来,很容易便会将他心神不宁的谣言传播到宫墙之外。要知道,如今在后宫中可不止是他和曹氏夫妻两人,王府要有王府的气派,即便不太沉迷女色,长乐王的后宫内也必然要按照传统增加若干妃嫔。而这些被属下和当地豪强们进献来的女人,谁知道其背后长没长着另外一双眼睛。
默默在丈夫的后背上趴了一会儿,曹氏的情绪渐渐平稳。既然窦建德不愿意说,她就不会再追问。男人们有男人的考虑,女人最好别乱跟着瞎掺和。只是丈夫的脊背,如今越来越消瘦了。虽然依旧坚实,却隐隐已经可以触碰到骨头。
这就是做王的代价。锦衣玉食,一呼百应。数年前,曹氏做梦也不曾梦到今天的日子。她为丈夫感到骄傲,心里却隐隐作痛。丈夫的肩膀上支撑的东西太多了,几乎一力住了半个河北。自己偏偏又没什么见识,关键时刻帮不上半忙。想到这一层,她的眼睛又潮**了起来,慌忙把头从窦建德的背上抬起,伸手去擦泪水。
“我真的没事儿!”窦建德的感觉非常敏锐,立刻从沉思中惊醒,回过头来安慰妻子。“人家李密据说每天要批二百多份奏折呢,我连他一半的活都没干。你看你,好端端地哭什么?”
“我困了,眼干!”曹氏温柔地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借口。窦建德心头一暖,将身体完全转过来,握住妻子冰凉的手指,温柔地命令:“困了就去睡吧,不必每天都等着我。你看高妃、刘妃她们,就从来不像你这么**心!”
“她们是大哥的妃子!”曹氏笑了笑,轻轻摇头,“妾身是大哥的发妻。大哥不睡,妾身便睡也睡不踏实。”
“你这又是何苦!”窦建德紧握妻子的手,低声叹息。他知道劝也没用,即便他晚上睡在其他妃子的寝宫,妻子房前那盏灯也会一直亮到他安歇之后。这是妻子的固执,温柔而坚韧,让他永远无法拒绝。
如果我只是个富家翁。一瞬间,窦建德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这个念头却立刻被他全力压了下去。心障,心障,这是心障。成大事者岂能贪图温柔乡?后宫,只是巴掌大的地方;身外,那可是如画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