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县衙里边的同僚支持,仅仅凭着一个人的力量组织众乡勇对抗十几万流寇,无异于痴人说梦!程小九能读懂主簿大人眼里的意思,心里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遗憾地目光转向了窗外。
这个临时征用的院子属于城里的一个中等人家。在正房的窗前种着几棵大槐树。六月的树叶生的正绿,无数不知道名字的虫儿吊着引线从树梢头坠下来,在阴影里边快乐地打着秋千。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无知且短命,从来不用为冬天的到来而忧愁。
“十五万人,每人每天消耗一斤粮食,就要消耗十五万斤!”众同僚的臊胍一阵阵耳畔后传来,听得人心里火烧火燎。
“一千五百石粮食一天,想让他退兵,至少咱们得拿出两个月的口粮来,否则贼人怕是难以心动!”户曹主事丁无忧非常体贴地替贼人考虑。如今馆陶城内粮价飙升,一石粮食至少得七十个钱。贼人两个月的口粮,则是九万石粮食,或六千三百吊钱。而乡勇们在城头杀了半夜零半天,连抚恤金都算上,总计也没花费县令大人三百吊。想想这其中的大方与吝啬,不由得人不气结。
“光是粮食恐怕不够,还得让城中的商户们再凑一笔分子!总之,至少得让张金称和他手底下人心动!”郭捕头的声音再度传来,仿佛他已经是张金称麾下的账房先生一般。
众官吏们商量来商量去,很快便制定出一个颇为细致的计划。先,馆陶县要凑出一部分粮草财帛送到城外去,仿照玄皋犒师之策,让贼人明白馆陶城很富足,即便被困上半年,也不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其次,在犒师的同时,信使需要委婉地跟张金称表达清楚,县里的官吏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忍轻动刀兵,惊扰地方。所以希望他们只是路过馆陶,不要做更长时间的停留。当然了,这送行的盘缠馆陶县也会给酌情一些的,初步考虑是给足十五万大军的一个月米粮,对各位头领还额外有一笔抚慰金。如果张大当家还不满足的话,双方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下,没必要非得刀兵相见。
“只怕张金称拿了钱粮,更是把馆陶当做了头大肥羊!”程小九听得实在难过,忍不住低声插嘴。
“他既然能号令那么多山寨,总得有个信誉吧!”林县令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期期艾艾地说道。
“卑职从没听说过当贼还有信誉!”程小九气得连连跺脚。
这话说出来,几位捕头大人可就不爱听了。纷纷出言证明盗亦有道,轻易不会出现无故毁约的情况。他们都是有着多年捉贼经验的老江湖,程小九自然说不过对方。各曹主事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前后征集“寸头”和运送过程中“消耗”,哪里还顾得上管程小九说得有没有道理,陆续开口替郭、贾两位捕头张起目来。
“贤侄毕竟经历的事情少!”县令大人见众幕僚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笑着开口打断程小九的坚持。“岂不闻自古便有绿林好汉之说?况且本县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并没想着如实支付给他们好处。若是能拖到援军来时,贼人拿走的米粮财帛,少不得加倍给本县吐出来!”
既然县令大人都如此说了。程小九也只好暂时闭上尊口。林德恩又以前辈长的身份安慰了他几句,转过脸去,继续和众幕僚讨论犒师事宜。米粮可以暂时从县库里边支取,钱帛也可以由官府暂且垫付。反正这些支出都是为了保护全县百姓,最后少不得由百姓们再平摊。但由哪个担任玄皋一职,却着实让大伙为了难。那张金称是个有名的喜怒无常,一旦得罪了他,恐怕立刻被人将心肝挖出来做下酒菜。今后县里边再有什么好处,可就永远与“玄皋”先生无关了。
“这个当使的人,必须有勇有谋,职位还不能太低,还必须口舌伶俐,长相魁梧。否则定然让张贼看轻贱了,反而有损于本县形象!”贾捕头一边用眼睛瞄着程小九,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建议道。
“嗯!”林县令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若说全县最有胆识,对自己最忠心的人,可能非程小九莫属。可万一程小九被张金称给当菜吃了,贼人再进攻馆陶时,谁来领兵迎战?
若是不让程小九去敌营出使,两个捕头之中任何一个,见到张金称后都保不准会临阵倒戈。至于李老酒、蒋烨等人,不是形象猥琐,就是贪婪胆小,派到敌营中去了,恐怕更会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