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篆笑了笑,“见微知著,叩指长生,那可是指玄高手才有境界啊。朕读书还算马马虎虎,习武真是要了命了。”
中年人也会心一笑,伸手张开五指虚空一抓,“话说回来,徐凤年之所以是本朝的心腹大患,不是他不忠,甚至不是什么不义,更不是他不讲礼,事实上,这位年轻藩王也许很多事情都不讲理,但在我眼中,比太多太多读书人都要懂礼。只是他徐凤年与张巨鹿如出一辙,为社稷谋,却未必肯一心一意为君王谋。张巨鹿为天下寒士树立起一道龙门,也许不出三百年,当皇帝坐龙椅就完全不用讲究出身了,加上又有徐凤年无形中的推波助澜,朝廷压制北凉越深,徐家立功越大,这种趋势甚至会缩短一百年甚至是两百年,我这个衍圣公哪里什么圣人,看不到黄龙士所看到的那么远,只能尽力去做好眼皮子底下的事情而已。很多先贤,初衷很好,不惜以死为后世走出一条新路,但是可惜后人未必会因此而感激涕零啊,脚下可走的道路越多,反而越去想着取巧,当初百家争鸣,民智大开,于是道家圣人的无为而治,彻底沦为空谈,君王梦寐以求的垂拱而治,更是奢望,也许将来终究有一天,我儒家也是这般深陷困境……作为一国之君,先帝其实已经足够英明,可惜遇上了徐骁和张巨鹿……”
中年人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感慨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治国远不如张巨鹿,谋国远不如元本溪,守国远不如徐凤年,乱国远不如谢观应,眼光更是远不如黄龙士。但是我有一是他们做不到,或者准确说是他们不愿去做的,那就是恪守本分。今天之所以特意让陛下带上宋恪礼,很简单,就是喜欢他的那个名字,也想着那个被陛下寄予厚望的陈望能够明白其中苦心。”
赵篆转头看着这位一年到头足不出户的张家读书人,突然想到一桩名动三教的公案,当代衍圣公年轻时,家中有南宗高僧远道而来,府上有其他客人接连问了三个问题,杀一人而救百人,和尚你杀不杀?杀百人而救万人,杀不杀?杀万人而救百万人,杀不杀?那位高僧默然无语,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有了答案却难以启齿。据说当时尚未世袭罔替衍圣公的那个年轻人便拍案而起,勃然大怒,斥责僧人根本就是执着于己身成佛而不敢开杀戒救众生,是那“狗屁的僧人”!
中年人突然说道:“这趟入京,除了答应陛下会动身去广陵道应对那转入霸道的曹长卿,再就是想告诉陛下一件事。”
赵篆头道:“衍圣公请说。”
“北凉铁骑可以在。”
中年人略作停顿后,沉声道:“但是徐凤年必须死。尤其当北凉万一大胜北莽后,更是如此!”
赵篆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中年儒士率先转身走向房门,推门而出,跨过门槛后,日在中天,他望向高空,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轻声呢喃:“原来是狗屁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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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独自行走在宫中,停下脚步,掏出那一小片愈久弥香的奇楠,放在鼻尖嗅了嗅,抬头遥望远方,轻轻喂了一声。
太安城无风也无雨,你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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