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亮笑道:“打赌那方百八古砚送不送来?是否钟澄心割爱亲手奉上?”
徐凤年头道:“我赌不会送,就更别提钟大公子亲自送上了。你要赢了,古砚归你。”
陈锡亮胸有成竹笑道:“那回头我用这方古砚研磨画龙,送殿下一幅三龙撼海图。”
徐北枳举起瓷杯喝了口茶水,慢悠悠说道:“你这是逼着钟洪武倒向燕文鸾。”
徐凤年坐回太师椅,松开马鞭,靠着椅背说道:“就怕燕文鸾不会轻易答应。可这把火烧得太旺,就不好收场,我也很为难,否则让钟洪武回府就密函寄去燕文鸾手上,要么派心腹快马加鞭传去口信,是最好。”
徐北枳摇头道:“燕文鸾识大体,有泥佛之称,钟洪武除非下大血本,否则摇动不了这尊大佛。若还是那个大权在握的怀化大将军,才有几分可能性,如今失势落水,恐怕很难拖拽泥佛一起下水了。”
徐凤年无赖道:“事在人为嘛,咱们要相信钟洪武的能耐。”
有关变动北凉军格局一事,徐骁先前让徐北枳和陈锡亮各自呈上一份密折,两人殊途同归,都是快刀斩乱麻,直接从尖高层下手。
褚禄山担任北凉都护,破格提拔一大批青壮校尉,出自陈锡亮的折子。
而必须逼迫钟洪武燕文鸾退出边境,转为幕后养老,则出自徐北枳手笔,大概纲领便是你们不退,我便让你们不得不退。
一份阳谋一份阴谋。
王大石一直欲言又止,可是不敢插嘴。
徐凤年转头笑道:“怎么了?”
王大石后知后觉赧颜问道:“徐公子,你真是咱们北凉的世子殿下啊?”
徐凤年调侃道:“我就不许跟你一样行走江湖了?”
少年挠头傻笑道:“行的啊!”
徐凤年笑问道:“我教你那套拳法练得如何了?”
王大石脸红道:“每天都有练,可徐公子,哦不,世子殿下,你也知道我脑子笨,练不好。”
徐凤年笑道:“你聪明,就不传你这套拳法了。对了,跟你说一声,这套拳法是武当洪洗象捣鼓出来的,他也不聪明,你来学很适合。”
王大石惊呆得无以复加。
武当掌教洪洗象,那可是骑鹤下江南,并且千里飞剑镇龙虎的仙人!
洪掌教还不够聪明?
的的确确不太聪明的王大石就更不懂了。
茶壶茶具就搁置在手边,徐凤年翻过一只茶杯,倒了一杯,起身递给站在对面的刘妮蓉,“坐着喝吧。”
刘妮蓉接过了茶杯,没有落座,脸色黯然道:“民女不敢。”
徐凤年看了她一眼,“鱼龙帮明天挂旗吧,那个汪植会给你们撑腰。”
刘妮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徐凤年当初跟她一路同行,知道她喜欢钻牛角尖的性子,也不奇怪,没有为难这名江湖女子,告辞了一声,就走向大厅门口,跨过门槛前,他跟青鸟嘀咕了声。
然后刘妮蓉看到一枚铜钱远远抛来。
这一次刘妮蓉没有像上一次在黄沙万里的山坡上故意视若无睹,而是接住了铜钱。
那一次,徐凤年讲了一些道理给她听,说了一些做人要外圆内方的言语。
刘妮蓉低头道:“鱼龙帮会挂旗。”
徐凤年已经走远。
王大石轻声问道:“小姐,咱们是不是再也见不着徐公子了啊?”
刘妮蓉头。
王大石跑到门口,感恩少年满怀愁滋味。
坐入街上那辆小马车,徐凤年对徐北枳说道:“本来想让你当龙睛郡郡守去恶心钟家的,想一想还是算了,让钟澄心担任,好像更恶心人。其实抛开恶心人不说,你鲤鱼跳龙门,跳过龙门越多,越夸张越好。”
徐北枳目不斜视笑道:“我就算了。”
陈锡亮皱了皱眉头。
说话如见杯中茶,如纸上画龙,都是留白才有余韵。徐北枳的潜在意思,车厢内三人,都一清二楚。他徐北枳不做这条鲤鱼,乐得做一尾江河中的野鲤,也就只能让剩下那条好似听潮湖中的家鲤陈锡亮来做了。
谁高谁低,路遥知马力。
徐凤年貌似完全没发现车厢内的暗流涌动,笑道:“才发现这些年的纨绔子弟没有白做,如今不管我做什么不合情理的举动,外人都不感到意外,人心如弓弦,咱们北凉这张弓,弧度被拉得足够大了。”
马车出城前,徐北枳正要下车,不再送行。钟澄心让几十扈骑远远跟随,战战兢兢赶来送名砚百八。
车厢内,陈锡亮接过价值连城的名砚。
车厢外,徐北枳婉拒了已是郡守大人钟澄心的名马相赠,后者也不敢骑马离去,牵马而行,与这位世子殿下身边心腹并肩,片刻言谈以后,钟澄心就由衷拜服。
陈锡亮放下檀盒,平淡问道:“世人何时才能知晓殿下曾经亲手杀掉提兵山山主第五貉?”
徐凤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明明知道答案,还问我。”
陈锡亮扯了扯嘴角。
当天,一个骇人秘闻以龙睛郡为圆心,以星火燎原之势向整座北凉铺散开去。
世子徐凤年在弱水畔亲手割去北莽北院大王徐淮南的脑袋。
也曾在柔然山脉亲手割下第五貉的头颅。
而这两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有人质疑。
因为说出口之人,是徐淮南的孙子,徐北枳。
两颗头颅。
贺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