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望了这人,已经认出他便是在华山上的劳德诺,正要打招呼,程浩忙拉了拉她,郭襄登知其中有诈,赶忙闭了嘴。
程浩和郭襄坐了下来,此时程浩已经知道了这帮人一定就是福威镖局的林平之他们,那青衣少女应该就是岳灵珊了,看来笑傲剧情已经开始了。
福威镖局的郑镖头道:“先打三斤竹叶青上来,这酒虫勾搭的我难受死了!老蔡哪里去啦?怎么?这酒店换了老板么?”程浩说道:“也给我们三斤竹叶青,炒几个莱来!”
劳德诺道:“是,是,宛儿,打六斤竹叶青。不瞒众位客官说,小老儿姓萨,原是本地人氏,自幼在外做生意,儿子媳妇都死了,心想树高千丈,叶落归根,这才带了这孙女儿回故乡来。哪知道离家四十多年,家乡的亲戚朋友一个都不在了。刚好这家酒店的老蔡不想干了,三十两银子卖了给小老儿。唉,总算回到故乡啦,听着人人说这家乡话,心里就说不出的受用,惭愧得紧,小老儿自己可都不会说啦。”说着,望了程浩果香一眼。
郭襄低声对程浩道:“程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位劳伯伯不是什么华山派弟子吗,干吗要改名换姓来这里卖酒?”程浩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这时岳灵珊已将酒端了上来,放在程浩郭襄和林平之的桌上,她临走时还躲看了程浩一眼。
林平之见这少女身形婀娜,肤色却黑黝黝地甚是粗糙,脸上似有不少痘瘢,容貌甚丑,想是她初做这卖酒勾当,举止甚是生硬,当下也不在意。
福威镖局的史镖头拿了一只野鸡、一只黄兔,交给劳德诺道:“洗剥干净了,去炒两大盆。”劳德诺道:“是,是!爷们要下酒,先用些牛肉、蚕豆、花生。”
岳灵珊也不等劳德诺吩咐,便将牛肉、蚕豆之类端上林平之和程浩郭襄桌来,郑镖头道:“这位林公子,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少年英雄,行侠仗义,挥金如土。你这两盘菜倘若炒得合了他少镖头的胃口,你那三十两银子的本钱,不用一两个月便赚回来啦。”劳德诺道:”是,是!多谢,多谢!”提了野鸡、黄兔自去。
余沧海大怒,一转头,不等看清是谁说话,循声辨向,晃身飞跃过去,只见一个绿衫女童站在席边,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女童大叫一声“妈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余沧海吃了一惊,本来听她口出侮辱之言,狂怒之下,不及细思,认定青城派两名弟子又着了道儿,定是与她有关,这一抓手指上使力甚重,待得听她哭叫,才想此人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孩,如何可以下重手对待,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岂不是大失青城掌门的身分?急忙放手。
岂知那小姑娘越哭越响,叫道:“你抓断了我骨头,妈呀,我手臂断啦!呜呜,好痛,好痛!呜呜。”这青城派掌门身经百战,应付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如此尴尬场面却从来没遇到过,眼见千百道目光都射向自己,而目光中均有责难甚至鄙视之色,不由得脸上发烧,手足无措,低声道:“别哭,别哭,手臂没断,不会断的。”那女童哭道:“已经断了,你欺侮人,大人打小孩,好不要脸,哎唷好痛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众人见这女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翠绿衣衫,皮肤,一张脸蛋清秀可爱,无不对她生出同情之意。几个粗鲁之人已喝了起来:“揍这牛鼻子!”“打死这矮道士!”余沧海狼狈之极,知道犯了众怒,不敢反唇相讥,低声道:“小妹妹,别哭,对不起。我瞧瞧你的手臂,看伤了没有?”说着便欲去捋她衣袖。那女童叫道:“不,不,别碰我。妈妈,妈妈,这矮道士打断了我的手臂。”
程浩心道这小女孩应该就是曲非烟了,当下走上前去,对余沧海道:“余观主,你好歹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如此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个什么英雄好汉。”
这时,郭襄走上前来,说道:“就是嘛!这位妹妹,让我看看你的手臂有没有被断。”曲非烟眼见郭襄文秀可爱,不禁大生好感,了头。
郭襄一摸她的手臂,并未断折,先放了心,拉起她的衣袖,只见一条的圆臂之上,清清楚楚的留下四条乌青的手指印。郭襄怒道:“这位余大叔,你看你把人家姑娘捏成什么样子。”
曲非烟道:“是乌龟捏的,是乌龟捏的。”一面说,一面指着余沧海的背心。突然之间,群雄轰然大笑,有的笑得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有的笑弯了腰,大厅之中,尽是哄笑之声,郭襄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余沧海不知众人笑些甚么,心想这小姑娘骂自己是乌龟,不过是孩子家受了委屈,随口詈骂,又有甚么好笑了?只是人人对自己发笑,却也不禁狼狈。青城派弟子方人智纵身而前,抢到余沧海背后,从他衣服上揭下一张纸来,随手一团,余沧海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却见纸上画着一只大乌龟,自是曲非烟贴在自己背后的。
余沧海羞愤之下,心中一凛:“这只乌龟当然是早就绘好了的。别人要在我背心上作甚么手脚。决无可能,定是那女童大哭大叫,趁我心慌意乱之际,便即贴上,如此说来,暗中定是有大人指使。”转眼向刘正风瞧了一眼,心想:“这女孩自是刘家的人,原来刘正风暗中在给我捣鬼。”刘正风给他这么瞧了一眼,立时明白,知他怪上了自己,当即走上一步,向曲非烟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爹妈妈呢?”这两句问话,一来是向余沧海表白,二来自己确也起疑,要知道这小姑娘是何人带来。
曲非烟道:“我爹爹妈妈有事走开了,叫我乖乖的坐着别动,说一会儿便有把戏瞧,有两个人会飞出去躺着不动,说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领,叫甚么‘向后平沙落雁式’,果然好看!”说着拍起手来。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兀自未曾拭去,这时却笑得甚是灿烂。
余沧海铁青着脸,向那女童道:“你爹爹姓什么?刚才这几句话,是你爹爹教的么?”
曲非烟不回答他的问话,笑着叫道:“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二五得十”不住口的背起九九乘数表来。余沧海道:“我问你啊!”声音甚是严厉。曲非烟嘴一扁,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程浩低声安慰道:“不哭不哭。余观主,你看看拟议个大男人干嘛逼人家小姑娘?你害不害臊?”余沧海想想有理,虽然心下仍有疑窦,但还是闭口不问,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郭襄对曲非烟说道:“好了好了,妹妹,那道人走了。你别怕,这里有程大哥在,没人可以伤害你的。我叫郭襄,你叫什么?”曲非烟说道:“我姓曲,叫曲非烟,谢谢程大哥,谢谢姐姐。”程浩笑道:“我叫程浩,非烟,你可记住了。”
曲非烟了头,走到仪琳身边,说道:“姐姐,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仪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曲非烟出去了。
程浩转过头对郭襄说道:“襄儿,你在刘府等我,我出去一下。”郭襄一愣,了头,程浩跟着曲非烟跑了出去。
曲非烟和仪琳一见程浩跟了出去,都不禁一愣。仪琳说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是?”程浩说道:“在下程浩。”曲非烟说道:“程大哥,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程浩说道:“我和令狐冲令狐兄弟是好朋友,想来曲姑娘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的。”
依琳一听大惊,张口欲问,曲非烟道:“姐姐,我知道你想问我:‘令狐大哥的尸首到哪里去啦?’是不是?”仪琳道:“正是,姑娘若能见告,我我实在感激不尽。曲非烟道:“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知道。这人身受重伤,性命危在顷刻。姊姊若能用天香断续胶救活了他生命,他便能将令狐大哥尸首的所在跟你说。”仪琳道:“你自己真的不知?”曲非烟道:“我曲非烟如果得悉令狐冲死尸的所在,教我明天就死在余沧海手里,被他长剑在身上刺十七八个窟窿。”仪琳忙道:“我信了,不用发誓。那人是谁?”
曲非烟道:“这个人哪,救不救在你。我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甚么善地。”仪琳为了寻到令狐冲的尸首,便刀山剑林,也去闯了,管他甚么善地不善地,于是头道:“咱们这就去罢。”
程浩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曲非烟了头,说道:“好吧!一起去!”
在屋中,程浩等人已听到岳不群来了。程浩望着令狐冲,问道:“你师父来了,你还是快走吧!”
令狐冲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便只怕师父,一听到师父和木高峰说话,便想自己这番胡闹到了家,不知师父会如何责罚,一时忘了创口剧痛,转身向床,悄声道:“咱们快逃。”立时扶着墙壁,走出房去。程浩三人赶忙跟上。
程浩眼见令狐冲摇摇晃晃,赶忙上前将之扶住,四人穿过一条长廊,程浩指着右首一间大房说道:“进去吧!”三人了头,走了进去,程浩将门关上。令狐冲再也支持不住,斜躺,喘气不止。
四个人不作一声,过了良久,才听得岳不群的声音远远说道:“他不在这里了,咱们走罢!”令狐冲吁了口气,心下大宽。
又过一会,忽听得有人蹑手蹑脚的在院子中走来,低声叫道:“大师哥,大师哥。”却是陆大有。
令狐冲正想答应,程浩已经一把堵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答应,你想累得仪琳小师父的清誉吗?”令狐冲登时醒悟,了头。
曲非烟忽道:“喂,令狐冲,你会死么?”令狐冲道:“我怎么能死?我如死了,大损恒山派的令誉,太对不住人家了。”曲非烟奇道:“为甚么?”令狐冲道:“恒山派的治伤灵药,给我既外敷,又内服,如果仍然治不好,令狐冲岂非大大的对不住对不住这位恒山派的师妹?”曲非烟笑道:“对,你要是死了,太也对不住人家了。”
又过了一会儿,曲非烟忽道:“姐姐,你在这里陪着他,提防坏人又来加害。爷爷等着我呢,我这可要去啦。”程浩说道:“襄儿还在刘府等我呢!我也要走了。”
仪琳大急,说道:“你们别走呀!你们陪着我。”程浩说道:“不行呀!襄儿还在刘府等我呢!我不回去她会着急的,我们后会有期!非非,我带你出去吧!”说着,一把抓起曲非烟,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出了群玉院,程浩望着曲非烟,说道:“非非,你是不是要回你爷爷那里去了?”曲非烟笑道:“是的,程浩,咱们后会有期!”程浩了头,曲非烟转身跑掉了。
程浩笑了笑,转身朝刘府而去。
来到刘府大门,称号只见郭襄站在大门口,脸上十分焦急,一见他到来,立刻跑上前,说道:“程大哥,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程浩将群玉院的事情说了一遍,郭襄问道:“那令狐大哥没事吧?”程浩说道:“他当然没事,有那美貌小尼姑陪着他,他可好得很。”郭襄微微一笑,说道:“想来仪琳小师父是动了凡心,喜欢上令狐大哥了吧?”程浩笑道:“谁说不是。好了,我们先去找家客栈,住上一夜再说。”郭襄了头,二人转身离去。
可谁知这客栈还真不好找,程浩和郭襄整整找了五家,这才找到一间房间,虽然男女有别,多有不便,但也无法。进到房间后,程浩趴在桌子上睡,郭襄则是睡。
第二日,程浩带着郭襄来到刘府,由于知道嵩山派要来,所以程浩一早就将原本放在包袱里的幽兰剑拿在手上,这一次他不仅要救刘正风一家,还要令自己惊绝一剑的名头重新扬名天下。
岳不群也率领众弟子径往刘府拜会。刘正风得到讯息,又惊又喜,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华山掌门居然亲身驾到,忙迎了出来,没口子的道谢。岳不群甚是谦和,满脸笑容的致贺,和刘正风携手走进大门。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余沧海、闻先生、何三七等也都降阶相迎。
余沧海心怀鬼胎,寻思:“华山掌门亲自到此,谅那刘正风也没这般大的面子,必是为我而来。他五岳剑派虽然人多势众,我青城派可也不是好惹的,岳不群倘若口出不逊之言,我先问他令狐冲嫖妓宿娼,是甚么行径。当真说翻了脸,也只好动手。”哪知岳不群见到他时,一般的深深一揖,说道:“余观主,多年不见,越发的清健了。”余沧海作揖还礼,说道:“岳先生,你好。”各人寒暄得几句,刘府中又有各路宾客陆续到来。这天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到得巳时二刻,刘正风便返入内堂,由门下弟子招待客人。
将近午时,五六百位远客流水般涌到。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了三个女婿、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等人先后到来。这些人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从未见过面,一时大厅上招呼引见,喧声大作。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分别在厢房中休息,不去和众人招呼,均想:“今日来客之中,有的固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有的却显是不三不四之辈。刘正风是衡山派高手,怎地这般不知自重,如此滥交,岂不堕了我五岳剑派的名头?”岳不群名字虽然叫作“不群”,却十分喜爱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过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来。
刘府的众弟子指挥厨伕仆役,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刘正风的亲戚、门客、帐房,和刘门弟子向大年、米为义等恭请众宾入席。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不便上坐,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谁也不肯坐首席。
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显是甚么官府来到门外。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贺。
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群雄都感奇怪:“难道这官儿也是个武林高手?”眼见他虽衣履皇然,但双眼昏昏,一脸酒色之气,显非身具武功。岳不群等人则想:“刘正风是衡山城大绅士,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