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你这星期六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就回家来帮忙。龙腾小说 Ltxsfb.com”手机一接起,劈头就是一番交代。
“没空,星期六学校有事。”李想口气淡淡,脸色倦倦,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怎么又没空了?你不会是在骗我吧?”电话那头的李母口气不满:“你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老是说有事,哪来那么多事?难道你那个学校从来不放假的吗?你不是故意不想回来吧?之前寒假你也说没空,只有过年才回来两天,就马上下去了,我说你又在闹什么别扭了?”
“妈,私立学校都是这样,哪有什么寒假暑假,都要忙招生,再不也是忙行政工作,我真的没空回去。”虽是千篇一律的说词,却也是事实。
“那种没人性的工作就不要做了,回台北来,让人随便帮你安插个公立学校进去也不是什么问题,薪水还多个一两万。就这样吧,我明天让你爸去说——”
“妈!”李想喊了一声,努力压下心火,几秒之后才能以平静一些的声音道:“我说过不要去拜托别人,任何人都不要!我现在的工作是靠自己考进来的,我做得心安理得,不打算换学校。”
“什么心安理得?你跑那么远去工作,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能放心?你为什么就不能学你姊姊弟弟,乖乖的待在台北,让我们两老可以常常看到?这样让自己父母担心着,又算什么心安理得?你想当老师没关系,也没有人会计较你一辈子就领那些死薪水,可我就不懂你为什么偏偏要跑到那么远去工作?难道台北没学校可以让你考吗?”
“不要再说我工作的事了,谈些别的吧。”她烦躁的将颊边的长发往脑后耙梳过去,目光从窗外收回,没有意识的在小套房里游移,最后定在书架上的那件小巧仿古梳妆台上。她走过去,从黄铜色镜面里,隐隐照射出一身影,是她模模糊糊的面孔。“你跟爸最近身体还好吧?”
“我说不好你就会回来吗?”李母没好气。
李想将脸凑近镜台前,伸出手指画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孔,无奈又忍耐的听着母亲永远相同的抱怨,却也不能再说出什么惹得母亲生怨的话。虽然少不了耳朵得受罪半个小时以上,但毕竟相距遥远,不必天天忍受,眼下这样,已经算很好了。
手指无意识的一直对着铜镜里模糊的轮廓勾画,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画到冰凉的镜面都显得热了,还没想要停止。她太需要有事情来让她分心,那么一来,她就不会太专心的听母亲叨念,也就不会被无止无境的指责给伤到心。
嗯,手指怎么有热……
“阿慧!你有没有在听?”
勾画的手指因这声大喝而顿住,忘了手指上奇特的微微灼热感,全心应付电话那头的怒气:“有的,我有在听。”
极度烦躁,只好转身再度看向窗外的天空,没发现身后那面铜镜瞬间闪过一道红光,那红光最后消失在方才她手指感到发热的某一。
“哼,我说你,别老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你好歹也二十七岁了,也不快找对象,你可别学那些新新人类不婚族,以为不嫁人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就跟着赶流行!说到这个,我问你,你下个月总可以找两天回来吧?”
“应该可以,有什么事?”不知看了天空多久,直到想起方才的疑惑,于是低头看着指尖,发现上头抹着一层粉红色,像沾到腮红似的……奇怪,铜镜上没有沾上颜色啊,为什么她手指却有着粉末?还来不及细究,就被母亲说出的话给惊住,转移开了对这微不足道小事的注意力——
“你大姊认识几个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你回来后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下,有四个人你先看看。如果时间还够的话,还有四个可以一次相完。两个小时见一个,应该不是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李母迳自决定了女儿的相亲大事。
“妈!”正要抗议,但那边的母亲并不给她机会,很快交待了声一定要回家后,就挂断电话了。
带着一丝火气,重重合上手机盖,虽然恨不得将手机用力丢得远远的,但又怕摔坏了得花钱买新的,只好作罢。穷人没有快意恩仇的本钱,所谓的千金散尽还复来……想想晚年的李白吧,为生计辛苦奔波成那样,就知道所谓的豪情壮志,必须在口袋满满的前提之下才能将此等狂言说出口啊。
她这等小人物,还是乖乖为五斗米折腰吧。
目前她唯一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房子,好一的、舒服一的、宽敞一的。为了这个梦想,她才会住在这月租三千、房龄至少三十年的郊区小套房里,来过她这里的同事都戏称这里若不是九二一大地震时忘了拆的危楼,就肯定是鬼屋,对她敢于住在这里的勇气佩服万分,却再也不肯来作客,觉得太阴森了。
她住在这个与她薪资收入全然不符的环境中,就是为了增加存款的速度。
她太想要有自己的家了,她的、她买的、只属于她的,一个家。所以,住在这种地方,她全无怨言。虽然不喜欢,但她知道只要再忍耐三年就好了,那时她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她的家……
每次想到这里,心情就能振作起来,脸上也终于能挤出笑意。
母亲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反正就看看人、吃吃饭而已,浪费的只是几个小时,又不是一辈子,没什么好气的。
现在,去给自己准备一顿好料的吃吧。错过早餐与午餐,现在她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当李想走到小流理台洗手准备食材时,隐隐觉得刚才在讲电话时,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引起她的注意……是什么呢?怎么给忘了?
想不起来,算了。会轻易让她忘记的事,肯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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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
能让李想表现出张口结舌的蠢样并不容易,当然,相亲这个词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字眼,放眼教育界,由于封闭环境的关系,从来少不了旷男怨女,高龄待清仓的比比皆是。于是上自校长、下至家长,热心当红娘的人士无处不在,每到例假日之时,就拉着适婚熟男熟女们四处吃饭结缘,俗名就叫相亲。
比起那些濒临三十或已经破了三十大关的男男女女们而言,李想从来不会是这些热心人士关爱的重目标,但是今天是怎样?
“你是说……相亲?”因为实在是难以置信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听到这两个字,于是回过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
“当然是相亲啊,你这是什么表情?李老师,你别忘了,你也二十七了,不趁这个年纪赶快挑个好对象,难道要等过三十之后,任由别人来挑捡你才高兴啊?” 本业是地理老师、副业是媒婆的杨老师理所当然且苦口婆心地迳自决定道:“好啦,就这么说定了,星期天中午在陶板屋——”
“不用了,我不用,谢谢你的关心。”李想很诚挚也很认真的拒绝。
“为什么不用?你是在害羞还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不是的,真的不麻烦你了。”她没有随便对人交待自己隐私的习惯,即使对方是出于关心。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你有男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还有,你的手机也很少有人打来啊,这一也不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你看王老师,上个月我帮她介绍了竹科的工程师,人家看对眼之后,即使分隔两地,只有假日能约会,每天还是热线不断,那才叫有男朋友的样子,你一也不像。既然没有,那就参加我办的联谊吧,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几十个人的场合,也不尴尬不是?”
“不好意思,杨老师,我下一节还有课,要先把这些作业改完。下次再聊吧,我去图书馆找一下资料。再见——”闪人。可惜,闪人失败。
身为台湾中年欧巴桑,最厉害的地方是如果她不打算放人,你绝对别想飞天遁地。还没开步走,就让杨老师给抓住了——
“哎,只是一作业,不急,下次再发还也没关系。反正现在离下一堂课还有四十分钟,咱们好好聊聊嘛。我说,李老师,你人这么漂亮,平日却又没参加什么校外活动的,这样可不是活生生将青春给耽误了吗?可惜我们学校没有年轻未婚的男老师,要不然你可能早被追走结婚了。我了解你们年轻女生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今天杨老师我呢,就当一次坏人,硬性规定你这星期天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联谊,听到了吗?好,那就决定了。”
“杨老师,请你不要擅自决定别人并不想做的——”李想昨天才好不容易压下的心火,眼下又被挑燃起一丈高,几乎忍不住要以最严厉的口气毫下留情的拒绝……
叮叮咚咚——
桌上手机突然响起了单调而短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纠缠,也止住了李想所有来不及脱口而出的厉言。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平静对杨老师道: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抓起手机离开办公室,没有理会身后杨老师隐隐约约的惊诧声,似乎说着:“天啊!什么时代了,居然还在使用这没有和弦铃声的手机!真土。”
李想没空理会身后的嘟囔声,看了看手机面板,发现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如果不是打错电话的,那就可能是某位家长打来的了——
“你好,我是李想,请问哪位?”
“小慧,是我。”醇厚舒缓的男声。
她皱眉,将手机又拿到眼前,瞪着面板两秒,才又贴回耳边,客气地道:
“你打错电话了。”说完,挂掉。正想顺便删除这几天以来所有的来电记录,不料手机铃声竟又响起。她瞪着面板上的号码,依然是来自方才打错的那组电话,当下的冲动是关机,她最恨这种乱打电话浪费别人时间与金钱的事了!
关机吧,那就关机吧,只消按下电源键,世界立马回复太平安宁……
“喂!请不要再打这支电话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终于还是气不过,于是凶狠接起,决定给对方浓重的警告之后,再关机!但显然她的计画永远比不上变化。
“我现在人在警卫室。”只这么轻淡的一句,就将她接下来预算要做的所有动作都消灭于无形。
什么?他说什么?
她身子倏地僵直,也无法开口,脑中烘烘然糊成一片,不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哪个警卫室?他公司警卫室?还他家那个社区的警卫室?
“你们学校的警卫室。”也不知道是她脱口问了出来,还是对方有读心术,总之,很明确的告知了他确切所在何处。
然后,又接着道:“我已经看到你了,小慧。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非常慷慨大方的提供选择,任君随便决定之。
随着电话里那个男人的说明,她无法控掌大脑所有指令,只能任由目光本能的随着电话里的说明,放眼过去。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是学校的行政大楼三楼,是校门口进来的第一幢大楼,与警卫室相距并不太远。所以当她的视线与某双等待着的沉眸衔接上时,她能轻易的看清他眼中那抹令人不安的……炙热。
啪!
相依为命多年的古董手机从她手中滑落,而她却全然的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摔断了通讯、摔碎了机体,可却摔不掉明确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他是真实存在的……
心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是在,心疼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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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想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城市见到他。
对他而言,但凡与台北两个字不沾边的地方,就叫乡下,而他讨厌乡下。
好吧,他来到这个“乡下”也就算了,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他,这么的……怎么说呢,这么的平民、这么的路人甲——即使如此的路人甲,他也是最帅的那一个……
嗟!想哪儿了!回题。
虽然说他穿什么样的衣着都没差,不管是龙袍还是乞丐装套在他身上,她依然能在第一眼将他认出,不会有任何误差。不过……她还真的没想过会见到穿得如此平价的他,对她而言,实在太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能一脸轻松的样子,仿佛习以为常的坦然,在她认知中,这根本不可能。
头发没有特意梳整得很有型,身上唯一称得上名牌的东西就是他左手腕上那只劳力士表——而且还是很老很土的那一型,加上保养得极差,表身有好几处磨损,镜面周围镶嵌的碎钻也掉了一半,看起来凄惨得要命。
那是他阿公以前戴了二十年的,在他十六岁生日时当成传家之宝送给他,还刻意找人在表内侧刻下“子子孙孙永宝用”七个宇,以显传家之宝的身价。(至于送他的原因是因为阿公有了更名贵、更大颗的钻表可以炫耀一事,就别提了。)以前为了这只既拙又陈旧的手表,他被同侪笑得不得了,所以很快就拿下来了,恨不得将它砸烂,发誓再也不戴。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戴上了。除了那只土得掉渣的名贵劳力士外,他全身上下还真找不出可以称之为名牌的东西了。